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1/1)

敏王府宴客, 静王跟安王虽然来的晚,但还是都踩着点儿到了, 尤其是静王,不但是自己来了,还带着五皇子周世俍过来。

敏王也是极乐意在人前表现长兄风范的, 把周世俍叫到身边,嘘寒问暖了一番,又考校了学问,最后殷殷嘱咐, 若是在宫里有什么不便,只管找胡恭妃,甚至还跟静王感叹, 周世俍转眼就到了封王开府的年纪,就是王妃人选,他的母妃都跟皇上建言过几次了。

别人尚未有表示,倒把周世俍闹了个大红脸,被几个哥哥取笑了一番才逃到齐锐身边坐了,“我看不懂这些, 得听齐先生讲戏才能坐的住。”

静王自然不反对齐锐跟周世俍交好, 敏王也乐于当个友悌手足的哥哥,立马叫人移了杯盘过去,“我请省吾过来,就是想向他请教的,倒便宜你了。”

安王最看不得敏王演戏了, 他把酒杯往桌上一掷,“今天不是你唱大家来看凤鸣楼的新戏吗?怎么你先唱上了?跟你那个新欢学的?”

敏王好脾气的笑笑,仿佛安王是个好闹脾气的小孩子,“是为兄太啰嗦了,来人,去问问,怎么这么久了,戏还不开锣?”

他看着坐在次席的齐锐,“省吾,不如先跟大家讲讲这戏是讲什么的,安王性子急,还坐不住了。”

齐锐正用余光看着正席上几位王爷各具特色的表演呢,没想到五皇子先跑过来,敏王也不肯放过他,这一边跟自己套近乎,一边不忘黑安王手段不要太明显,他忙起身拱了拱手,“看戏提前剧透那可是大忌,臣不敢,臣也想看这第一场呢,不想被大家打出去。”

静王对齐锐的态度很满意,他含笑呷了口酒,“你们别看省吾成天话不多,其实跟他处久了,就知道他这个人诙谐的很,瞿相跟孤说了几回,想将他调到户部听用呢,不过孤难得有这么一位良师益友,怎么舍得放人?”

安王盯着齐锐看了一会儿,冷哼一声,“是吗?孤看他也就嘴巴利索一些,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

敏王哈哈一笑,“是,在四弟眼里,凡是不能骑马横刀的,都是没有过人之处的,明白明白,我们兄弟都不及四弟。”

这话太拉仇恨了,齐锐偷眼看了看安王的脸色,知道他还没傻透,也听出不对来了,但应该是囿于面子,又不肯替自己解释,只能咬牙背锅。

“三弟这话太自谦了,跟你和四弟一比,为兄才是那个最平庸的一个,尤其是这次父皇命我去户部观政之后,别说跟几位弟弟比了,便是在座各位贤才,”静王举起面前的酒杯,起身冲另几桌的客人点了点头,“小王也深愧不如,你们都是父皇选出来的国之栋梁,今天借着三弟的酒,小王敬大家一杯。”

虽然在座的都是敏王的人,但静王再不受宠,那也是个王爷,一个王爷亲自向大家敬酒,对他们来说,也是莫大的礼遇的,不只是中心主亭,就是两侧的几个亭子里的人,也都纷纷起身,向静王行礼之后,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而静王,则等到所有人把酒都干了,也一仰脖子将杯里的酒干了,之后又冲大家团团一揖,才心满意足的坐了下来。

这个,真是天生的政客啊,齐锐心里佩服极了,可一旁的敏王却忍不得了,他宴客不是给静王出风头的,“怎么回事?戏怎么还不开锣?去问了没有?”

敏王的贴身太监福海忙俯在敏王耳边将兰侧妃带着李娇鸾去戏舫的事跟敏王回禀了,“奴婢已经叫人去催了。”

“糊涂!有她什么事?去跟王妃说,叫兰氏给我滚回她的院子去,没孤的吩咐,不许再出来!”敏王都要摔杯子了,他知道兰侧妃不甘心,有事没事就想生点儿事,但看在她父亲的面子上,他对她多有宽容,没想到今天这样的日子,她也敢出来捣乱,“你去问王妃,谁许她把这件事交给兰氏的?”

