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结束: (4)(1/1)

刘砚面无表情,看着屏幕发呆,地图二十公里外,到处都是光点。

赖杰坐在车后抽烟,直到天已全黑,闻且歌回来了,山下传来爆炸声,大地阵阵震动。

蒙烽拿了吃的进来放在工作台上,说:“吃饭了,给我点你发明的那种铁钉炸弹。”

刘砚说:“架子上,自己拿,剩下二十个了。”

蒙烽取了炸弹下车去,在山路上每隔百米埋下一个地雷。

长夜来到,峰峦顶部,不少人纷纷点起蜡烛,在山风里忽明忽灭地摇晃,仿佛一场盛大的祈天祭礼。

他们相携恸哭,祈祷他们死在蒙烽枪口下的亲人安息。

闻且歌单膝跪在地上,身前围了一群小孩。

“别哭,都别哭。”闻且歌说:“大哥哥变个魔术给你们看。”

刘砚转头朝车外看去,闻且歌就像名舞台上的英俊魔术师,左手举着根狗尾巴草,右手手指碰了碰它毛茸茸的头,狗尾草哔哔哔地开始叫。

小孩子们笑了起来,有人伸手来碰,狗尾草不叫了。

闻且歌:“?”

他自己碰了碰狗尾草,狗尾草哔哔地叫了。

小孩子们:“???”

他拿着草,让小孩子们依次来摸,狗尾巴草不住发抖,边抖边哔哔地叫。

刘砚蹙眉想不通,小孩子们纷纷被逗得大笑,最后闻且歌笑了起来,嘴唇一动,亮出压在舌底的小短哨子。

“切——”小观众们大笑着作鸟兽散。

刘砚无奈摇头莞尔。

黑夜里,赖杰在几千根蜡烛跳动的微弱火光中经过,挨个检查幸存者们的情况,记录他们的名字。

刘砚问:“你剩几条命?”

“关你屁事。”蒙烽翻了个身,面朝墙壁睡了。

李岩躺在隔壁上铺的床上,玩着一把小刀,说:“头儿有点神经质,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刘砚道:“我知道。”

李岩说:“你知道老小的事吗。”

刘砚:“被吃剩一个头的技师?”

李岩哭笑不得:“谁说的?不是这样。”

37、孤岛

李岩:“那时人手正缺,老小连职高都没念完就上前线了。”

刘砚忽然道:“你是什么时候被招进来的?”

李岩道:“很早了,我会一点武术,在政法学院参加了跆拳道社团。离开学校的时候跟了一队武警的车,一位武警大哥接到命令,带我和几个社员去海边等搜救队,丧尸太多,朋友们都感染了,那位武警大哥把我关在仓库里,以免我被感染。我在里头等了快两个月,幸亏有吃的,最后赖杰搜救的时候发现了我,为了报答那位为我牺牲的武警,我问头儿我够资格么?他说勉强吧,现在也没人了,我就加入了飓风队。”

蒙烽道:“他就是李嵩的弟弟。”

“你是李嵩的弟弟?!”刘砚难以置信道。

“是。”李岩道:“你们碰上我哥了对吗?”

刘砚叹了口气,李岩说:“林木森那厮也死了,我哥混账,成天跟他混。”

刘砚安慰道:“说不定没事,你看枫桦不也找见了么。”

“嗯。”李岩出神地说:“我还剩两条命,头儿一直不让我做太危险的事。只要活着,总能碰面的。”

刘砚:“闻弟呢?”

“四条。”李岩说:“离开永望镇后都没遭遇过危险。”

刘砚:“赖杰自己呢。”

李岩说:“不知道,他没说过。以前老小没打疫苗,头儿说机械师打不起疫苗,他是飓风队的第五任机械师,老喜欢跟着头儿。”

“几岁?”刘砚心中一动,问道。

李岩说:“十七吧,记不得了,跳伞下来那会差点摔死。”

蒙烽道:“和决明差不多大,真他妈的造孽。”

李岩叹了口气,说:“他喜欢头儿,老爬头儿的床,刘砚你现在睡的床就是老小的,夜里我听过好几次,都是半夜他以为我们睡熟了的时候,轻手轻脚爬下去,想和头儿一起睡。”

“哦。”蒙烽道:“他也是‘那个’。”

李岩:“我倒是没什么想法,你们不也是那个么。”

蒙烽义正言辞道:“我可不是,我和刘砚分手以后就喜欢女人了。”

刘砚没理蒙烽,又道:“后来怎么了?”

李岩说:“头儿说他对老小没兴趣,让他滚,次次把他踹下来,要么翻身睡。老小就常找头儿麻烦,一惊一乍的,每次我们出来执行任务,老小总装模作样说他被丧尸围了,一群丧尸在车外头,多么危险,让头儿回来救他。”

刘砚心底升起一股难言的悲伤,说:“赖杰都没回来过么?”

