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孙媳妇（1/1）
晚上十点，城东临湖的一座四合院里，此刻还是灯火通明。
沈家宥把车停在院门口，下了车手插兜慢慢往门口走去。刚想要抬手敲门，那两扇颇具分量的木门就从里面同时打开了。
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借着灯光看了他一眼，脸上立时堆满了笑意。
“小少爷回来了，老爷子念叨你一天了，赶紧进去吧。”
沈家宥也冲两人笑笑：“他还没睡？”
“没呢。平日里这个点已经上床了，今天不是为了等小少爷嘛，正在书房喝茶呢。少爷吃过了吗，要不要徐妈给你做点什么？”
沈家宥收工之后直接来了这里，为了提前结束他连晚饭都没顾得上吃。这会儿摸摸平坦的腹部，确实有点饿了。
“那麻烦徐妈给我下碗面。”
说完他抬脚进了里屋。
四合院很大，老爷子的书房在最后一进靠东的位置。沈家宥过去一看，里面果然还亮着灯，隐约还有电视的声音传出来。
他快步上前敲了敲门，很快里面传来老爷子中气十足的声音：“进来。”
屋里点着香，丝丝甜味儿往鼻子里钻。初夏的夜晚有几分凉意，进了屋子身上一暖，整个人便松泛了下来。
沈家宥看一眼正播着的电视，冲老爷子笑道：“您什么时候也爱看这种节目了。不是嫌吵吗？”
老爷子一身盘扣绸衣坐在老旧的布沙发里，见了孙子想要装出几分威严，到底还是在嘴角溢出了几分笑意。
他晃了晃手中的书：“我得等你这个大忙人啊，不看点热闹的东西，光看这个的话我这会儿怕是已经睡着了。”
“那您就睡呗，等我干嘛。”
老爷子一瞪眼想骂他两句，正好徐妈端着托盘进来，把里面几碟子小点心搁到了茶几上。
“小少爷先吃着垫垫肚子，面条马上就好。”
说完又看一眼老爷子的方向，小声冲沈家宥道，“您可看着点，别让老爷子多吃。”
沈家宥冲她点点头，目送她离开。
茶几上一共摆着三碟点心，他坐下来随手拈了个艾窝窝咬了一口，就听他外公在那儿埋怨道：“怎么，听徐妈的意思，你这是连晚饭都没吃？”
“太忙，没顾上。”
“整天忙什么？学你爸拍电影呢还是跟女明星鬼混？”
沈家宥不由笑出声来：“您这可是为老不尊，哪有跟孙子我说这些的。”
“我不说能行吗？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你那个爸哦不是我说，真当不了什么好榜样。你呢又生成这副模样，从小就不缺钱花，那些个女人还不得整天追着你不放。外公不反对你交女朋友，但要交就认真交，别今天一个明天一个，跟换衣服似的。”
一个艾窝窝三两口就下了肚，沈家宥抽了张纸擦手，边擦边道：“人您不是见过了么，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老爷子听了这话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不免有点吹胡子瞪眼睛。
“怎么，外公看一下都不行啊，你还有意见不成？”
“没意见。您要真想看我改天带回家让您仔仔细细看个够。但您别让阿栋整天在她周围乱晃，赶紧把人叫回来吧。”
“他这会儿肯定回家了，你怕什么。”
“不是这会的事儿，从今儿起就让阿栋撤了吧。您这又不是专案组，怎么还兴紧迫盯人这一套？就算要盯也隐蔽点儿，阿栋天天明目张胆在她跟前晃，搞得人都怀疑他要行不轨之事了。您知道她是干什么的吧？”
“刑警队的女法医，你初中时就喜欢的小姑娘，以前被人拒绝的时候成天在屋里乱发脾气，我没说错吧。”
沈家宥讪笑着摸摸鼻子：“我哪儿就乱发脾气了，您肯定是记错了。”
“是是，就当我记错了吧。反正啊你自个儿心里有数就行。初中到现在，这得多少年？”
“十二年。”
老爷子表情一滞，随即无奈地摇头：“看来跟你爸是截然相反，情种一个。”
“那不还是随了您。您看您跟我外婆，一辈子感情多好。”
一说起这个老爷子就乐了，立马起身拿遥控器将电视给关了。
“你外婆睡了，别给她吵醒了才好，要不回头得骂我。”
沈家宥看他外公那副样子，笑得愈加欢了。虽然他父母感情不好，尤其是他爸从没给过他什么正面的榜样，可他外公外婆却是十足的神仙眷侣。