湖光服侍他的时候,曾求过他,泉音跟齐锐才子佳人两情相悦,只是齐锐因为受过妻子的大恩,才不肯纳妾,湖光希望他能成全齐锐跟泉音,也成全一段佳话。

敏王没想到齐锐跟泉音还有这样的事,他有心拉拢齐锐,正愁没借口呢,若是真的成全了他们,齐锐怎么也要记他的恩,就是不说这些,如果把泉音塞到齐锐身边,自己也等于是在齐锐身边放了自己的耳目,这笔账怎么算都不亏,因此他把这件事交给了陈王妃,敏王是想和和美美的将这件事给解决了,最好是:他玉成了一对才子佳人,齐锐妻妾相得。

齐锐感念他的惜才之心,投到他的阵营里来。

……

陈王妃听完福海的话,脸不觉沉了下来,见石王妃和刘王妃都看着她,陈王妃无奈的笑道,“让大家见笑了,这位兰妹妹性子跳脱,来京城时间短,做事随心所欲了一些,不过我跟殿下都挺喜欢她这一点的,平日也舍不得过多的管束她,没想到叫她招呼李太太,她居然假公济私领着人看戏班子去了,还光顾着跟泉音她们说话,连开戏的时间都耽误了。”

石王妃含笑道,“刚才我看见兰侧妃,也挺喜欢的,是个活泼的孩子,唉,说起来也是我这个大嫂不如你们,这些年我们王爷身边,还是那几个老人,前两天还跟贵妃娘娘说,想给王爷添几位新人,没想到反而给娘娘添了麻烦,”

她歉意的看着刘王妃,“也叫弟妹受委屈了。”

石王妃没说假话,她确实静王府子嗣单薄为由,跟刘贵妃商量要给静王再选一位侧妃,不过石王妃的提议被刘贵妃给拒了,言辞还十分不客气,说静王年纪老大,就不要糟蹋人家花枝样的女孩子了,若是缺人伺候,她赏两个宫人给他,而且三个娶妻开府的皇子,数静王府里热闹,不但石王妃连生两子一女,就是侧妃,也有一子一女了,五个孩子站住了,还叫子嗣单薄?

刘贵妃也是说到做到,第二天就把自己宫里的两个宫女给静王送过来了。

这下刘贵妃把不慈的含义给诠释的十分生动形象,弹劾刘贵妃德不配位的弹章很快就送到了永元帝跟前,皇家选妃是为了子嗣,讲的是子凭母贵,敏王跟安王的侧妃夫人们,个个系出名门,怎么到了静王这里,就直接赏两个宫女过去?

有言辞犀利的,甚至把安王府的烂事也扒了一遍,安王的侧妃夫人们出身都不低,也是因为这个,整个安王府乌烟瘴气,安王开府数年,王府只有刘王妃膝下有根独苗,其他侧妃夫人们,要么怀不上,就是怀上了,也不可能平安生下来,这说明什么?说明刘氏女不贤!

一杆子打翻一条船,整个奉恩侯府,因为这个,被搞得灰头土脸的,毕竟刘氏女家世傲人,嫁到夫家之后,和顺谦和的没几个,现在好了,京城里已经有宁娶小户女,不求刘家媛的说法了,敢到奉恩侯府求亲的人家,几乎都是有求于刘家的,而刘家看上的几门亲事,无不找出各种借口,有的夸张的,甚至把家里儿郎直接送出去游历去了。

刘王妃能不恨石王妃么?但这是在敏王府,她不能让陈王妃看笑话,“嫂子说的哪里话,这原是一场误会,母妃赐的那两个宫人,只是送过去让你们当丫头使的,侧妃自然要从大家闺秀里选才对,”

她一指另一艘画舫,“刚才跟我来的两个姑娘嫂子您也看见了,一个是我三叔的女儿,一个是我四舅舅的女儿,不论相貌还是品性,都十分出众,若是嫂子您瞧得上,我便把她们交给您了。”

石王妃没想到刘王妃还有这么一手,什么三叔的女儿,不过是奉恩侯三子在外头跟个寡妇偷生的,养到十一二岁,才接回府里,这样的女人想当侧妃?当静王府是什么地方?