李岩说:“开始几次把我们都吓坏了,回来的时候好好的,顶多一两只丧尸,开车碾死就打发了,多的话他把车门给关着,丧尸也进不来。头儿就不再怎么管他。说他贪生怕死,一直和头儿套近乎,想骗支疫苗然后跑路,让我们也别管他。”

“后来有一次我们在武汉,十二月份,要进一个大学去清除丧尸,顺便把外头的桥炸掉。头儿把车停在一个地下车库,让老小留下来接应。”

刘砚和蒙烽都没有说话,黑暗里只有李岩的声音。

“我还记得那天的前一个晚上,他又爬头儿的床,说杰哥你亲亲我吧,头儿把他踹了下床,让他爬上去睡觉。第二天他又在全队的通讯器里说:杰哥你亲亲我吧。头儿说:别他妈恶心,回来揍死你。当时我们进了桥底铁横梁,通讯器声音不太对劲,沙沙响,头儿以为是坏了。后来听见老小不停喊救命,救命,杰哥你快回来,我要死了,想见见你……头儿骂他说‘滚,又来这一套,疫苗不能给你打,省点吧’。”

刘砚道:“他死了?”

李岩说:“嗯,我们都对不起他,老小被骂完就不吭声了,我们走了一段,头儿觉得有点不对劲,问他没事吗,他说没事。那会我们刚好也被一大群丧尸围着,抽不出身,桥的两面全是丧尸,要车上指挥调度。老小的声音一直在发抖,给我们说了路线,让我们分头埋炸弹再汇合,当时我还想多亏有他这么镇定,否则大家都得死在桥上了。”

“执行任务回来,车门里趴着只丧尸,后车门的车锁坏了。”李岩说:“里头还有一只,两只都被老小杀了,他躺在工作台下面,失血过多死了。身上被丧尸咬了好几个地方,手里拿着枪,脖子上,地上,椅子上……到处是血。头儿那天开始,就有点不太对劲了。”

一阵沉默。

李岩叹了口气,而后沙着嗓子道:“头儿觉得……是他把老小害死的,所以有点精神病,时好时坏,起初那几天他还自言自语,以为老小还在。吃饭也多摆个罐头在工作台上,你别和他计较,大家心里都不好受。”

蒙烽说:“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人总得朝前看。”

李岩:“嗯,刘砚,闻弟说你平时看上去挺冷,但心肠热,别和头儿一般见识。”

蒙烽说:“十七岁,还是个小孩,太造孽了……”

刘砚叹了口气,说:“别说了,睡吧,下半夜还得值班呢,我宁愿没听过这个故事。”

凌晨三点,刘砚听见赖杰进来换班,蒙烽出去值巡,他的意识有点清醒,却因为睡意而逐渐模糊,懒得不愿意睁眼。

赖杰在下铺坐了一会,起身帮李岩拉好被子,山间的夜晚仍有点凉。

他从床下翻出一张被子,叠在刘砚身上给他盖好,刘砚几乎能感觉到赖杰一直站在床边,看着上铺的自己。

床的高度刚好到赖杰的胸口,他伸出手,摸了摸刘砚的头。

刘砚趴着睡,侧脸贴着枕头,熟睡的面容像个未经世事的小孩,赖杰的手掌摸过他的短发,给他带来很舒服的感觉,就像被郑飞虎叫醒那天,有种安全感。

早八点,飓风队的队员都起来了,刘砚下床时摸了摸赖杰的头,赖杰怒道:“没大没小!”

刘砚看了一眼,多了一双哆啦a梦的人字拖,便没说什么穿上。

山间布满迷蒙的雾气,白茫茫的一片,偶有鸟雀嘶哑地叫喊,于林中此起彼伏。

蒙烽坐在平台的最东边吃早饭,逃难者们仍在地上睡着,赖杰下车道:“刘砚,回去换战斗服,总部的人快来了。”

刘砚道:“不忙,你的战斗汇报写了么?”

赖杰从衣兜里抽出皱巴巴的一份手写资料,刘砚看了一眼,字写的乱七八糟,蒙烽说:“比我的字还丑。”

刘砚:“……”

赖杰道:“别笑,不和你们闹,去换衣服。”

刘砚看了一会报告,说:“我觉得还要补充几点。”

赖杰把人叫过来集合,刘砚取了平板电脑摊在膝前,照着赖杰的战斗报告开始录入,边录入边说:“你提到其中一个问题,是丧尸们不再挑食了。”

没有人回答,刘砚并非想得到答案,而是预先设下个条件,马上又道:“所以他们有残存的记忆。”

蒙烽:“对,你想说什么?”

刘砚:“它们不一定只以人为食物了,也吃其他的,不管是活着的还是死的,村民们喂给它们吃什么,它们就吃什么。”

蒙烽缓缓点头,刘砚又道:“据此推测,其他的丧尸呢?它们如果找不到活人,会不会互相吞食?”

“你想利用这个让丧尸自相吞吃?”赖杰蹙眉道。

“这只是第一个假设。”刘砚道:“互相吃以后,会造成什么结果。这就是你呈交报告里没有提到的。交给第七区分析。”

“可以。”赖杰如是说:“把这个加上。”

刘砚又道:“假设丧尸们找不到食物,除了互相吞吃之外,会不会去吃其他的东西?这个很重要。”

这话一出,数人同时意识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刘砚一边飞速打字一边说:“丧尸还会吃什么?吃飞禽走兽?山里的动物?假设它咬伤或者抓伤一只小动物……就松鼠吧,这只松鼠如果又逃掉了,会怎么做?它会像人类一样,噬咬同类?同类逃掉以后,继续啮咬其他的同类?会不会像丧尸潮最开始在人类族群中爆发的时候那样?丧尸吃植物的话呢?”