他从小耳濡目染，自然也向往这么一份从年轻相守到年老的深厚感情。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看他爸成天换女伴，活得也未必有多开心，何必呢。
徐妈很快又进来一趟，把刚下好的面条搁到沈家宥面前。然后祖孙两个便边吃边聊。
沈家宥劝老爷子：“真的听我的，让阿栋回来吧。要不回头人姑娘报警，事情闹大了不好看。”
老爷子白他一眼：“知道了，你今晚急吼吼地回来，就为了这事儿？”
“这不是顶顶要紧的事儿吗？那人可是您的孙媳妇，您不得好好待人家啊。”
“哼，是不是孙媳妇还不一定呢。”
沈家宥斜了他一眼，将那一碟绿豆糕拿到自己跟前，数落道：“您晚上不能吃这么多东西，尤其是甜食，医生的话都忘了？”
“我今天晚睡，吃两个怎么了。别小气，赶紧给我。”
人老了就跟小孩子似的，尤其是在小辈面前，活脱脱一副爱耍无赖的模样。沈家宥笑眯眯望着老爷子：“那您答应让阿栋回来，我就给您。”
老爷子气得直喘粗气，最后却还是拗不过对方，气鼓鼓道：“行，撤回来就撤回来，反正我还得自己看两回把把关。这样吧，抽个时间带她上家里来一趟。”
“那您就算答应这件事了？”
“我就是相看相看，怎么就是答应了呢。”
“人姑娘脸皮薄，名声也重要，哪能让您这么随便看。您看了，回头又说不要，市刑警队的面子往哪儿搁，法医队的面子又要往哪儿搁？”
老爷子一愣，喃喃道：“哪儿就这么严重了，不就一个小法医。”
“人家可不小，本事大着呢。”
“是啊，能把你迷得晕头转向的，本事确实不小。”
两人谈了半天，总算是老的拗不过小的，这一局以沈家宥胜利告终。他满意地喝完碗里最后一点面汤，然后起身告辞。
老爷子送他出门的时候，还一个劲儿地叮嘱：“赶紧把人带回来，知道吗？你外婆急着看。”
“我看是您比较着急吧，我外婆都睡了，可见她没您急。”
老爷子笑着骂了他一句，随即心情很好地回了屋。
年轻的时候觉得事业金钱最重要，现在年纪大了，反而觉得生活最重要。孙媳妇是生活的一部分，自然也是重中之重。
他相信外孙的眼光，这么多年一直盯着同一个姑娘，可见错不了。
沈家宥也了解老爷子的心思，上车之后本想给苏岑打个电话，又怕吵着她睡觉，便改发了一条信息。
“别担心，以后西装男再不会出现了。”
从苏岑第一次提起这个人起，他就隐约猜到了是阿栋。他是老爷子的心腹，相看未来孙媳妇的事儿，自然得由他出马。
只是这相看，未免也太明目张胆了。
苏岑接到信息的时候还没睡，那会儿刚过十一点，她正准备上床，接到信息后愣了一会儿，随即回了一条过去。
“为什么这么说？”
等了一会儿没有信息回过来，她便又打电话。手机响了好几下一直没人接，最后直接进了语音信箱。
苏岑又打了两个，都是同样的情况，始终没能联系到对方。
她以为沈家宥肯定是剧组有事儿，便没有再打电话。关了灯钻进被窝里，一觉睡到了天亮时分。
第二天早上一醒来，她又记起了这件事情，再一次拨打了沈家宥的电话。可这一回非但没人接，连电话都直接关了机。
她不记得沈家宥有睡觉关机的习惯啊？
刷牙的时候苏岑心里想着这个事情，不免有点七上八下。拿起手机上网查了查，网络上一片宁静，似乎也没有大事发生。
那天接下来的时间里，苏岑又给沈家宥打了好几个电话，对方却始终关机。到最后她忍不住给管阳打了个电话，询问他沈家宥的情况。
对方也是一头雾水：“没有啊，他没联系过我，他最近不是在剧组吗？我俩也没通过电话，怎么了，出事了吗？”
“没什么事儿，可能他在忙吧。”
苏岑挂了电话后坐在那儿发了许久的呆，后来刘杰进来见她这样，好奇地弯腰打量她，又问：“怎么，失恋了？”
苏岑回过神来，下意识问了一句：“师父，今天没送人来吧？”
“怎么这么问，你盼着有人出事啊？咱们这儿送人来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没有，我就随口问问。”
苏岑一看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便起身拿了包走人。到了门口一看，老胡果然等在了那儿。
苏岑早上就问过他沈家宥的事情，按对方的说法，昨晚他送药过去的时候，沈家宥还是好好的。
