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第六十七章(1/1)

嘉哥捞起一只名叫稻文的老鬼, 一巴掌糊上去,打得稻文狗吃屎。

“咱们怎么说也是个要上影院的电影, 让那些乡下人离远点,碰着机器了算你的还是我的?”

说话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年轻, 身板单薄,坐在山头活像一根绕绕歪歪的狗尾巴草。此刻他坐在导演椅上,满脸不屑地斜了山底下那群农民一眼,对自个儿的副导演说道:“我们这部电影, 投资千万,一台机器就要几十万……”

大清早, 剧组还没开机。导演骂骂咧咧地说教着, 女主角刚刚抵达剧组开始化妆,那边,龙套配角们却已经准备好了。

这支来平湖风景区取景的剧组, 拍的电影叫《校花惊魂夜》,听名字就是个纯种的国产恐怖片。

国家前几年有规定, 建国后妖精不许成精,当然也不能有鬼, 所以这年头的国产恐怖片各个都是精神分裂,这部电影也没例外。

虽说国家对恐怖片的审核严格到了面目全非的程度,但每年还必须得有一两部恐怖片上影院, 以完成某种影片份额。这部《校花惊魂夜》七月份就要上院线了, 三月份才开拍, 导演却一点都不急。

女主角在化妆室里聊天喝茶, 男主角现在还在县里的宾馆睡大觉,只苦了一群龙套配角,三个人在片场里一直等着。到了大中午,导演才懒洋洋地带着剧组往林子深处走,准备开拍。

“那边几个演员,剧本什么的看了吧,等会儿别ng,咱们一遍过。”

今天要拍的这场戏,是影片刚开头的吓人戏。这类国产鬼片,一般高开低走,开头的吓人程度就是影片的巅峰。在这部《校花惊魂夜》里,开头是一场深林间的追杀戏。

平湖风景区的自然地貌保存得相当完整,数十米高的乔木高耸入天,将蓝天遮蔽。在这样的深山老林里拍戏,风一吹过来,四面八方的树叶都哗啦啦作响,大白天的也莫名会有种阴森森的氛围。

导演一喊开始,三个龙套就赶紧跑了出去。跑在后面的两个人不停地扭头往回看,脸上糊了不少血浆,双眼瞪得宛若铜铃,面露惊悚,忽然不知道看到什么,就尖叫着倒了下去。

摄像机还在追前面的最后一个龙套,他追得越来越快,突然只见那配角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他踉跄地往前又爬了几步,但摄像大哥却直接绕到他的身前,从前面拍摄他的脸。

清秀干净的脸上全是骇然的神色,双眸死死瞪大,身体不断地颤抖。

镜头越逼越近,越逼越近,只听一道绝望的尖叫声,导演高兴地喊道:“卡!好,这遍过!”

刚刚倒在地上的配角们都站了起来,剧组又继续忙碌。

奚嘉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自个儿站了起来。他先去化妆间把衣服换了,之后便走到剧组休息的茶水间,把放在角落里的行李箱拎起就往外走。

刚走到一半,一个壮硕的年轻人就跑了过来,见他这番模样,苦口婆心地劝道:“嘉哥,这种龙套角色你演他干嘛。”

奚嘉低头看着自己大学时的死党:“我不演戏赚钱,你养我么?”

陈涛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我没说不让你演戏,但您老能别一直演这种一分钟就死的龙套角色么?今天这个王导还和我说你来着,他说你长得不错,演技也还算可以,完全可以演个有名有姓的配角,问我怎么就让你演个龙套了。你也知道的,王导后面有人,要不然他第一次拍电影也不可能上影院。你就听我句劝吧,下次演个戏份多点的,行不行?”

奚嘉把行李箱放下:“这个角色戏份挺多的了。”

陈涛睁大眼睛:“被追一下、然后拍个正脸,这叫戏份多?你看看,你昨天才来剧组,今天就拍完走了,连换洗衣服都不用带第二件。这戏份还叫多的话,嘉哥,你的良心不痛吗?”