蒙烽道:“我觉得第七区已经做过这个假设了。目前没有什么特别的指令。”

刘砚:“它们也不完全清楚特性,除了各个队伍提供丧尸样品给总队带回去研究,外加咱们这些人的战斗报告,还有什么渠道能知道丧尸的进化方向?”

“不错。”赖杰果断道:“这点至关重要,虽然不知道其他队是不是也碰上了和我们一样的问题,但一定得加上去。”

“哟——”李岩给了赖杰肩膀一拳:“头儿,你终于能升官了。”

“说什么呢。”赖杰一本正经道:“能活着回去就知足了,写吧,刘砚。”

刘砚进车里把战斗报告打印出来,这时候山下的丧尸已多了不少。拥挤在山下却无路可走,唯有一条十分狭隘的小路。

大部分丧尸还没爬上山来,便被同伴挤得摔下山去,一时间百丈高崖上,坠入深谷的闷声接二连三响起。

“我怀疑这个山里。”刘砚交出战斗报告:“探测仪上显示的上百万只感染体,至少有一半是动物。”

刹那间所有人静了。

蒙烽马上回过神,反问道:“那么在咱们进山的时候,这些丧尸动物怎么不来攻击?”

刘砚道:“这也是其中一个疑点……我之所以没有说,就是因为怎么没丧尸动物来攻击?很奇怪……想不通。可能它们对人类没有兴趣,就像最早被感染的人类,对其他动物没有兴趣一样,能烧山么。”

赖杰沉吟片刻道:“不能,现在正是春夏交际,又是雾天,根本烧不起来。”

蒙烽道:“不管了,密切留意山下,大家把汽油多拿点出来,顺着山路朝下浇,方便随时点火。喷火枪拆卸下来,支在山边,反正补给快随着救援队到了,只要救援队抵达,一切好办。”

众人开始动手架设,刘砚上车去调整特斯拉线圈,将发电机功率调到最大开始预热以防万一。

上午十点。

嵩山绝顶,茫茫雾海在翻滚的日光下消散,数天以来,崇山峻岭间第一次放晴,蒙烽引爆了第一发山路上的地雷,轰然声响,上百只丧尸被炸飞,落进深谷。

“没有预料中的多。”蒙烽朝山下看了一眼道:“顶多十万只。”

一旦超过了某个数量,刘砚就没法判断有多少了——密密麻麻的丧尸群积在一起,十万只还是二十万只,抑或上百万上千万,对他来说根本没多大区别。

“嗯。”刘砚发自内心的佩服他,说:“十万只,你真厉害。”

蒙烽以为刘砚在说反话,收了枪,不悦道:“你不嘲笑我几句会死吗?”

刘砚:“……”

哒哒哒声响,十余辆大型军用直升飞机沐浴在阳光中飞来,狂风卷起,将平台上的粉尘吹得四处飞扬,赖杰让其他人守住,顶着狂风喊道:“分批降落!快!别关引擎!”

“赖小杰!”一名驾驶员喊道:“来领你们的物资!你胆子太大了!山里全是丧尸啊!!”

赖杰大喊道:“一切从速!没时间点名了!检疫员马上开始!!过一个上一个!”

物资被拖下来扔在地上,驾驶员大吼道:“是你们技师申请的三硝基甲苯!你给我小心点!”

刘砚出了满背冷汗,上前提着箱子放进车里,每次两台直升飞机降落,螺旋桨轰鸣声中直升飞机的吊架仍未曾触地,山下满是丧尸,隔一会蒙烽便引爆一枚炸弹,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最先抵达的两辆直升飞机启程,离开山顶,后两架接上,几只丧尸爬上山路尽头,引起一阵骚乱。

“别害怕!”孙晓玥大声道:“都别怕!啊——”有丧尸压倒了铁丝网,一声尖叫从扩音器里传出,人群登时炸了锅,纷纷朝直升飞机处挤。

蒙烽抬手拨转背后机关炮,金属声响,扣动扳机就是一炮!

蒙烽微微躬身,消去后座力,一道炮火飞出,将那几只丧尸轰出高台,断线风筝般坠下山谷。

“你叫什么!”刘砚吼道:“安静点!”

又两辆直升飞机开启,人群拥挤,闻且歌持枪在前维持秩序,吼道:“再挤我要开枪了!”

朝天鸣枪数次后人群方逐渐安静下来,山下丧尸犹如永远杀不完般接连爬上,直到最后一辆载人的直升飞机转头开走。

螺旋桨轰鸣,运输机型垂下钢索,赖杰吼道:“刘砚上车!其他人接钢索……”

说时迟那时快,山林里升起躁动不安的气息。

远隔万里,四野空茫,千万里灰蓝天空,压顶黑云化作一道高速旋转的景象,刹那间一收——

隐没于刘砚漆黑深邃的瞳孔之中。

“有危险——!刘砚本能地大吼出声:“找地方躲避!”

