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缺爱少年曹丕(9)(1/1)

袁熙酒没少喝,又是恼怒底下有人公然挑战自己权威, 又想在甄洛姑娘面前秀一秀自己有多厉害。

他像江湖侠客那样翻越栏杆, 从二楼的走廊一跃而下!

整个大厅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人们只见得这位大少爷双脚着地向前倾倒,呜啊惨叫扑个五体投地,待得他的家仆们七手八脚地跑下来察看的时候, 袁少爷的双腿已摔断了。

木耳发誓他什么幻术都没用, 明明是这位少爷发酒疯。

宾客不知从谁处造出的谣, 接二连三地指着木耳跟曹丕喊:“他们会妖术, 他们会妖术。”

醉梦楼乱得不可收拾,撒腿跑路的成群结队。

袁熙府上的管事一面跟底下的人扛着袁熙跑,一面回头冲木耳大叫:“你们给我等着!”

傻子才等你,木耳赶紧拽上曹丕开溜。

曹丕跑两步回头望一步,他说隐约看到了三弟。

木耳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要不是遇着有仇的鼓噪人群,谁会把一醉酒失足摔伤的当成被妖术所惑。

两人唯恐曹植杨修使坏,商量着赶紧换个住处。

客栈里多出个周不疑。

曹丕别的不问, 就问周不疑怎么脱的身。

胖子替他回答:“当时周哥躲厨房里, 也没人搜过来,天亮事情便过去了。”

曹丕总觉得周不疑自信的笑容还隐藏着别的什么东西。

郭宾手舞足蹈发酒疯, 叫曹丕来不及细想,赶紧扶他回房再说。

先生醉时,跟平日不醉时,判若两人。

曹丕到现在还没摸着先生所传的乌鹊之术,一点头绪都没有, 又见曹植入城,恐对付不了他,特别希望先生能够有所明示。

趁郭宾醉酒,曹丕套他的话:“乌鹊何来?”

木耳打个饱嗝:“乌鹊是什么?”

先生还是不肯说。

曹丕横下心,先生曾说过要变强,要自己想办法解决问题,可这个秘法又只有先生一人知道,那就得想办法解决先生。

曹丕便下楼再拿过来坛陈年醇酒。

他倒满一碗,端到木耳嘴边:“先生喝水。”

酒后吐真言,把先生灌醉,定能问到秘密。

木耳真的喝多了,酒跟水分不清,他口干舌燥,将曹丕的酒一饮而尽。

两种不同的酒水混合下肚,性子更烈,一碗下肚,更不知天地为何物。

“先生,乌鹊到底何来?先生?”

曹丕今晚也有点上头,不然以他的聪明才智,不会不知道酒喝多还有另一种下场,醉得不省人事。

少年叹口气,不知先生是真的睡着还是故意装睡,总之他不肯说出秘法的要害。

起身走到卧房的小圆桌前坐下,曹丕给自己倒壶茶,灌下肚去压压酒劲儿。他今晚要振奋精神,就在这当着先生的面儿参透乌鹊的要义。

窗外的月亮还像昨夜里的那么明朗,只是不见得再有什么乌鹊从它前面飞过。

他的脑海里再次不自觉吟起父亲的《短歌行》。

诗?

昨夜先生将满身遍屋的鸟儿们交给他的时候,郑重其事地对他念了句诗。

“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曹丕念一遍,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第二遍大声点,第三遍就跟发酒疯的人半夜哀嚎似地,惹得客栈的老板娘过来敲门投诉。

曹丕失望透顶,本以为抓住要害,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你光念诗不用情怎么成?”郭宾跟诈尸似地直挺挺坐起来,“诗歌之道,在于诗品、才气、情意三者相合。你才气全无,再不动情,便是念百遍千遍,也无济于事。”

郭宾说完打个哈欠:“我爱喝酒,日后务必常备。”

曹丕大喜过望,先生终于肯指导我了,莫说喝酒,喝琼浆玉露也要为先生取来。

曹丕诚心实意拜倒在地:“请先生教我如何动情。”

郭宾不屑地哼一声:“就你这样怎么动?起来将我杀了。”

曹丕连说,万万不敢。

“你需得有睥睨天下的豪情,有横扫六军谁挡杀谁的壮志,才能驾驭住你父亲的这首诗。”这回先生说得倒是明白,“乌鹊乃死亡之神,你无弑杀争胜之心,它们何必攀附与你?”

曹丕还是无法对郭宾下手,他纵使想恨,也无从恨起。

郭宾满脸不爽,只好换个提示方向:“你这会儿不想杀我,不代表从前不想,以后不想。”

曹丕依旧恨不起郭宾,从前以后都不会想伤他。反而是谁要想伤他,曹丕便恨透了那人。

少年的眼前掠过某人的容颜。

就是那个要杀他朋友的人。

就是他的父亲!

