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深宫里枉死的灵魂(1/1)

萧安然是独自在临水的朝花宫住的。

夜里的朝花宫凉风习习,萧安然静静的躺在床上听窗外竹子沙沙的响声,从密室带回来的书被他随意的扔在枕边,他微微侧头从半开的窗户里看到外面满天的繁星,眼里竟然好似带着浅浅的愁绪。

好半晌他忽然叹了口气,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细细的将书从头慢慢看了起来,但不过看了两页,他便重新将书合上,心里忽然十分迫切的生出了要见赵景的想法。

此时天空繁星满天,而初夏夜晚的风是极其舒服的,萧安然简单的披了件袍子,十分任性的从朝花宫溜了出来,直奔赵景所居住的宫殿而去。

赵景此时在院子中与白天萧安然见过的侍卫低声交谈。他面无表情,眼底一派平静,好像只是和路过的侍卫进行简单的交流而已。

如果不看侍卫冒冷汗的额头和一再弯下的腰的话。

“这件事情我会解决。”话说的淡定,但是赵景的眉头已经紧紧的皱在了一起。

过了一会不知道想到什么,赵景的眉眼又微微变得柔和一些:“你想办法去做小国公的侍卫。”

即使面前的人不过八岁,但是给侍卫的压力也已经十分大了,侍卫不自觉的深深低下头:“是。”

赵景垂眼还准备多叮嘱侍卫两句,就听见墙上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他示意侍卫噤声,抬头静静的看着发出声音的地方。

过了一会,墙上突然出现一个小脑袋,是萧安然。

千辛万苦爬上墙的萧安然这会突然不敢下来了。他和略微有些讶异的赵景对视了一小会,开心的朝他招了招手。

萧安然喜滋滋的想着,这下不用担心怎么下去了。

突然见到萧安然,赵景的确是十分惊讶,他走到墙边,因为是夜晚,所以赵景说话的声音压低了些:“安然?你怎么过来了?”

萧安然干脆在墙头坐下来,小短腿在空中晃呀晃的:“我想要看见阿景了。”

在惊讶过后,赵景此时的心里其实是有些开心的,他的手背在后面悄悄的做了个手势,侍卫立即悄无声息的退下了。

因为天黑的缘故,一心看着赵景的萧安然也并没有注意到一侍卫的离去。他捂着嘴小声道:“阿景,我现在跳下去,你接住我好不好?”

半轮月亮悬挂在天空,夏夜的凉风把萧安然的袍子吹得微微扬起,他捂着嘴说话时显得小心翼翼,但是露出的眼里却是满满的信任。

赵景向前走了两步,站到了萧安然脚下:“你不怕我接不住你吗?”

萧安然的杏眼却弯成月牙的形状,他就地在墙上换成了趴着的姿势,从赵景的角度只能瞧见他的头以及半露的小肩膀,这让赵景有些胆战心惊:“阿景怎么会接不住我呢?”

萧安然信心满满,他来之前测过吉凶,今晚逢凶化吉,不会出事的。

赵景顿了顿,浅浅的眸子中一层一层的蔓延出深沉的颜色,他细细的看了萧安然好一会才伸开手:“那你跳下来吧,我会接住你的。”

萧安然粉白~粉白的唇往旁边大大的咧开,露出一排编贝般的小牙齿:“那阿景,我跳啦。”他的手将身上随便披着的月白的袍子紧了紧,忽然就闭上眼睛从墙上跳了下来。

而赵景从伸手的那一刻开始眼睛就一瞬不瞬的盯着,在萧安然跳下来的时候十分准确的接住了他,但是即使赵景已经做好了准备,还是因为冲击力而和萧安然一同倒在了地上。

即使是这样,赵景还是稳稳的将萧安然护在怀里,连衣袍角都没有沾到一丝地上的灰尘。

萧安然一直紧闭着眼睛在赵景的怀里趴着,过了好一会才抖了抖睫毛睁开眼睛:“阿景,你没事吧?”

“没事。”赵景回答,他抱着萧安然坐起来,认真的上下看了看萧安然,确定他没什么大碍才将他放在一边,自己站了起来。

自觉十分麻烦赵景的萧安然迈着小短腿围着赵景打圈圈:“阿景啊,我帮你掸掸身上的灰吧。”

赵景看了看自己的袍子,灰扑扑的,下摆还被磨破了,大约是不能再穿了。他摇摇头,牵住萧安然的小手:“外面凉,我们先进屋吧。”

虽然赵景被过继到了贵妃名下,但是并不像贵妃的六皇子一样住在她的偏殿里,而是仍然居住在他母妃叶贵人的小宫殿中。

这座宫殿地处偏僻,并且也不大,所以一直也没什么宫妃住进来,也就一直这么让赵景住着了。

萧安然打量了一下赵景的屋子,忽然道:“阿景,等你上学了是不是就要换地方住了?”

