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第八十章(1/1)

边境线上,放眼望出就是无边大漠,这是苏聿从未见过的苍凉雄壮。

大漠上有一条铜铃马道,各地的商人来往都走此路。就算边境上小镇间相距甚远,但路边客栈遍布,依着普通商贾的行路速度,每夜都能找到地方落脚,更别提鹰白与苏聿两人赶路更要快些。

这一日,他们行在路上,却见来来往往的人比前几日要多的多,而且并非都是赶路人,反而是男女老少,携家带口的比较多。

苏聿向旁边一打听才知道,他们是赶上了每月末的夜集。

鹰白虽然要回师门,但两人都不着急,干脆中午就在路过的小镇上落了脚,等着凑晚上夜集的热闹。

越向西行,天黑的越晚。本来该是已经睡了的时辰,月亮才刚刚升起。夜集时,所有人通宵不睡,点亮的火把向外排出几里长,夜空之下,映的边塞苍茫大漠一片橘黄。

商贩毫无规律的向外排开,彼此间隔的却并不算近。不知弹奏的是什么乐器的乐师毫不顾忌的坐在地上,也不怕被人群踩了,似乎是想坐哪儿坐哪儿,弹奏的音乐各不相同,但却也不算冲突。浑身上下只裹了白纱的男男女女在商贩间穿梭舞蹈,随着他们喜欢的音乐踏着节拍,手腕脚腕上的银铃声传出很远,回响空灵。

在这种氛围之下,就连鹰白的脸上也带了些笑意。

绸布金银首饰,是最常见的卖品。各类的香料散发出的气味争先恐后的钻入鼻孔,路过几个摊贩时苏聿一个劲的直打喷嚏。卖的多的还有大大小小的神像,苏聿不清楚这些人信仰的是什么神,不似中原神像,那些神大多长的有些凶神恶煞,最常用的姿势却是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上天入地之能,无人可阻。

这里的人都十分热情,苏聿不过一会儿就被商家拉过去十多次,更别提被穿梭在人群中的舞者调戏了多少次,还好多次差点踩着坐在人群中的乐师。

鹰白却对着场景十分熟悉,眼带笑意,叹道,“这么多年来,西域这夜集的风俗倒还没变。”

苏聿一半精力在看那些商家摆出的货物上,另一半精力在不要踩着人撞着人或者被人撞上,根本就分不出神来听他在说什么。

人流越来越多,不得以下,鹰白只能抓住他的手以防两人被冲散。

苏聿看到目不暇接,兴趣高昂,鹰白也差不了多少。

年年岁岁,集市上卖的东西早就和他看惯了的那些大不相同,两人穿梭来往,看什么都新奇着拿起来玩两下,却总是什么都不买。商家倒没一个生气的,只当是第一次赶夜集的好奇心重,要不是人太多,说不定还会拉着苏聿把每种都介绍个两句。

鹰白走在人群中,耳边听的各色的音乐看着各色舞者,忽而一笑,经过一个坐在地下的乐师时停住脚步,伸手就想去拿他的乐器,手伸到一半就又顿住了。

也不知道这点习惯改了没有。

他刚有些犹豫,对方却也一笑,将胡琴往前一递,也不说话,只是站起来往旁边让了一步。

“……你认识?”苏聿十分奇怪,赶紧小声问道。

鹰白笑着摇头,乐师也笑道,“谁想奏一曲,琴就让谁,是夜集上的习惯。”

鹰白随后接到,“我拉,你跳。”

苏聿心说不好,赶紧问道,“……跳什么?”

“你会舞,想跳什么就是什么。”他说着,也不看苏聿的立刻苦恼起来的脸色,目光凝了凝,右手微微拉起弓。

两根琴弦,他左手在弦上轻滑,手下低低泻出仿若来自远古的吟唱。

那声音由弱至强,仿佛周围的吵闹瞬时就远了,远方苍茫大漠,头顶一弯刀月,胡琴低吟,不知唱的是金戈铁马血气方钢,还是岁月沧桑不等归人。

那毫无修饰的乐声直击心脏,让苏聿愣在原地。

鹰白却没看他,目光放的很远,远到大漠尽头与天相接的那道模糊的地平线。

“跳啊。”倒是旁边停下来看热闹的人忍不住催了,路过的舞女将手腕上的银铃解下来向苏聿一抛,苏聿刚伸手接住,从后面不知又是谁居然还扔了一条挺长的红纱,苏聿回头一看,那人上半身也就裹了这么一件,解下来给了他就全光着了,也幸好是个男的。

“……”西域的人也太奔放了!