千万只惊鸟发出刺耳的噪音飞出树林,冲向空中的直升飞机队伍!呱噪声嘈杂犹如撕裂灵魂的利器,漫山丧尸大声惊嚎。

阳光被瞬间遮没,黑压压的一片,光线一黯,密密麻麻的鸟雀冲过他们的头顶,赖杰朝天鸣枪继而大吼撤退,离开的直升飞机马上拔高,螺旋桨被鸟雀群登时缠上,发出爆裂声响。

“刘砚——!”蒙烽发狠大吼。

“系上防弹衣!戴头盔!”赖杰吼道:“双手护住头脸——!”

刘砚双手护着头顶躲进车下,到处都是纷飞的羽毛与枪响,他觑机冲进车内,抛出武器箱,哗一声覆盖式头盔散了满地。

四名队员从不同方向冲至,就地一打滚捡起头盔戴上。

所有直升飞机竭力拔高。高处处发出惨叫,鸟雀循着未曾关好的后舱门冲进舱内,碰砰乱响,有人坠下空中,还未落地便被千万只飞鸟撕成碎片!

刘砚怔怔望向车外,那时间山林中被病毒感染的鸟类已经汇聚成一股恐怖的洪流,冲向天顶!

蒙烽与赖杰各操纵一把喷火枪,刹那烈火漫天,喷向山谷高处。

飞在最后的一架直升飞机发出砰然声响,顶端引擎爆炸,撞在山岩上发出一声巨响,化成滚滚燃烧的火球坠下山谷。

“当”的一声巨响,环形音波扩散,扫飞了天顶密密麻麻的飞鸟,紧接着九辆直升飞机通体释出电压,破空飞去。

最后一辆运输机要降落,鸟群转而扑向平台,从四面八方冲向直升飞机,到处都是横飞的破碎血肉与羽毛,赖杰朝驾驶员吼道:“别管我们!你快走!”

刘砚一按遥控器,啪一声连环电流清掉车体周围的丧尸飞鸟。赖杰不住大喊,队员们朝着基地车回援。

刘砚发着抖迅速翻出一个收音机的电路板,接在蓄电池输出口上,几下缠好黑胶布,拧开电流。

喇叭里传出持续的尖锐声音,就像在舞台上麦克风打开时,那令人颇不舒服的尖鸣声。“营——”的一阵在耳鼓内回荡。

刘砚将功放调到最大,一拧蓄电池,嗡的一声尖鸣,频率高得刺耳。

“你在做什么!”蒙烽吼道:“开线圈!”

“太多飞鸟了!线圈没效果!”刘砚大声答道,手指缓慢拧动调频旋钮,外面是暴雨般的撞击声,一阵比一阵急促,一阵比一阵大,窗玻璃在鸟群猛烈的撞击下疯狂震撼。

运输机在千万只鸟雀的飞扑下离地,转向东南要离开山谷,却在鸟雀的疯狂撞击下倾斜了一个角度。

瞬间螺旋桨刮中一片山岩,砰的一声旋轴断裂,呼呼打着旋飞向平台。

“卧倒——!”蒙烽竭力吼道。

四人同时一个飞扑卧倒,直升飞机撞山爆炸,化作惊天动地的刺眼火球,气浪卷着螺旋桨飞来,擦着他们头顶飞过平台,钉在侧峰上。

嗡嗡嗡的电流声越来越响,漫天鸟雀失去了目标,同时从各个方位扑向平台!

刘砚手指发着抖,电流声频率终于对上,尖锐电流响彻耳鼓,在山谷中回荡。紧接着鸟雀发出嘶哑的难听嚎叫,哗一下朝四面八方飞散。

一瞬间,漫天丧尸鸟群就那么散于无形,空旷平台顶上,唯有基地车的电流声刺耳鸣响。

三秒后,刘砚关了扩音器,四周安静了。

“说实话,我觉得这次……你能升官的几率实在不大。”蒙烽喘息着道。

赖杰摇摇晃晃起来,解下头盔,无奈道:“我他妈就是个万年垫底的命,差点连小命都得交代在这里了。”

他们面对一望无际的山林。

灰白天空下,漫山满谷的丧尸,直升飞机坠毁,其余所有飞机队伍都已离开。

唯有这么一座孤立无援的平台,犹如丧尸潮中的孤独海岛。

38、突围

“补给是刚到手的。”刘砚道:“有五公斤tnt炸药,两万发六挺哈其凯斯机枪子弹,螺旋霰弹改良装五千发,手雷一百二十枚,nato枪弹十二匣,通用手枪子弹……”

“……定位地雷十个,微型核弹一枚,所有机械设备运转正常,报告完了。”

“能再联系上总部不?”闻且歌朝山下眺望。

“毁了。”赖杰说:“你看讯号发射塔。”

一侧山头,讯号发射塔歪歪斜斜拦腰折毁,蒙烽朝山下看,开口道:“丧尸越来越多了,附近城市里的都在朝这里聚拢。”

赖杰坐在弹药箱上,手指反复摩挲自己下巴。

“而且为什么丧尸们都在朝这里聚集呢?”赖杰眯起眼道:“我觉得这说不通,它们怎么知道山里有人?”