那个所谓四舅的女儿,也不过是奉恩侯夫人弟弟的庶女,就凭她,敢要个侧妃之位?“弟妹这不是为难嫂子么?咱们是至亲,如何能让令妹为妾?这以后亲戚之间可怎么相处?不成不成,你要真跟娘娘说,那嫂子可认定是惹着弟妹了,明个儿我就跟我们王爷到安王府负荆请罪去。”

刘王妃这才发现原来一向不言不语的石王妃这么滑头,那两个姑娘算什么妹妹?如果能安插到表府,也算是一着闲棋,能用上便用上,用不上弃了也不可惜,可叫石王妃这么一说,好像跟她们正经小姐一样,而且登门请罪?还嫌安王的名声不够坏?

“唉,嫂子相不中便相不中了,何苦这么说呢,我这么说,也是奉恩侯府想跟静王殿下更亲近一些,”刘王妃一脸幽怨,“嫂子是英国公府里出来的姑娘,自然看不上我们这样的人家了。”

陈王妃听着石王妃跟刘王妃几轮交锋,心情好了许多,她跟敏王最担心的就是静王自知无力争储位,而投向安王。刘贵妃赐宫人给静王的事,还是敏王府安插在刘贵妃身边的人给撺掇的,甚至连上弹章的御史,都是敏王的人,现在看来,收效很不错,尤其是这个时候了,安王一系还不知道补救,弄两个上不得台面的女儿就想讨静王府的侧妃之位,叫英国公府嫡长女跟一个外室女称姐道妹,这是在结仇。

只要静王还有一点儿血性,都会恨上安王。

“弟妹快别这说么,咱们妯娌自来亲如姐妹,嫂子怎么会看不上你们刘家的女儿?我瞧着莲玉姑娘跟惠兰姑娘个顶个的好,若不是你们看不上我们王爷,我都想替我家王爷讨人呢,”陈王妃推出敏王挡枪,反正敏王府不怕多养几个女人,刘家的女儿敢进来,他们就敢收下,还能替静王妃化解一次尴尬。

把两个妹妹送给敏王?那岂不是连个夫人都捞不上?说不定连命都保不住,刘王妃轻笑一声,“三嫂说的是,我也只是跟大嫂开个玩笑,大嫂要是信不过母妃的眼光,可以自己先替王爷相看相看,看中了哪家闺秀,母妃一定会帮静王爷说话的。”

石王妃感激的只差没有起身给刘王妃行礼了,“那太好了,唉,我们王爷性子疏淡,不耐烦身边人太多,可这府里太空了,又成了我这个当主母的不是,我也是一肚子委屈,这次不管他乐不乐意,我是一定要替他抬一位侧妃回来的。”

联姻这一招儿不只敏安二王会用,静王也同样可以,只是他之前一直是个闲散王爷,不想太引人注意,才没有动这个心思,但现在永元帝的身体越来越差,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了,该用的招术自然要用上。

三人谈谈笑笑,就听戏舫上一声锣响,便知道这是好戏开唱了,石王妃她们正欲倾身看时,却见陈王妃身边的姑姑领了李娇鸾几个回来,除了李娇鸾神情平静之外,胡夫人她们的脸色都不好看,陈王妃横了胡夫人一眼,用眼神示意她不许过来,而向李娇鸾招了招手,“李太太过来坐。”

李娇鸾刚才其实是被戏舫上的变故吓了一跳,她没闹明白呢,就见一个胖太监带着几个人过来,先尖声尖气的质问为什么还不开锣,竟敢怠慢敏王的宾客,之后都不跟兰侧妃多啰嗦,从胖太监身后闪身出来的两位姑姑,说是王妃娘娘听说兰侧妃突发急病,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法,直接“扶”着兰侧妃便上了一条小船,没一会儿功夫,就无影无踪了。

