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诅咒 (2)(1/1)

需要他保护的”文子。

在座的母亲文爹被几个小的一本正经的脸逗笑,见骄娇任性的元徵雍主也是一脸无可奈何,笑意又多了几分。

滕辉然一向只爱往自己认定的方向冲,才不管旁人怎么看。他依然肃着脸,朝滕辉月拱手道:“启禀元帅,末将带人去操练了。完毕后再向元帅报告!”

“你们去吧。”滕辉月摆摆手。

“谢元帅,末将告退。”滕辉然道,抽出木刀向前一挥,“儿郎们,冲啊——”

“冲啊!”滕文南和滕禹修齐齐拔腿冲出去。

滕辉然挥动木刀紧跟其后。三人呼啦呼啦地远去,所到之处,闹起各种动静。

滕辉月看得眼角抽搐。

——这真的是操练,而不是准备杀人放火烧杀抢掠吗?

齐敏等人笑得打跌。不过他们乐见儿子们玩得高兴,比谁都有活力。尤其是赵敬。滕文南是他过了不惑之年才得来的孩子,身子骨比一般男孩子要弱一些。如今看到他和世子和侄子那么投缘,每天乐呵呵的精力旺盛地玩闹,赵敬实在安心不少。

滕辉月向齐敏请安,又对赵敬和王秀娟两个长辈问好后,便被齐敏拉到身边。

“阿樾今日要去哪里吗?”齐敏揽住大儿子笑问,眼底深处藏着一丝试探。

女人心细。尽管滕辉月装得若无其事,也经常不住在公主府,但齐敏还是在他的眉宇间发现些许蛛丝马迹。

快满十五岁的滕辉月长得越发好,稍稍一笑能令不少定力不足的人为之失神。齐敏是过来人,却察觉到滕辉月不经意间散发着一种纯然的妩媚,偶尔带着一点慵懒春情,仿若绽放。

——这是陷入情爱才会有的表情。

60

“我待在府里。”滕辉月理所当然道。

除夕初一他们一家都在宫里饮宴,初二又继续待在宫里,回到公主府已经是初三。滕辉月一年到头待在家里时间最长的就只有这个时候。他自然要好好留在府里,对父母尽孝。

不过他与明帝正浓情蜜意,一日不见便甚是想念。明帝体贴他,没有留他在宫里,而是通过密道常常来看他,拥他入眠,解了他的相思之苦。滕辉月从来不知道他可以如此喜欢一个人,并且一日比一日喜欢,好像永无止境一样。

而且明帝答应后天元宵节悄悄带他出去游玩,回到宫里再出来才是真的不便。

齐敏很高兴听到大儿子这么说,但她没有因此被哄住。知子莫若母,滕辉月脸上那种发自内心的愉悦,分明暗示着一个秘密。

不过有赵敬与王秀娟在场,齐敏不便好好“审问”大儿子。

“阿娘先记着。”齐敏笑看了他一眼。

滕辉月耸耸肩。他说的可是老实话。

齐敏让侍女给滕辉月递参茶驱寒,而后与赵敬王秀娟继续说话。

“嘉柔你刚才说,你的瑜姨终于出来了?”齐敏问。她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关注齐瑜的消息。

自齐珍得到诰命举办赏菊宴后,齐瑜回汝南王府即被关进齐氏宗室的庙里清修。她的夫婿——楚郡侯府的嫡次孙钱宇虽然没有休妻,但迅速纳了两房妾室,并在半年后相继有了好消息。在齐瑜被关期间,她多了两个庶子。她一哭二闹三上吊过,可是这次她的父王,汝南王齐澈似乎铁了心,雷厉风行地处置了她这个闹得汝南王府灰头土脸的嫡长女。

齐敏还以为齐瑜那次彻底废了,没想到她还能站得起来。

嘉柔县主王秀娟见齐敏对这个话题有兴趣,于是续道:“是阿娘告诉我的。瑜姨向汝南王府与楚郡侯府诚心认错,还发誓会善待两个小妾与她们所出的孩子。

王秀娟的母亲是江华郡主齐芝。齐芝为人爽朗,是齐氏这一辈中最得兄弟妹妹敬爱的长姐,手上的消息一向十分灵通。因为王秀娟嫁给了滕家嫡支二房的嫡长子藤文礼,嫡支二房又是果断地靠向福康长公主齐敏,齐芝与齐敏本就很好的关系越发好了。齐芝时不时会告诉女儿王秀娟一些消息,借她之口提醒齐敏,让王秀娟也结个善缘。有齐敏护着,任何人想欺负王秀娟都要掂量掂量。

齐瑜的夫君钱宇本就是个温柔多情、怜香惜玉的男人。时隔两年,丧子之痛已淡,对齐瑜的愤恨亦所剩无几,见昔日喜爱的表妹一脸憔悴,形瘦立骨,不禁动了恻然之心。最终两家达成协议,又把齐瑜从庙里捞出来,接回楚郡侯府。

末了,王秀娟感叹一句:“瑜姨经历这番磨难,性子改了很多,与姨夫处得比以前好。”

齐敏与赵敬对望一眼,眼里都闪过一丝不以为然。

赵敬除了对着他那个不按理出牌的夫君会被带歪外,其余时间都是十分聪颖的,擅于洞察人心。他见过齐瑜的次数有限,但感觉都不太好。他家没有那个身份与齐瑜深交,若对方靠过来,他必定要敬而远之。

齐敏心底升起几分阴郁。齐瑜总能令她觉得不甚愉快。

如今的汝南王齐澈当年会把这个嫡长女送进宗室庙里,固然是为了惩戒她,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保住她的命。因为去过齐珍的赏菊宴后,齐瑜仿若得了失心疯一样,开口向齐澈提出要嫁给安国公滕祁山。她认为唯有嫁给滕祁山,她才能得到真正的幸福。这个想法已经成了她的魔障。齐澈又惊又怒,差点被气得昏过去。之前齐瑜与她的生母钱氏做出那等不知羞耻的行为,还能说齐瑜年幼无知,是钱氏挑唆导致。现今齐瑜这一番说辞,却明明白白道出了她确实觊觎有妇之夫,自甘堕落为妾,还是以一个有妇之夫的身份!

如此恬不知耻,不顾伦常,简直丢尽汝南王府的颜面!而且这件事若传到宫里,整个王府都要跟着遭殃!

所以齐澈才终于狠下心,但同时,也令得到消息恼怒不已的齐敏不好明目张胆伸手灭了齐瑜。

宗室庙里关押的都是犯了重罪的宗室家眷。一旦入内清修,不但对名声有极大的影响,从此还只能过上清苦的生活。这对一名宗室家眷来说,已经是一个很重的惩罚。

若齐敏再不依不饶,就轮到她受人指谪了。而且,因为齐瑜对滕祁山的心思没有公开,明面上,齐敏与齐瑜是无仇无怨的。齐敏对付齐瑜的手段都是隐在幕后。如此一来,齐敏确实不好再动手。

不过齐瑜既然已经被关进宗室庙里,齐敏也大度地罢手了。她对庙里的“安置”甚为放心。齐敏进庙后的日子,绝对不会好过。

没想到不过两年,又让齐瑜折腾出来了。

王秀娟毕竟与齐敏他们隔了一辈,经事不多,对那些以讹传讹的闻言难免偏信了一些。但齐敏和赵敬不然。

他们从中嗅到一丝不对劲的味道。

“表姨从庙里回夫家,可有带着什么人?”一向不怎么加入母亲们话题的滕辉月突然开口。

王秀娟有些惊讶道:“殿下怎么知道?听闻瑜姨信了佛,还把在庙里教导她的女尼带回楚郡侯侯府,日日为她讲经。”

滕辉月脑里飞快闪过什么,但一时想不起来,忍不住皱起眉。

“阿樾,怎么了?有何不妥?”齐敏关切地看着大儿子。

滕辉月摇摇头:“没什么。”他对齐瑜也不喜欢得紧。

齐敏拍拍他:“别担心,阿娘会安排……”当年齐瑜的事,正是滕辉月无意中撞破的。以他的聪慧,即使齐敏没有明说,他亦必然猜个八九不离十。齐敏看他年纪渐大,这些内宅的事,便不避他,让他多听多看一些。不强逼他学会圆融,但也不会让他一无所知。

滕辉月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搁开手。想来以齐敏的精明,也不会吃亏。齐瑜还不够格让他多费心思。

齐敏见滕辉月不再皱眉,笑着转移话题:“安敬成婚,你添妆的礼物可备好了?”

