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一碗白米粥(1/1)

再次回到营区的时候,楼晧海走的很快而跟在他后面的两个紫衣队员却显得有些萎靡,拖拖拉拉地将和楼晧海之间的距离拉了老长。梁水从高地下来之后就被楼晧海直接打发去孟好那边帮忙了,因此两个新人现在连个能倾诉的对象都找不到,再加上楼晧海又一直冷着脸不说话,一路上的气氛都显得相当尴尬。

而这种尴尬的气氛还被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带进了营区指挥室,眼瞅着情况不大对的曹大队长则干脆找了个借口出去避难,至于其他必须留在指挥室的人员则都低头屏住呼吸,努力伪装自己不存在。当然凡事总有特殊,凡人总有奇葩,就比如此刻也在指挥室里好整以暇坐着的秦朗空。

一看见两个新人垂头丧气地推门进来,秦朗空立刻就阴阳怪气地哼笑一声,“呦,我还当是谁呢,感情是我们的两个正义之神回来了。欢迎,欢迎呐!”

说着秦朗空带着战术手套的手就鼓起掌来发出一声声闷响,在鸦雀无声的指挥室里显得相当突兀。

白柏和曹于纯对视一眼,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难看。

“对上级下达的命令拒不执行!”在椅子上坐下的楼晧海冷哼一声而后缓缓开腔,“行,你们可真行!真有个性!”

也许是楼晧海从来没有向今天这样和他们说过话,一时间无论是白柏和曹于纯都有些措手不及,还当是自己幻听了。

砰地一声,楼晧海重重拍击在桌子上的声音很快惊醒了两个正在犯傻的紫衣新人,“战场上违抗军令的处分是什么?你们还需要我给你们再补补课?”

“我们……”曹于纯吓了一跳,要知道违抗军令在最高军事法庭上是可以判处死刑的。

“你们?”楼晧海斜着眼眸扫过曹于纯,“对了你的话还得再加上一条,袭击上级军官。”

“狗改不了□嘛。”秦朗空哼了一声,一边幸灾乐祸,一边煽风点火。

白柏赶紧伸手拽了曹于纯一把,这个时候说话不说话都是一个错字,所以干脆闭嘴,反正不开口神仙都拿你难动手。

然而曹于纯是个直肠子,一旦他觉得不对了那就一定得提出了,否则憋也能憋死他。于是他甩开白柏的手,上前一步,“我承认我是违抗了上级命令,可是刚刚你对那个难民孩子的处理方式我就是没办法认同。”

“我们是军人,我是你的上级而你是我的下级,我需要的不是你的认同而是你的服从。”楼晧海冷冷地看着脸上写满不服气的曹于纯。

攥紧了拳头,曹于纯瞪大了双眼,他后退一步显得有些不解和绝望,“你这样是不对的,你是我们队长,不是不讲理的军阀。”

“那么真抱歉让你失望了。在战场上我楼晧海从来只谈生死,不谈讲理。”楼晧海突然从椅子上重新站起身来,他盯着曹于纯的双眸向前一步走近,然后一字一顿地缓缓开口,“如果你没办法接受这一点,现在你可以选择退出。”

“我……”曹于纯一时意气差点就直接顺着楼晧海的话脱口而出“我退出”三个字,好在一旁的白柏眼疾手快,抬脚对着曹于纯的屁股就是狠狠一脚,“哎呦——”被突然打断了话的曹于纯捂着屁股差点摔倒。

“队长我们错了,真的。”白柏上前一步将曹于纯拦在身后,“我们一时的善良很多时候只会亲手将我们自己,甚至是我们的战友推向危险的边缘。”

“善良?”楼晧海重新坐回座位,“什么是军人的善良?不是同情心泛滥,更不是在战场上还想着不伤人性命。”说到这里的时候楼晧海的目光特意掠过曹于纯,“以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多的幸存,这才是军人真正的善良。”

