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1/1)

昨夜的浮沉还未来得及平定,便又是万物初醒之时。

轻殊闭眼躺在床上,嘴角不经意漾着笑意,其实她早就醒了,只是在想着某人的一语一笑,一时沉溺其中,还不愿起来。

“你要想嫁给别人,趁早断了那心思……除了我,谁都不行。”

想到这里,轻殊忍不住笑出了声,一下扯上被子捂住脸,自顾蒙头傻乐。

沉默了片刻,像是忽地心生想法,她骤然掀被而起,飞快洗漱了一番,最后端坐镜前,精心挑选着那些精致的发簪。

平日里披头散发惯了,她从未在意过这些,尽管在人界时他为她包揽了楚国皇城的所有发饰,但轻殊总觉得麻烦,一直未戴过。

此刻她才突然察觉到自己从前有多么不注重女儿家的形象,如今心里有一人,便想为他绾红妆,好生打扮打扮,这难道就是传言中的……女为悦己者容?

轻殊对着铜镜折腾了良久,终于满意一笑,抱着扶渊写的那本书,直往他房间奔去。

她不知何时起,去找他时养成了不敲门的习惯,径直推了门进去。

“师父!”轻殊破门而入,方踏进屋两步,笑意陡然僵在了嘴角,“啊——”她足足反应了好一会儿,蓦地一声惊呼,捂紧了双眼转过身。

一眼扫到他挺拔的身躯和清晰可见的锁骨,轻殊已是羞得说不出话。

他竟在换衣服……

被看的那人倒是淡定自若,睨了她一眼,无声笑了笑,慢条斯理地继续穿衣。

“过来。”

扶渊披上外袍后,不急不缓在书案处坐下,对她轻声道。

轻殊扭捏了半晌,扑红着脸浅步挪了过去。

她真不是故意要看的……

扶渊拍了拍边上,“坐这。”

轻殊默默吞咽了下口水,听话地挨着他坐下,又听他隐含笑意道:“怎么今日起这么早?”

她抬眸掠了他一眼,自然是想见他就来了,虽说只是一晚没见,睡个觉的功夫。

她咬了咬唇,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想跟师父学术法,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不是么?”

扶渊看了她两眼,弯唇一笑,抬手将她戴于发间的红玉髓金簪扶正了些。

轻殊静静等了一会儿,以为自己今日的精心打扮,他会夸赞两句,却半天都不见他说话,最后只好小声相问:“……这个,不好看吗?”

两人挨坐一处,瞬息对视。

扶渊轻声笑道:“好看。”

闻言轻殊也是喜悦一笑:“我也喜欢这个,我还有个竹青色的,师父觉得哪个更好看,绛色,还是青色?”

她难得梳妆一回,宛转淡描,倒是别有韵味,扶渊眉眼轻柔,“你好看。”

“……”轻殊愣了愣,眼波清亮,唇边笑痕终于忍不住溢出笑声,一低头,整张脸直接埋在了他膝上偷笑。

扶渊垂下眼帘,见她这般娇羞模样,趋身伏在自己的膝上,抬手抚了抚她漆黑如墨的发,笑了笑。

轻殊抿着笑,靠在他膝上就不愿起来了,乖巧柔顺地伏着,感受发上他温柔的抚摸。

这时小白急急跑来,门未合上,他忙不迭都顾不上先敲门。

“君上!”人未至声先达,小白看似很是着急地跑来,气喘不已,当他看到屋内悠然的两人时一愣,看看轻殊,又看看扶渊,随后一幅恍然大悟的表情,将原本要禀报的重要之事顿然抛之脑后。

一大早轻殊大人就在君上屋子里了,两个人卿卿我我,莫非是……一度春宵了!

“哎闪开!”小黑一脚将堵在门口目瞪口呆的小白踹了进去,随后神色庄严地走到他们面前道:“君上,大人,有一事……”

他还未说完,小白揉了揉被踹了一脚的屁股,嘶声道:“黑枫梓,你能不能温柔点啊!这么粗鲁,我看以后谁敢嫁给你!哎哟……痛死我了……”

小黑脸色一青,狠狠指着他:“白碧莲!不许叫我名字!”

小白一听目瞪口呆:“你、你……不是说好不提的吗!”

小黑小白曾有过君子一诺,这土到掉渣的名字,永远不再提及!

“你先提的!”

说罢两人齐齐冷哼甩过头去。

“停停停,”轻殊捂住耳朵翻了个白眼,坐直了身子:“一大早的,你们俩真是比乌鸦还吵……”

小黑斜眸怒瞪了眼小白,随后正色道:“君上,大人,天……”

这种时候,他们定是要请她去阎摩殿了,轻殊美眸略转,抢先出口:“我今天没空!”她只想和扶渊一起悠闲地待在屋子里。

小黑一顿,他还没说话呢,“不是今日要去阎摩殿,是……”

“明日也没空!”

扶渊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思,若无其事笑道:“我陪你一起去。”

轻殊回眸看向他,眨了眨眼睛,“真的呀?”

看着两人旁若无人地打情骂俏,小黑瞬间如小白方才呆滞的模样如出一辙。

屁股上火辣辣的痛感,鞭笞着小白鄙视他一眼,忽然想起来他们来此是有要事的,“君上,大人,不是要去阎摩殿,是天界出事了!”