安敬县主王承坚与南阳侯嫡子,如今的世子陆展云将在三月初成婚。王承坚是滕辉月的伴读,两人的友谊平淡而深厚。滕辉月早已经决定要出现在婚礼上,准备好一大堆东西刁难陆展云。陆展云看到滕辉月跟老鼠看到猫儿似的,听到滕辉月要在婚礼上对付他,吓白了脸,软磨硬泡央求未婚妻王承坚拦住滕辉月。在他看来,王承坚是同龄人中唯一能拘住滕辉月的人。可是这次滕辉月也向王承坚装可怜。王承坚一直当他是弟弟一样管着,难得滕辉月对他有所求,当下不理陆展云的哀嚎,应了滕辉月任他折腾,只要留一口气就好。

“备好了。”滕辉月想到陆展云被王承坚噎得一口气提不上的脸,笑了,“过几日我派人送过去。”对王承坚这个好友,滕辉月可不会吝啬,添妆的礼单是长长的一条。

“劳殿下费心了。”王秀娟道。王承坚是王秀娟的文子弟弟。弟弟出嫁,她同样很高兴。而且王承坚有元徵雍主这个朋友,于他是极好的一件事。

赵敬含笑看着儿媳妇与滕辉月说话,不禁想起另一件事——

宫里的皇子们也陆续到了适婚的年龄。而大房和安国公继夫人齐珍两边,都有意送子女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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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的公主府暖意融融,笑语嫣然。正月的边关重镇沙河,朔风凛凛,冰凉刺骨。

身披厚重大氅的人影推开书房门而入,露出一张平凡寡淡的脸。他是徐家在建康的旁支嫡长子徐止,四皇子齐明炎的堂表兄。

书房里烧着炭火,明亮温暖。徐止舒服地叹了口气,对坐在书案后,正在擦拭佩剑的齐明炎躬身道:“四殿下,建康来信,家主同意你的要求,但是……”

经历过两年军旅生涯,齐明炎的五官轮廓虽然依然显得稚嫩,但已经显出冷峻严厉。他的身高亦有了显著的改变,才十四岁,已经有十七八岁小伙子的身高,身形也从原本的单薄瘦弱变成如今的结实壮健。

徐止成为齐明炎的伴读后一直待在他身边。齐明炎满十岁后,徐止对他执下属礼,齐明炎面不改色地受了。

多年过去,徐止已经清楚地知道,尽管是最不受宠的皇子,齐明炎的野心一直不小。而且他对自己也够狠,从他敢为了争一个前程而抛却一切皇子的光环,毅然从军这一点可以看出来。

如今整个沙河,谁不知道先锋将军齐炎?

这个十四岁的小将敢带着他的兵一往无前地冲锋陷阵,舍生忘死,立下赫赫战功!

徐止跟着齐明炎身边,做他的军师幕僚,看着他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出属于他自己的路。徐止对齐明炎的态度也从最开始的不以为意到如今的心甘情愿为下臣。

“但是?”齐明炎问。

徐止一咬牙:“但是,四殿下及冠时必须迎娶徐家女为正妃……”

徐止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齐明炎瞪着他,眼里燃起怒气。徐止毫不怀疑他会在下一瞬挥剑砍他。

“不行。”齐明炎斩钉截铁给出两字。

徐止跟着他这么多年,哪里不明白他的心思?

“四殿下……建康传出风声,宫里要为皇子们选妃……众所周知,大殿下意属的是……”徐止点到即止。

大皇子齐明曜喜欢元徵雍主滕辉月,在他们这些皇子伴读中已经是半公开的秘密。齐明曜背后有郑太后、郑妃,整个郑家与生母李皇后的娘家整个李家,没有任何一个皇子可以与他抗衡。

齐明曜选妃,正妃的人选,除了元徵雍主不作他人想。

齐明炎抿起唇,凤目一片冰寒,下意识地按住心口。那里挂住一块玉佩,刻着一轮明月,是滕辉月送给他的生辰礼物。他从不离身。

只要给他时间,他一定可以取得足够的成就,得到自己想要的。但偏偏他没有足够的时间!

“出去。”齐明炎闭着眼,对徐止道。

徐止低声道:“……阿炎,考虑一下吧……”即使加上徐家,他们的实力依然无法撼动齐明曜背后的势力。更何况只有齐明炎一人?

那个元徵朝独一份的尊贵人儿,岂是能轻易得到的?

61

元宵节,宫中有宴。明帝作为皇帝,按规矩,合该在这种宴会上出席。可是明帝答应了滕辉月会陪他过元宵节,滕辉月就无条件相信他,热切期待元宵节的到来。

这中间还有个小插曲。大皇子齐明曜派人到公主府传话,邀滕辉月元宵节那日与他一起上街游玩。只是滕辉月还没来得及拒绝,第二批为齐明曜传话的人就来了,道是明帝命齐明曜代他主持元宵宴,公主府这里,他是来不了。作为补偿,齐明曜送来一盏非常精致漂亮的虎狮兽宫灯。图案是照着滕辉月在宫中珍兽园养着的宠物,白虎白峩和雪狮子苍凛的孩子青麟造的,滕辉月爱不释手,命人挂在寝室外的长廊上。

元宵节当日,福康长公主府内亦设宴,不过齐敏随着夫君滕祁山一同到安国公府过。期间齐敏派人密切注意滕辉月的动向。可是滕辉月该吃就吃,该喝就喝,虽然的确是提前离席,回了公主府,但却是直接回到栖月小筑就寝,而不是像齐敏猜测的那样,与另外的人有约。

进了栖月小筑,滕辉月直奔寝室,果不其然,一道修长优雅的身影已经伫立在门外。

滕辉月忍不住笑逐颜开,叫了一声:“舅舅!”

