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逼婚(1/1)

大端自开国之初就与草原的关系很是微妙,一方面忌惮其骁勇善战的铁骑,一方面又不得不倚重他们守卫北疆。

因此,朝廷对草原各部落也是时扬时抑,复杂至极。

哥舒耶奇便是在这样的环境里出生。

他是铁勒部落嫡出的长子,自幼丧父,在一种叔伯的拥护继立汗位。

虽然铁勒哥舒氏是草原各部最尊贵的一支,但因哥舒耶奇年幼,而这里又向来奉行弱肉强食的法则,因而各部落并不怎么拿他当回事,欺压排挤时有发生。

这一切一直到铁勒与大端联姻,哥舒耶奇的姐姐哥舒敏成了皇后才稍有好转。

在这样复杂的环境里长大,哥舒耶奇虽然保留了草原儿女洒脱豁达的真性情,但同时也有敏锐的智谋和细腻的心思。

也正是这份细腻,让他在一开始就察觉出了殷如眉身在草原,心向中原。

殷如眉出身于渤海殷氏,是有汉人血统的草原世族,虽无辖兵,但极具名望,且与驻扎于此的大端守将交好,许多时候大端与草原之间的事务都需要殷氏出面多加调停斡旋。

大概也正因如此,叔伯们给根基不□□稳的哥舒耶奇定下了这门婚事。

霍都还记得哥舒氏的几位长者当初特意找道士为哥舒耶奇和殷如眉合过八字,道士连卜了三次爻卦,卦卦都显示,两人命中皆有大劫,合则逢凶化吉,分则难逃灾厄。

因此,两家对于这门婚事愈加坚定。

但殷如眉却有自己的想法。

她虽是嫡出,但父母早年和离,母亲趁全家偷偷带着她的兄长去了长安,从此音信全无。

多年来殷如眉挂念母亲和兄长,总想去长安找一找他们。

但无奈家中规矩森严,再加上后来与哥舒氏定了亲,家里将她看管得更严,凭她自己想从殷家去长安简直是痴人说梦。

她自己走不了,便去求了哥舒耶奇。

哥舒耶奇虽只比殷如眉大了两岁,但他自幼在刀光剑影、干戈缭乱里长大,沉稳且持重,对待殷如眉温柔宽纵,有时不像是定了亲的青梅竹马,更像是她的大哥哥。

心爱的姑娘握着他的手反复央求,哥舒耶奇自然就心软了,设计把她放走了。

但他们谁都没料到,这一别两人的人生从此天翻地覆。

殷氏丢了女儿,且久久不见踪影,随着日子的推延逐渐失了耐心,此时,殷如眉的继母在族内提出,既然出了这等枉顾门楣的逆女,不如将她身上的婚约移给她妹妹,由殷如眉的妹妹代替她嫁给哥舒耶奇。

哥舒耶奇就算起先能沉得住气,听到这个消息也坐不住了,当即收拾了行囊,亲自去长安寻殷如眉。

当时,作为哥舒耶奇的副将,霍都就跟在他的身边。

霍都将他们寻找殷如眉的艰辛以寥寥数语带过,只是义愤填膺地说,当他们找到殷如眉时,她身边已有了一个体贴温柔的落地书生长伴左右。

这个书生就是任遥的父亲,任广贤。

霍都至今都清晰地记得,找到殷如眉的那个晚上,哥舒耶奇独自在房顶上坐了一夜,对月孤酌,神情寂落。

他自幼跟在哥舒耶奇身边,上一次见他这副模样,还是部落纷争,铁勒的帐篷被烧毁了大半,年少的哥舒耶奇独自坐在一堆废墟里,看着昔日的家园化为灰烬,难过伤感得好像被整个尘世抛弃了一样。

那晚的哥舒耶奇便是这样。

可第二日,霍都再见到他时,他却一切如故,好像恢复了元气,整个人显得神采奕奕。

他滞留长安,跟在殷如眉身边,陪着她寻找母亲和兄长。

而任广贤也没有知难而退,便出现了三人行的诡异局面。

霍都这才看明白,哥舒耶奇是不甘心就此失去殷如眉,想再做最后一搏。

可渐渐的,随着三人相处的时间增多,对彼此生出了些感情。

哥舒耶奇觉得任广贤是个品行优良的人,而殷如眉与他是两情相悦,芳心深许,他有心要成全他们两个。

但或许,任广贤和殷如眉觉得对不起哥舒耶奇,在他来后,两人反而有些疏远了。

当时霍都冷眼旁观,殷如眉虽不与任广贤亲近了,但也只是顾念着和哥舒耶奇的婚约,她的那一颗心早就拴在了任广贤的身上,哥舒耶奇就算用整个草原最雄壮马匹去拉,估计也拉不回来。