“臣妾见过王妃娘娘,臣妾位卑身轻,”李娇鸾小声道,“娘娘还是让臣妾到后头坐吧。”

陈王妃柔柔一笑,“好吧,那你就坐在我们后头那桌吧,大家离得近些,也好说话,”她看了一眼石王妃,“齐翰林如今在静王府上,有大嫂在这里,想来你也不会太拘束。”

李娇鸾确实去晋见过石王妃,但两人都是闷性子,虽然能感受到石王妃的善意,但两人也只是泛泛聊了几句,石王妃赏了一堆东西,李娇鸾便告退了,哪里算的上熟悉?李娇鸾并不多解释,也不再苦求回原来的座位上,恭顺的应了一声,在次席坐下,“臣妾谢过王妃娘娘。”

……

没多大功夫,大家都被《锁麟囊》给吸引了,尤其是看到薛湘灵备嫁的场景,座上的女眷不由都有些怅然,石王妃轻声道,“这一晃多少年过去了,当时的情景就跟昨个儿才发生的一样。”

刘王妃也不跟石王妃斗气了,“是啊,想想那个时候,唉,即便是王妃又如何?哪及得上在家里好?”

一句话说的周围的人都不吭声了,在家里个个是娇客,嫁了人之后,便是做了王妃夫人又能如何?哪个不是天明既起,睁开眼各种琐事扑面而来?熬尽了脑汁,生怕有一点儿做的不周到,被婆婆妯娌们耻笑?

更不要说还有小妾通房,庶子庶女,真是烦心加上恶心,偏出门时还得满脸是笑,做出自己过的很不错的样子给大家看。

湖心亭里的人对故事倒没有多少共鸣,吸引他们的是泉音精湛的技艺跟行云流水般的唱腔,即便隔着水面,那声音也仿佛就在他们的耳边,如风拂过,却字字清晰。

等穿着嫁衣的薛湘灵出现在舞台上,大家不约而同的被泉音眩目的扮相给吸引了,就连一心搓和泉音跟齐锐的敏王都不由扼腕,这个泉音看上去清清淡淡的,没想到盛装之下会这么美。

不过成大事者,自然不会被一二美色迷惑的忘了心中所求,敏王斜了一眼两眼直勾勾盯着台上的安王,心里暗笑,一个看到女人便忘乎所以的人,能成什么大事?

静王专心的盯着戏台之上,但他的心思却在琢磨身后的齐锐,他的线报已经将齐锐一家子查的清清楚楚,静王越看,越觉得这些戏不是出自所谓的归鹤先生之手,但若是齐锐,那能在戏文中写尽人生的人,这胸中,得有多少沟壑?

这个齐锐,还真是个深藏不露的人呐!

周世俍想的就简单多了,“这薛湘灵也太好心了吧,不过萍水相逢,就送了自己的嫁妆给人?”

“所以说好人有好报嘛,一饮一啄莫非前定,有今日因才会有他日果,”齐锐一摊手,“虽然只是供人消遣娱乐的戏文,但寓教于乐,担起教化风气之责,不也挺好么?”

周世俍恍然,嘿嘿笑道,“我明白了,也就是劝人向善,不过齐先生,如果你是薛湘灵,会不会把麒麟囊送给赵守贞呢?”

齐锐拿扇子掩住口鼻,小声道,“我会,但不会全给,毕竟我不是薛小姐那样不食人间烟火的千金小姐,麒麟囊于她来说,只是一袋珠宝,与我来说,啧,我家现在扫扫,也凑不出那么一袋了好东西。”

“呃,”周世俍被齐锐的说法惊呆了,“先生真是实诚人,”他以为齐锐会给他讲一番大道理呢。

齐锐欣然接受了周世俍的称赞,“行善积福是好事,但也要量力而行,当然一袋珠宝,对于戏里的薛湘灵来说,应该不算什么。”

见周世俍凝眉不语,齐锐笑道,“这只是戏文,讲的是冲突跟巧合,故事越不真实,才越好看,不能去抠细节,不然这戏就没法儿演了。”

周世俍这才点头,“先生说的是,我也觉得太巧了,怎么可能嘛?”

