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1)

尽管从叶云泽那里得到了慰藉,但季琛知道,洪胜涛与梅缚之带来的影响,远没有结束。

人是季琛亲自压到皇帝面前的,然而,无论如何,都抹不去一个现实——这两人是季琛心腹中的心腹。

心腹中的心腹都想着造反了,要说当主子的完全没这个意向,可能吗?

这些天,朝堂上要求将季琛下狱,严加审问的人越来越多,若不是叶云泽在上头强行压着,那些大臣们恨不得扑上去将季琛生吞活剥了。

“够了!季爱卿大义灭亲,朕还没有奖赏季爱卿呢,你们却跳出来要朕惩罚他,这是何理?莫不是季爱卿不该将此事提前告知于朕?”

“你们只顾着结党营私,为了一点蝇头小利排挤季爱卿,逼迫朕处置忠臣良将,寒了边关将士的心!你们心中究竟还有没有是非!有没有君父!”暴怒的叶云泽将桌案上的奏折全部扫到了地上。

底下的大臣们稀里哗啦跪了一地。

叶云泽这顶大帽子一戴,他们还能说什么?若是再劝着叶云泽处置季琛,岂不是正应了叶云泽所说的,没有是非,心无君父?

虽然不甘,他们也知道,这件事,只能到此为止了。

叶云泽眸光瞥过那些目露惋惜的大臣,冷哼一声,余怒未消。

若不是知道季琛不会要这份赏赐,叶云泽很乐意把整个皇宫的宝贝都送去,碰到季琛的面前,好让外头的那些人看一看,他对季琛到底是什么态度。

可惜,叶云泽明白,这一次,他还真不能给季琛送任何东西——季琛本就因洪胜涛与梅缚之两人之死而心情郁郁,若是自己再给他奖赏,那不叫奖赏,那是在戳季琛的心。

季琛与洪、梅二人翻脸,从来不是为了加官进爵或功名利禄,他只是想保护叶云泽。既然如此,叶云泽又岂能玷污了这样一份情谊?

不料,他的沉默,到了这些人的眼里,竟又衍生出来别的意思来。

叶云泽知道,有些人仗着背后有人撑腰,对于斗倒季琛之事,还没有死心。看来,是他最近脾气太好,有人开始不把他放在眼里了。反正,他该警告的也警告过了,若是某些人还不识相,他会让那些人好好见识见识什么叫做天子一怒!

这些事,叶云泽从未想过要让季琛知道。他清楚,季琛并不喜欢权-谋-倾-轧,季琛不喜欢做的事,交给他来做就好。如果说,季琛是他的矛,在前方为他披荆斩棘、冲锋陷阵,他便是季琛的盾,无论何时,都会忠实地护卫在季琛的后方。

叶云泽在朝堂上一力拦下所有压力的时候,季琛所要面对的压力,也不比叶云泽小到哪儿去。

当季琛再次来到驻扎在京城外的军营中时,一名亲卫兵小跑着过来跟他说:“将军,不好了,有人闹起来了,那话……说得实在难听,您有个心理准备。”

“别婆婆妈妈的了,带本将军去看看。”不用猜,季琛也知道,无非是说他贪图虚荣,用忠心耿耿的下属的项上人头去换取功劳,或是愚忠,一味想着自己的“大义”,置军营中兄弟的性命于不顾。

军营不比朝堂,季琛在军营中,有着绝对的权威。若不是这一次,折损进去的是威望仅次于季琛的洪胜涛和梅缚之,只怕这风浪还兴不起来。

季琛眸光一冷,他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在挑拨离间!

“不是我说,这次,将军的行为,实在让人心寒。洪将军与梅军师对他忠心耿耿,就落得这么个下场,日后,谁还敢在为将军卖命?”说话的,是个平时没什么存在感的低级将领。

季琛的目光特意在他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儿,此人样貌平平,能力也不算出众,属于丢在人群中就容易被遗忘的那种。只是因运气不错,立了几次功,这才得到了拔擢。

“皇上已经开始忌惮将军了,偏偏将军还一门心为皇上着想,难道,非要等到图穷匕见的那一刻,将军才能够明白过来吗?怕只怕,我们到时候都要为将军的忠心殉葬了……”他身旁一人站起来附和道。

被他们这么一说,周围的人情绪都有些低迷,不知是觉得他们说得有理,心中对季琛产生了质疑与不满,还是在忧心自己未来的命运。

啪!一声脆响打在桌上,一名五大三粗的将领排众而出,对着方才说话两人怒目而视:“既是怕死,不信任将军,你们跟着将军做什么!有你们这些老-鼠-屎在军中,也难怪好好的一个军营被搞得乌烟瘴气!”

