第138章 俸禄之谏(1/1)

“公子……”采苹捂着脸, 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一点儿都不知道不动声色地退下保住她家公子的薄面。

姜琬懵了一瞬之后提上裤子:“你去打盆水来。”

心正一切可破。

他是这么想的,反正也没别的办法。

“是。”采苹趔趄了两下,才堪堪从姜琬的房里出来。

方才……她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 她家公子当着她的面那样,是不是把她当房里人看了?

公子总是不好直接说的,怕是要留给新夫人开口的吧。

采苹心中狂喜,双手发抖, 半天才打好一盆洗脸水。

姜琬穿好衣裳后自言自语道:“以后贴身的活儿,还是让小厮们来做吧。”

或是买个年纪小的丫头, 什么都不懂的,用着自在些。

“嘀咕什么呢?”窗外有人应和一声, 几声轻笑便传了过来。

五更天还未亮透的天光中, 秦真在他房外站着, 英武的眉梢凝着一层霜气。

“穿戴这般齐整, 可是想好要去见梅将军了?”

秦真点头:“嗯, 我不见他,还能一直赖在你姜侍郎家里?”

姜琬一时语塞, 顿了下却故意道:“想赖就赖着, 你看我这一院子老少的, 怎么说也缺干活的不是。”

秦真怒目瞪了他一眼:“姜琬,你欺人太甚。”

不就比他混的差那么一丁点儿嘛, 这也太看不起人了。

姜琬并非那个意思, 这会儿却不想解释, 睨着他无声笑了:“走吧,别墨迹了,去路上堵梅将军吧。”

晚了就碰不到人了。

这次大捷之后,皇帝非但命人在为毅王那边论封行赏,其余的人也没落下,非但没怪罪梅三韧,还加了他的俸禄,他也自然乐意为手下的人说好话的。

更何况,秦真九死一生地回来送信,算是功不可没吧。

秦真蔑了他一眼,二人一同走出姜府,旭日才露光影,天寒的令人只想搓手:“姜琬,你每日都是这么早上朝的?”

看来在朝中当文官,也不是那么轻松的事儿。

“嗯。”姜琬应了他一句:“过去冬天就好了。”

早上头脑清醒,去宫中回皇帝的话出错的机率少,他对早朝倒不排斥。

秦真没再说话,和姜琬并肩走着,行至宫门外,一抬头,迎面来的正是太子的銮驾,未及下跪施礼,就见一身玄色朝服的太子从中下来:“二位,早啊。”

声音和煦的如三月春风。

姜琬正在想他为了何事高兴,随即恍然,再过两日,便是太子迎娶太子妃的日子了。

“太子殿下。”

“嗯。”太子道:“这位是……秦小将军?”

秦真一愕:“正在在下。”

没想到太子会认得他。

姜琬也是一愣,太子似乎从未见过秦真。

太子迈步朝前面走了走,倏尔转过身来低声对姜琬道:“如玉姑娘,本太子可是看的很紧的。”

姜琬:“……”

太子可真能操心啊。

秦真耳力好,一字不漏地听进了太子的话,脸色蓦地一变:“殿下,如玉她心高气傲,不会与人做妾的。”

“放肆。”太子闻言极度不悦,冷笑一声道:“若换了顾玠,她是不是就愿意了呢?”

竟拿这种话来搪塞他。

姜琬递给秦真一个不要说话的眼神,打着哈哈道:“殿下身份尊贵,愚姐不敢高攀也是有的。”

一句话,伺候不起。

“若本太子非要她高攀呢?”太子显然不打算让他们这么含糊过去。

姜琬一时想不出好的说辞:“殿下不是喜欢强人所难的。”

太子哼了声,大步往前面去了。

帝后给他塞的太子妃陈韵儿从前就没什么讨人喜欢的,只剩一个出身,如今陈遂被罢官,连出身都不剩了,可看在皇后的面子上,他还是不得不娶她。

被人像牛皮糖一样黏上的感觉实在糟糕,他无处可出气,心中闷的很。

姜琬瞥了秦真一眼:“梅将军看样子还没来,你在这里候着吧,我先进去了。”

秦真此刻的心思全被太子的话给搅乱了,拉着姜琬的袖子道:“姜琬你告诉我,太子是什么时候盯上如玉的?”

