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宠妃约不约(1/1)

王卯话音落下, 一种窒息的死寂在上空蔓延。

这日秀明宫里的人都经历了一波三折。

原先好好儿的,大早上凶神恶煞的太监闯进来,自言昭仪私藏了赃物谋害皇后, 奉旨前来搜查。

宫里人自然不相信,都在昭仪宫里当差, 说句公道话, 主子善良宽厚, 他们是再清楚不过的, 不想最后竟然真有东西被搜查了出来,还将昭仪和几个宫女姐姐带走,陛下要严加审问。

这下宫里人心惶惶,都不明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有没有弄错?

过了个把时辰, 消息打探出来说没进陛下的寝宫, 而是进了太后的慈安宫,越发云里雾里了,众人引颈等了又等,突然原先的公公带着更多的宫女太监涌进来, 有的木着脸四肢僵直,其中夹杂碧桃, 她哭叫道,“陛下会来救昭仪的!你们干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情, 把活人送进棺材, 陛下会来救昭仪的!”

一个太监在后面推搡了她一把, 尖声斥道,“不知好歹的东西,死到临头了还在做梦!”

碧桃一时没站稳,惊叫着被绊倒在地,他一脚踹在背上,俨然如看着死人,“刚才陛下身边的王公公过来,你没看到么?还不是掉头走了,这宫里头只要有太后皇后在,甭管什么昭仪修媛,叫破了天也没用,太后要她今天死在这儿,这就是她的命!”

碧桃是一等大宫女,平时行走宫中受人尊敬,哪里受过这等羞辱,这一脚揣在她心背后,只眼前一黑,四处冒着金星。翠梅见状忙过去扶起她,小声安抚,心中渐渐浮现出绝望。

等会昭仪被处置,就会轮到她们,别人至少还有一丝活路,只要不被传染,小心待在自己院子里也就是了。

没有人会来救她们,上面的人铁了心要将这里变成刑场。老天爷为什么这么狠心!

不知是不是上天听到了他们的祈祷,陛下真的驾临了!

宫人眼巴巴地看着王公公出来,希望昭仪娘娘能被及时救下,他们在这宫里当差,她就是天就是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息息相关,再怎么着头上至少还有片天可以罩着,想不到……王公公竟然说出了那样心碎的消息。

主子要是得了时疫,那他们可怎么办?他们刚刚松了一口气的心重新被吊起来,陛下在这儿,他们可以免去一同受累的惩处,可是昭仪……

站在原地的萧著如被晴天霹雳。

这话轻飘飘地传来,却如一道闪电,发出惊人的光亮,一瞬间照亮了他整个混沌不堪的过去。

“你说什么?”他听见自己焦急地问,那声音遥远得如从天边传来,“你再说一遍,她叫你转告什么?”

王卯将头埋得更低,低声道,“回陛下,昭仪娘娘让奴才转告您:小哥哥,忘了那七天七夜吧,您许下的承诺,已经做到了。”

萧著茫然无措地看着他。

王卯低着头,没有人说话,在这悲伤的时刻,所有人都将沉默的权利留给天子。

有的人抹了抹眼泪,那大概是当初陛下宠幸昭仪的时候,许下的什么承诺吧。回想起那时候的光景,陛下对昭仪真是好阿,怎么一转眼,就要天人相隔了呢?

跪在地上的宫人偷眼去看天子,他脸色闪过惊愕。心中不由悲从中来,自古红颜多薄命,为何昭仪就这样福薄呢?

萧著心跳好像漏了一拍,脑海中无数个念头争先恐后,尖叫着冒出来,又迅速地沉溺下去,这是假的,这怎么可能呢?

可是她又是怎么知道的?萧著感到脸上突然一滴凉意,他伸手摸了摸脸颊,抬头望天,潮湿的空气闷热得几乎让人窒息,又是一滴,下雨了,细小的雨滴落下,也许方才的便是第一滴雨。

“七天七夜”,当年自己在宫外走失的消息传来,母后父皇大惊,国之储君遗落民间过于惊骇,第一时间下令封锁消息,秘密派亲卫全城搜捕“七天七夜”才将他找到。知道此事的宫人被勒令禁言,而宋昭仪是从民间选拔的秀女,家乡远在南夷,进宫不过一年多,她是如何知道宫中旧闻的?