哥舒耶奇对这一点,心知肚明。

为了成全两人,他决心自己先成亲。

哥舒耶奇是大端朝皇后的亲弟弟,是国舅,自有许多勋贵宗亲忙着巴结,也邀他进了几回秦楼楚馆,在里面认识了貌倾长安的红倌人魏鸢。

那夜,一场笙箫缭乱、酒泼金樽倒的筵席至尾声,众人都醉得东倒西歪,憨沉睡去。

唯有哥舒耶奇坐在榻系上,自斟自饮,酒喝了一杯又一杯,眼神空洞寂寥。

“公子,夜深了,喝杯茶暖暖胃吧。”女子轻轻袅袅的嗓音自身侧传来。

哥舒耶奇看了她一眼,依言将酒樽放下,从她手里取了茶来喝。

喝完了这杯茶,哥舒耶奇将瓷瓯放回去,淡淡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脸颊嫣红,臻首微垂,道:“奴家名叫魏鸢。”

“哦。”哥舒耶奇神色平静地再问:“今年多大了?”

魏鸢扶着琵琶弦,心中诧异。这秦楼楚馆里千金买醉的欢客确实大都爱年轻鲜嫩的姑娘,但像这么直截了当问年龄的,还是少见。

况且哥舒耶奇来了几回,不同于那些油腻腻的人总是不规矩,他自始至终都是素身独坐,在一派花红柳绿之中不沾染片叶,也正是因为如此,魏鸢才独独注意到了他。

再然后便是有意无意会偷偷的、细细的打量他,越看越觉得此人丰神俊朗,洁身自好,且举止气度雍贵倾华,跟周遭那些靠祖上荫佑醉生梦死的酒囊饭袋全然不同。

不自觉间芳心暗许。

因此魏鸢对他的问题纵然觉得怪异,还是如实回答了。

再接着,哥舒耶奇又问了她许多问题。

例如:家乡在哪儿,家里还有什么人……

魏鸢一一都答了。

哥舒耶奇低着头沉默了许久,突然抬头说:“我给你赎身,娶你。”

魏鸢面露惊愕,怔怔地看着哥舒耶奇。

他目光游移,散在虚空里,神情也很是寡淡,仿佛只是在说一件极寻常不过的事:“天亮以后我就去交银子,你收拾行李,将来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我们在此相遇,两情相悦……”他看了魏鸢一眼,唇角勾起一个浅淡的弧度:“你放心,我只娶你一人,将来绝不纳妾。”

魏鸢只觉一切荒诞至极。

可纵然觉得荒诞、怪异,她细细思索之后,决定搏一搏。

她只是个供人玩赏取乐的倌人,做梦都不可能嫁给堂堂铁勒可汗做正妻,更何况对方还给了她一个‘永不纳妾’的承诺。

这样的诱惑,值得她下最大的赌注,因为她原本拥有的东西就很少。

虽然皇后哥舒敏对自己弟弟的这个决定反对过,但哥舒耶奇不是一般的少年,而是铁勒可汗,大权在握,对于自己的婚事,他若是坚持,即便是哥舒敏也不能干预得太甚。

一切就此尘埃落定。

·

暗室的空气仿佛凝滞了,压迫得人喘不过气。

霍都从回忆中走出,眼神里流露出怨毒,狠厉地等着任遥:“就是为了成全殷如眉和任广贤,可汗娶了那么个女人回来,就是这个女人害得我铁勒数万铁骑全军覆没。”

任遥咬住了下唇。

唇齿间下了狠力,直到尝到了一丝丝血腥味儿。

霍都那沙哑的声音近在耳畔:“成亲以后可汗时常带着自己的夫人入宫看皇后,魏鸢那个贱人竟跟大端皇帝勾搭上了!”