“一切皆有可能,这世上啊,比这个更巧更稀奇的事都有,”齐锐笑道,“别看是戏文,到底还是从生活里来的,五皇子长在宫里,下头人不跟您说罢了。”就是那座皇宫,估计稀奇的事也不会少了。

周世俍若有所悟的嗯了一声,“我知道了,”他轻叹一声,“说起来我们这些人,不过都是些笼中鸟罢了,听的看的,都是别人许我听的看的。”

这聊个天也聊伤感了,齐锐不欲和周世俍深谈,笑道,“臣听闻皇上已经下令给殿下建王府了,以后殿下就可以出来看自己想看的了。”

周世俍到底年纪小,立马就开心起来,“我跟大皇兄说好的,我的王府就选在静王府附近,这样我就可以每天去找大皇兄了。”

周世俍运气不错,齐锐暗道他无意中抱对了大腿,“静王殿下一定很欢迎五殿下,臣看您跟他关系最好。”

周世俍赧然点头,小声道,“我这个人没什么长处,母妃说叫我像大皇兄那样,当个闲人便好了,”他看了一眼前排坐的敏王跟安王,“跟前头两位皇兄是比不得的。”

董嫔也算会教孩子了,“五殿下说的没错,不过您是皇子,总不能真的不学无术,便是只为打发时光,找一件自己有兴趣的事来做,生活不至于那么枯燥,时间也能过的快些,”总好过那些宗亲,成天就知道拿着朝廷的钱斗鸡走狗生孩子,简直就是一群蛀虫。

周世俍神情微黯,半天才道,“齐先生说的是,其实我挺想出去走走看看的,只可惜,”宗室无旨不许出京,他这辈子只怕都要困在这皇城中了,“唉!”

这才多大年纪,就学着大人叹气了,齐锐也知道不得宠的皇子的无奈,说白了,现在静王都有被敏安二人拉拢的价值,而老五老六,在两位王爷眼里,根本就是透明的,“事在人为,现在没机会,不代表将来没机会,殿下不如先找些游记来看看,给自己拟个计划,等将来有一天能出门儿了,按着自己的计划,把这大汉的江山走上一遍,到时候可要记得带上臣一道儿。”

听齐锐说的似模似样的,周世俍的眼睛亮了,“真的?先生可不许骗我,要真是有机会出京,我一定带上先生!”

只要周世俍安分,想来静王也不会不愿意做个“好哥哥”,“好,咱们一言为定!”

戏台上唱的热闹,敏王却没想到齐锐跟周世俍这种没用的皇子也能聊的这么投机,他更加看不懂齐锐了,好不容易等到落幕,敏王指着戏舫笑道,“瞧见没?这还是孤照着省吾的法子弄的呢,这大幕一落,戏就真的是唱完了,还挺有意思的。”

“孤瞧着没什么了不起的,倒是三皇兄好大的手笔,这得多少珠子耗进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三皇兄刮尽民脂民膏呢!”要不是戏台上的泉音湖光春花秋月美不胜收,安王根本没耐心听她们咿咿呀呀,这会儿好不容易唱完了,敏王又开始卖弄,安王怎么忍得?

“叫四弟见笑了,这是离的远,其实上头缀的都是些不值钱的碎珠子,可不是四弟从南边运回来的好货色,”敏王斜睨了安王一眼,“孤成日埋头编书,俸银还不够笔墨钱呢,也就只能在这儿穷乐呵,跟四弟是万万比不得的。”

安王这次在海货生意上可是栽了大跟头了,他又不擅经营,梁沅君又被摒弃在外,好不容易把货清完,算过账后发现赔了好几万,这会儿敏王还哪儿疼就往哪儿戳,“三皇兄是在笑孤么?”

