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炼爱(1/1)

那晚争吵后,我和雷一楠的关系降到了历史最低点。

吃饭在食堂遇到,他装作视而不见;碰到同学一起打招呼,他连眼睛也不曾在我身上扫过,仿佛我是透明的空气。

我其实很想问问他最后想得怎么样了,是否回心转意;可每当拿起手机,想起那晚的争执,却不知以什么立场和资格开口。

说实话,我的心里挺难过的。

没过两天,陶老师问我有没有时间,想找我谈谈。

我知道她想跟我谈什么,心里并不情愿去,但班主任的面子,还暂时没有胆子拂开。事情都已经到这一步了,也只有硬着头皮面对了。

办公室只有陶青一个人,顾长熙的位置是空的。

陶青堆起笑容,拂开沙发上堆起的杂物:“坐,小宁。”

我乖乖坐下来。

“假期很累吗?”陶青问,“开学好像瘦了点。”

“还行吧。”

“暑假在哪儿实习的?”

“b市设计院一所。”

“哦,那所工作量挺大。上一届去那实习的同学回来都抱怨苦。”

“有点,”我点头,“不过学的东西也挺多的。”

陶青勾起嘴角微微一笑,端起跟前的茶水吹了吹,热气袅袅。

我知道,一般谈话之前都会寒暄一些家长里短,活跃气氛,作为铺垫。

果然,陶青抿了一口茶,寒暄阶段结束,话题进入了正题:“我听说,你好像要出国?”

“是啊。”

“不保研了吗?我记得上学期咱俩聊天的时候,你还多关心保研的事儿,现在名额下来了,怎么你倒还放弃了?”

“陶老师,”我想了想,把之前准备好的话全盘托出,“您也知道,国外大环境比较好,学的东西多,读研究生也只要1-2年,时间短回国却是洋文凭;而国内研究生一般都是3年。我已经在国内读了5年的本科建筑,很想出去走走,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去体会不同的人生。而且您也知道我家里的情况,他们都在国外,也都鼓励我出国。”

说完这一席话,我鼓起勇气看着陶青的眼睛,表现出坦荡的表情,等待她的反应。

她也看着我,茶香氤氲,我知道她一定在端详我的表情,考虑那段话时出于我的真心,还是说词。

确实,之前我那么期望关心保研的事儿,私下到处打听,生怕自己不能上,而现在名额下来了,我却毫无征兆地一百八十度转弯了,怎能不让人奇怪生疑?

半天,陶青笑了一下,开口道:“小宁,我忽然想起了五年前,第一次见你的情景。”

我没明白。

陶青继续道:“我还记得报道的那天是九月六号,天气很热,中午吃过饭,我就在空调室里休息,准备晚上给你们开班会。就是在这个房间,也就是这个窗口,我无意中往外一瞥,看到光秃秃的水泥地里有个姑娘,一个人顶着烈日,很吃力拖着一个跟她半人高的大箱子,挥汗如雨。那个时候学校允许三轮车有偿帮人托运,有个师傅经过她,他俩聊了几句,然后三轮车师傅摇摇头走了,剩下小姑娘一个人继续在那拖箱子。”

我听得目瞪口呆,不知为何陶青会提起这茬,朦朦胧胧间好像记起是有这么回事儿,支支吾吾地道:“怎么……那那师傅也太黑了,没几步路,张口就要我二十……”

陶青兀自笑了,“我当时就想,这小姑娘可真是倔,不知道是哪个系的。没想到晚上,我就在班会上见到了你。”

我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听不出陶青这话是褒是贬,只能咧嘴一笑。

陶青看着我,继续道:“如果情景再现,我一定会跟那个倔强的小姑娘说,不管怎么样,一定不能为难自己。”

“陶老师……”我讶异地抬起头。

陶青认真对着我的眼睛,语重心长地道:“其实,如果你给那车夫二十块,虽说会觉得不值当,可却不会再让自己一个人艰难地行走;或者,你可以暂时拖着箱子找个树荫,或者冷饮小店,歇一歇,耐心等一等,等时间过去。你可以求助,也可以等待,没有必要一定顶着烈日,拖着箱子,一个人倔强艰难地往前走。不论是谁,看见都会心痛。”

陶青戴着眼镜,温和关切的目光从薄薄的镜片后透出来,我忽然想起母亲的眼神,慈爱温暖,又仿佛能洞察一切,叫人所有的心思和防备都一览无余。

我有点尴尬难堪,继而心下又一片坦然,甚至有点感动,也许她已经知道了,却没有点破,更没有责备,反而这般推心置腹地开导我。我知道她是真心在为我好,但又不知这是因为出于她本身,还是某人的说客,还是兼而有之。她说得对,我是个倔强的小姑娘,我生下来脑袋上就有两个漩,母亲说这样的孩子会犟得跟头牛。出国这个决定,是做得很快很突兀,还带了点任性,可也并不是一无是处,最最起码,它可以维持我最后的尊严。也许有那么一点点弃甲而逃的意思,可它同样也给我时间,我没求助,但我可以等待,等待自己走出这一段时光,人生必经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临走的时候,我朝陶青露出感激明朗的笑容,希望她能放心。陶青释怀地朝我一笑,可眼中还是有隐隐的担忧。