他赶紧把头转回来,却默默的将红纱有样学样的裹在身上。

裹紧以后,剩余的部分还很长,一抬手,红纱便是一扬。

到了这份上,也没什么放不开了。

苏聿干脆学着鹰白每次给他演示的样子,把鞋一脱,光脚站在沙地上。他刚从冰窟中出来时买了个发冠,现在也干脆摘了。鹰白所奏之乐,张力十足,忽快忽慢,苏聿面色有些发红,旋身起舞。

他初时跳的不太好,与乐曲相和尚有生涩,但跳着跳着,他似乎终于找对了节拍,听懂了这曲子。

西域人爱歌舞。

大漠苍凉,却是歌舞,在这苍凉之上,鲜活如生。

静是长久风沙掩埋的历史,动是人短暂却繁华一生。

这一曲一舞,不小心就引了更多的人驻足。

“听过那曲子吗?”旁边有人开始窃窃私语,“我赶夜集这么多次,走的地方也不少,还是第一次听。”

“好曲好曲,好舞!”

苏聿跳着,那些原本便穿梭在人群中舞蹈的男女也跟着跳起来。闻声而来的乐师却不敢和歌而弹,只是一个个半闭着眼,似乎能从这并不多的几个音符中听出一片崭新世界。

人群外围,一个中原来的商人看见有热闹就禁不住要往里挤,他也没有小童跟着,身形倒是泥鳅似的,滑溜溜就进去了,透过一些男男女女往中间一看,却愣了一下。

“不得了啊……”那人揉了揉眼睛,喃喃自语道,看了半天,只是人实在太多,他再怎么左挪又挪,也总是被挡住。

他刚想再往里挤挤,跟着追过来的同伴便从后面一拍他肩膀,见了他的神色,忍不住奇道,“怎么了,说什么不得了?”

那人回头扯过自己身边的人往前面推了推,赶紧道,“你给我看清楚点,说我看错了什么没有?”

对方先是愣了一下,第一眼顺着乐声看到了鹰白,过了一会儿,目光一转,才看到那些舞动的男男女女,只是还没看清谁是谁,视线就被涌动的人流挡住了。

“……你说看了什么?”他不解的问道。

商人刚要再说,却听那原本高亢的胡琴声又慢慢弱了下来,却是一曲到了终了了。

苏聿额上已经浮了一层汗珠,先把红纱解下来,再拿袖子擦了擦汗。回头去找人,却发现那个把红纱给他的男人也不知道哪儿去了。

鹰白的手原本还搁在弦上,看苏聿拎着片红纱来来回回扭头找人,忍不住笑出声来,将琴向原本的乐师手里一递,对方一挑眉,不说话,接过来便拉。

却是一首与他刚刚所奏时完全不同的欢快乐曲。

那些抱着轰雷火不思的乐者这次却纷纷弹拨应和,人群中猛然有人叫道,“这才对嘛!夜集是要高高兴兴热热闹闹的!别竟奏那些让人觉得苍凉的曲子!”

他这一句话说出来,周围人大多哈哈大笑,气氛一时间陡然一变。鹰白也跟着笑,一把将苏聿拉过来,踩着舞步跟着人群跳起来。

苏聿脸色发红,大半是热的,另一半却是太激动高兴。找不着人,红纱也不还了,干脆再往身上一裹,跳的大汗淋漓,直累到跳不动才停下来。

鹰白见他停了,干脆伸手一指,笑道,“看那些香木,过不了多久就会被点燃,打猎的人回来了,新鲜的肉就会架上去烤。去年这时候埋得酒要挖出来,今年新酿的要再埋下去。那时候才是□,你可要留些力气。”

苏聿愣了一下,立刻笑道,“那可要赶紧歇一歇。”

鹰白拉着他往香木旁挤,远处来了一队人,有男有女,肩上都扛着酒坛子,人群立刻哄笑起来。笑音还没落,远方大漠上传来一声号角,随后是如雷般的马蹄声,扛着猎物的猎人骑着快马闯进了人群当中。

“分肉分肉!喝酒喝酒!”人群立刻叫道,他们大多互相并不认识,这时候一个个却都像十多年没见过的朋友。

猎人当场剥皮割肉架起来烤,烤好的就一个个传,也不知道传到谁手里就被吃了,反正前面总会接着传。

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何不快哉?!

苏聿吃的嘴唇发亮,他不怎么敢喝,鹰白却一口接着一口的喝,伸手就截过传来传去的酒器,别人不恼,却也跟他抢,似乎是谁都想多喝两口。

“不过瘾!”鹰白猛然道,拉过苏聿就往里挤,说道,“来来来!与猎人比武,赢了的就能喝他一坛,你过来,看我不赢他十场八场!”

他本来长的便美,说话声音也不小,旁边的人立刻起哄将他往上送。

这次的猎人首领也不过三十岁出头,闻言笑道,“口气道很大,想喝酒,我可不手下留情!”

作者有话要说:唔……!如有bug求指出!……

说起来,我去看了一个胡琴的视频,……好喜欢……好苍凉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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