“这样的丑事若是宣扬了出去,大端和铁勒都会颜面扫地。那狗皇帝因为忌惮可汗,想方设法算计他,派他去攻北狄。北狄驻扎在大端边境的兵马有二十万,而可汗手中的铁勒兵马充其量才五万,纵然我铁勒大军骁勇善战,可胜算也极低。”

“可汗本来制定了周祥的攻伐计划,可是魏鸢那个贱人竟把布军方略泄露了出去,北狄对我们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我军兵败如山倒,被困在韶关。那可恨的狗皇帝生怕可汗死不了,竟还派了影卫来杀他,我们当时刚刚与北狄苦战了一场,力气耗尽,丝毫无抵抗之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可汗……”

霍都双目充血:“可汗拼死护着我,把我埋在了尸堆底下,我才侥幸保住了一条命。”

他咬紧了牙关,恨意凛然:“魏鸢那个女人该死!殷如眉和任广贤也该死!”

任遥本沉浸在那时光久远的凄凉惨烈一战里,听他这样说,猛地抬头,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痕,哽咽着道:“你知道我母亲是怎么死的吗?”

“当初与北狄一战,铁勒兵败如山倒,我父母闻讯,急忙带着我和兄长赶去了韶关。母亲带着哥舒叔叔的军令前往长安,他们在沿途察觉到了大端影卫的鬼祟踪迹,怀疑铁勒兵败与大端皇帝难逃干系,因此准备向滞留在草原的铁勒余部求救。”

“可因为母亲毁掉了婚约,渤海殷氏将她逐出家门,再不许她入草原半步,哥舒氏对她也极度厌恶,甚至连见都不会见她。她迫于无奈只能回长安找哥舒叔叔的夫人,请求她代为向草原求救。”

“可魏鸢那个女人蛇蝎心肠,她假意哄骗母亲,将她稳住。更是在她的茶里下了毒,将她毒死……若非哥舒叔叔留在长安保护那女人的左将军权春秋暗中探知了真相,把母亲的尸体偷了出来去见父亲,父亲甚至都不知道母亲是怎么死的。”

任遥目光垂落,神色伤惘:“父亲一直瞒着我……直到三年前权叔叔来长安,我才知道母亲竟死得这么冤……”

霍都放在案子上的手一颤,错愕地抬头看向任遥,瞳孔猛然收紧,像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轰然炸开。

他仿佛遭受了沉重的打击,目光呆愣,浑身哆嗦:“不……这不可能……”

任遥抹了一把眼泪,奇怪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轰’的一声,门在此时被撞开。

还是刚才那个伙计,他神色慌张地闯进来:“不好了……官兵……官兵把赌坊围了。”

霍都阴悱悱地歪头看向任遥:“你带着官兵来的?”

任遥立马摇头:“怎么可能?!”她脑中恍然闪过一道清光,自言自语:“该不会是二哥……”

霍都狠瞪了她一眼,从案桌后绕出来,招呼伙计:“走,出去看看。”

方才还烈火烹油、一派热闹的赌坊霎时悄寂无声,他们三五成堆地蹲在地上,双手扣在后脑勺,官兵拿剑指着,各自噤声,没一个敢抬头说话的。

任遥跟在霍都身后出来,看了眼这情形,心里一咯噔,忙四处去寻阿史那因。

找了一圈,找到了。

他被两个神策军打扮的扣住肩胛,向后扭着胳膊,架得脚尖离地。

从来长安起就威风凛凛的乌勒小王子此刻正浑身打颤,费力地仰头躲着他下巴底下将要戳上的剑尖,奈何他被钳制住了,躲也躲不了太远,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雪亮银峰猫戏老鼠般的离他远一下……近一下……

“文……文旌,我可是乌勒王子,我要是在大端出了什么事,我乌勒部落不会善罢甘休的。”阿史那因终于耐不住,梗着脖子开始恐吓文旌。

文旌手里的剑稳稳当当,依旧保持着固定的间隙,一下又一下拿剑尖轻轻戳着阿史那因,不伤他,又足够把他吓得浑身哆嗦。

闻言,文旌神情清淡,略挑了挑眉:“哦?那我更不能让你活着出去了,现在杀了,找个地方埋了,等将来就算乌勒来要人也要不到本相的头上。”

阿史那因瞪圆了眼睛,蓦得,泄了气,仰头哀嚎:“你杀就杀,把剑离我远点,我宁可死,也不要被毁容!”