没想到这个担忧,下午就实现了。

“小宁你怎么不保研了?”父亲在电话里劈头盖脸就问。

“你怎么知道?”我不由反问,父亲怎么会知道这事儿,我根本没他说。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你这孩子是怎么了?好好的读研究生机会怎么放弃了呢?出国?你要出哪门子国?你哪有钱出国?”

我更加惊讶了,出国这事儿我根本都没有跟他提过只言片语,如果说保研的事儿是打电话问的学校,我勉强可以接受,但放弃保研可以是找工作,他怎么就知道我一定就是出国了呢?

我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语气也变得不善:“出国比保研好,程多多不高中就要出国读书?”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父亲有些火,声音也大起来,“这么重要的决定,你都不跟家里商量一下,自己蒙头埋脸就做主张,这么多你书你都白读了?你赶紧去跟你们老师说,你不出国了,要保研,听见没有!”

电话里隐隐还有秦珂的附和声。

我心里冷哼一声,又有些悲哀,道:“板上钉钉了,还怎么改?”

说完之后我格外地冷静,甚至有点幸灾乐祸好整以暇地等待父亲的爆发。

有种报复的快感。

果然,父亲在那头气急败坏地嚷道:“定下来了?什么定下来了?不行不行,那我马上来你们学校,跟你们老师说你是烧坏了脑袋瞎做的决定,我马上就来。”

一听父亲要来,我也有些急了:“你来做什么?你不要……”“来”字还没有出口,耳边忽然没了声,我拿到眼前一看,手机又在关键的时候没电了。我气得直跺脚,恨恨地把手机扔进包里,瞄到有个熟悉的身影擦肩而过,我想也没想一把就拽住他,“借你手机用下。”

他淡淡瞄了一眼我的手,仿佛不认识般,我心下一慌,他抽手就走了。

“雷一楠!”

他顿住步伐,隔了几秒才转过来,从兜里掏出手机,看也不看我一眼,冷冰冰地递过来,一句话也不愿意说。

我也顾不得那么多,抓过手机,默了默号码,谁知拨两个数屏幕上就出现一整串号码,我没来得及细想,电话就通了,我愣了愣,简直不敢相信。

“是我。”

“小宁?你怎……”

“你在哪儿?”我问。

“我马上就出门了,你就在学校系馆等我。”

“你来了也没有用,什么都盖棺定论了,学院名单都公布了。”

“你……!你,你别说了,一切等我来了再说,我们一起去找顾老师。”

“找他做什么,你认识他?”我心里一痛,“跟他有什么关系?我自己做了决定,谁也不能阻止!”

“程宁!”父亲在那边也吼了起来,“我警告你你别那么任性,只要我是你爸,你就得听我的!你不保研可以,但你不能出国!”

我气得浑身发抖,觉得一股热血直往脑门上涌。

“我不要你们的钱,但我却知道你们想要我的,”怒上头顶,我反倒出奇地冷静,冷冷地道:“那笔钱是母亲给我的,我出国用它天经地义,你们想留给程多多,没门!”

“好啊,程宁,”父亲那边也万分激动,恶狠狠地道,“我真是没想到自己养了个白眼狼!你不让我来,我偏偏要来,让你们老师同学都来看看,你是如何孝敬你的父亲,如何关爱你的弟弟的!”

“我不吃这一套!”我再也忍不住,冲着电话大喊,“这个国我出定了!”

说罢,我狠狠一掷,电话带着一个优美的抛物线,砸在了墙角。

我捂着脸,脱力般地蹲□来,蜷成一团。

心力交瘁,周围的一切都与我无关。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在我旁边蹲下来,声音有些冰冷又有些无奈。

“你好像扔的是我的电话。”

我心下茫然,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只尝到无边无际的恨意。

“喂……”有人不耐烦地推了我一把。

我霍然起身,径直走到墙边,找到那手机,用尽全身力气,踢了一脚,又死死地碾在脚下。

雷一楠冰冷的脸上终于浮起一丝薄怒:“你干什么程宁?”

“我干什么?”我冷笑地看着他,“倒不如问问你干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我还活着,

还没有被工作累死,

而且打算用余生来忏悔停更的日子。

丁丫抛头鼠窜ing……

【ps】谢谢红尘妹子,在我停更的日子,还给我扔了个地雷……

感动地掩面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