蒙烽道:“这些丧尸很奇怪,你们注意到了么?它们和从前的不一样。虽然杂乱,但隐约在遵守某种秩序,没有胡乱朝山上挤,就像在排队一样……就像自己知道,乱挤会掉下去。”

至此众人都是隐约觉得蒙烽说得有道理,这些丧尸里说不定有个头儿,否则不可能会像在排队上山一样,依照本能,它们只会乱挤乱拥,后面的丧尸为了更靠近食物,把前面的挤得掉下山路。

但这个设想太过匪夷所思,几乎推翻了先前他们对丧尸的所有印象,然而看山下前赴后继攀爬的丧尸,就像一支有纪律的军队,说没有一个控制系统是不可能的。

赖杰说:“你认为这是一支军队?”

蒙烽道:“教官说过,凡是有秩序的敌人,都一定有某个控制中枢在予以调配,如果在空旷的地方……它们的后方扔一个饵,你觉得它们会转身么?”

众人都没有说话,许久后赖杰放下望远镜。

蒙烽道:“假设有丧尸指挥官,这个指挥官应该在后方,扔一个人过去,指挥官势必会紧张,调集大部队回来保护自己,说不定一下山路上全部的丧尸都跑了也有可能。”

刘砚调整红外线监测倍率,答道:“但你怎么知道这个不一定存在的指挥官,就和人一样思考呢?而且迄今也没有发现特别异常的丧尸。”

赖杰:“你相信这种事?”

蒙烽反问道:“否则你怎么解释?”

赖杰不吭声了,刘砚不由得暗自钦佩k3的战术课程,看蒙烽那表情似乎也有点把握。

刘砚接过望远镜朝山下看,喃喃道:“说不定就是很平凡的一只,和其他的没有区别,只能试,寻找它的隐蔽点,假设没有呢?”

蒙烽说:“那么就两面夹击,寻找突破口,我从丧尸后方扫射,你们冲下山,在薄弱地方汇合。”

赖杰缓缓点头。

山下的丧尸越来越多,现在就算用炸药开路下山,随之而来的也将是更多的丧尸大潮。这里没有掩体,没有楼房可供爆破,一旦被丧尸堵上,势必哪里也去不了,只能在车上等死。

赖杰又想了一会,说:“蒙烽你的战术学得比我到家,不管这是不是一个军队,都得引开它们,减轻突围压力。”

蒙烽说:“对,山谷里的丧尸都聚集在上山的路前面,我们在山谷空地上投放一个饵,至少有一部分会转身去追饵,无论怎么说,都方便大家趁机突围。”

赖杰又道:“行,咱们赌一把,我负责当饵。准备开车下山路。”

蒙烽道:“不行!必须我去,山路太狭隘了,不能让刘砚开,否则一定翻车,我去当饵,你开车。”

赖杰道:“我去,你留在这里保护大家。飞蝠服给我一件。”

闻且歌道:“每次都是你作饵,总该轮到我们一次的。”

赖杰道:“这是命令!”

刘砚:“都别抢了,不如我去当饵吧。”

蒙烽:“这种时候,别说冷笑话行吗?!别啰嗦了!队长你技术最好,你得开车,我当饵,否则我也会把车开进沟里的!反正也没人等我回来。”

刘砚:“你真的好可怜啊蒙烽中士!不如现在就去跳崖吧吧吧吧……”

蒙烽不理他,上车换衣服。

刘砚打开所有的监视仪器,迷茫地一眼扫过六个显示屏。上面几乎都是一模一样,重叠在一起的暗黄色人型光体。

他忽然注意到屏幕上最边缘的地方,有一个很矮的人影,没有动。

刹那间刘砚背脊一阵发麻,转头道:“蒙烽。”

蒙烽解开衬衣扣子,现出古铜色健美的胸膛,眉毛扬了扬,问:“怎么?”

“你看这里。”刘砚道。

蒙烽穿上飞蝠服,过来看显示屏。

刘砚再回头时,屏幕上那个很矮的光影不见了。

“奇怪……”刘砚道:“刚刚还在的。”

蒙烽:“你发现了什么?”

刘砚不言语,点开一个地图,对应该监视器覆盖的范围,是山体的最里侧。

刘砚一脸迷茫,侧头时,和蒙烽的嘴唇挨得很近。

蒙烽注视刘砚的双眼,帅气的脸上有点发红,刘砚正在想事,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

“什么。”蒙烽看着刘砚的双眼,小声道:“别老勾引我。”

刘砚摇了摇头,喃喃道:“我怀疑我已经发现它了,但它不见了,应该就在这一带范围里。”

“太远。”赖杰不知何时站在二人身后:“没法投弹,你确定是这里?”

刘砚不敢妄加揣测,蒙烽道:“试试吧,让所有人上车。”

“你是不是可以试试先找到它。”刘砚说:“说不定就不用麻烦了。”

蒙烽点了点头,赖杰又道:“万一不是呢?”

蒙烽随口道:“他说是就是吧。”

刘砚马上道:“喂我可没这么肯定啊!”