赵景点头,此时两人已经进了屋内,也许是地方偏僻并且人少的缘故,赵景这里也十分的凉爽,见萧安然穿的少,怕他着凉,赵景首先拿了件袍子披在萧安然肩上:“是要去西殿的。”

“可是六皇子和我说他不用去的。”萧安然低低的抱怨:“你去了西殿我就不能随时找你了。”

赵景笑了一笑,一边将自己的衣服换下,一边道:“他和我不一样,他是贵妃的儿子。”

“那又如何。”萧安然悄悄的撇撇嘴:“你还是国公爷的朋友呢。”

说到这里萧安然突然眼前一亮:“阿景你搬到朝花宫吧,我的宫殿很大,房间很多,足够我们俩住了。”

从赵景的角度可以清晰的看到萧安然此刻的神情,忽然亮起来的眼眸中好像有星光闪烁,比天空上的星星还要亮。赵景心想。

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办法好,萧安然拽着赵景的手道:“阿景,你可不能离开我的视线,不然谁保护你呢?”萧安然语气里包着一大口袋的担忧。

赵景已经到嗓子里的拒绝的话忽然就被咽了回去。其实他早就做好了去西殿的准备,去了西殿也更有利于他计划的施行。

“可是父皇不会同意的。”过了好半晌赵景听见自己这样说。

这是同意的意思了。萧安然连忙拍了拍胸脯保证:“放心吧,我会解决的。”

赵景见萧安然十分开心的模样,心下决定将自己的计划修改一下。

这天晚上萧安然霸占着赵景暖呼呼的被窝睡得甜滋滋的十分安稳,而另一边皇帝已经收到了萧安然不见的消息。

这些日子他政务繁忙,每日都会批阅奏折到深夜。他有些不悦的问道:“国公离开你们都不知道吗?”

跪着的宫人是萧安然的贴身大宫女之一,雪琪。她低下头,也不辩解萧安然不喜欢有人在室内,所以她们通常都是在室外看守:“国公......是从窗户离开的。”窗边有十分明显的脚印。

皇帝低头沉思片刻,转头找来一位羽林卫:“你去五皇子宫殿看看安然是不是在那里。”

羽林卫下去了,雪琪继续跪在下首,而皇帝则紧皱着眉继续批阅奏折。

羽林卫回来的很快,他单膝跪地回禀:“陛下,国公在与五皇子抵足而眠。”

“看来他们关系的确很好。”皇帝面无表情,看不出情绪来。

羽林卫迅速抬头看了皇帝一眼又低下头:“国公睡得很好。”

皇帝摆摆手:“行啦,你下去吧。”他又转头对雪琪道:“你也下去,找几个人带着国公的衣物在五皇子宫殿外守着,等国公醒了就服侍他穿衣。”

等人都走了,皇帝拿起桌案上的茶喝了一口,茶已经凉了。他又皱了皱眉,还是一口将茶喝下去,随后投入到奏折中去。夜还很长。

半夜里萧安然被惊醒了。他坐起来,身边的赵景睡得十分熟。

萧安然蹑手蹑脚的下床,悄悄拿下屏风上面的袍子,慢慢往室外走去。

才走到门边,大门就自动向两边打开,有冷风呜呜的从开着的大门穿过。

萧安然在门口踌躇了一下,顺着风吹来的方向走了过去。

越往前走,地上就有越来越多的水的痕迹,及至眼前出现一口井,萧安然才停下脚步。

风呜呜的吹着,好像漫无目的,又好像围绕着萧安然转动。突然萧安然觉得脖子一凉,他下意识的回头,就看到了一张放大的惨白的脸。

萧安然往后退了两步,手上已经摆出了姿势,那张脸的主人却忽然飘远了。

萧安然定睛看了看才发现这鬼浑身湿淋淋的,身上的穿着一件有些破旧的宫裙,头发散乱,发尾的水沿着裙角滴落下来却没有滴到地上,而是在半空消失不见。

“你是谁?”萧安然小声问道。

女鬼不说话,她瞟了萧安然一眼,忽然就呜呜的哭了起来,渐渐的哭声越来越大,井里的水也随着女鬼的哭咽而往上涨,很快就溢出来了,萧安然这才明白为什么这周围会有这么多水。

女鬼哭了一会突然又凑到萧安然面前:“你看得见我。”女鬼说的笃定。

声音有些嘶哑,萧安然下意识的看了看女鬼的脖子,果然是有一道勒痕。

“我真命苦。”女鬼说完这句话又呜呜的哭了起来。

萧安然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他看了周围一眼道:“你为什么在这里徘徊呢?”

女鬼的哭声停了停,她道:“这里是我的地盘,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萧安然脑内灵光一闪:“你是叶贵人?”眼前的人会是赵景的母亲吗?