奚嘉拍拍好友的肩膀,一脸认真道:“我们帅哥没有良心。”

陈涛:“……”

说再多的话也没用,和死党道别后,奚嘉拎着行李箱,自个儿走下了山。临走前,他还不忘挥挥手,一脸真诚地说道:“最近手头紧,下次有这种好角色,记得再提醒我。特别是王导的戏,我还想多接几部。”

陈涛气得捡起一颗石子砸了过去:“你就拍那点戏份,能有多少片酬。有几个导演像王导这么人傻钱多,下次我一定给你安排个戏份多点的,你给我等着!”

离开了平湖风景区后,奚嘉直接坐大巴回苏城。望着窗外不断飞向身后的行道树,俊秀漂亮的年轻人将耳机塞上,面无表情地凝视着车外的绿水蓝天。

奚嘉去年大学毕业,然后直接成了无业游民。

按理说像他这种计算机行业,一毕业该是最吃香的:工资远超同龄人,拼搏个几年,就能存出个首付。但在他们宿舍,却有两个人不走寻常路。

一个是变身无业游民、打死也不肯去找工作的奚嘉,还有一个就是陈涛。

陈涛从小有个演员梦,没想长相不过关,演技也压根没有,毕业后直接去了横店,从龙套做起,最近半年成了龙套头子,负责给剧组联系龙套演员。他手底下最大的龙套,就是好哥们奚嘉。

大学时候奚嘉整天神出鬼没,经常翘课,半天不见人影。宿舍四个人里,他也只和陈涛关系不错,另外两个舍友根本说不上话。不过奚嘉在学校里的名气倒是不小,刚入学的时候就被学姐偷拍过照片,直接评为了“计院(计算机学院)一枝花”。

有这么一张校草脸,按理说只要进了娱乐圈,不能大火,也能赚笔小钱。但奚嘉偏偏就要演龙套,最好只有一场戏,超越三场就必然拒绝。每次只在剧组待一天,当天到、当天走人更好,不和剧组里的人扯上一点关系。

有这么个不上进的死党,陈涛真是怒其不争,却又拿他没办法。为了不让死党饿死,只能经常给他找角色。

奇怪的是,奚嘉这张脸却受很多恐怖片导演的喜欢。现场拍摄的时候感觉还好,一旦到了后期剪辑,只要屏幕上有这张脸,剪辑人员总觉得莫名地一冷,心中发寒。

自那以后,许多恐怖片都会联系陈涛,让他帮忙找这个演员客串。

大巴车摇摇晃晃地开过了收费站,突然一个急刹车,整个车子的人全部被吓醒。不过多时,骂声和抱怨声四起,司机赶紧站起来:“前面好像发生了一场车祸,路给堵了,大家别急,系好安全带。”

听到车祸,车上的乘客这才安静点。

大巴车如同蜗牛,缓慢地在高速公路上挪动着。好不容易挪到了车队的最顶头,忽然,一道刺耳的尖叫声响起,下一刻,孩子的大哭声响彻整个车厢。

坐在奚嘉前面的母亲赶紧捂住了女儿的眼睛,心疼地直道:“心心乖,不哭不哭,不要看那里,那里什么都没有。妈妈在这里,不要怕,心心最棒了,心心最勇敢了……”

车子挪到了车祸现场,许多凑热闹的乘客纷纷跑到奚嘉这一侧的窗户,好奇地张望。

“妈呀,这也撞得太惨了吧,那个人脑袋都歪了,还活不活的成了?”

“我看肯定死了。开宝马有什么用,撞进沟里,开飞机都没用!”