如今的栖月小筑已经完全在明帝的控制下,滕辉月可以毫无顾忌地与明帝相处。

即使因为各种原因暂时不能公布两人的关系,但明帝依然在最大限度上给了滕辉月一块小天地。在这里,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明帝接住扑过来的宝贝儿,揽住他的腰,倾身在他唇上亲吻,含住他动人至极的笑容。

滕辉月勾住他的脖子回应,大大的桃花眼里全是恋慕。明帝看着他的眼睛,凤目一暗,怀抱又紧上一分。

在滕辉月觉得快要窒息之时,明帝才缓缓放开他。

滕辉月哼唧了一声,嘴唇红艳艳的泛着水光,脸蛋红扑扑的,靠在明帝身上平复急促的心跳。平时会温柔抚摸他的背给他顺气的明帝这时却没有动。滕辉月有些疑惑地抬起头,只见明帝的目光落在长廊上挂着的虎狮兽宫灯上,神情莫测。

本来并不觉得有何不妥的滕辉月突然感到一阵奇怪的心虚,好像做错了事被捉住一样。

“呃,是阿曜送来的……”滕辉月结结巴巴解释道。

明帝颔首:“我知道。”面上没有丝毫异色。

滕辉月却更紧张了,比划道:“他邀我上街游玩,可是我和舅舅您约好了,怎么会答应他?正想着拒绝呢,他就告诉我不能来了,所以送了这盏宫灯给我道歉……”

因为明帝而对情爱开窍,滕辉月多少能感觉到齐明曜对他的用心。齐明曜是真的喜欢他。可是滕辉月已经有明帝了,自然无法接受齐明曜,这两年都不着痕迹地避着他。偏偏他不能说出和明帝的关系,宫里还有一个使尽法子撮合他和齐明曜的郑太后。每次被郑太后摆一道与齐明曜遇上,滕辉月对着这个总是用温和爱恋目光看着他,从小到大爱护他照顾他的表兄,实在无法恶言相向。

在感情上他无以为报,其余方面,也别给齐明曜带来麻烦。如今明帝提起齐明曜,那语气可多了一种微妙,而且明显不是父子情深那种。滕辉月在明帝面前,根本提也不敢提齐明曜一句。

明帝“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事实上他也的确知道。郑太后与他约定,必须等滕辉月及冠才公布两人的婚事,并且在此期间不能阻止其他男人追求滕辉月。明帝答应是答应了,但该有的监视还是有的,借机“阻止”起来,连郑太后都得闭嘴。比如这一次,明帝正是不高兴齐明曜邀约滕辉月一同过元宵节,才临时颁下让他代为主持元宵宴的旨意。这一道旨意意义非凡,在不少人看来是一个立储的信号。即使齐明曜不愿意为此放下与滕辉月增进感情的机会,其他人也逼着他去。饶是郑太后也不会拿此事与明帝说嘴,睁一眼闭一眼。在权势面前,情爱的力量总是显得卑微渺小。

可是高高在上这么多年的明帝,反倒觉得滕辉月在他心里的分量要重一些。这不是爱美人不爱江山,而是高处不胜寒太久了,好不容易有个人入了心,无论如何明帝都不会放手。

虎毒不食子。虽然明帝不喜大儿子齐明曜对滕辉月的心思,但毕竟不能把他拖出去宰了。用权势做饵绊着他和其他人的手足,正好。

滕辉月从明帝的表情上看不出端倪,直觉他在不高兴。于是想了想,叫来敛羽让他把宫灯拿走,踮起脚尖在明帝颊上亲了亲,哄道:“舅舅,已经拿走了。您不要吃醋,啊?”

明帝见宫灯被拿走,脸色稍霁,接着听到滕辉月的话,凤目似笑非笑。

滕辉月眨巴着眼看着他。

最后明帝轻轻哼了一声,掐一下他软嫩的颊:“舍得走了吗?”

滕辉月拉住他修长有力的手,道:“舅舅去哪里,我就跟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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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安十八年元宵佳节,建康帝都内外一片锦绣繁华。自明帝登基以来,励精图治,勤政爱民,元徵国力日盛,国泰民安。这一年又恰逢远在边关的元徵军队对着突厥部刚得了一场胜利,百姓欢腾,城内外更是一片喜气洋洋。

满城灯火绚灿,车水马龙,行人如织,熙熙攘攘。到处是架起的彩棚,挂出各色各样的花灯,悬着的彩纸上写着灯谜,随风飘动,煞是好看。

滕辉月脸上戴着一具精致的童子面具,被戴着书生面具的明帝牵着手,走在大街上。

街上的行人也多带着面具,互相瞧不真切容貌。尽管明帝与滕辉月的举止亲密,举足抬手间风华气度较旁人出众,但也没有引起特别的注意。

滕辉月自出生起开始被保护得密不透风,极少有这种逛街的经验,只觉什么都新奇有趣,一双大大的桃花眼东张西望,目不暇接。路过一处高台,正有人在上面表现杂耍,滕辉月停了脚步,看得目不转睛,惊呼连连。

其实在宫里有专设的皇家戏班,都是元徵顶级的表演者。戏曲、杂耍等技艺,滕辉月随着郑太后她们不知看了多少。但在宫里看和在民间看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在宫里看,台上有台上的热闹,台下的贵夫人们却永远是矜持含蓄的。可是在民间看,台上台下一样热闹,大家都无所顾忌,可以随意笑闹,所以滕辉月特别有兴致。

滕辉月高兴得忘形,连元徵雍主的架子都收起来了,笑着叫着的和小孩子没两样。明帝也纵着他,直接把他抱高,让他坐在他的肩头上。滕辉月倏然腾空,低呼一声,见是明帝抱起他,又安心下来,不过有点不好意思,毕竟虽然他的身高才到明帝肩头,但快满十五岁,是个大人了。刚一低头,正好与明帝宠溺温柔的目光对上,滕辉月心里升起暖意,不再顾忌,转头欣赏起高台上的杂耍,和身边密密麻麻的百姓一样,被那惊险精彩的表演引得又惊又笑,用力鼓掌。

看过杂耍后,滕辉月拉着明帝去猜灯谜。两人都是聪明人,学识不凡,对着灯谜一个猜一个准。主持的人惊叹连连地奉上作为彩头的锦缎金银,被懒得拿走的两人摆摆手拒绝了。

听说有人在洛河那边放河灯,滕辉月蠢蠢欲动,水润的桃花眼直直地看向明帝。

明帝顿了顿,道:“必须寸步不离跟着我。”

“是,舅舅!”滕辉月笑着握紧明帝的手,蹭他的手臂。

明帝揽住他的肩头,把他密密护在怀里。

正顾着尽情玩弄的滕辉月没有注意到他们的身后几步之外,扮成各式商贩百姓悄悄跟着的人。他们是明帝辖下的暗卫。为了保护明帝与元徵雍主的安危,他们早已做好安排。

玩乐归玩乐,明帝绝不会轻忽滕辉月的安危。

洛河边上,身姿曼妙的女子文子三群五队聚在一起,点燃莲花形状的河灯放入河中,一盏一盏的连成一线轻轻飘荡着,明亮好看。

这是一个传统。在元宵节当日,点燃一盏河灯,向它祈愿,然后放入河中。只在元宵节睁开眼睛的河神便能看到人们许下的愿望,并为他们实现。

从前滕辉月不信鬼神,但再活一世后,他有了敬畏之心。

也不管灵不灵,滕辉月要了一盏莲花河灯,在明帝的帮忙下点燃,双手合十,特别认真虔诚默念道:“愿舅舅身体强健,永享安荣。”

末了,小心翼翼地亲手把河灯放到河中,托着腮怔怔地看着河灯飘远。

“许了什么愿?”明帝把蹲着发呆的人抱入怀里。

滕辉月吸了吸明帝身上好闻的气息,笑道:“是个一定会实现的愿。”