蒙烽看着刘砚,目光中带着熟悉的神色。刘砚静了片刻,而后道:“好吧,我觉得很有可能是,但你……”

蒙烽嚣张地以手指戳了戳,嘲讽道:“别怕,虽然咱们分手了,但我还是相信你的这点小聪明……”

刘砚:“你不用反复强调这个问题!我完全没有任何异议,说什么都自己记得,走着瞧。”

蒙烽:“你走着瞧!”

赖杰:“不相干的事都闭了!说正题!”

蒙烽:“队长开基地车,李岩去开物资车,刘砚负责通讯和看屏幕,闻弟负责保护开路的基地车,刘砚描述一下那玩意。”

“一个……不足一米的,人型光体,是红外线探测,我看不清楚它的长相,我觉得应该是个小孩,它不动。在山谷里的最边缘。”

“足够了。”蒙烽道:“出发。”

赖杰调转车头,这时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十分宝贵,蒙烽说:“待会我解决了那只指挥官就朝西跑,你们下来接我汇合,咱们想办法冲出山去……”

刘砚忽然道:“你还有几条命?”

蒙烽坐上副驾驶位,漫不经心道:“回来再告诉你,走!”

赖杰一躬身猛打方向盘,基地车发出巨响,将铁丝网撞得斜斜飞下山谷。

转弯的刹那,蒙烽跃出车窗,犹如一道黑色利箭射向山谷。

“加油!”所有人齐声喊道。

蒙烽一头坠落万丈深渊,心内默计距离,紧接着舒展双手双脚,飞蝠服黑色的布帷在狂风中猎猎飘抖,整个人犹如一只巨大的黑色纸鸢,飘向山体西侧的丧尸群。

基地车猛地一震,撞上堵在山路上的丧尸,闻且歌冲上副驾驶位,扯下虹片架在眉前,拉出机枪操纵杆按下连发按钮。

“抓稳了!”赖杰吼道。

刹那砰砰连发声响起,拦路的丧尸被撞下山路,沿途血肉横飞,赖杰将方向盘死命朝左打,隆隆声巨响,基地车贴着山壁刮出飞扬火花,碾出一条血肉横飞的道路。

刘砚被撞得头晕眼花,蒙烽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我落地了!这里丧尸实在太多了!到底在哪!刘砚!全局指挥!”

屏幕上明亮的红色高大人影是蒙烽,周围暗黄色体温略低的大批丧尸围了过来,六管臂式连发机关枪在蒙烽手上,那瞬间车里,车外,耳机中到处都是枪声。

“小心你背后!”刘砚大吼道。

蒙烽掏出罐头炸弹朝远处一扔,紧接着在地上一打滚,爆破声震得耳机嗡嗡作响,铁钉四处横飞,刘砚道:“头顶!”

丧尸越来越多,满山谷的丧尸竟是朝着蒙烽那里疯狂涌去,刘砚道:“在树后!它在树……”

说时迟那时快,基地车一颠,刘砚后脑勺撞在车壁上,右后轮滑出山路,底盘擦着岩石飞速一路摩擦发出刺耳声响,三轮着地,一轮悬空地冲了下去!

赖杰猛打方向盘,吼道:“李岩你小心!”

后面运输车行至同一位置,猛地一刹车,在同个位置颠了起来,两辆车轰轰烈烈地以同个姿势碾得山路破碎瓦解,石块纷纷掉下深谷。

“没听见——!”蒙烽吼道:“刘砚!”

“树……”刘砚喊道:“它跑了!小心你左手边!”

五六只丧尸冲过来,扑在蒙烽身上,蒙烽咬牙一脚踹开正面那只,打滚躲到岩石后,架起机关枪,背靠山壁疯狂扫射,弹壳四处激飞,刘砚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你的……左上方。”

蒙烽马上转头一瞥,一只断了双脚的丧尸以双手撑着岩石缓慢攀爬,从树枝上爬向悬崖的一块突出岩石。

蒙烽右手机关枪扫射不停,左手抽出腰间手枪,一发点射,砰然将那只残废的丧尸一枪爆头!

刹那间群山中响起丧尸犹若洪流般的哀嚎,十万鸟雀惊飞,刘砚瞳孔剧烈收缩,似乎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了。

“你成功了——!”刘砚大吼道:“马上离开那里!”

隐藏的丧尸首领一死,坑谷与山路上的数万丧尸大军先是短暂地一停,紧接着变得更为狂躁,它们各自为政,不再朝山谷底部聚集,开始缓慢散开,四处寻找猎物,蒙烽喊道:“掩护我!我要跑了!”

刘砚喊:“赖杰!稳住!!”

整座基地车几乎有两轮被架在山路外,刘砚几次竭力去拉车顶的操纵杆却无论如何够不到,几次堪堪要碰到却被甩得直摔下来。

赖杰控车控得苦不堪言,大声道:“自己想办法!”

刘砚随手乱摸,抛出一根勾索,勾住拉杆朝下狠狠一扯。

特斯拉线圈发动,一道连环闪电跳跃,犹如海浪般卷下山去,连着四发闪电扫过丧尸群,蒙烽踏着山石狠命一跃,跳过第一发闪电。

车体震耳轰鸣,跌跌撞撞冲过大半条山路,冲向尽头的陡弯,赖杰单手控车,飞速朝右一转,紧接着疯狂左旋方向盘。撞飞了整个围栏。

李岩吼道:“控制不住!我要摔下去了!”