一定不是他想的那样,萧著暗下定论,一定是哪个多嘴多舌的泄露了消息。

可宋昭仪叫他“小哥哥”……萧著闭了闭眼睛,告诉自己一定是她从哪儿听来的,可惶恐在无声地滋生着,如流沙慢慢浸没他,幼年时躺在砖瓦房里的情景似乎又再一次浮现在眼前,他发着低烧,病得浑浑噩噩,身边照顾他的女孩正是这样唤他。

回到宫中后,他没和任何人提起过。只当皇后是忘了……或者不敢。

萧著深深吸了一口气,举步朝前走去,“她在哪儿……带朕过去看看。”

王卯忙直起身,张开着双手,又是合拢又是松开,似乎想揽住他,“陛下,陛下,奴才求您了,请您保重自身,不要以身涉险阿!”

萧著哼了一声,心里涌起一种奇异的失衡,所有原先被压抑着的愧疚、疑惑和期待被放大,回头道,“当日皇后染上时疫病重时,朕也去隔着门与她说说话,那时不见你劝朕,怎么现在反而跳出来了?”

“那,那皇后,毕竟是皇后阿,宋昭仪……”皇后是您的正妻,宋昭仪只是,只是个……王卯在他饱含威严的目光中声音小下去,他想起宋昭仪真正的身份,唉,这位真是个苦命的主儿,她才应该是皇后阿,王卯默默地退到一边去,“请陛下随奴才来。”

眼见天子要往昭仪身边去,碧桃和翠梅咬了咬牙,在身后磕头,“求陛下让奴婢跟着,去见见昭仪。”

这时疫虽说凶险,但既然天子都说只在门外查看不会有危险,且经过上次皇后的例子,想来应该并无大碍,她们都担忧昭仪现在到底怎么样了,不得不眼见为实。

“你们就待在这儿,不必跟来。”不料萧著回头道,“朕有事要问宋昭仪。”

最后一句话,天子是侧眼望向身边的王卯,对他说的。

萧著渐渐从方才的惊愕中回过味儿来,这件事有太多一点,让他现在看什么都觉得怀疑,连他都能觉出不对劲儿,左右逢源御前伺候的大太监,没道理不觉察出一丁点儿蛛丝马迹,萧著看着低眉顺目垂手而立的王卯若有所思,眼中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王卯察觉到他的审视,弯着腰的身躯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咽了口唾沫。

萧著将他的动作尽收眼底,眼睛扫过来,“走。”

一路上萧著听王卯讲起原委,那几个作恶的太监将舒颖背到一处年久不用的偏殿,那里久未修缮,许多年没住过人了,萧著派去的人挨个屋子搜查,到这间屋子时,看到它已经从外面被锁起来,只留下一道窗,他们不敢乱来,扣了扣门把锁,里面没动静。

又重复扣了十来次,这才听到里面传来了声音,“是谁阿?”

宫人听到有女声,问道,“里面的可是宋昭仪?”

“正是本宫,这是怎么了?为何本宫会在这里?”

宫人面面相觑,他们也听说太后为了对昭仪下手,差人打晕了她,现在她醒来却没有记忆,再看这封条和门锁,莫非已经遭到毒手了么?里面的昭仪问明白了原委,低声祈求不要让萧著过来。

萧著的人又走了几步,发现昭仪相邻的屋里有人呼救,原来真是他们刚才拿着赃物逼迫昭仪,为防止他们染病传播开,被锁在其他屋子里,而领头的太监们,已经撤离回去了。

萧著听了经过,心中越发觉得哪里发虚,口里渐渐发苦。

等走到那扇被缩着的门前,他眼前不禁浮现起了宋昭仪的脸,她曾经陪伴在身侧,虽然时日不多,不过开朗和娇憨总能为他带来快乐和放松,常常令他暂且忘记宫中的繁文缛节,一直以来萧著所求的,不过是想与皇后做一对寻常夫妻,想得发疯,在宋昭仪这儿自然而然地实现了。

他到底是为什么以为皇后是太多羞涩才无法回应,还找了许多的借口,对这么多的不协调视而不见,知道有人告诉他,其实是因为自己认错了人?