她坐进车里想了一会儿，突然冲前头的老胡道：“一会儿我跟你一块儿上剧组送药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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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岑今晚的眼皮子一直跳个不停。
老胡把她送到家后，就把车停在楼下等她下来。苏岑上楼之后过了大约十来分钟，就拎着保温桶急匆匆地走出了楼下大厅。
老胡一愣，赶紧下车给她开门。
“小苏，你这速度也太快了，吃饭了吗？”
“没，回来再吃吧。先把药给他送去。”
老胡一边开车一边宽慰苏岑：“老板应该没什么事儿，一时找不到人也是正常，他那个工作一忙起来，哪有空接电话。”
“他有个助理吧？”他不能接电话，助理也不能接吗？
这话提醒了老胡，他立马一拍脑门去掏手机：“你瞧我这脑子，我怎么没想到给阿文打个电话呢。”
说着他边开车边打电话。苏岑坐在后排，手里抱着那个保温桶，安静地听对方讲话。
老胡的嗓门很大。
“……老板真的没事儿？你可跟我说实话……什么叫我盼着他有事儿呢。是小苏哦不，是苏法医联系不上他有点着急。算了，你小子不跟我说实话也没什么，我们这会儿正往剧组赶，一会儿就能见上。”
那边似乎问了句什么，老胡抬头看一眼后视镜里的苏岑，又嚷道：“还能有谁，当然是我和苏法医罗。”
苏岑听见电话里传来阿文夸张的一记叫声，吓得老胡手一抖，手机差点儿飞出去。然后车里有短暂的安静时刻，只记后视镜里老胡的眉头越皱越紧，最后居然不打招呼来了个急转弯，朝另一个方向开了过去。
苏岑有点意外，小声问：“怎么了？”
老胡挂了电话神情严肃地说：“那什么苏法医，你别急啊，真的先听我一句，真的不要太着急。”
“沈家宥到底怎么了，说重点。”
“重点是老板昨晚出了车祸。”
苏岑心一凛，跟被人狠狠挠了一下似的。
“不过没有生命危险，他这会儿人在医院。”
苏岑真想给老胡的说话艺术点个赞。嘴里说着让她别急的话，结果一张嘴就这么让人大喘气。
“他伤在哪里了？”
“这个……我也不清楚。一会儿到了医院你看了就知道了。”
他这话又说得很有水平，让苏岑这么正直的人都忍不住想往歪处想。伤在什么地方是不能对她说的？
看老胡那欲言又止的表情，苏岑一颗原本已平静下来的心，又变得微微忐忑起来。
车子很快开到了目的地，是位于市中心的一处私人医院。医院仿中式庭院而建，有闹中取静的意味在。
这会儿天已然黑了下来，整个医院安静平和，看不出一丝紧张的气氛。
苏岑下车后跟着老胡去了前台，想要查询沈家宥的病房号，却被人以隐私为由给拒绝了。老胡有点子气闷，摸着下巴喃喃道：“早知道刚才就问阿文了。”
苏岑却是看出来了，这里的别的地方不同，只怕即便他们问到了房号，也轻易到不了房间门口。
她只能劝老胡：“算了吧，既然他没事儿，等他出院了也行……”
老胡却是倔脾气犯了。他一向给沈家开车，从前是在沈西耀的公司里，现在则跟着沈家宥，出去从来都被人以礼相待。今儿还是头一回吃闭门羹，还是当着苏岑的面。
“别急，我打个电话。”
老胡走到大厅的角落里，小声给人打了个电话。然后他冲苏岑微微一笑，比了个ok的手势。
两人站在原地等了大概十几分钟，那边走廊的电梯门传来叮地一声。紧接着轻柔的脚步声响起，一个穿衬衣西裤的年轻男人朝他们走了过来。
苏岑一看见对方的脸，不由愣了一下，随即一股尴尬油然而生。
年轻男人起初没看见她，只是径直走到老胡身边，问：“爸，你怎么来了，哪儿不舒服吗？”
苏岑愈发吃惊，盯着老胡和年轻男人一言不发。
老胡连连摇头：“不是我，是小苏。也不是小苏，我们是来探病的，听说我老板出了车祸住在这家医院，我们想来看看。结果人家根本不给查房号，还一副不怎么欢迎我们的样子。你说这叫什么事儿。”
年轻男人皱了皱眉头：“我们医院确实规定比较严，如果病人家属有交待的话，我们确实不方便让闲杂人等……”
“什么叫闲杂人等，小苏是我们老板的女朋友。”
年轻男人终于注意到了站在一边的苏岑。两人刚打个照面，他便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倒是苏岑经过这会儿的消化后，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主动跟对方打招呼：“学长，好久不见。”
她到今天才知道，原来她大学里谈过几个月的前男友胡志轩，居然是司机老胡的儿子。