掷地有声,仿若金玉相击的铿锵,楼晧海的声音在指挥室里回荡良久,而被激起波澜的却并非只有当事人白柏和曹于纯的内心。

秦朗空四仰八叉地躺在椅子上眯着眼睛假寐,他忍不住在心里啧了啧嘴,这楼晧海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天生演说家,瞧这煽动舆论的劲儿,笼络的可不仅只有白柏和曹于纯这两个新紫衣的心。

都是有血性的军人,他们大多向往在战场上建功立业,却又无时无刻不在期盼可以减少杀戮,双手不沾一滴血。而楼晧海今天的一席话无形中解开了在场很多人长年郁结的心结,不再自我怀疑,不再迟疑。

楼晧海这边才一教训完新人,那边曹队长就掐着点进来了。他先是看了一眼自己手底下的那群兵在指挥室里纷纷对着楼晧海闪着亮晶晶星星眼,显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然后又笑嘻嘻走到楼晧海跟前的凳子上坐下。

“怎么,难得看你楼队这么大火气。”曹队长此刻典型属于说不出话找话说。

楼晧海接过秦朗空递过来的茶杯,也懒得看是谁的就拧开喝了一大口,“我们队里的规矩,新人不见血就没法变成老人。”

“刚刚那一枪其实是你开的吧。”秦朗空屁股底下的凳子一滑,也凑到楼晧海身边。

楼晧海笑了笑把茶杯还给秦朗空,“秦队听出来了?”

“这么远的距离我是没那个本事。不过看监视器里站在现场的那么多人都没反应就知道是你楼队的手笔了,毕竟曹于纯还嫩的很,子弹透肉不出声这样的本事还没有。”

曹队长一听,“啊?那你干嘛逗人家小朋友,我看你们那个新人进来的时候这小脸可白的跟张纸似的。”

“就曹于纯那头倔驴,估计等楼队费工夫把他的思想工作做通,最佳射杀时机也早就错过了。”秦朗空拿着一脸你不懂的表情埋汰曹队长,“不过也就是你家五百年前的这个亲戚啊,要是换个人究竟自己开没开枪的事儿还能让人给糊弄了?”

曹队长囧了囧,心说这好好的你干嘛非把我往里头扯,不就是都姓曹吗?

“不过你这人是骗过了,但是我刚看他出去的表情可不像是想通了的样子。”曹队长回想起曹于纯被白柏拖走时的那张臭脸就替楼晧海着急。

楼晧海的目光在窗外停留了一会儿,然后才缓缓道,“不急,白柏会替我把他说通的。”

之前楼晧海为什么放着那么多好用的老队员不往外带而偏偏挑了这次任务中最新的两个新人出去自然也是提前做好打算的。一来是想让曹于纯这个一直没沾人命的菜鸟快点成熟起来,毕竟在战场上他今天的天真可能就是明天害死自己甚至是他战友的利器;二来则是为了给白柏用事实上一堂课,让白柏自己想明白之前楼晧海为什么要让他放弃建筑中的几个平民。

而且只要白柏想通了,接下来曹于纯的教育说服工作自然就会有人替楼晧海代劳。曹于纯和白柏在这一点上不同,很多时候白柏能够也必须自己想通的问题,到了曹于纯这里就需要有人原意耐心给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说。

“我们楼队的算盘向来打的比你好。”秦朗空得意洋洋地在夸楼晧海一句的同时,还不忘狠狠地踩上曹队长一脚。

对于秦朗空的这一脚曹队长其实也没什么异议,谁让他就是个凡事亲力亲为,不懂得合理利用人力资源的队长呢。但对于今天楼晧海那道果决的射杀命令,其实曹队长的心里也多少有那么一点不舒服,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选择问了出来,“不过楼队,关于这个微笑的天使我们就真再没什么别的办法了?”