安王两眼一瞪,就要拍案而起。

静王忙将人按住了,“四弟息怒,老三也不过随口玩笑,说说而已,他无心的。”

无心?安王才不会信敏王是无心的,但静王立场不明,他的面子安王还是要给几分的,他恨恨的重新坐下,“懒得跟他计较,戏都唱完了还要干什么?孤要回府。”

敏王赢了一局,大度的笑指湖面上的小船,“这不,薛小姐跟赵小姐,过来谢赏来了。”

碧波之上泉音跟湖光一身戏装,携手而立,见敏王他们看过来,两人遥摇下拜,泉音小声道,“不如我不过去了,依我说,你也别过去了,那是什么地方,哪有咱们姐妹立足之地?”

湖光撇撇嘴,“上头许多人可是都咱们的常客,谁不认得谁啊?再说了,今天几位王爷可都在呢,过去见个礼,没准儿下一场就能换个王府了,你就是太死心眼儿了,你看看林白卿,三天两头的开诗会,恨不得遍请阁老公子,还不是这阵子被咱们比了下去,找办法翻身?”

凤鸣楼占尽风光,莳花阁要反击也是情理中的事。

只是这么大张旗鼓的去湖心亭,泉音到底心里有些不安,“我总觉得不太好。”

湖光白了泉眼一眼,“有什么好不好的?咱们这些做姐儿的,要的不就是有人捧?这谁能把咱们捧的高,咱们就跟着谁,难不成你还真的敢挑客人?”

小船靠了岸,已有小太监候在那里扶泉音跟湖光下船,两人随着小太监到了湖心亭,泉音不敢乱看,提裙跪下给几位王爷见礼,一旁的湖光则冲敏王嫣然一笑,才跟在泉音后头,袅袅婷婷的给大家见礼。

两人脸上都敷着厚厚的粉黛,身上的行头也不似往常,但反而有一种画中人的感觉,座上的男人们几乎都被晃了神儿,敏王轻咳一声,笑道,“你们这出新戏演的极好,薛氏赵氏的命运叫人唏嘘,这不大家都想一睹两位姑娘的风采。”

泉音虽然是鸣凤楼的头牌,但因为湖光攀上了敏王,在楼里地位骤升,加上她凡事也爱出头,泉音便干脆退到湖光后头,由她回话。

湖光也是当仁不让,站起身笑道,“奴家姐妹卑贱之躯哪当得王爷如此称赞,能给王爷跟大人们献艺,才是奴家的荣幸呢!”

敏王也不欲跟湖光在人前多啰嗦,“孤叫你们来,是想亲自赏一赏你们,说吧,你们想要什么?”

泉音生怕湖光信口开河,忙道,“王爷的赏赐刚才已经送过去了,吴妈妈让奴婢姐妹过来叩谢王爷的盛恩,再不敢有所求了。”

湖光嘴一扁,“姐姐你也太自谦了,刚才送过去的是赏咱们楼里姐妹的,这会儿王爷是赏咱们姐妹的,不一样~”

“难不成咱们还不是凤鸣楼的一份子了?”泉音尴尬的看着湖光,小声道,“别说了。”

敏王哈哈一笑,“不妨事的,孤既然请二位过来,便是真心赏你们,说吧,你们想要什么?”

泉音生怕湖光乱说话,“既是这样,请王爷恕奴婢冒昧,奴婢听闻王爷一笔好字京城无双,不知道能不能赐奴婢一副字悬于堂中……”

她似乎很怕冒犯敏王,小声道,“若是不成,扇面也可……”

这个请求是搔到了敏王的痒处,“没问题,孤就赐泉音姑娘一副字,嗯,等一会儿等孤想出好句,亲自写了叫人送到凤鸣楼去。”

泉音忙跪下谢恩,就听敏王道,“泉音姑娘的要求已经提了,你呢?”