“哦?”明帝隔着面具,在他的额上亲了亲。

两人旁若无人的亲昵令旁边的女子文子发出轻呼声,明明不好意思看,又忍不住偷偷看,红着脸窃窃私语。

滕辉月戴着面具,但明帝依然有一种想把他彻底藏起来,不让人看到的冲动。

明帝牵着滕辉月往别处去。

洛河的对岸,一个人不经意看到他们的身影,“咦”了一声。

62

滕辉月放完河灯,心满意足地任明帝牵着手离开。

因为对今晚的出行太过期待,滕辉月晚膳用得不多。新鲜兴奋过后,他开始有点饿了。明帝见状,毫不迟疑带着他登上洛河边上的一座酒楼。

这座叫德馨楼的酒楼布置得十分高雅,一桌一椅甚为考究,无论是掌柜小二还是客人,都一派文质彬彬,即使在元宵节这样的节日里,亦无一喧哗起哄,只低声交谈,轻轻碰杯。

明帝一来,便有一个笑盈盈的清秀小二带着他们上二楼的雅座。雅座临河,俯视即可把洛河的夜景收入眼底。

雅座被几道屏风密密围住,外边的人不能看到里面。明帝和滕辉月都摘下了面具,露出真容。

滕辉月趴在护栏上看着河上随波飘荡的河灯,脸上的笑一直收不住。

明帝给他点了一些喜欢的吃食,摆摆手示意小二退下。

清秀的小二把腰深深弯下,若不是人多口杂,他早想跪拜了。德馨楼是明帝在建康的私产之一,也是暗卫营的一个据点。早前有人带着信物前来,叫他们做好迎接的准备,但不可张声。德馨楼的几个主事就有了预感会有大来头的大人到来。这小二被派来招待,然后很不幸地认出了明帝,吓得一口气差点没有提上来。还好他训练有素,没有露了形迹,只是退下后把酒楼的戒备级别升了一层。

洛河对岸那一排排华靡精致的建筑灯火通明,人声鼎沸。那里是建康最有名的销金窟,各大青楼赌场的所在。

洛河河面宽阔,两岸绿树成荫,借着元宵佳节,几大青楼各自推出楼船画舫,停靠在洛河边上。他们在船上搭起高台,让最出色的花魁歌舞侍姬在高台上献艺。悠扬的乐声从对岸传来,看不真切的楼船画舫仿佛蒙上一层薄纱,如琼楼玉宇。

上一世时滕辉月曾因为偷溜到最有名的青楼瞧瞧而闹得人仰马翻,自然知道对岸的那些楼船画舫是做什么的。不过这一世他没有这样的经历,明帝并不知道他知道。

挂着无辜天真的笑容挨到明帝身边,指着对岸的热闹之处,滕辉月道:“舅舅,我们待会儿去那边看看。”

明帝把他抱到膝上,拿起一块点心喂到他嘴边。滕辉月还在等着他回答,连忙张口含住,吃得双颊鼓了起来,桃花眼还紧紧看着明帝,观察着他的反应,模样儿可爱极了。

“阿樾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明帝眼里闪过笑意,慢悠悠道,“谁告诉你的?”后一句,语调微微上扬。

滕辉月几乎呛到,努力摆出一副老实娇憨的表情,给明帝一个茫然的眼神。

明帝在他弹指可破的脸颊上轻轻咬了一口,引得滕辉月瞪大眼,抚着脸颊愣愣地看着他。

“总是调皮,该罚。”明帝如此解释他咬人的行为。

滕辉月不服气,在明帝怀里转身,攀着他的肩膀,对着他俊美的脸要咬回去!

明帝沉笑,在滕辉月咬上来时微微侧头,这一咬,便落到唇上。滕辉月呜呜两声,被明帝收紧腰身,深深吻住。温热的舌头纠缠在一起,难分难解……

洛河的对岸,一个人手中的千里眼掉在地上,露出一张震惊苍白的脸,赫然是本该待在宫中主持元宵宴的大皇子齐明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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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明帝在,滕辉月想再进青楼“见识见识”的妄想不得不落空。明帝再如何纵容他,也不会让那些东西污了他的眼。

作为补偿,明帝喂滕辉月吃过东西后,又带着他继续逛夜市,还亲自下场,在一个箭台上射下一块流光四溢的琉璃如意佩,并且对出佩上附带的对联,赢下如意佩送给滕辉月。

能被明帝看中的琉璃如意佩自然不是凡品。它是箭台台主压箱底的宝贝,本来是打算通过箭台,给自家女儿相看一个英伟勇武又学识不凡的女婿。

虽然明帝戴着面具,可光一身风华气度已经令人心折。台主两眼放光,正要上前攀谈,却见他看中的未来女婿亲密地牵着一名身材纤细秀逸的少年。两人的姿态无声地宣告着彼此的关系。

台主捧出琉璃如意佩奉上的手顿时僵住。

少年却似不知礼貌为何物,直接伸手拿过如意佩。那手白嫩如玉,完美无瑕,美丽的如意佩握在手里,似乎也黯淡了几分。

台主晃神,只听到少年对牵着他的男人道:“很漂亮,我喜欢。”声音说不出的悦耳动人。

但台主觉得他的喜欢不是因为如意佩漂亮,而是因为这如意佩是男人射下来送给他的。

台主有些不平,抬起眼看向男人想要说话,可只被对方看了一眼,他就全身僵住,不知道该怎样动了。

那一眼尊贵睥睨,温和而冰凉,仿佛没有把其他任何人放在眼内,只专注在站在他身边的那个少年身上。

“阿爹……”这时,身后传来他十七岁的女儿略带羞怯的叫唤。

台主望过去,只见他貌美如花,亭亭玉立的女儿婀娜多姿地走过来,红着脸偷偷瞥向那射下如意佩的男人。

台主不禁得意。他是建康有名的富商,家财万贯,唯一的女儿知书识礼,美丽娴雅,不知有多少求亲者踏破他家的门槛。可是无论他还是女儿皆一个也看不上。

这次借元宵节搭箭台,设如此高难度的射箭题目,不惜拿出宝物琉璃如意佩作彩头,就是为了引出文武相全的俊才,配给他的女儿。

如今合适的人还真的出现了,而且看他女儿的表情,显然也是看中了,甚至不顾女儿家的矜持,走出来以真容示人。此时见台主愣愣的没有动作,她轻轻对他使眼色,恳求他留人。

台主有些慑于男人的气势,但为了女儿,还是客气抱拳道:“在下高大全,是福寿布行的东家,这是我家姑娘荷香。不知……公子您怎样称呼?是哪里人士?”

滕辉月拿了琉璃如意佩,因为是明帝亲手送给他的,越看越喜欢,颇有点爱不释手的样子。他正等着明帝带他离开,不想听到自称高大全的台主在问明帝话,而且是调查身份的话。他侧头看向高大全,又看到他身边含羞带怯的少女,哪里还不明白的?

围观的百姓显然也是明白的。住在附近的人都听过高大全高东家的名,知道他只有一个独女。等他驾鹤归西后,所有财产便都落到女儿高荷香手里。娶了高荷香,等于平白得了一座银山。霎时间,艳羡妒忌的目光都聚集在明帝身上。

明帝有些啼笑皆非。以他的身份,自然不会看上什么福寿布行的那点身家。就是他稍有点姿色的女儿,还比不上后宫的一个宫女,明帝怎会那么饥不择食?

况且,他有了滕辉月后,其他女子文子根本入不了他的眼。即使塞给他,他也没有兴趣。

明帝本来打算直接牵着滕辉月离开,却意外瞧见这宝贝儿大大的桃花眼里闪过不高兴,正瞪着那个姓高的女人,像只护食的小兽。

明帝失笑,揽住滕辉月对高大全淡淡道:“这如意佩,我的妻子很喜欢。就此告辞了。”

妻子?