随后而至的运输车转弯,大半截车体被甩出山外。

同一秒内:

赖杰:“跳车——!!”

刘砚配合默契至极,一脚踹开车尾门,李岩踩着侧车门,纵身飞跃。

李岩身在半空,运输车坠下山去,刘砚甩出勾索,狠狠一扯,将他拖进车来,两人摔在一起。

运输车飞出山谷,一个小型铁箱在空中翻滚,闻且歌掏枪从窗口处开了一枪。

子弹击中铁箱盖锁上,诤的一响,铁箱在空中被击得翻了个跟斗,盒盖敞开,五个铁筒飞了出来,在空中四散。

闻且歌吼道:“蒙烽!你要没命了!赶快跑!”

蒙烽眼角余光瞥见头顶坠下来的运输车,大骂一声:“靠——!”紧接着使出吃奶的力气没命飞奔。基地车冲下山坡,再次转弯的瞬间,蒙烽冲上山路,朝车里一扑,李岩马上带上车后门,赖杰猛地一踩油门,所有人被冲力带得摔向车尾,瞬间将车提到最高速,绝尘而去。

运输车落地,爆炸声响从山后传来。

“终于不用再吃罐头和饼干了。”蒙烽舒了口气道。

十秒后,五枚三硝基甲苯储存管落进火里,整片山谷发生了连环大爆炸,冲击波卷着火浪一瞬间冲出峡谷,紧接着基地车箭矢般地飞了出来。

“我的tnt也没了。”刘砚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蒙烽,无奈道。

赖杰又喘了片刻,而后大声道:“恭喜,很好!剩下一辆车了,以后就不用值班了!全员成功脱离!”

2013年5月5日。

我们离开中原地区,进入山东省,得马上找一个讯号塔,把我们的遭遇发送给公海组织救援中心。

丧尸已经进化为一个群体,并出现了一个头领,根据赖杰的描述,那只头领是个没有双脚的残疾丧尸,表面上与其他的丧尸并没有区别,不高大,一枪爆头的瞬间也没有产生其他的变异。

那么它们是用什么方式交流的?难道就像一个短波电台与千万台接收器一样?意识能互相交流影响吗?实在是匪夷所思。

只有能接收第七区铁塔信号的讯号台,才能发去指定的联络。但目前的情况非常糟糕,我们失去了物资车,没有吃的,只得沿着国道朝东边走,寻找商店和民居里的剩余补给。

这里的东西大部分都被洗劫一空,更糟糕的是,汽油快要用完了。

黄昏,赖杰开车,其余四人坐在车厢里,分坐两边,刘砚和闻且歌坐左边,蒙烽和李岩坐右边,摇摇晃晃,大家的表情都十分无奈,肚子咕咕响,没有人说话。

“你的巧克力现在可以拿出来了。”蒙烽说。

刘砚这才想起来,从座椅下拖出他的背包,四大块巧克力。

蒙烽扔回给刘砚一块,把另外三块分给队友们,侧在位置上打盹。

刘砚拆开,掰下一小块,蒙烽微微张开嘴,刘砚拿着,瞄准了很久。

刘砚手指抬高,蒙烽抬起下巴,作了个啊的口型。

刘砚躬身,蒙烽把身子放低一点,反复几次。

“你要扔就快点!”蒙烽怒道。

刘砚把一大排巧克力扔过去摔在蒙烽脸上,不说话了。

蒙烽吃了一小块,又扔过来,摔在刘砚脸上。刘砚摔过去,蒙烽摔过来,摔过去摔过来,刘砚道:“你!”

蒙烽怒吼道:“怎么!我已经不爱你了!别以为我会像以前那样着让你!”俩人在狭小的空间内推来搡去,乱成一团。

“别打架!”赖杰在前座呵斥道。

闻且歌道:“别打架别打架,我变个魔术给你们看。”

刘砚按着蒙烽脑袋,愤怒地说:“快!闻弟,来个大变活人把他变走!变到西伯利亚去!”

太阳在群山的尽头现出一抹血红,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公路上,尘烟飞扬。

车靠边停,赖杰找到第一个讯号塔,讯号塔高处飞扬着黑色的布条,塔下则是一片死寂。

那里有着大大小小的临时帐篷,沾满血迹,地上凌乱地扔着步枪,远处旷野中还躺着几个死人。显是有幸存者听见广播后,生怕错过救援队的搜寻,直接在讯号塔下扎营等候。

在救援队还没有来的时候,丧尸却先一步来了,从帐篷和设施看,这个营地里竟是死了接近一百人。

赖杰吁了口气,说:“拿讯号发射器给我。”

太阳下山,初夏的风卷着不知何处而来的灰烬掠过天空,赖杰在塔顶安放好发射器。

刘砚开启无线电通讯,里面沙拉沙拉响。

“呼叫总部,呼叫总部,这里是飓风队技师刘砚。”刘砚道。

没有人应答。

刘砚静了片刻,一种不祥的预感升上心头。

赖杰下来了,四人围成一个圈,刘砚站在中间。

“呼叫总部,听见请回答。”

通讯器里一片恐怖的静谧。

“机器坏了?”赖杰道。

刘砚:“没有坏,接通的,两边显示都完好,而且讯息已经发出去了。发送是绿灯,接收是红灯,显示那边没有任何讯号。”

“波段你选对了么?”闻且歌说。

“这个是特制的。”刘砚道:“只有一个波段。”

赖杰:“是不是我没固定好?”