湖光抿嘴一笑,“奴婢自是有求于王爷,就是不知道王爷肯不肯成全奴婢这点儿小小的心愿。”

“噢?你先说来,”敏王饶有兴致的看着湖光,冲身边的静王笑道,“凤鸣楼这两位姑娘,都是心思玲珑之人,孤倒是挺好奇湖光会有什么要求。”

静王捻须不语,这一出一看就是早就安排好的,大家也等着看湖光会说什么呢。

湖光的目光穿过几位王爷,落在正跟周世俍说话的齐锐身上,她冲齐锐微微一笑,“王爷,奴家跟姐姐从小便在一处,虽然不是一母同胞,但跟亲姐妹也没有什么差别,奴家如今已经觅得良人,可怜奴家姐姐年纪老大,却无枝可栖,”湖光又看了齐锐一眼,在敏王跟前跪了,“求王爷为奴婢姐妹赐一良人,让她有一份美满姻缘。”

湖光说这话的时候,往齐锐方向看了好几眼了,这会儿话一出口,湖心亭顿时一片哗然,大家的目光都看向齐锐,湖光为泉音求的哪位,这不是明摆着的嘛?

想到这么个娇滴滴的大美人落到齐锐手里,还以这种方式,什么“天作之合”、“才子佳人”的恭喜声立马涌向齐锐,连一旁的周世俍都忍不住道,“先生跟这位泉音姑娘早就认识了?”

齐锐微微一笑,根本不去理会那些向他道喜的人,“嗯,凤鸣楼排的戏都是家父所做,我跟凤鸣楼的姑娘们自然有几面之缘,称得上认识。”

敏王回头看了齐锐一眼,没想到他居然跟没事儿人一样,他只得向湖光道,“自来姻缘天定,不是孤说赐就赐的,不过么,若是泉音姑娘的意中人是孤认识的,孤倒可以帮着说和说和,玉成一桩好事。”

湖光登时大喜,这种场合敏王开口,齐锐便是不愿,也是不能推的,“奴家姐姐早就心有所属,她喜欢的人是,”

泉音已经怒不可遏,她一把拉开湖光,“王爷,是湖光误会奴婢了,奴婢从来没想过要觅什么良人,”

她径直在亭中跪了,“奴婢也曾是好人家的女儿,因家中贫寒才被卖到烟花之地,操此贱业,奴婢自知无颜对泉下祖宗,早就立志待凤鸣楼不再收留奴婢之时,奴婢便遁入空门,在佛前忏悔奴婢今生的罪愆,以修来世,奴婢这样的人,哪敢奢求有什么良枝可栖?”

“姐姐?!”湖光没想到泉音会说出要出家的话来,“你根本没有,”

“你住口,我何曾跟你说过想要从良?”泉音又怒又气,她知道齐锐是必不愿意纳了她的,与其让他误会今日之事是她所设计,倒不如自己去了干净,心念至此,泉音已经泪如雨下,“你也不要以为自己一定有个好下场,咱们这样的人,有谁会真正看得起?我劝过你多少回了?莫要恃宠而骄,为难主子,你从来没有听到耳里过,今天又擅自做我的主,难不成我的身契是握在你的手里么?”

湖光还从来没有被泉音如此疾言厉色对待过,倒把她吓了一跳,“不是,我不是想着,”湖光结结巴巴道,“我也是为姐姐好……”

“你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便是,胡思乱想什么?谁要你为我好?”泉音直接打断湖光的话,抬头看着敏王,“王爷若是不信奴婢的决心,奴婢愿以死明志。”

自己宴客呢,死个妓子多晦气?敏王横了湖光一眼,若不是她在自己跟前撒娇卖痴,他又怎么会趟这种浑水?“罢了罢了,孤也不过是一片惜才之心,你们姐妹身世堪怜,才想着提拔一二,你既早就厌倦了这尘世,孤何苦做此恶人,来人,送她们回去!”

见泉时毫无留恋的起身便走,敏王心里到底不怎么高兴,“对了,待泉音姑娘皈依之时,孤定然派人到贺。”

齐锐也没想到泉音会用这种方式来撇清自己,他并不是感觉不到泉音对他的感情,他也知道泉音对他没有进一步的想法,只是有些事大家心照即可,没必要说透。

他没想到泉音的命运就在须臾之间,被一个自以为是的女人和一个心思恶毒男人给决定了,连更改的余地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