“将军怎么了?将军没错!是洪将军与梅军师两个人不顾将军的劝阻擅自行动,这才害得自己送了命,还连累了将军!难道他们为了将军好,就可以替将军做主吗!若是人人都像他们一眼,打着为将军好的旗号自作主张,成何体统!”

“你,还有你,你们是不是都准备打着为将军好的名义,做将军的主?我告诉你,那不叫忠心,那叫以下犯上!既然忠于将军,就该惟将军之命是从!否则,咱们军营里,岂不是人人都成将军了!还像话吗!”

“我的命都是将军给的!这一生我就跟着将军了!将军让我做个忠臣,我就做个忠臣,我绝不会违背将军的意愿!”

他的话语,就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抽打在那些心思动摇不定的人脸上,那些人的心中涌起了深深的愧疚。

如今站在这里的,都是当年跟着季将军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老兵老将,没几个人没有受过季将军的恩情。他们跟随着季将军的脚步,走出了最黑暗的那一段时间,这么如今,被人挑唆几句,就开始怀疑起季将军来了呢!

季将军的是非功过,不是他们有资格质疑的,从始至终,他们选择的,就是追随季将军,而不是依仗过往的情分和功劳对季将军指手画脚。“为季将军好而逼迫季将军去做什么”这种想法本身才是最危险的,一时之间,将领们看向那两个人的目光开始不善起来。

季琛面色稍缓,不再隐藏行踪,大步走了出去。

众将士不曾料到他会在此,略有些心虚:“将军!”

季琛一言不发,拔出一把锋利的刀刃,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那两名低级将领中的一人刺去。他速度在军中本就少有敌手,如今站在他对面的人又没有任何防备,眼看着就要血溅当场!

却在此时,季琛锋刃一偏,锋芒从那人耳际擦过,乌黑的头发,断了半截。一击得手,季琛毫不停留,又对另一人如法炮制。最终,所有人都呆立当场。

季琛这才背对着那两人,收刀回鞘,敛尽一切锋芒。

“在军中蛊惑人心者,其罪当诛。”他转过头:“不过,你们另为其主,我不动你们性命,便让你们割发代首。从今往后,军营里没你们这两号人,权当你们已经死了!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让她好自为之,本将军的耐心,是有限的。”

那两人愣了愣,继而愤愤道:“季将军知道我们的主子是谁,还敢说这等大逆不道的话?”

“正是因为知道,才要提醒她,不要再践踏我的底线。我的耐心,不是无限的,我也不会任她宰割!”季琛无意再与他们多说:“好了,你二人走是不走?若不走,今日便永远留在这里吧。”

“将军今日的话语,我们定会一字不漏地告诉主子!”那两人显然很是愤愤,却终究不敢跟季琛硬碰硬。

那两人离去的时候,季琛眼底一片漠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若不是顾忌到徐太后是叶云泽的生母,他不会在明知道徐太后有意插足军中势力的时候视而不见,步步退让。他不是个热衷于权势的人,原想着,以这样的方式向徐太后表明自己的忠心,未尝不好。

可如今,他明白了,有些事,是不能够退让的。

回想起初见徐太后时,徐太后亲切真挚的笑容,再想想现在,满满的疏离与算计,季琛忽然明白,有些人,有些事,再也回不去了。

幸好,被他珍重地捧在手心里、放在心尖尖上的那个人,始终如初。

他将刀-抽-出,隔空狠狠地扎在了箭靶子上:“本将军决不允许有任何人对皇上不敬。若有人妄图对皇上不利,便是与本将军为敌!这句话,你们给我牢牢记住了!日后,再有动摇人心者,便如此靶!”

这还是他第一次,那么郑重的在将士们面前说出这一番话。他原以为,即使他不说,他们也该明白,可事实证明,是他高估了自己。

那么今日,他就明明白白的,向他们表明态度!

“将军,既然您誓死效忠皇上,那么我们也誓死保护皇上!”底下的人渐渐有了反应。

虽然他们曾有过动摇,但他们对季琛的敬仰和憧憬,是从未变过的。季琛做忠臣,他们便做忠将,季琛若谋-反,他们便跟随他攻入这皇城。

季琛察觉到了他们的想法,却无力再去纠正。

在梅缚之和洪胜涛之后,他就明白,给这些人灌输什么忠君爱国思想,没有一点儿用处。

既然这样,维持现状,让给他本人成为全军唯一的信仰,也没什么不好。

横竖他是绝对不会做任何会伤害到叶云泽的事的。

突然,很想念叶云泽。

无论身心再怎么疲惫,只要他在叶云泽的身边,都可以得到安宁。

曾经,军营也是这样一个能够让他得到安宁的地方,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种感觉就彻底被破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