果然,秦朗空斜了曹队长一眼,他就知道这个老曹头去而复返,还特地跑到楼晧海面前来主动套近乎准是为了这个。

说白了,这也还就是看不惯楼晧海的“冷血无情”。

“没别的办法。那些被注入这些孩子体内的液态炸药一旦进入血液就没办法在被排出来,就算我们能找到一个完全隔绝粒子波的地方不让这些孩子体内的炸药被引爆,三天之后这些孩子也一样会因为血液中毒死亡。”缓缓地,楼晧海的声音在安静的指挥室里显得淡漠而又疏离。

“噢,噢……”得到回答的曹队长突然显得有些尴尬,毕竟他这样的话一问出口,也就是摆明了其实是不信任楼晧海,误解了楼晧海之前的命令。

秦朗空靠着椅背,哼笑一声,“楼队还有一个地方没说全,曹队想要听我补充吗?”

闻言转过头来的曹队长愣了一下而后飞快地点了点头,而一旁的楼晧海却站起身来说,“我还要过去孟好那边看看情况就先走一步了。”

“啊?噢!好。”曹队长还有点愣神。

“曹队长被烫伤过吗?”望着楼晧海起身离去的背影,秦朗空突然凑到曹队长耳边缓缓开口。

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很显然曹队长有些不解秦朗空这么问他的原因。

嗤笑一声,秦朗空也缓缓站起身来,满脸写满遗憾,低声一字一顿地在曹队长的耳边继续道,“那曹队长一定体会不到那些孩子在毒发身亡前浑身着火燃烧的感觉了。”

“什……什么?”闻言曹队长难以置信地惊呼出声,然而已经走到门口的秦朗空却没有理他,而是加快了脚步,伸长脖子冲着门外越走越远的楼晧海叫唤,“楼队你等我一下,我和你一块儿过去。”

秦朗空一直跟着楼晧海在他们的宿舍门口才停下,他先是愣了一下才突然发现楼晧海之前所谓的有事压根儿是在忽悠曹队长,他急急忙忙凑上去才发现楼晧海手抖的连钥匙都插不尽锁孔了,又看了楼晧海的脸色一眼,果然是惨白惨白的一片。

“你胃又疼了?”秦朗空一着急就下手去帮楼晧海插钥匙,结果却忘了自己也是个伤员,动作大了点牵动手臂的伤口,疼的他嘶了半天才缓过来。

好不容易打开了门,楼晧海脚下的步伐早就已经乱了,秦朗空看了看附近,然后咬着牙抬手一使劲才把楼晧海给半扶半拽进了宿舍。两个人跌跌撞撞地一路走进卫生间,才刚刚靠近洗脸池楼晧海就撇开头吐了出来。

吐得厉害了楼晧海自己脱力撑不住自己,半残废了的秦朗空也有些架不住他。

“你他丨妈够可以的,这是忍了一下午了吧?”秦朗空最看不得楼晧海虐待自己的身体,看楼晧海现在的样子估计是一早就开始不舒服了,否则以楼晧海的自制力就是死磕也不至于在他面前失态成现在这个样子。

拧开水龙头,冰冰凉凉的水让楼晧海稍微清醒了一下神职,他瞥了一眼秦朗空被自己压出血印的右手手臂,迅速向外移开了一□体。然而察觉到他动作的秦朗空却咬牙切齿地一使劲又把人个给圈进了怀里。

“你说你啊,我的楼大少,都这个时候了你还矫情个什么劲儿啊?”秦朗空一看楼晧海的样子,虚弱苍白满头冷汗,原本还想骂的话便卡在了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半个字。

楼晧海究竟忍了多久呢?是从带着白柏他们离开营区的时候,亦或是更早之前?在任务中,面对的又是随时都能夺人性命的真枪实弹,自然没有人再去顾忌按时吃饭,即便是吃也都是补充体力用的能量药片。对于普通人的人来说当然没有问题,可对于楼晧海那个早年就被不负责任的主人凌虐坏了的胃,自然是不小的伤害。再加上楼晧海身为指挥长官的精神压力,自然得犯胃病。

之前原本胃里就没多少东西,因此楼晧海吐到最后很快便只剩下胆汁和胃液了,看的秦朗空又着急上火又心疼的不知所措。

“怎么办,怎么办?”秦朗空急得团团转。

这个时候就算是拿了药楼晧海觉得自己也吞不下去,“这,这里……帮我按一下。”

秦朗空顺着楼晧海的手探入衣物,而后在位于肚脐上正中线四寸,约五横指处的地方停下,“按这里?”