女鬼顿了顿,猛然凑近萧安然:“原来还有人记得我。”她一边说着一边扬起一个十分诡异的笑:“你们杀了我又怎么样,还有人没有忘记我。”

看见在半空中飘来飘去,脸上挂着眼泪嘴角上扬的弧度却十分诡异的叶贵人,萧安然道:“你是阿景的母妃。”

叶贵人飘到井边,在湿淋淋满是青苔的井沿坐下,一边幽怨的用手指梳头发,一边问道:“我好看吗?”

萧安然摇头:“你现在不好看。”

叶贵人此时却完全平静下来:“那些人先是拿身子勒我的脖子,以为我死了,其实我还没有死,就这么被他们扔到了井里,我那时候是有意识的。”

说着说着萧安然的鞋子已经湿透了,他下意识的看向叶贵人的脸,她在无声的哭泣。

“那些人......是哪些人?”

“我不知道。”叶贵人回答:“他们一来就蒙住了我的眼睛,我不知道他们是谁。”

“您是得罪了什么人吗?”

“我能得罪什么人呢。”叶贵人将头发编好又打乱:“我只是被将军救回来的孤女而已。”

将军?叶贵人是在皇帝登基后不久便得了重病离开的:“将军是皇上吗?”

“对,将军早就做了皇帝了。”叶贵人幽幽道:“我还没习惯过来,就死了。”

那个时候阿景还没有满五岁,就失去了自己的母亲。萧安然更觉得赵景是个小可怜了。

和萧安然说完这番话,叶贵人又哭了起来,她一边哭一边梳头发,还在萧安然的周围飘来飘去。

而萧安然却走到了井边,他下摆已经完全湿掉了,但是他却一点也不在意,而是弯腰捡起一块有些发黑的牌子。

这块牌子上面应该是写了什么字,但是在晚上萧安然暂时看不清楚,材质是铁的,因为在水边所以摸上去全是锈迹。

“您准备一直在这里吗?”

叶贵人一边呜呜的哭,一边摇头。她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我要看着阿景长大,可是,他要离开了。”

萧安然紧了紧手里的牌子,而叶贵人却好像没看到一般:“我听到了,你说要将他带到你住的地方,你能不能将我也带过去?”

萧安然摇头:“我不能带你过去。”

叶贵人从空中直直的朝着萧安然飘过来,死白的脸就这么在萧安然的眼前放大:“为什么,你可以带我过去的。”

“我现在太小了,可能带你到御花园就没力气了。”萧安然说的是实话,他才不过三岁。

“我听过你的事迹,杀了皇宫最厉害的恶灵。”叶贵人并不信萧安然的话,她眼白多过眼珠的眼睛死死盯着萧安然:“你怎么会带不过去呢?”

“那只是一个巧合而已。”萧安然叹气。

“你拿着手上的令牌到你宫里,我自然可以跟过去。”叶贵人又恢复了平静,她虚虚的站在井边,背挺直,颇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气质。

话说到这个份上,萧安然也没办法拒绝,更何况如果叶贵人不是住在井里而是令牌中的话,他的确可以轻易的将叶贵人带到自己宫中。

“安然?”就在萧安然准备答应叶贵人的时候,身后传来了赵景的声音。叶贵人瞬间消失,而萧安然则转头看向赵景。

赵景的身上有些湿淋淋的,鞋子更是全都湿透,看上去十分狼狈。但是他顾不上这些,而是有些焦急的走上前来,大力的握住萧安然的手,一边带他往回走一边问道:“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萧安然低着头小跑着跟上赵景的脚步:“我想如厕了。”

感受到萧安然有些吃力,赵景的脚步慢下来:“你怎么不叫我?”赵景板着脸:“而且房间里有夜壶。”

“我看你睡得很熟,不想吵醒你。”萧安然小声解释。

可是往常一向十分好说话的赵景这次却十分严肃:“你以后不要去那里了,听见没有?”

方才醒过来的赵景发现身边的萧安然不见了,立即惊坐起来,十分着急的到处找人。

到处都找不到人之后,赵景才到了他最不愿意来的地方,没想到萧安然就在这里,还呆呆的站在满是水的井边。

“那里很危险。”赵景严肃的叮嘱萧安然。

萧安然连忙保证:“嗯嗯,我以后不会去了,可是阿景,为什么那里危险呢?”

两人已经走到了室内,赵景蹲下身替萧安然将湿透的鞋子脱下,又将他沾了水的外袍放在一边:“井边当然危险了,很晚了,我们睡吧。”

察觉到赵景好像瞒了自己什么。萧安然将心里的疑惑藏起来,悄悄的紧了紧一直握在手心里的令牌、风呜呜的吹,把窗户拍得啪啪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