高大全和高荷香看到他们举止亲密已经隐约猜到一些,可是宁愿相信少年是男人的侍者。毕竟文子子嗣艰难,若没有高贵的身份或者特别的情分,男人一般不会娶其为正妻,即使娶为正妻,也会多纳女子为妾,以开枝散叶。

这时听到男人郑重其事地道出少年的身份,显然是感情深厚的,都不禁一阵失望。

滕辉月在面具底下的脸蛋热乎乎的,被明帝当众称呼为“妻子”,他又是高兴又是害羞,手心都冒出汗了,前所未有乖顺地由明帝带着走。

“公子,请等等!”高荷香突然道,然后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盈盈跪下,“此如意佩是奴家阿爹为奴家准备的嫁妆之一,请公子慎重处置,莫让明珠蒙尘……”

围观的百姓一阵哗然!

此言一出,明帝和滕辉月哪里还好意思拿着人家的嫁妆从容离去?

滕辉月霍地转过身,气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之前我们射箭时,你们根本没有言明这是什么嫁妆!如今说这话,是不舍得这如意佩,要讨回去吗?”

“小姑娘,这就是你们不讲道理了!”

“是呀是呀!事先又没有言明!”

“既然拿出来做彩头,哪有讨回去的道理?”

“这岂不是骗人……”

围观的百姓纷纷道。

高大全不知所措,看着女儿:“荷香,你这是在干什么?”

高荷香盯着明帝龙姿凤章的身影,眼里异彩连连。她眼光比父亲高大全还要好,看出明帝的身份非显即贵,她又难得的对他一见钟情。因为眼光高,她蹉跎至今,十七岁还没有婆家。如若不趁着这还算风华正茂的时候错过这个机会,不知又要等到何年何月。她宁愿赌一把!以她的聪慧,只要能进门,必定能慢慢抓住夫君的心。尤其这主母似乎少不更事,很沉不住气,看来易对付得很……

高荷香没有回答高大全,看着明帝与滕辉月道:“我们没有事先说清,确实有不当之处。公子拿了奴家的嫁妆,奴家仰慕公子高华,愿为妾室,侍候公子与主母,为公子生儿育女!”

这是硬赖上了!

可是被这么一个貌美又富有的女子赖上,恐怕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一件值得炫耀的风流韵事!

而且高荷香的话触动了一些人心。毕竟他们看出滕辉月是文子之身,眼睛毒辣的还能看出他没有生育过。文子子嗣艰难,纳女子为妾也是常事。

明帝还没有说话,滕辉月已经跳起来,一下子把琉璃如意佩砸在地上,砸个粉碎!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他,想不到他舍得砸了这价值非凡的如意佩。

“如意佩是我拿的,如今还给你!”滕辉月冷冷道,“我夫君才不会要你!”

高荷香怔怔看着如意佩的碎片,眼泪盈眶,楚楚可怜道:“奴家只是想侍候公子与您。您是文子之身,奴家愿代您为主家开枝散叶,不求任何名分。请您成全……”说罢,一脸赤诚地磕头到底。

饶是再铁石心肠的男人,恐怕也会被她的一片深情打动,而对滕辉月的碎佩的粗暴行径皱眉。

“够了!”滕辉月厌恶地看着高荷香。若他身上带着金鞭子,一定抽她一顿!

敢觊觎他元徵雍主的男人?找死!

高荷香被他可怕的目光看得身子一颤:“奴家……奴家……”

滕辉月重重哼了一声,一字一顿道,“我的夫君,娶了我以后,就是绝嗣了,也只能有我一人!”

所有人都被滕辉月这狂言震住了!

高荷香难以置信地摇头道:“你怎么可以这样?你这是置你夫君于何地?”边说边关注明帝的反应,期望他生气愤怒,狠狠训斥这出言不逊的妻子一番。

“夫君,你怎么说?”滕辉月瞪着明帝,大有“你敢不顺着我试试看”的凶巴巴的气势。

明帝出乎意料地笑了,温和道:“为夫,自然是悉随娘子尊便。”

明帝的表态令高荷香的脸色一瞬间完全煞白!

“公子……”他怎会容得下这么一个不贤不惠的文子妻子?

明帝根本连眼角也没有施舍给高荷香一眼。在明帝已经没有让旁人近身多年之后,他很满意滕辉月说出要独占他的话。

情之所钟,哪里还有心思看旁人?哪里还有旁人插足的余地?

温言安抚打翻了小醋坛子的宝贝儿,明帝打手势让暗卫善后。而他则完全不顾旁人的目光,把嘴唇嘟起油瓶子,桃花眼却已经露出得意的滕辉月拦腰抱起,从容离去。

……

等人群散去,箭台的一颗大树后,缓缓走出失魂落魄的齐明曜。

他被人传话后匆匆赶来,在洛河对岸用千里眼看到明帝和滕辉月在酒楼里亲吻。不敢置信的他跟了他们一路,看了一路,也听了一路。明帝和滕辉月互有情意这个事实才开始入了他的心,入了他的神……

他们甚至以“夫君”“娘子”互称!

他的父皇……他的表弟……他心爱的人……

那他到底算什么?他到底算什么!

脑海里不停回放着明帝与滕辉月的亲昵,齐明曜心口一阵剧痛,忍不住哇地吐出一口血……

第三卷 天若有情,天亦老

63

齐明曜吐血后昏迷过去,真正醒过来时,人已经回到府里。

他及冠后离宫开府,还没有得到封号,至今已经快两年。

齐明曜睁着眼睛看着帐顶,一时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待意识回笼,他的脸色极为黯淡茫然。

“大殿下……”略带迟疑的叫唤在身近响起。

齐明曜转过脸,见陈骁站在一边,正满脸担忧地看着他。陈骁是当朝丞相陈沛的嫡子,是他的伴读。陈骁为人潇洒不羁,平时总没个正形,但论起正事来则换了个人似的,从不含糊。两人交情深厚,齐明曜一直颇为信任重用他。

今晚陈骁与友人在洛河边上的画舫喝酒,正好看见明帝与滕辉月相携而行。事实上,陈骁没有认出明帝,只是认出滕辉月的身形。毕竟他们曾经同在锦墨宫读书,不论容貌还是性情,滕辉月都是个令人印象深刻的文子。而且他还是齐明曜心尖上的人,极有可能是他们这些做臣下的未来主母。陈骁不由自主记住了他。但因为他们都戴着面具,陈骁不敢肯定。想了想,他还是告诉了齐明曜这件事。

齐明曜代明帝主持好宫里的元宵宴后,带着侍从出了宫,目的是为滕辉月寻些元宵节的新鲜玩意。他本来想要邀滕辉月上街,可是明帝突如其来的旨意打乱了他的计划。虽然已经送了盏精致的宫灯给滕辉月做赔礼,但齐明曜还是有些愧疚,想加倍补偿。

陈骁告诉他看到个神似滕辉月的人,齐明曜开始还以为他认错了,只是陈骁提到有个男人伴在那个神似滕辉月的人身边,两人姿态亲昵,齐明曜顿时坐不住了。

他对滕辉月的爱护已经是刻在骨子里的,既有作为兄长的保护欲,也有作为情人的占有欲。不过因为温润内敛惯了,没有表现得太明显而已。

他可不想因为一时的疏忽,而导致滕辉月遭遇不好的事。在他看来,福康长公主府护卫森严,滕辉月又是个知礼的,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在街上。万一真的出事了怎么办?