这事儿……有点巧。
胡学长依旧怔怔地盯着苏岑，嘴巴微微张合了半天还是没发出一点声音。老胡等得不耐烦了，拿手肘捅捅他：“怎么回事儿，见着美女连话都不会说了？别想了，小苏名花有主了，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不、不是。爸我是……”
胡学长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只是说起话来结巴得厉害。最后他轻叹一声，朝着电梯的方向一指：“这样吧，你俩先跟我过来。”
在胡学长的办公室里待了二分钟后，三人终于理清了复杂的关系。也搞清了沈家宥昨晚车祸的情况。
“所以我们老板是自己开车撞到了树上，还把人给伤着了？”
“应该是这样没错。他送来的时候情况有点急，不过经过手术后体征已经平稳下来，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听说他下半身伤得比较严重？”
老胡问出这句话后才意识到不妥，讪笑着看一眼苏岑。本来这事儿也没什么，但他刚刚才知道苏岑居然是自己儿子的前女友，这关系就很让人尴尬了。
老板要是知道会不会不高兴？会不会给他儿子穿小鞋？
刚刚听儿子说，这医院好像是老板家里人的产业，要是老板存心为难他的话，儿子会不会丢饭碗？
就在老胡脑子里转了七八十个弯的当口，胡学长已经打了一通电话。挂下电话后他看向苏岑，轻轻和她说了句：“他已经醒了，叫你过去呢。”
这话说得他心里微微发酸，明明已经分手这么久了，可一听到苏岑跟别人好了，他还是会有小小的嫉妒。
这样很不好啊。
苏岑冲他点点头道了声谢后便起身走出办公室。身后老胡似乎也想跟上来，却听得胡学长在那儿劝他道：“爸，你先在这坐会儿，我回头有话跟你讲。”
苏岑打出办公室的门转身的时候，正巧看到老胡一脸尬笑地坐回椅子里。那一刻苏岑也觉得颇为尴尬。
可她没想到更尴尬的还在后头。
胡学长一路领着她去了沈家宥的病房，他替她开了门，示意她往里走。苏岑就着暖黄的灯光看到靠在床头休息的沈家宥，原本微眯着的眼睛在她进门的一瞬间，立即亮了起来。
可他的视线并没有落在她身上，反而越过她的肩头看向了她身后的胡学长。
胡学长也没有立马关门，只站在门边盯着沈家宥看。两人谁都不说话，空气里却涌动着一股暗潮。
就跟两只雄狮似的，这会儿像是要抢食。又像是两只乌眼鸡，总觉得他俩一言不合就要动手。
苏岑实在受不了这股气氛，赶紧伸手将门关了起来。
说不定会伤着胡学长的心，但她这会儿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门一关房里的气氛立即好了许多。苏岑走到床边上下打量沈家宥几眼。只见他脸上有些许的擦伤，倒是比她想象得情况要好得多。
“听说你下半身伤得比较严重？”
沈家宥原本脸上有一丝笑意，听到这话不由笑出了声。笑得太用力牵扯到了伤口，他又立马皱起眉头，轻轻呲了一口气。
苏岑赶紧叮嘱他：“你别乱动，注意伤口。”
“那求你高抬贵手，别说引我发笑的话。”
“怎么，我刚才问的话很可笑吗？我是听医生说的。”
“医生怎么说，有详细告诉你我伤了哪里吗？”
“那倒没有，老胡问了这么一句，他只是点点头没有细说。”
“看来这医生不太合格，不向病人家属详细介绍病人的伤势。”沈家宥说着朝门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是刚才那位胡医生跟你说的吧。”
“是，有什么问题吗？”
“我是没有，不过我看他好像有点不太高兴的样子。是吃醋还是嫉妒？”
“他嫉妒什么，又有什么可值得吃醋的？”
苏岑说到这里话头一顿，终于明白过来。她点了点头，像是在肯定自己的猜测。
“所以你还是出手去调查了是不是？”
“是。因为我挺好奇，能让你答应做他女朋友的男人会是什么样子。”
“那你觉得他怎么样？”
“还可以。”沈家宥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颇为自恋道，“当然，跟我比还是差了一点。”
苏岑无奈地翻了翻眼皮，拉了张椅子坐下来：“你这么厉害，怎么开车还出事儿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