“应该没死吧,不过流了这么多血,救护车再不来,也救不活了。”

好事者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纷纷坐回了座位。他们的视线都集中在那个被撞得浑身是血的宝马车车主身上,却没有人发现,窗边的这个年轻人一直神色平静地看着宝马车的车头。

大巴车一点点地开出拥堵的车队,奚嘉也一直镇静地看着。等大巴车彻底离开车流后,车子一下子恢复高速,快速地向前驶去。

而在大巴车的后方,谁也不知道,一个身穿蓝色校服的女孩子正坐在被撞得四分五裂的宝马车头。她的脸上全是血,半个脑袋都瘪了下去,可她仿佛不知道疼痛,只是用那双惨白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躺在血泊中的宝马车主。

不过多时,警|察和救护车一起来了。医生一下救护车,就赶紧将这宝马车主抬上救护车,一边做急救。然而三分钟后,医生摘下口罩,抬头对警|察说道:“死亡时间16点24分。”

这句话刚落下,那个坐在宝马车头的女学生忽然笑了。她转过头朝着大巴车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嘴唇裂开,露出一个渗人的笑,接着从宝马车头跳了下来,一步步地消失在了空气里。

傍晚时,奚嘉回到了家。刚刚开门,一个黑色的小影子就猛地窜了过来。软软的小爪子搭在奚嘉的腿上,可怜兮兮的小家伙小声地“喵喵”叫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水汪汪的,奚嘉把行李箱放到一边,将小家伙抱了起来。

空荡荡的家里,并没有一个人。

奚嘉走到猫窝旁,看到盆子里的鱼肉一点都没动,他轻轻地叹了声气,拿起旁边放着的小勺子,温柔地将鱼肉一点点碾烂,然后用小勺子喂到小家伙的嘴里。

小黑猫餍足地眯上了眼睛,红色的舌尖轻轻舔着勺子上的鱼汤。一人一猫就这么安静地喂饭,奚嘉将最后一点鱼肉也喂进了小猫的嘴里,但小猫还是委屈地不停喵喵叫,仿佛根本没有吃饱。

奚嘉一把将小猫抱了起来,往厨房走去。小猫乖顺地躺在他的怀里,见奚嘉从冰箱里取出一条小鱼,小猫立刻兴奋地盯着那条鱼看。

嘴唇忍不住地翘了起来,柔和的声音在厨房里轻轻响起:“马上就做给你吃,好不好?”

小猫好像听懂了,把头又扭回了奚嘉的怀里。那柔软的毛全部蹭在奚嘉的脖子上,他一手拿菜刀,一手拿鱼,但就在他将鱼放到砧板上时,突然!

小猫轻轻地一咬,一根绳子从奚嘉的脖子上猛然坠落。

清澈的双眸倏地睁大,奚嘉直接扔了菜刀,飞快地俯下身去接那往地上掉去的绳子。

红色的绳子上,一块拇指大小的血色玉石在夕阳的照射下,反射出惑人的光辉。那玉石顺着红绳往下滑落,奚嘉动作飞快,一把抓住了那根绳子,但就在他抓到绳子的一瞬间,血色玉石“咔嚓”一声摔在了瓷砖地上。

轰!

仿佛有什么东西冲出来了,小区的花园里,正在散步的居民们纷纷打了个寒颤:“什么鬼,昨天气象台不还说什么温度升高,怎么突然又这么冷了?”

土壤树木的缝隙里,道路拐角的阴暗处,一丝丝阴森的黑色气息慢慢觉醒,向上攀岩。

就在距离这座小区不过五里远的景独湖上,趁着周末,很多游客乘坐游艇观赏湖边的景色。白色的帆船和游艇在宽广的湖面上四处飞驰,并没有人发现,一个挺拔高大的身影从三个小时前就悬浮于湖面上,目光淡漠地看着面前的一团黑气。

在这三个小时内,那团黑气一次次地向外冲击,可它却怎么也无法冲出某个圆圈范围。渐渐的,黑气的体积越加缩小,撞击得却越加激烈,它面前的黑衣男人始终沉默地看着它。

此时,这团黑气已经只剩下拳头大小。大概只需要再等半个小时,它就可以完全灰飞烟灭。但就在这时,俊美的黑衣男人却猛地转身看向远处的楼房,那团黑气也忽然暴躁起来,直接化身成了一个张牙舞爪的中年男人。

“啊啊啊啊啊啊阴气,好强大的阴气……我要吃了它,我要吃了它!!!”