陈骁尽到提醒之责后,全权交给齐明曜,识趣地避嫌开去。他可不想掺和到宫闱秘密中去。不论齐明曜还是滕辉月,身上都流着皇室的血脉,不是他可以好奇的对象。

直到齐明曜一脸震惊心碎地从楼上下来,又追了出去,陈骁放心不下,才左右为难地跟在他后面,怕他有个万一。但也只敢远远坠着,不敢太靠近,倒是最终接住了吐血倒地昏迷的齐明曜,把他送回大皇子府。

陈骁看到齐明曜吐血大惊失色,极怕他会有个好歹。可是送齐明曜回府期间,他的神智有片刻的恢复,唯一的一句话却是“不要张声”。

还好大皇子府上有太医长期待命。太医诊断过后,只道齐明曜是一时气郁攻心,并无大碍。

陈骁松了一口气,又想到能令性情温和大度的齐明曜气郁至吐血,恐怕……

齐明曜的脸色灰白,凤目里尽是黯然神伤。他哑着声音道:“阿骁,今晚之事,谨记守口如瓶。否则,别怪本宫……”

陈骁的心里剧烈翻腾。他是个闻一知十的玲珑人。齐明曜作为元徵最出色的皇子,自有他的过人之处,大事上从来是游刃有余,不慌不忙的。唯一令人有点犯咕噜的只有对元徵雍主滕辉月太过儿女情长这一点。本来大家对他和滕辉月的婚事是乐见其成的,但因为滕辉月一直不表态,他们的婚事拖延至今,齐明曜还纵着他,暗地里压下所有的异议。

能在短短时间把齐明曜弄得这么狼狈的,陈骁也只猜到滕辉月一人了。

那么,今晚的那个人,真的是元徵雍主滕辉月!

而和他形容亲密的男人……若是一般人,以齐明曜的心性可不见得会轻易放过,还隐隐带着维护……

陈骁想到那伴着滕辉月的男人的身形,心里一突,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陈骁的脸白了。

齐明曜疲累地闭上眼,喃喃道:“……你回去吧,忘记今晚发生的一切……”

他当然必须忘记。可是,喜欢了元徵雍主那么多年的大殿下,忘得了吗?

陈骁看着齐明曜,无声地叹了口气。

*********************************************

明帝在子时前把睡着了的滕辉月送回福康长公主府,安顿好人后,才从密道回到宫中。

内侍太监苏顺低声向他禀报了大皇子齐明曜那边的动静,包括他吐血,陈骁送他回大皇子府,而后请了太医等事。

明帝听到齐明曜吐了血时,凤目微微一凝,顿了顿后淡淡颔首道:“嗯,知道了。”

苏顺闻言,头磕得更低了。

明帝微抬手让他退下。

待苏顺离去,明帝在太极宫坐了片刻,脸上无喜无怒。

这一晚,明帝本没有让齐明曜知道他与滕辉月关系的意思。只是暗卫察觉到有人窥视,得了明帝的命令后前去查探,发现窥视之人是大皇子齐明曜。然后明帝心思一动,假装没有发现大儿子的尾随,任他跟了一路。

明帝知道齐明曜一直喜欢滕辉月,为了滕辉月甚至一直拖延婚事,但倒没想到他会为了滕辉月吐了血。

如此一来,明帝更觉得让他早一点察觉为好,长痛不如短痛。明帝不会因为任何人对滕辉月放手,即使那人是他的儿子。既然滕辉月注定会成为齐明曜名义上的嫡母后,也好趁早断了他的想念。

毕竟明帝越来越无法忍受其他男人对滕辉月的觊觎,正如滕辉月也会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想赖上明帝而吃醋一样。那是一种自己的领地被冒犯一般的感觉,只想拿起武器把那该死之人通通宰掉……

明帝无法宰掉儿子,又不解恨,不禁喃喃道:“……是时候该议亲了……”

滕辉月对明帝与齐明曜这对父子的暗中交手一无所知。这个元宵节他过得非常高兴,也折腾累了,回公主府的路上已经在明帝怀里睡着了,连明帝亲自给他梳洗解衣都不知道,犹自睡得香甜。

第二天醒来,他一脸神采奕奕,逢人就笑。

因为起得早,刚好碰到爹娘在正院用早膳,小弟弟滕辉然也刚练完武,梳洗过后过来请安。安国公滕祁山对两个儿子的教育截然不同,对滕辉月是千娇百宠,对滕辉然则是非常严格。在这一点上,福康长公主齐敏完全支持夫君的决定。

不过刚好一家人碰在一起,滕祁山和齐敏让下人备菜,拉着滕辉月和滕辉然两兄弟一起用早膳。

滕辉然见哥哥滕辉月笑眯眯的似乎心情很好,越看越喜欢,挨着他坐闹着要他喂饭。

滕祁山板着脸:“十六,你多大了,还向哥哥撒娇?”

滕辉然平时很敬畏严厉的父亲,但滕辉月在的时候除外。因为滕祁山当着滕辉月的面,从来不会真的疾言厉色。于是,这壮实机灵的小子很熟练地往哥哥身后缩了缩。

滕辉月夹了一只包子放到滕祁山碗里:“阿爹,先用了膳。您要训十六,也不差这点时候。”

滕祁山的严父脸顿时有些绷不住。瞪了滕辉然一眼,他勉强忍住嘴角不上扬,吃起大儿子孝敬过来的包子。

滕辉然见警报解除,立刻高兴起来,幸福地靠在滕辉月身边,张大嘴吃着哥哥喂过来的早点,还颇懂得投桃报李,时不时抓起点心往滕辉月嘴里塞。

滕辉月心情好,喂着弟弟吃东西,也没有嫌弃他喂来的点心。把滕辉然高兴得只差没有嗷嗷叫,腻在哥哥身边更加不愿走开。

滕祁山对能得到大儿子耐心照顾的滕辉然各种羡慕妒忌恨。

齐敏笑着看他们父子三人的互动,目光时不时落在滕辉月身上,若有所思。她决定用过膳后与大儿子谈一谈。

但齐敏的这个想法很快被打断了。在早膳用得差不多的时候,长史江长生过来禀报,说大皇子齐明曜来了,要见滕辉月。

滕祁山与齐敏都有些诧异。

齐明曜虽然贵为皇子,但从不会在他们面前摆出皇子的架子,对他们甚为守礼。每次来,即使是为了找滕辉月,也会先向他们见礼一番。这还是第一次,直接点名说要见滕辉月。

滕祁山的脸马上沉了。他对觊觎他大儿子的男子一向都是无差别的不给好脸色。对齐明曜这个颇有可能成为他儿婿的人更加是觉得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哪里都看不顺眼。以前齐明曜一言一行都没有让他捉到错处,滕祁山找不到理由否定他,心里已经够不满了。这次,齐明曜是撞到枪口上了!

滕祁山刚想叫大儿子不要见,不懂他阿爹满腔找茬心的滕辉月已经有点慌张地先一步站起来,飞快道:“阿爹,阿娘,我出去见阿曜!”

