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 35 章(1/1)

酉时三刻,靖王府书房里, 方瑾凌与其谋士正商议着今日朝堂上之事。

两个月前, 梧州恰逢大旱,圣上下旨让简毅侯前往梧州赈灾。

简毅侯是圣上亲信, 且不止如此, 他生母乃是圣上胞妹,只是在当初夺嫡之时, 长公主为救圣上而身死,故,他深得皇上宠信,可以说不亚于对众位皇子的宠爱, 他手握重兵,三年前若不是靖王自请出兵西凉,那么带兵前往西凉的人选必定是简毅侯。

甚至可以说,若是能得了简毅侯的支持,那么储君之位几欲唾手可得。

只是一点,简毅侯性情阴鸷孤僻,从不与众位皇子交好, 他自幼生长在边关, 直到三年前, 到了娶妻生子的年龄, 被圣上急召回京, 可是到如今, 圣上依旧还未下旨赐婚, 京中一直有传闻,是简毅侯不愿。

是以,当初圣上下旨让他前往梧州赈灾之时,满朝文武都有所惊讶,简毅侯本就手握兵权,此番前去赈灾,那必然是声名显噪,如此一来,那岂不是……不过众人虽又有些忧心,但是倒是从不担忧简毅侯能否处理梧州一事。

这事原本与靖王并无干系,可是就在三天前,简毅侯一通奏折上京,奏折里言明他察觉梧州知府似有贪污赈银之嫌,也是这时,众人才明白,原来简毅侯前往梧州,并不单单是为了赈灾一事。

这梧州知府明面上没有站队,其实背地里早已属裕王一派,这是靖王府密探传回来的消息。

简毅侯上报圣上,而不是直接处理,大概也是因为知道了梧州知府这一层关系。

此时,靖王和其谋士之所以齐聚王府,则是因为就在今日朝堂上,圣上下旨让靖王前往梧州处理此事。

书房里,方瑾凌坐在紫檀木椅上,低垂着眸子,手指敲在书桌面上,听着书房内各谋士的争吵,他淡淡抬眸,看向一旁没有说话的中年男子,低沉道:“欧阳先生如何看。”

书房里一静,顺着方瑾凌的视线,众人也都看向那站在一旁的中年男子,也就是欧阳,他身子极其单薄,听到王爷的话,他抬手抚了抚自己短浅的胡子,淡淡笑了笑:“王爷到了梧州之后,打算如何做?”

方瑾凌敛眉,平淡的声音透着一股寒意:“若是梧州知府当真贪污赈银,自当严惩不贷。”

欧阳先生点点头:“自当如此,只是王爷此去梧州,最重要的目的,不在梧州知府。”

方瑾凌眸子滑过一丝极淡的幽光:“先生的意思是,简毅侯。”

“是,王爷应该知晓,储君之位的争夺,简毅侯的站位是重中之重,甚至可以说是最关键的人,若是能得了他的帮助,那王爷这么多年的筹谋必然是事半功倍。”

书房中其他的谋士都点着头,对此话皆为赞同,方瑾凌颔首,淡淡问:“本王自然知晓,只是简毅侯从不理会储君一事,先生又有何法?”

欧阳先生摇了摇头,笑道:“若是往常,自然无法打动简毅侯,只是如今,简毅侯却是将条件开了出来。”

方瑾凌眯了眯眼:“先生这是何意?”

“梧州知府贪污,即使他是裕王的人,简毅侯奉旨行事,便是拿下梧州知府,圣上也并不会怪罪他,就连裕王即使心中记恨,却也只能隐忍下来,如此一来,他为何还要上奏圣上?”

方瑾凌漠然,没有接话,等着他继续说:

“据属下所知,此次简毅侯前往梧州知府,似乎看中了一名女子。”

欧阳先生抬起头一笑:“而这名女子正是梧州知府的儿媳!”

此话一出,满屋震惊,简毅侯是何人?即使圣上曾有意将庆雅公主许配给他,都被他明里暗里挡了回来,如今却看上了一个有夫之妇,如何能不让人震惊。

方瑾凌微微蹙起眉头,简毅侯闹了那么大动静,竟然只是为了一个女子?

他指节弯曲,无意识地敲了敲桌面,心下了然,这个女子,便是能打动简毅侯的关键。

他闭了闭眸子,复又睁开,眼底神色归为平静,淡漠道:“本王知道了。”

欧阳先生抚了抚胡子,眼中光芒微闪,方瑾凌抬眸:“欧阳先生还有何话要说?”

“属下只是在想,圣上将梧州一事交于王爷,是否有其自己的打算在其中。”欧阳先生隐晦地提了一句,便闭口不言。

书房外,卫风正在守着,福山走进来,低声问他:“王爷还在忙?”