“我现在跟你说这个有什么用。”姜琬奋力挣开:“我要进去了。”

去他的儿女情长的事,他不爱管了。

姜琬莫名地冒出点火气。

秦真松了手,瞪着他走远。

***

朝堂上一派喜气。

打败北夷之后,皇帝有话说了,群臣有事情干了,甚至连往那边移民屯田的策略都拿出来议了,好不热闹。

姜琬下意识地朝毅王的位子上投去一眼,那人端端正正地站着,凤目修眉,皮相不差,就是一脸的肃然叫人觉着亲近不得。

姜琬想起郑景的话,背后不禁毛骨悚然。

毅王裴丰未必和慕容深不认识——

他才不会孤身犯险——

……

这么想来,莫不是裴丰勾结慕容深开启的战端。

再往深处想,莫不是慕容深和裴丰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可饶是如此,慕容深为何后面连北夷国都给玩进去了呢,难道是遭了裴丰的反噬。

还是,他们另有打算?

姜琬正前后思索着,冷不丁听裴丰上奏道:“陛下,北夷形势未稳,臣弟在京中镇日无聊,请为陛下戍守北夷……”

镇守北夷的土地?

姜琬豁地就明白了,他这是要以退为进,出去做个地方王,不再受皇帝约束。

主意打的不错。

话说回来,想当初,若不是姜琬发现慕容深的诡术用火攻可破,裴丰会不会直接带着大军倒戈一击,先灭了自己皇兄的朝廷。

想到这里,姜琬重重地打了个寒噤,几乎站立不住。

裴丰、慕容深,你们到底和朝廷有多大的仇啊,竟不惜拿天下百姓的血来祭?

转瞬之前,他对慕容深,也就是路贞的同情心彻底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愤怒。

若找到他,必定让人早早送他回地府去忏悔,重新投胎。

“毅王皇弟有这份心,朕心甚慰。”皇帝听完裴丰的一番陈述,颇为动情地道:“可在朕跟前的皇亲不多了,朕实在不忍心送皇弟去那苦寒之地,毅王皇弟不要再提这话了。”

群臣谁都听得出来,皇帝的这番话发自肺腑,顾念的全是手足之情。

可底下却有人在心中冷笑不止:纵不敢放虎归山,本王就会当一辈子猫吗?

绝不可能。

“皇兄如此看重,臣弟自然不会再提起去边关的事了。”裴丰假惺惺地抬起袖子拭泪,配合皇帝演出一副兄弟情深的好戏。

看的下面的群臣眼眶都红了一片。

姜琬无动于衷地立在那里,心里焦急地盘算着,若堵了毅王这条想要在外称王称霸的路,他在京中又会掀起什么样的风浪呢。

这风浪,会不会把他卷入进去。

“姜兄,姜兄。”下了朝,他正走着准备去户部点卯,忽然被人叫住。

只见张鸿一身褐色衣衫急匆匆赶过来,脚下打滑不止,姜琬担心他跌倒:“张兄,有事你说,别急。”

张鸿赧颜道:“姜兄,有句话难开口啊。”他叹了口气:“老娘给我在乡下订了桩亲事,我依着家中的礼节办了六礼……眼下手头紧,两日后的太子大婚,想拿出贺礼都难……唉……”

说完唉声叹气了好半天。

姜琬走近扶了他一把,道:“太子大婚,陛下大赦天下,却没有给咱们当差的加些俸禄,囊中羞涩也是常事,张兄需多少银子?”

他咽了咽口水想告诉张鸿,五日之后,就轮到他自己娶亲了,眼下手头也吃紧的很。

张鸿艰难地开了口:“二十两。”

姜琬一顿,按照礼数,诸如张鸿这样地位的,太子大婚,送上十两银子即可:“张兄,你是不是把在下的那份也算上了?你我同榜出身,何需如此?”

张鸿见他这么明白,愈加拘谨:“姜兄,我虽眼下囊中空空,可也知道礼尚往来的道理,你我平时说的来,引为知己,你娶亲的大事,我岂能没有半分表示?”

要是他手中宽裕,哪里能只出十两银子呢。

姜琬瞧着他叹了口气,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

官员们的俸禄太低了,有实权的官位上坐的人多少还能搜刮些补贴家用,而像张鸿这样的清水衙门的,除却那份少的可怜的俸禄,往往是找不来银子的……

“张兄说这话就生分了。”姜琬从袖中掏出二十两银票:“不知张兄订婚之喜,奉上一点贺礼,还请笑纳。”

张鸿感激地接了,脸憋的通红,差点儿说出大恩不言谢这样的话来。

姜琬和他分开后,心事重重地进了户部,落座,展开笔墨开始写折子。

一番洋洋洒洒地写下来,奏折的大意是为朝廷的中下级官员向皇帝要求加工资要待遇的,用词恳切、徐徐道来,字里行间都是建议,并没有逼着皇帝照办之意,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

应该不会惹怒天颜的。

姜琬舒了口气,把写好的折子放在抽屉里,翻开转到他首边的公文开始处理。

“姜君逸,这是你写的?”翌日早朝,皇帝一过来就动了龙威,啪地一声把一本奏折砸在大殿的台阶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