如果按照先生所说,这首诗非得靠恨意杀意才能破阵杀敌,那么父亲在吟诵之际,定然有怨恨之人。

父亲恨萧墙之外的天下群雄,恨吕布,恨袁绍,恨尽天下所有人。萧墙之内,他恨自己的儿子。

儿子总要替代老子,父亲怕他,因而恨他。所谓结党营私的罪名,就是怕他夺了主公的位置。

曹丕越想越恨得牙痒。你既生我,何必怕我怨我,何必跟囚鸟一般待我辱我!

他的心理炽火盛烈,他要烧毁这具囚笼,他要让熊熊烈火从他身边蔓延开去,一路沿着许都的长安街烧到父亲的相府,将他烧得灰飞烟灭!

情至诗发,不平则鸣!

连吟诵出来的诗都与他父亲的不一样。

“月落星垂,天摇地坠。鹊鸟,何处可归?”

郭宾嘴角上扬。此诗诗品虽比不得丞相那首,曹丕的情意却积蓄到了顶峰。他边念着,身边的乌鹊越聚越多,好歹能将房里的月光遮住一小半。

郭宾只道曹丕的恨意因他而起,喜不自胜,张开臂膀,欢迎来杀。

谁知曹丕跟他眼神一碰上,身边的乌鸦马上散去几只,这个口子一开,满屋的乌鸦迅速消融在月光之中,只余得两三只稀稀落落地附在他的肩上和胳膊肘上。

曹丕恨不起郭宾,反而瞧着他时,连对父亲的恨意都不断退却。他不敢再恨,甚至不敢去报复他的父亲,他唯恐把郭先生搭进去。

他有些偷偷想,要能够抛掉曹丕这个名字,作个真真切切逍遥自在的曹不一,与先生这般整日游历各方,把酒言欢,日头也是极好。

再这么想下去,连最后两三只乌鸦都化为灰飞烟灭。

曹丕反应过来,低头检讨:“丕又让先生失望了。”

郭宾是真失望,他做那么多,每天晚上耗费元神地冲破藩篱跑出来,就想让曹丕对他出手。

你不恨我,那我就让你恨我。

郭宾勾勾手指。

曹丕的身体当然不会因他这一勾就飞起来,他只是错觉自己飞了起来,重重地撞到天花板,随后落地摔个狗吃屎。

曹丕的身体没受到半分伤害,可他依旧感觉全身疼痛,郭宾连人的痛感都能精准操控。

郭宾不待他爬起,继续三个来回,摔得他全身骨头断裂般生不如死。

现实中的曹丕也横倒在地,动弹不得。一个感觉自己受重伤站不起来的人,他是控制不了自己身体的平衡的。

这总该恨我了吧?郭宾打着算盘。

曹丕明明都疼得说话都困难,还从嘴里挤出几个字:“谢先生赐教。”

郭宾向来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幻术破敌无往不胜,操纵人心易如反掌,他完全没料到曹丕这个硬骨头那么难啃。

不,也许不是曹丕的缘故,而是木耳难啃。难怪被困在他的灵魂深处一十三年,自己从来没有成功挣脱出去。

木耳的灵魂又在压制他,他不得不先行撤退,临走前不忘给曹丕总结:“第一,要变强。第二,你要恨。”

曹丕依言记下。

郭宾非提醒他句:“什么时候连我都恨,什么时候神功大成。”

这对曹丕而言简直就是一盆冷水,恐怕自己这辈子都无法大成。

郭先生言毕又仰面卧倒睡下。

曹丕身上的幻术在一点点消退,他的疼痛感一点点消失。

在他眼里这像是郭先生与他疗伤,慢慢地抚平他的伤痛。

他更感激先生了。先生便是打他,终归是爱惜他的。

少年差不多不那么痛就爬起来,给先生盖上被子。

他忍不住抱了先生一把。

他也不知道先生真睡假睡,恐他生气,只敢隔着被子抱。

秋夜的风纵使再凉,也抵不过手里拥着的先生的温暖。即便隔着被子,先生还是跟下午那么叫人安心。哪怕父亲再怎么疑他防他,哪怕世上的人都躲他怕他,先生仍旧不顾一切地疼他助他。

曹丕一抱便上了瘾,再不肯走。就这么抱着被子里的郭宾睡过一夜。

日上三竿,一个醉汉,一个温柔乡里的少年,才醒转过来。

两人被周不疑、诸葛胖子以及客栈老板娘围观。

越看越像捉/奸在床。

曹丕没往这方面想,松开搂住郭宾的双臂,这个姿势保持一夜,他的手臂变得麻木,不得不活动活动,才叫血脉畅通。

曹丕不疑郭宾,不代表他不疑其他人,警惕地道:“你们进我房间做什么?”

周不疑发出啧啧声:“这好像也不是你的房间。”

这是郭宾的房间。

曹丕更着急,以为他要对郭宾不利,上前揪住周不疑的领口:“你想对先生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秋寂小天使的营养液,爱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