粗大的锁链盘桓在门上,如碗口大的毒蛇正斯斯地往外吐着芯子,萧著只要想一想这样的可能,就觉得心如刀割,就连脚下空旷的脚步声,似乎都在嘲笑他的迟钝无知,这短短几步的距离,他觉得如千金沉重。

“你们都下去吧。”萧著挥手让守在门口的人撤下。

王卯担忧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就怕皇帝做出什么不明智的举动。

“王卯,你知道?”萧著正要上前,却突然停下,背对着他,沉声问,“你知道,是不是?”

王卯料想自己的事应该没那么快清算,嘴唇发抖,一时说不出话来,“陛……陛下。”

“说啊!”萧著回头朝他怒喝,他不知道此时是释然还是痛苦,不知道是为王卯生气,还是对自己生气,只觉得方才还抱着一丝侥幸,如今彻底地坍塌了。

王卯缩着脖子低头应下,不敢辩驳。

他知道,陛下其实心里苦着呢。

他是看着萧著长大的,这些年,陛下原来一颗心扑在皇后身上,可总也得不到回应,他常常听萧著说那女童如何,皇后又如何如何。

自从知道宋昭仪才是正主,每每听到萧著谈论此事,他心里默默道,只能怪我这个做奴才的,我胆小,我对不起您。

他常常在心里自个儿扇自个儿巴掌,就像现在跪在地上认错一样,只不过这次,火辣辣的耳光让他知道,这些全都实现了。

“都怪奴才贪生怕死,都怪奴才贪图荣华富贵,都怪奴才贪生怕死,都怪奴才贪图荣华富贵。奴才舍不得脖子上这颗脑袋,才让陛下如此苦恼,奴才真不是个东西!”

萧著别过脸,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他从怔忪中惊醒,慢慢走到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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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标好感度+10,当前好感度80】

小可爱:【宿主,攻略目标果然来啦~\\\\(≧▽≦)/~】

舒颖看着沾满病原体的红布包:【小可爱,你的病毒特效疫苗真的能治疗所有病毒?】

小可爱自豪道:【系统出品,包治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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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著扣了扣锁门,一个爱妃就在嘴边,此刻却说不出来了了,“……昭仪。”

舒颖正坐在椅子上发呆,她染上了时疫,大概时日不多了,想不到此时会听到这个声音,不由惊呼道,“陛下?”

萧著听到里面传来脚步声,舒颖似乎靠近了些,带着几分期待和激动,“是您吗,陛下?”

再次听到她的回答,萧著胸口一窒,几乎无法面对她,“是朕……朕来晚了。”

“您不该来的。”舒颖退后几步,声音重新变得遥远和缥缈,“这儿太危险了,臣妾……”她低低地喘了一口气,仿佛还在为惊人的变故心有余悸,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不敢相信她就要死了。

萧著立即道,“朕会派太医来替你诊治。”他急切地要让她,“上回皇后发病时,他们已经成功治愈了几个太监宫女,你一定会好的。”

舒颖却想起了此刻最重要的事,“臣妾没有做过谋害皇后的事,臣妾愿意发毒誓。”她激动地说,“臣妾知道自己在陛下心里,比不上皇后,她才是您放在心尖儿上的人,若是伤了她,您一定会伤心,您若是伤心,臣妾也寝食难安,所以万万不敢做这样的事。”

【目标好感度+5,当前好感度85】

萧著抚摸着房门的手慢慢滑下,正如他只能自己咽下去的苦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