卫风点头:“嗯,最近朝事繁琐,应是又要到亥时了。”

今日朝堂之上,皇上将梧州一事交由了王爷,而从京城到梧州,一来一回,快马加鞭也要走五六日,更何况像是王爷这样领着差事而去的,没有一月半旬的时间,王爷定然是赶不回来的。

也许正是因此,洛将军今日不过随口一提议,王爷才会特意去了侯府一趟。

福山苦着一张脸:“膳房刚将晚膳送来,你进去禀告一声?”

卫风瞪了他一眼,侧过身子,道:“这些事情,都该由你这大总管操心才是。”

福山敛了敛浮尘,瞧着时间的确不早了,也不再和卫风贫嘴,他敲了敲门,书房里的声音一顿,他低了低头,等到里面让他进去,他才推开房门,小心翼翼地走进去。

刚走进去,就听见王爷说:“今日便到这里,你们退下吧。”

等到众人全部离开后,福山才试探地抬了抬头,瞧见王爷桌面上的茶水已然没有了热气,却是满满当当的一杯,丝毫不见少,心下了然,王爷今日繁忙,连喝口热茶的时间都未有。

方瑾凌垂眸看着卷折,见福山进来却没有说话,眉尖皱起,暗沉开口:“何事?”

福山瞬间回神,收回视线,低下身子:“王爷,该用晚膳了。”

方瑾凌手中的动作一顿:“何时了?”

“回禀王爷,此时已是酉时三刻。”

方瑾凌抬眸,将毛笔放在砚台上,微微向后陷在靠椅上,他抬手捏了捏眉尖,舒了两分乏意,淡淡道:“摆到前厅。”

“是。”福山低头退下,心下却是在想,今日王爷似乎心情不错,往日这时,王爷虽未表现出来,但是书房内总是沉闷之气,更不用说像今日这般准时用膳。

书房内,方瑾凌闭眼养神,明日就要启程前往梧州,此番一行,不知能否在她生辰前赶回。

方瑾凌突然心中微微一滞,还有一年零半个月,她便要及笄了……

与此同时的齐侯府,却没有这么平静。

洛芙的生辰在八月初,和洛伊儿不过十日之差,也许是因为洛伊儿的生辰宴从不大办,其他庶女的生辰宴自然不会超过她的规格,所以,几乎侯府中的姑娘从未大办过生辰宴。

洛芙今年及笄,她满心期待今年府中会大办一场,毕竟这也代表了侯府对她这个庶女的看重,对她日后寻亲事都是有着极大的好处的。

她想着,大姐及笄时,府中也热闹了一番,今年轮到她时,应该会更热闹一些吧?

可是,她的这个希望在这个晚上,尽数成空。

就在刚刚,夫人派人去了邱姨娘那里一趟,说是府中近日多有事端,需要一人为侯府祈福,邱姨娘往日劳苦功高,由邱姨娘前往明净寺为侯府祈福最合适不过了。

而这一去,怕是没有一个月,根本回不来。

更甚至,姨娘是否真的能回来,还是要听楚氏的意思。

却不仅仅如此。

今夜里,芳韵堂传出消息,夫人身感不适,连夜传了府医,此事也惊动了侯爷,在前院忙碌的洛煜安暗沉着神色,进了芳韵堂。

芳韵堂里站了多人,主母不适,小辈为表孝心,此时自然是要到场。

洛茜依旧半低垂着头,洛芙脸上有隐隐不安,刚刚夫人才派人去传话,转眼就传了府医,她着实无法不去想,这是不是夫人对她今日所为的警告?

洛芋面露几分担忧,安静地站在原处。

洛樱一脸担忧着急,竟是忍不住般拿着帕子拭了拭眼角。

洛煜安坐在芳韵堂的紫檀花椅上,闭着眼眸,脸色暗沉,谁也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

洛伊儿此时在内室,她紧紧蹙着眉尖,美眸中有些担忧关切、甚至还隐着些许疑虑,楚氏昏迷一事,她事先并不知晓,她看向一旁站着的张嬷嬷,就见张嬷嬷对她摇了摇头,脸上也是一片担忧之色,楚氏的双手露在锦被外面,似乎动了动。

洛伊儿眸色微闪,自从原文剧情正式开始后,府中大大小小的事不断,洛伊儿紧抿着唇,她心下了然,这些事情背后,即使不是洛茜所为,也与她有一定的关系。

只是,竟然能将手插入芳韵堂,侯府何时出了这样的人物?甚至还能让楚氏做这场戏?

一旁的府医皱着眉头,似乎遇到了什么难事,洛伊儿蹙眉,往日的温和不再,着急地问:“如何?夫人到底是怎么了?”