任遥:……

那凄惨的、中气十足的哀嚎声回荡在静悄悄的赌坊里,任遥只觉听得头皮发麻。

倏然间,哀嚎短促地中断。

文旌撤回剑,单手提溜起阿史那因的衣领,勒紧了他的脖子,冷声道:“叫啊,使劲叫,看看你这嗓门能不能传到乌勒去。”

阿史那因双腿绷直,愣愣地看了看文旌,随即哆嗦得更厉害了。

“本相忍你很久了。”文旌的声音依旧寡淡,但却莫名的,让人觉得有种咬牙切齿的意味:“你一次次地挑衅我,是觉得我怕了你?你从乌勒一路来长安,怕是没在沿途打听清楚本相是什么人。”

任遥本来想上前,说两句好话把阿史那因救出来,听了文旌的话,陡觉后背凉飕飕的,腻了一层冷汗,迈出去的脚尖轻碾了碾地,又默默地收回来。

在那一瞬,她想起了任瑾的经典语录:死贫道不如死道友,贪生怕死不是错,阿弥陀佛……

正当她自我安慰之际,倏然觉得背后袭来一阵阴风。

她回眸看去,见霍都竖起鹰爪气势汹汹地朝文旌后背攻去。

任遥一凛,忙大声喊:“二哥,小心背后!”

文旌反应敏锐,立马窝回剑,侧身躲避,但奈何霍都的身法太过迅猛,眨眼间攻到近前,纵然文旌躲得快,还是被他抓中了左肩胛。

‘刺啦’一声尖响,左臂的缎袖应声裂开,松耷耷地挂在胳膊上,露出的那截雪臂上清晰的印着一道血红色的抓痕。

任遥见文旌受伤了,心陡然绞紧,想立马奔到他跟前去看看伤势,可眼见霍都又杀意凶猛地攻了上去,她生怕会让文旌分心,忙又退了回来。

奇怪的是,霍都接下来的一记杀招本是强劲使出,但却在文旌身前一寸,堪堪停住了。

哪怕文旌将思寤戳进了他的右肩,哪怕他的血顺着银白剑身鲜红滴落,他都没有再动半分。

而是紧盯着文旌裸|露在外的左肩看。

任遥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见缎袖碎裂,纹在左臂上的狼头纹身被半遮半掩地露了些许在外,她一个激灵,忙上前去抱住文旌的胳膊。

一只手挽着他的胳膊,一只手不动声色地捏起碎了的袖缎,将左臂的纹身盖住。

文旌冷睨了紧贴在自己身上的任遥一眼,拳头攥住,面容紧绷,冷得像座冰山,好像随时准备把她推开一样。

可他终究在混乱中反应了过来,低头看了看自己破碎的臂袖,又掠了一眼赌坊里的众目睽睽,重又凉凉地看向任遥,任由她替自己挡住。

江怜和扶风恰在此时从外面赶了回来。

扶风竖抱着剑,躬身道:“属下已搜过整个荒村,有可疑人已拿下,暂且关押在……大人你受伤了?”

他脸色大变,奔了上来,作势就要把任遥推开,被文旌清冷地扫了一眼,才讪讪作罢。

文旌道:“把这赌坊的人都押下去,分开审问。”他看向捂着伤口脸色惨白的霍都,微微眯了眼,神情探究,好像觉得这个人曾经在哪里见过,有种熟悉的感觉。

他盯着看了许久,始终无法回想起,于是作罢,歪头冲江怜道:“把他带下去治伤。”

扶风和江怜应下,又忙不迭地在赌坊里搜罗出一间干净的厢房,以供文旌敷药更衣。

任遥在文旌冰冷如霜的视线注视下,小心翼翼地给他的伤口涂了伤药,又扯过绷带一圈一圈绑严实,然后给他把半褪了的深衣拉上。

而后,抬起头看向文旌。

文旌眸中沉静如冰山,盯着她,问:“你为什么要跟阿史那因一起来这里?”

任遥低了头,本该是犹豫的,可方才刚回忆了一遍往事,伤慨至深,软弱至深,只觉没有力气再去遮遮掩掩,又觉得好像有什么坚不可摧的封层随着文旌的这一伤而轰然坍塌,她轻呼了一口气,坦诚道:“来见刚才被你刺伤的那个人。”

文旌拧眉:“他是谁?”