“对,中脘穴。”楼晧海回忆了半天才在搅成一团浆糊的脑袋里找出过去向自己外公学过的一些中医常识。

按摩了一会儿还真的起了作用,楼晧海感觉身上没那么难受了之后才撑住身体道,“可以了,我去拿药。”

难得吃豆腐吃的光明正大的秦朗空自然有些恋恋不舍,他的手有些不受控制地在楼晧海的腹部又摸了几把。原本感觉到不对的楼晧海想要张口开嘲讽,却在瞥见秦朗空透出血迹的作训服袖子之后最终选择了闭嘴。

秦朗空也是个精怪,他一看楼晧海的眼神有些不对,也就立刻见好就收让楼晧海靠着身子然后自己匆匆跑到外面去拿胃药和水。

楼家大公子用的药一向是最好的,因此半个小时之后胃部的症状就完全缓解了,秦朗空看楼晧海身上都汗湿了怕他在着凉,就赶紧把水温调高让楼晧海进去洗澡暖和一□体。自己则出去给楼晧海弄点稀软的东西当晚餐。

结果楼晧海一洗好走出浴室就看见了放在宿舍桌上的一碗白米粥,他皱了皱眉头看向秦朗空。

秦朗空立刻认命地站起来举手投降道,“我们配发的口粮里的确没有白米粥,这是我拿我的私人物品和外面的一个难民换的。”

“私人物品?”楼晧海的目光又在秦朗空的身上转了一圈。

秦朗空受不了似的从床上蹦起来,“行了,行了我出来也没带别的,就是一块玉而已。这里的难民没见过这种稀罕东西,就把自己吃不惯的大米换给我了。”

这么一说楼晧海倒是想起来了,他的确是见过秦朗空身上的那块玉,虽然出任务是有规定不让带私人物品,但类似身上一些挂在里面的带有宗教民俗意思的饰物还是没有限制的,“就是你老缠腰上的那块?”

“那是尚红吧。”楼晧海走到床边坐下。

然而秦朗空却似乎不大清楚,“什么尚红?的确是红色没错。”

“你不知道?”楼晧海有点纳闷。

“不就条拴在腰上的链子么。”秦朗空一脸我是土鳖的表情望着楼晧海求科普。

“一些地方的民俗,男孩子从小带红色的腰链上面佩玉,女孩子从小带绿色的腰链上面镶金,都是希望孩子平安健康的意思,有点像我们这边常见的平安符。”

闻言,秦朗空突然自嘲地嗤笑一声,“想不到那个疯女人还曾经希望我平安健康过?”

“那是你妈妈给你的?”楼晧海很快就反应过来秦朗空嘴里的那个疯女人是谁。

“我一开始还以为她给我这个是想拴住我,一辈子不让我从她的虐待里逃跑呢。”秦朗空的声音很轻,然后他突然又微微提高声音换了话题道,“喝粥,喝粥。好歹也是我用那女人唯一送给我的东西给换的,你要是不吃可就太不给我面子了。”

楼晧海看了秦朗空一眼,又看看已经生米煮成熟饭的白米粥,最终低头喝了几口然后道,“还是先处理一下你的胳膊,我再喝。”

“难为你还想着我。”秦朗空一听立刻又像打了鸡血一样,原地满血复活。

楼晧海一面替他重新包扎上药一面忍不住哼了一声,“不想笑就别笑,真难看。”

“胡说,老子明明是帅哥一枚,笑起来不说迷死人不偿命怎么着也不会难看。”秦朗空梗着脖子嘴巴死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