府医向她拱了拱手,摇头道:“小姐,夫人这情况,有些像是发热,却又和发热有些区别,老夫一时竟然看不出夫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什么!”

洛伊儿难掩担忧怒气的惊呼声传出内室,让等在外面的众人脸色一变。

众人不禁在心底胡思乱想,洛伊儿几乎从未失态过,就连当初赐婚圣旨下来的时候,都不曾见她变了脸色,楚氏究竟如何了?竟能让她如此惊呼?

洛煜安猛然站起身,朝内室大步走去,宽大的衣袖从桌面拂过,不慎打翻杯盏,“啪嗒”一声落地,顺着地面滚了两圈,这道破碎声也让屋内的气氛更加沉闷压抑了几分。

洛齐彦不动声色地扫了在场的众人一眼,却并未发现有什么不对,眉头微微蹙起,忍不住突然咳嗽了起来,脸色被涨红,洛齐衡脸色一变,一手扶住他单薄的身子,朝一旁的奴才斥道:

“愣着干什么,还不给二公子倒茶!”

屋内的沉闷被打破,伺候的丫鬟急忙地倒了一杯凉茶,被洛齐衡一把夺过,亲自端给洛齐彦,见他喝完水,脸色好看了一些,才松了口气,皱眉问道:

“好些了吗?”

洛齐彦摇摇头,嘴唇有些惨白,却还是勉强露了一抹笑:“我没事。”

话落,他淡泊如玉的眸子就望向内室,眸子里止不住地担忧,洛齐衡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安慰:“不会有事的。”

屋里的气氛太压抑,洛茜等人都不敢发出声音,只是洛茜望着洛齐彦的眼神里似乎有些许的复杂,只是很快,她便低下头去,掩埋了眼底的情绪。

洛煜安踏进内室,就见往日素来稳静的嫡女眼眶泛红,见他走进来,泪珠瞬间从眼角掉落,依赖又无助:“爹爹,娘亲她……”

洛煜安的手掌搭在她的肩膀上,神色暗沉却格外让人安心:“无事,爹爹在。”

洛伊儿紧咬着唇瓣,眸子里带着几分害怕担忧,却还是懂事地退后一步,因着哭腔,声音有些糯软:“爹爹,府医说,他查不出娘亲因何昏迷。”

洛煜安坐在床榻边,握住了楚氏露在锦被外的手,视线在她无血色的脸上徘徊,声音中听不出情绪道:“夫人何时能醒?”

府医额头溢出冷汗:“回侯爷的话,这……属下不知。”

屋中安静了一瞬,洛伊儿眸色一闪,就听洛煜安平淡冰凉的声音:“德荣。”

“奴才在!”

德荣从帘子后走进来,头也未敢抬。

洛煜安低头望着楚氏,声音微寒:“拿着本侯的身牌,到宫中请太医!”他从自己腰际扔出一块牌子,荣德接过,拱手直接退下。

洛伊儿轻抿了抿唇,视线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张嬷嬷,却见她依旧是一脸担忧,神色丝毫未变,她指尖捻了捻帕子,脸上也只余担忧。

洛煜安的声音并不小,外间的洛齐衡几人自然也能听见。

在无人看见的地方,洛茜皱了皱眉头,前世里,楚氏并未生过如此大病,她心底不免有些惊慌,这前世的记忆到底是否真的有用?

是她的重生才让这些事情改变了吗?

可是,前世的苏氏明明在半年后查出,身子无法有孕,今生又怎么会小产呢?

洛茜紧紧握住手心,低头遮住自己眼底的情绪,心底却不禁有些怀疑自己前世的记忆。

身旁的碧玉碰了碰她,她又陡然想起多日前,自己在院子中发现的那物件,瞬间心中又怒又惧。

此时,府中所有人都在关注着芳韵堂的动静,而在早已落寞的南苑里,有一人偷偷摸摸溜进南苑,她左右四处伸头探望了下,快速走进月洞门里的桃树林。

在那里,已经有个人等着了,见到来人,她嘴角明显地哆嗦了下,特意压低了声音:“芳韵堂那边怎么样了?”