任遥舔了舔发干的下唇,默然片刻,道:“霍都……叔叔。”

文旌额间皱起的纹络更深,他在脑中竭力回想了一番曾经那个英朗飞扬的草原少年,无论如何都不能跟刚才那个阴郁中年人重叠。

但他很快便把这些抛诸脑后,冷声道:“阿遥,你要出城可以,先跟我说一声,这很难吗?”

任遥低下了头,缄然不语。

文旌唇角勾起冷峭的弧度:“还是说,你习惯了我行我素,想去、想留、或是想让我离开你,都在你一念之间,从未将我放在心里过。”

任遥默默地站起身,道:“二哥,你受伤了,好好休息,我先出去。”说罢,她径直向外走,身边冷风飞掠,文旌起身追上她,弯胳膊环住她的腰,将她紧紧箍在怀里。

他在她耳边轻缓道:“阿遥,我没说你可以走。”声线温柔似水,可这水中似乎埋藏着扎人的冰棱,在柔波的遮掩下隐隐绰绰向人刺过来。

“这样若即若离,这样残忍待我,你觉得对吗?”他口中呼出的热气喷到任遥的颈侧,让她战栗了一下。

任遥闭了眼,任由他箍住自己的手越来越紧,将她勒得……几乎快要喘不过气了。

“我在来的路上想过了……”文旌幽幽淡淡地说:“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儿,不如让我来个了断。”

任遥只觉额角穴道突突的跳,有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果然,文旌搂着她,柔声道:“要不你嫁给我,要不就让我把你杀了,一了百了。”说着,任遥听见了一声利剑出鞘的轻咽浅啸,歪头一看,文旌果然已将思寤握在了手里。

任遥脑子空白了一瞬,随即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

凭什么?!

凭什么要杀了她来了结这段孽缘!他怎么不干脆挥剑自刎来斩断情根!

她就没听说过谁情根深重求而不得,要去把自己倾慕对象杀了来一了百了的!文旌这分明是欺负她读书少!

任遥挺直了胸膛,想要认真地跟他讲一讲道理,突觉周围浅风荡漾,眼前一花,颈间一凉,思寤已稳稳当当地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任遥:……

文旌一面用剑比划着她的脖子,一面无辜且茫然地眨了眨眼:“你刚才要说什么?”

任遥恨恨地咬了咬牙,垂眸看着思寤锋利的薄刃,千言万语,千刀万剐化作了两个字:“二哥……”音调迂回绵软,在尾音上足足拐了十八道弯。

文旌并没有因为她的撒娇而高兴,反倒将眼波一横,凉凉道:“叫南弦。”

任遥将两只拳头攥得咯吱响,磨牙霍霍,但随着思寤好像离她更近了,薄薄的剑刃轻轻压住她的颈间穴,突突的跳。

她立马软了:“南弦。”

文旌竟还轻轻应了一声,很满意的样子,手抵着下颌,温柔地凝着任遥的脸,道:“离过年没剩几天了,不如等年后,春暖花开之时,我们就定个好日子成亲。”他顿了顿,将架在任遥脖子上的思寤摆正了,保证剑刃压在脖颈上的是条直线,而后,缓缓问:“你同意吗?”

任遥:……

她敢不同意吗?!

她要是现在说不同意,是不是立即就会被划道口子在脖子上。

任遥气呼呼地鼓着脸颊,残念地守着自己最后一寸领土,抿紧了唇,盯着他,就是不说话。

文旌的脸上带着极为天真、无辜的疑惑,凝着她:“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啊?”

他低头忖了忖,突然调整剑锋,由她的前颈放到了侧颈,道:“这样,你要是同意就眨眨眼,要是不同意就摇摇头。”

任遥:……

她一摇头这剑不就劈到她脖子里了吗?!

任遥泪眼汪汪地抬眸看向文旌。

文旌冲她微微一笑:“你这是同意了?”