说罢,招来贴身太监敛羽,一边向外走,一边含糊地问他:“……送的宫灯……放哪里……”

滕祁山傻眼:“阿樾……”

可是滕辉月已经走远了,根本没听见。

滕祁山看着大儿子的背影,觉得他简直是迫不及待要飞出他这个做父亲的掌心,登时郁卒了。

齐敏蹙起眉,向心腹的侍女使了个眼色。

侍女机智地福了福身,无声退下了。

64

滕辉月有点心虚。

听说齐明曜来了,他首先想到的是他送给他的那盏虎狮兽宫灯。因为明帝吃醋,滕辉月让敛羽拿走了宫灯,事后也忘了这件事儿。待会儿若齐明曜问起,滕辉月就要无言以对了。

对齐明曜这个一直对他关怀爱护备至的表兄,滕辉月多少有些心中有愧。历经两世,齐明曜唯一做过的对不起他的事只有为了子嗣纳妾这一件,那时滕辉月怒火中烧,又仗着明帝的宠爱强硬到底,事前事后都没有给彼此回旋的余地。这其中固然有齐明曜的错,但他也不是没有责任。齐明曜会纳妾,确实有来自朝堂的压力,但一大半原因,却是为了保护滕辉月,不让他再担着“红颜祸水”的骂名。后来齐明曜为了求得他原谅,即使纳了妾也硬扛着没有碰那女人,至死都没有留下血脉。

重活一世,滕辉月虽然对齐明曜依然有怨,但没有恨。而这怨,在齐明曜锲而不舍的努力下,早已经烟消云散。如若不然,他这辈子不会和齐明曜有如此好的关系,甚至曾认真考虑过再嫁他一次。

如今,滕辉月感受到齐明曜对他的用情之深,更加明白到上一世时如果他的态度再坚决明朗一些,齐明曜不会驳了他的要求,做出背叛他的事,导致彼此几成陌路人。可是这种明白来得太迟,这一世,因为和明帝挑明了彼此的心意,面对齐明曜的一往情深,滕辉月已经无法回应。甚至为了不让旁人发现他和明帝的关系,为了保护明帝,滕辉月利用了齐明曜对他的感情。

一直没有明确拒绝齐明曜对他的好,假装天真懵懂,模棱两可,让齐明曜始终心存希望,温柔而坚定地挡在前面,保护着滕辉月,还为此耽搁了他的婚事……

滕辉月知道自己非常卑鄙。可是为了明帝,他宁可卑鄙。他和明帝互通情意时,他还只有十二岁。若那时被人察觉到他们的关系,明帝一定会是被指责唾骂的一方,没有人会谅解他,尤其是滕辉月的阿爹滕祁山和阿娘福康长公主齐敏。他必须等,等到长大到可以做主的时候。而在此之前,他不能暴露与明帝的真实关系。

正因为如此,尽管滕辉月一直没有表态,齐明曜还是成了一些人口中,最有可能娶到滕辉月的皇子。

而滕辉月,也因为这份愧疚,不忍心在其他方面伤害齐明曜。

若齐明曜知道他这么快就把宫灯弄丢了,心里不知会多难过。

敛羽低声告诉滕辉月,虎狮兽宫灯被明帝临行前带走了。

滕辉月缄默,为明帝不留任何空隙的小心眼感到无奈又甜蜜。

但事已至此,滕辉月只能硬着头皮去见齐明曜,随时准备使出耍赖的招数。

走到正厅看到齐明曜,滕辉月却愣住了!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齐明曜这副模样!

齐明曜是四个皇子中长相最肖似明帝的。他没有明帝的霸道威严,但自有一股隽秀温润的气质,令人如沐春风,又带着皇族特有的尊贵仪态,永远都是干净整洁,风华入骨,不到二十已经钟灵毓秀,出类拔萃。

但这时站在滕辉月面前的齐明曜,满身黯然萧瑟,与明帝神似的凤目乌沉沉的,仿若无光的暗夜,眼下有着疲累的清影,明显是歇息不够。他像块木桩子一样坐在椅子上,对下人奉上的茶视而不见,一脸失魂落魄。

“阿曜,你怎么了?”滕辉月惊讶,不禁脱口问。

齐明曜听到滕辉月的声音,像是被惊醒一般震了震,抬起眼看着滕辉月。平时一见滕辉月就发亮的凤眼,此次却没有任何反应,仅仅是看着。

“阿樾,你来了……”好半晌,齐明曜才移开眼光,轻轻道。

滕辉月心里一咯噔,带点狐疑地定定看着他:“你找我,有什么事?”

“阿樾,能和我单独谈谈吗?”齐明曜问。

滕辉月微微一凛,直接道:“你跟我去栖月小筑。”

*********************************************

雅致舒适的栖月小筑正室,齐明曜和滕辉月隔着小茶几对坐着。

齐明曜从怀里掏出一个可爱精巧的小面人,放在小茶几上,道:“这是昨夜宫宴之后,我上街买的,想着你可能会喜欢,就带来了……”他勾着唇,尽管已经很努力了,但还是挤不出半分笑意。

滕辉月一听,哪里不知道他是特意为了他上街买的?齐明曜这样说,只是因为一贯的体贴。

滕辉月很聪明。他见齐明曜这副表情,又听他提到上街,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了悟。

他拿起小面人端详了片刻,发现这小面人有几分他的神韵,绝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做出来的,其中蕴含的用心,一览无遗。

滕辉月把小面人放回小茶几上,直直看着齐明曜:“阿曜,我不能再收你的礼物了。”

这下,齐明曜连脸上勾着的没有笑意的笑都僵住了。

顿了顿,他仿佛自己说服自己一样道:“它确实没有我送你的宫灯精致,难怪你不喜欢……宫灯呢?怎么没看见你挂起来?”

“阿曜……”看到他这样,滕辉月咬了咬唇,突然觉得心酸,但同时又有一种“终于来了”的解脱,他大大的桃花眼看着齐明曜,一字一顿道:“阿曜,你知道了。”

齐明曜只觉得心口被重重一撞,痛楚弥漫四肢百骸。沉默了片刻,他艰涩道:“你说我……知道什么?”

“阿曜……”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滕辉月见他到这般地步还在自欺欺人,很不好受。既然已经没有办法再隐瞒下去,不如直说了。

“对不起,阿曜。”滕辉月挺直腰肢,直视齐明曜,“我喜欢的人,不是你。”

齐明曜脸上的血色尽褪!他呆呆看着滕辉月,仿佛已经傻了。停了一会儿,他的心口开始大力起伏,从牙缝间挤出话:“那你喜欢的是谁?”

滕辉月道:“你知道的,或者,你也亲眼看到了?”

“你亲自告诉我,阿樾!”齐明曜用力吸气,恳求道,“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上,老实告诉我!”

滕辉月默然了一阵,轻而坚定道:“是舅舅。我一直以来喜欢的,都是舅舅。”

齐明曜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即使亲眼看见,也不及滕辉月亲口所说来得震撼。他来到公主府,心底始终抱着一丝希望,希望滕辉月否认,希望一切只是误会。只要是滕辉月说的,他愿意相信。

可是,滕辉月的承认,把他的全部希望彻底打碎。

“阿樾……阿樾……你还小,你对父皇只是孺慕崇拜,你根本分不清,你……”齐明曜无法接受地摇着头,犹自不放弃,尽管他已经非常混乱,语无伦次。

“阿曜,我知道我在干什么,正如你知道你在什么一样。”滕辉月冷静道,“我及冠之时,会入宫成为舅舅的皇后。”

齐明曜被震得眼前一黑!他勉力撑住小茶几,才没有一头栽倒。

滕辉月看他坐都坐不稳,吃了一惊,下意识伸手去扶他,被他一手挥开!