来人深深地低着头,面上也带着紧张:“夫人昏迷了,侯爷已经派人去请御医了,你们……”

她跺了跺脚,低声问道:“红玉,我告诉你,如果这件事被查出来,你和我都没有好果子吃!包括那位!”她昂起下巴朝南苑里面示意。

在桃林等着的人,正是苏氏身边的红玉,此时她一脸苦涩,只觉嗓子干涸地说:“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只盼着她这次之后能收手。”

那人冷笑一下:“今日之后,我欠你的都还清了,日后找死,你可别再拉着我。”虽是这样说着,她眼底却是带着些许恨铁不成钢。

红玉勉强笑了笑:“好了,不会有下次了。”

这句话说完,她探头看了看四周,轻轻推了推她:“你快回去吧,别被人发现了。”

那人也心知,自己不能久留,也不多说,猫着身子出了南苑,等走到外面的小道上,她才松了一口气,低下头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德荣就算快马加鞭,带着御医赶回来的时候,也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此时的楚氏依旧未醒,芳韵堂内一片沉寂,除了清姨娘外,其余几位姨娘都站在院子里等待着,御医替楚氏把完脉,也同样紧缩着眉头,过了片刻,他有些迟疑地说:

“侯爷,令夫人的脉象应是感染伤寒。”

洛煜安神色未变,只是平静地看着他:“那夫人为何昏迷不醒?”

御医皱眉,一时为难:“这……”

洛煜安狠狠一皱眉,冰冷的眸子扫了一眼楚氏惨白的唇瓣,心底一沉,陡然看向张嬷嬷:“你们便是如此照看夫人的!”

张嬷嬷抹了一把眼泪,上前一步,微有些哽咽道:“回侯爷的话,这些日子夫人便觉身子有些不适,早些日子还请了府医来看,却什么都未查出,夫人才并未放在心上,直到今日早晨,夫人似乎被梦魇着了,起来的时候一身冷汗,到晚上的时候,便成这样了。”

说完,她微顿了顿,补充道:“今日傍晚的时候,夫人曾让人去渠福院,说是府中最近不太平,让邱姨娘到明净寺为府中诵经祈福。”

洛煜安听完张嬷嬷的话后,久久没有开口,他抬头,眼底一片凌厉,问道:“邱氏何在?”

只不过一道屏风隔着,里面的话外间都能听见,洛芙此时的脸色惨白一片,就听见一丫鬟回话道:“回侯爷的话,邱姨娘在院子里候着。”

洛煜安神色不变:“既然夫人已然下了命令,明日早晨便让邱氏前往明净寺为夫人祈福。”

这时,张嬷嬷有些迟疑道:“侯爷,夫人昏迷之前让奴婢去告诉邱姨娘不必去了的,毕竟二小姐的及笄礼就在眼前,邱姨娘作为生母自然不好不在场。”

洛煜安的声音一冷:“主母病卧在床,她身为子女,不在床边尽孝,居然还有心思想着大办及笄礼,哼!”

他话音一落,洛芙的眼泪都快要掉下来,她一生就这一次及笄礼,怎么可能会不想着大办,此时,她终于确定,今日邱姨娘一事,不过是给她的警告,她眼泪啪嗒一声落地,掀开衣摆跪在地上,忍不住求情道:

“爹爹,姨娘她最近身染风寒,不便前往明净寺啊,求爹爹开恩。”

洛煜安的声音平淡:“为主母祈福,是她的福分。”

这便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了,洛芙身子一软,支撑不住地瘫软到底,拂面低声抽泣着,外面的邱姨娘似乎也知道了屋里的情况,大声道:“奴婢领命,能为夫人祈福,是奴婢的福分,二小姐莫错怪了侯爷的好意。”

芳韵堂的屋里,在洛煜安的命令下来后,便冷沉一片,尤其是几位庶女,眼底更闪过一丝悲凉,她们的姨娘在爹爹眼中从来都不如夫人重要,这就像一条枷锁,让她们几个庶女,逃不脱,挣不开,从始至终,只能任由主母捏在手心。

就在这时,屋里的御医突然开口:“侯爷,微臣也许知道了夫人的病况。”

他的声音突然降低,让洛煜安眉头紧皱,问道:“是何?”

御医瞥了一眼张嬷嬷,为难说道:“刚刚这位嬷嬷说过,夫人曾被梦魇过,这似乎是……厌胜之术。”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御医的声音越发低弱,只飘零入了内室的几个人耳里,却也让内室瞬间冰寒一片。

就连洛伊儿也用帕子遮住嘴,眸子里却是不可遮掩的震惊。

厌胜之术,又可称为魇镇,为诅咒之术,被诅咒之人轻则家宅不宁、身有损伤,重则家破人亡。是先帝曾明旨下令杜绝之术,若是被圣上所知,轻则斥之,重则抄家灭族。

洛煜安冰冷看向御医:“王御医,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他眼底隐隐有威胁之意,御医额头溢出一丝冷汗,虽然他们皆为朝臣,但是若齐侯想要为难他,不过举手之劳而已,更何况谁又是孤家寡人,他颤颤巍巍地低下头:“夫人不慎服用阴寒之物,才会有此症状,侯爷放心,只要对症下药,不到三日,便可药到病除。”

洛煜安身上的冷寒之意渐渐淡去,甩袖负手而立,声音冷寒传出:“德荣,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