轻殊沉默片刻,“天界又出事了?”难道是琳琅的丑恶嘴脸被端了,又被罚历劫了?她大胆猜测。

小白总算是正色了起来,“百花宫的岑笙宫主,昨夜自缢了!”

“……自缢?”轻殊惊然,不敢置信,一时接不上这消息。

岑笙她虽然只见过几次,也未有过多交集,但自缢这种事,轻殊怎么也无法和岑笙联系到一处。这个雍容姿态的一宫之主,她即便不甚了解,但听她三言两句,便觉得此人定是个敢爱敢恨,不拘泥的人,如此之人,又怎么做出此等轻生之举。

扶渊眉头渐锁,漠然一瞬,肃容不语。

他和岑笙相识也有了九万年之久,彼时因为昊天,常常于百花宫饮酒坐谈,虽无意深交,但也绝非泛泛之友。

她是何性子,扶渊自然心中有几分掂量。

往日里珠光宝气的天宫,此时颇为死寂。

待扶渊和轻殊到来时,百花宫万人空巷,却无一人出声。

不必问,青碧棺上,那一方玉帛掩盖下的,是冰冷无息的身体。

昊天定定站在棺前,从他听闻此事,他的心便直沉了下去,心有多么紊乱,面上便有多冷峻。

而百花宫的仙界遗族,皆跪在棺前,无声落泪。

轻殊跟在扶渊身后,步履无声,越过低头哀伤的众人。

岑笙突如其来的死讯,不只百花宫朝夕相处的仙族,众仙家皆是悲叹惋惜。而昊天来后,周身那如同坠入寒窖的生冷之气,凛得所有人皆不敢出声。

此刻除了扶渊,怕是没人敢说一个字。

扶渊也不拐弯抹角,沉声道:“何人发现,何时发现,何处发现?”

数十个垂头伏跪的仙族皆沉浸在哀伤中,唯琳琅抬头,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珠,缓声道:“回帝君,是今早晏亭师妹来殿中清扫时发现的,那时梁上挂着仙绫,师父已去了……”

她说着声音微颤,又开始抽泣。

那被她点到名的晏亭这才稍抬头,满面清泪,泣不成声,“是我发现的,”十余人中,她最为稚嫩,一看便知她年纪最小,晏亭醒了醒鼻子,“可我不明白为何师父会突然想不开,她素来沉着冷静,遇事从不慌乱,绝不可能因着半点小事就想不开的!”

琳琅敛眸轻叹一声,低低提醒她,“晏亭,别说了。”

晏亭突然跪着往前挪了挪,对着昊天用力磕了个头,“陛下,师父人已去了,可黎玥姐姐仍在历劫受难,求陛下网开一面让她回来吧,这是她的亲生娘亲呀!”

昊天本就有此意,其实黎玥历劫,岑笙若是前来求他一句,他当时便会作罢,只是她没有,像是刻意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是友非敌,又陌如浅交。

他抬了抬手,旁人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即刻前往人界将黎玥带回。

“都退下吧。”昊天甚感无力,摆了摆手。

众仙家面面相觑,不敢违背,也不多作停留,放轻了脚步离了殿,而仙族的几个仙子仍伏跪着,毕竟死的,是她们敬如父母的师父。

昊天合目捏了捏鼻梁,“你们也出去。”

琳琅作为大师姐,她未动,其他人也未动。

只见琳琅静默了一瞬,轻声道:“晏亭,你不是说你来时,在师父身上发现了样东西?是什么?”

晏亭闻言像是在陷入悲伤中一时忘了,现在突然记起,忙从袖中掏出一物,双手呈上,“陛下,这信纸,是我在师父身上发现的,只是纸上空无一字,可师父又随身带着……”

昊天缓缓睁开眼,沉默看了一眼,接过她手中的信纸,摊开,确实空无一字,却又像有万语千言,叫他移不开视线。

昊天沉默不语,扶渊扫了眼她们,不容忤逆吩咐道:“你们都下去。”

琳琅悄声探了眼昊天的反应,才低头告退,“是。”

其他人这才随着她一道离开。

殿中只剩了昊天,扶渊,还有在他身边默不作声的轻殊。

昊天长叹一声,再睁眼时,已是眼底丝红,在众人面前忍了许久的情绪开始抑制不住,“避了九万年的嫌,以后,再也无需遮遮掩掩了……”

他对她,也是有意的吧,可他有他的天界要守,她也要延续自己的仙族血脉,两人终究是有缘无份。

“当年我以神界之势,护下她奄奄一息的仙族,她当我是为了什么?扶渊,你说我的心思,她可明白?”

生死两茫茫,再顾时,惟有泪千行。

轻殊听他此言,不禁为之一震,她只知昊天和扶渊常去百花宫饮酒,却没想到他贵为天帝陛下,竟和岑笙宫主有这等情谊。

生离死别……肯定很痛苦吧……

想到此处,她默默握紧了身畔扶渊的手。

轻殊抱紧扶渊:师父可不要想不开自缢哇!!我不想跟师父分开!!

扶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