滕辉月怔了怔,默默收回手。这是第一次,齐明曜对他的靠近不是满心欢喜而是拒绝。但他无话可说。

“我算什么?阿樾,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齐明曜红着眼质问他。

滕辉月咬牙:“对不起。如果你想打我,你可以打,我不会还手!”这是他欠他的!虽然他从来没有对齐明曜表示过任何超出兄弟之情以外的情意,但不拒绝的本身,就是错的。对着一直疼爱他还被他利用的表兄,他说不出对方自作多情这种话。

齐明曜闭了闭眼,苦涩地摇头:“我打你做什么?你没有错……是我自以为是……我怎么就忘记了,你没有说过喜欢我……”

“你是我一直喜欢尊敬的兄长。”滕辉月道。

“兄长?兄长!哈哈哈……”齐明曜喃喃道,突然按住额头,低低笑起来。

“阿曜,你别这样……”滕辉月担忧地看着他。

齐明曜双肩抖动,眼角渗出泪水,声音压抑沙哑,与其说在笑,不如说在哽咽,并且越来越剧烈,仿佛喘不过气来。

滕辉月攥了攥拳,突然伸手一巴掌打在齐明曜脸上!

“够了,齐明曜!”

齐明曜一时被打懵了,捂住脸茫然地抬起通红的双眼,像个迷路的孩子。平时的沉静温文已经不翼而飞。

“你要发疯到别处去!别脏了我的地方!”滕辉月斥道,“别忘了你是谁!”

齐明曜呆愣地看着他,见他疾言厉色之下,是掩掩饰饰的担忧,神智渐渐恢复过来。

“……阿樾,和父皇在一起,你快乐吗?”

“前所未有的快乐。”滕辉月认真道,“舅舅待我极好。”

是呀!他一直待阿樾都是最好的……连他也远远不及……

只是,谁也没想到,这种好,并不是单纯的父子之情。

齐明曜涩然想,看着滕辉月:“若有一日,他对你不好……阿樾,你还有我……”

滕辉月眼里一酸:“你何苦说这种话?好好娶个媳妇儿,过好自己的日子啊!”

齐明耀拉住他的手,固执道:“不要忘记我的话!”

65

明帝在御书房挑灯夜战批奏折,内侍太监苏顺随侍在侧。

一个太监踮着脚尖,悄然无声地走进来,在苏顺耳边轻轻说了几句。

苏顺眼里闪过一抹惊讶,点点头后让太监退下。

“什么事?”明帝看着奏折,头也不抬问。

苏顺躬身道:“禀皇上,月殿下通过密道来了。月殿下有吩咐不要惊动皇上您,但……”怎么说他们亦必须告知明帝。

元徵雍主会在这个时辰突然来了,想必是有事发生了。

明帝闻言,放下奏折站起身,不发一语往寝殿的方向走去。

到了寝殿,明帝挥退侍候的人,独自一人走进去。

进到里面,只见宽敞的龙床上隆起了一团,盖得严严实实的,只余一束披散着的黑发露在外面。

侧耳仔细一听,能听到细如蚊呐的抽泣声。

明帝心里微微一紧,上了床,连人带被一起抱起来!

滕辉月猝不及防,泪涟涟的脸顿时暴露在明帝的目光下。他红着眼,仰头看着明帝,带了点儿委屈伤心。

“阿樾,告诉舅舅发生什么事了?”明帝问。

滕辉月在一大堆位高权重的人的疼宠纵容下长大,会是骄娇任性的,霸道跋扈的,却从来不是软弱善感的。他不像大多数文子那么温秀敏感,甚少哭泣,比很多人都要骄傲坚强。

明帝爱极了他的性子。也正因为滕辉月是这样的性子,能令他哭的事,格外令明帝关注,也让明帝格外心疼他。

滕辉月抽噎了一下,伸手揽住明帝的脖子,把脸埋在他的肩窝里:“舅舅……”

明帝的声音更轻了:“阿樾乖,告诉舅舅发生什么事了?有谁欺负你了吗?”最后一句,小心地隐藏起骤然升起的暴戾。

滕辉月摇头,语带哭腔:“舅舅,我就只有您了……您一定一定不要离开我……”

明帝温柔地顺着他的背:“放心,舅舅是你的,只会是你的,绝不会离开你……”

滕辉月从明帝肩上抬起头,深深地看着明帝,大大的桃花眼里带着说不出的复杂感情。一瞬间后,他仿佛下定了决心,凑过去主动吻住明帝的唇,边吻,边流着泪扒拉明帝的衣服。

在滕辉月的吻里,明帝尝到泪水的味道。因为滕辉月积极主动的动作,他微微一顿,骨节分明的大手环在滕辉月的腰上,想阻止他,但又莫名的有一种不忍。

明帝能感觉到这时的滕辉月感情很脆弱,如果他推开他,可能会对他造成很大的伤害。

“舅舅,我也只会是您的……求您了,要我……”滕辉月喃呢,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明帝,再认真不过。

这不同于以往那带了调皮的热情,而是真真切切的需要。他急需完成这件事,来平复他此刻纷乱的心情。唯一可以令他安心的,只有明帝。

明帝深深地看着滕辉月。这张犹带着一些稚嫩的脸美得像一块浑然天成的无暇软玉,桃花眼里全是对他全心全意的恋慕渴望。

明帝能感觉到体内慢慢攀升的欲望。为了不伤着滕辉月,明帝一直在压抑。可是即使压抑住了,那种比他所估计的要强烈数倍的渴望依然时不时像羽毛一样拂过心头。他已经越来越难以把持。再继续压抑下去,当哪一天爆发出来,更加可能会把未经人事的滕辉月吓坏。

轻轻叹了口气,明帝抓住滕辉月扒拉他衣襟的手。滕辉月的大眼睛立刻湿润了,可怜兮兮地瞅着明帝,软着声音叫:“舅舅,我要……”

把明帝叫得,几乎没直接把人压床上正法了。

滕辉月见明帝凤目里都冒出危险的火光,却不是生气那种,知道有戏,也不敢闹了,很乖地继续拿眼看他。

明帝打横抱起他,走向寝室附近的温泉池子。

温泉池子热气氤氲,云雾缭绕。明帝把怀里的宝贝儿放到一旁的软榻上,单膝跪下,慢条斯理地一点点拉开他身上的衣服。

滕辉月主动挑起了火,临到头又怯了起来。不过有心里的傲娇支撑着,他强作镇定地乖乖不动,任明帝脱。

他年纪不大,但因为活泼爱动,身子发育得很好,一身肌肤如羊脂玉那般软滑无暇,白里透着健康的红晕,纤长柔韧。胸前的朱果和双腿间的翘起颜色青嫩,秀气精致。

这两年多来,明帝与滕辉月裸裎相对的次数不算少。滕辉月身体上的每一寸肌肤,都被明帝反复舔吻把玩过,但从来不觉得腻味,反而越来越爱不释手。

明帝脱着滕辉月的衣服,凤目随之而动,没有放过那渐渐变成赤裸的一丝一毫,凤目里的光芒也越来越令人无法直视。

本该习惯这种亲密的滕辉月在明帝的目光,脸慢慢红成一片,终于忍不住害羞地夹紧双腿,闭上眼睛,侧过身子缩了起来。虽然这时,他已经成了光溜溜的一只。

明帝发出一声轻笑,低低的,哑哑的,说不出的好听。明帝没有再碰滕辉月,只是看着他侧身露出诱人的弧形,就着被他扯得凌乱的衣领,解开自己身上的束缚。

滕辉月小扇子一般的长睫轻轻颤动了一下,受蛊惑似的,悄悄睁开眼,用眼角余光偷偷瞄过去,立刻看到一片赤裸着的强壮结实的胸膛。明帝已经解开发冠,一头长长的黑发披散而下,俊美得彷如神祇。岁月一直很厚待他,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多少痕迹,只是越发的深沉内敛,满身的威严更加凛然,让人心甘情愿臣服在他之下。

“舅舅……”滕辉月迷恋地低声唤,脸上红晕密布。他伸出手,轻轻勾住明帝的大手。

明帝把一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