任遥欲哭无泪,在思寤威胁之下,僵硬地,认命地眨了眨眼。

文旌灿然而笑,将思寤收了回来随手扔到一边,箍住任遥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跟前,柔声道:“我们都要成亲了,你亲我一下。”

任遥想跑,可无奈文旌抓她抓得太紧,根本挣脱不得。

她不得不踮起脚跟,凑近文旌,在他侧颊上浅啄了一下。

正当她想要离开时,文旌突然将手扣在她的脖颈上,轻轻一压,温软的唇再一次印上了他的脸颊。

维持着这个亲密的姿势,文旌微微歪头,在她耳边轻声问:“阿遥,你爱我吗?”

任遥身体微僵,在她脑子转动之前,仿佛有什么东西冲破了枷锁从心底猛然窜上来:“爱。”她说完,便愣怔了。

文旌将她扣在怀里,挚情深隽道:“你爱我,我也爱你,这就足够了,对不对?将来就算真得有狂风怒雨在等着我们,我也会保护你,阿遥,你要相信我,好不好?”

任遥的手徘徊在文旌的脊背外,颤抖得厉害。

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了三年前他们分别的那个夜晚。

在她数度恶语相向之后,文旌头也不回地走了,寒风呼啸的夜晚,他逆风而行,在浓酽夜色里孤影斜斜,衣袂向后飞扬,渐渐消失在街道尽处。

在这三年里,她无数次梦见这个场景,无数次在梦中哭醒。

她恨透了自己的冲动,恨透对感情的放纵,因而在文旌回来后,她曾暗暗地下决心,绝不会再跨过那条线,只要文旌能好好地留在长安,在她举目能看见的地方,哪怕他不属于自己也无妨。

可就在刚才的一瞬,她突然清晰地意识到,她不会甘心。

哪怕隐藏得再深,克制得再厉害,对自己说一百遍该止步了,心底还是潜藏着对他的渴求,并未随着岁月的推延而消逝。

任遥突然轻轻笑了,是释然的笑,轻松的笑,她决心放过自己了。

再多的恩怨,那也是上一辈的,逝者如斯,自有人该来偿命,而文旌,他是干干净净的。

她将手轻轻地放在文旌的脊背上,起先只是轻轻碰触,可仿佛那里有让人沉迷的魔力,惑得她将胳膊一点点的收紧,紧抱住他,像是要将他深嵌入怀。

感受到她的回应,文旌不自觉的唇线微弯。

突然,听到任遥‘啊’了一声。

他忙将她从怀里捞出来,见任遥愁眉苦脸:“怎么办?父亲肯定不同意。”

文旌却是明眸飞扬地一笑:“在来的路上我已经想到办法了。”

又是在来的路上……

他到底在路上想了多少事?!

任遥瞥了眼躺在地上的思寤,郑重地警告:“父亲年纪大了,身体不好,经不得吓。”

文旌白了她一眼:“你以为我会把思寤架在义父脖子上逼他同意吗?那太低端了。”

任遥:……

她实在想不通,他怎么能把话说得这么流畅,这么脸不红心不跳?!难不成刚才把剑架她脖子上的人不是他,是鬼么?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预收《以色侍君》

温瑟容颜倾城,身娇体软,是个天生的尤物。

养在深闺十五年,只等着她那太子表弟成年,好嫁给他当太子妃。

一切看上去温馨顺遂,直到她做了个梦。

梦里太子沈昭将她宠上了天,从太子妃到皇后,更是为了她废置六宫,拒纳妃嫔,大建奢华行宫,凡是她要的,哪怕再难得,也会利用皇权捧到她的跟前。

就这么宠着,宠着,把她宠坏了……

沈昭连年在外征战,温瑟不甘深帷寂寞,找了个假太监暗通款曲,被提前得知消息秘密回宫的沈昭抓了个正着。

沈昭勃然大怒,将假太监当着她的面儿车裂,流放了她全家,杀了昭阳殿所有宫人,将温瑟软禁起来,用尽了所有残忍手段折磨她,惩罚她……

温瑟一个激灵,梦醒了。

眼前的沈昭年轻稚嫩,正用刀子割了衣衫给她包扎坠马造成的伤口。

温瑟哆嗦着后退:“有话好好说,先把刀放下。”

沈昭:??

……

温瑟:“我想过了,娶妻娶贤,阿昭身份尊贵,应当择贤德之妻,我配不上你。”

沈昭骤然变脸,阴悱悱道:“阿姐的意思是想悔婚?”

温瑟:“……我开个玩笑。”

……

两人做了同一个梦,男主比女主晚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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