护士哪里见过这种莫名其妙的病人,挂水挂得好好的,还能自个儿把针头给扯了。于是一边重新插针,护士一边苦口婆心地好生劝着,生怕陈涛什么时候再想不开,又把自己的针头给拔了。

陈涛是百口莫辩,而那边,奚嘉和年轻的神棍却一起走出了病房。

原本奚嘉真的以为这青年只是个神棍,张口闭口就是哪里有鬼,却没想到,还真是个天师。看到对方在墨镜上画符后,奚嘉就明白了对方的身份,不想这人居然认识那位叶大师。

安宁寂静的医院走廊里,俊秀的年轻人在前面走着,神棍在后面隔了三米,抖抖索索地跟着。走到花园的入口时,奚嘉转过身,无奈道:“我和那位叶大师也只是萍水相逢,他是个好心人,将法宝借给我藏匿阴气。”

裴玉一听,根本不信:“那那那……那可是无相青黎,他干嘛要借给你!”叶阎王是个好人?叶阎王好心地把法宝借给一个不认识的人?傻子才会信好吧!

闻言,奚嘉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颗青铜骰子很厉害?”

裴玉脸色一跨:“厉害?哪里是厉害可以说的。等等,你到底知不知道叶阎王是谁?你难道不是玄学界的人?玄学界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叶阎王。”

奚嘉隐约觉得不对,他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事情告诉给了这位看上去非常不靠谱的天师。裴玉听着他的话,听完后反而笑了:“普通人里当然也有阳气、阴气强的,你那个朋友,阳气就很强,你的阴气再强能强到哪里去?”

奚嘉微微蹙眉,将脖子上的无相青黎摘了下来。冲天阴气拔地而起,一股无由来的冷风从脚底盘旋而上,将花园四周的草木吹得倒伏下来,竟全部倒向了奚嘉的方向。

这下子,裴玉也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奚嘉问道:“这位……裴大师,那你现在有看到我的阴气了吗?”

裴玉毫不在意地摆摆手:“等等,我画个符开阴阳眼,帮你看看。”

奚嘉诧异道:“那位叶大师并没有画符。”

裴玉瞪着眼,理直气壮地说道:“叶阎王是谁,我是谁,我能和他比么?他天生可见阴气,整个玄学界就他一个!”说着,裴玉在墨镜两边的镜片上各画了一道符,他再戴上墨镜,一边戴上,一边随意道:“你的阴气能有多重啊,最多就是比寻常人多个百倍……千……倍……”

“我!靠!”

中气十足的骂街声,让花园里其他正在散步的病人纷纷嫌弃地看了过来。

奚嘉淡定地将无相青黎再次挂回了脖子,裴玉摘下墨镜就扑了过来,一脸不敢置信地上下打量这张秀气白净的脸,仿佛要将奚嘉从里到外看个遍。

“不……不可能!你的阴气怎么这么重。我刚才用阴阳眼看你,根本就是个黑球,连衣服都看不见!你到底是人是鬼……咦,有体温,真的是人啊?”

奚嘉没好气地将这胡乱摸自己手臂的手拍开:“你们捉鬼天师判断是人是鬼,还需要摸体温?”

裴玉有点委屈:“我们靠阴气来判断。不过我还从没见过哪个鬼的阴气比你重……”

奚嘉:“……”

虽说这裴大师很不靠谱,神经兮兮,但奚嘉却有点明白,当初他在家门口见到那位叶大师时,对方为什么会是那种惊讶的表情。他自己惊讶,是因为突然有个陌生人来敲门;而那位天生可见阴气的叶大师惊讶,恐怕是因为他从未想过,开门的居然会是一团黑气(。)

不过看了奚嘉那浓郁的阴气后,裴玉至少明白了一件事:“叶阎王之所以要把无相青黎借给你,估计是因为他除了无相青黎外,没有哪个法宝能压得住你的阴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