刘砚:“不可能,不用检查了,能发送怎么会不能接收?”

蒙烽:“你靠近点,把天线对着……”

刘砚:“说了多少次!这个和距离没有关系,你就算把我直接挂在那上面也是没有用的!你爸和我外婆的争论还要再来一次吗?!”

蒙烽:“亲你太不淡定啦,除了这个还有什么解释?难道还会是总部的发射塔坏了吗?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一大批丧尸抱着小鸭救生圈游去公海,把发射塔给搬走了……”

刘砚:“很有可能哦,你爸那个抠门的,从来不买钉耙和池塘清洁车……”

赖杰道:“不会吧。你别吓我。”

众人神情有点不对,都是想到公海总部被丧尸攻陷的场景。

刘砚没好气道:“别听他瞎掰,有疫苗有血清,不会在那里爆发的……可能是太阳黑子风暴,导致中央发射塔暂时故障。”

赖杰接过通讯器道:“我来试试。”

“呼叫总部,飓风队队长赖杰呼叫总部……”

众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换个人呼叫有区别吗?”闻且歌道。

“我以为和人品有关系。”赖杰无奈道,最后只得放弃了这个打算。

夜九点,始终没有应答,闷雷翻滚,开始下雨了。

“好吧。”赖杰道:“现在联系不上总部,接不到下一个任务,也没法执行,想必其他队伍也碰上这个问题了,大家先缓和一下情绪,想想办法打听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决明马上又出场了,外星人们出现把公海基地搬走了啦啦啦~~

39、危机

第六区统战部,十四层,教学与公共设施楼层。

张岷牵着决明的手去上预科班——这里八月份入学考试,九月份开学。许多军方人员的子女都在这里,包括平民。

按张岷的身份是不应该进入第六区的,然而吴双双带他们来了,蒙建国也开了条子,张岷身为退役军人,签署了文件,一旦有需要,将前往军队服役,随时会被征召走,但也每天有回家探视儿子的机会。

同时张岷也填了一份中医诊所的申请,愿意在第六区开一间小诊所,不收取任何酬劳,只要国家保障他与决明的温饱和食宿。

这两份申请还在排队,但决明因第一份文件获得了一个上学念书的机会,当然仅仅是机会。

地下避难营每一层都能容纳上百万人,空间非常广阔,张岷和决明住的地方和刘砚一样是第十三层。

他每天带着决明来上课,就在学校外面找个公共食堂等候,中午去接他出来吃饭。

午饭后,张岷在公园的长椅上坐着,决明枕他的大腿躺着睡一会,下午继续上课,晚上出来吃饭回家。

这天张岷出来买了杯咖啡,坐在食堂里,随手翻了翻免费的报纸——厚厚一大叠,可以拿回去铺个熊猫窝。

张岷答应决明,入学考试结束以后,不管过不过,都可以去领养一只没有主人的白松狮犬,再把眼眶染黑,在宿舍里养它。

他随手翻了翻报纸,头条是:【统一战线指挥部已获得初步进展,全国地区获救人员达到一亿多人。】

随手翻了翻,副版是政治思想教育,隐隐能看出对第七区科研中心的不满言论。

国际新闻版面:全球有90%左右的地区沦陷。

【非洲,拉丁美洲国家朝南极洲迁徙】

【非洲的住民离开好望角,朝南极洲撤离,一艘满载游轮在途中病毒爆发,抵达罗斯冰架时失去通讯,半月后随洋流进入皇后群岛。丧尸病毒污染了南极洲大陆,所幸气温寒冷,正极其缓慢地朝着东南极洲,文森高地扩散。】

【美国扬言疫苗研发取得阶段性突破三天后,阿拉斯加实验室爆发变异病毒感染。阿拉斯加实验室里,所有科研人员丧生……】

【印度或有不人道病毒实验现象,遭到欧盟激烈抨击】

【金正男携带大量核弹头登陆北太平洋救援中心,与日本引发争执】

【今日奥克斯病毒,或是侵华战争时731部队遗留物?】

【人类的刽子手茨威格将军,纳粹思潮的拥护者……】

张岷翻过一页,副版后是豆腐块大小的专栏。里面清一色是在大灾难中逃出来的人口述,讲述不堪回首的日子,末了又提醒所有避难所遗民珍惜今日,鼓励民众对未来的信心。

娱乐版块是一群落魄明星的逃难故事,头条:【唐逸晓平安归来,数万粉丝泪流满面】

张岷:“……”

外国生活水深火热,我国生活很美好——新闻联播精神,没什么好看的,翻完了。

对面有个女人一直怀疑地注视着张岷,张岷又把报纸从后朝前翻,在其中一页停了下来。

那是一个偏僻版块上的小论坛。

【第七区学术报摘要,病毒爆发的根本原因可能是一次地球环境自我清洗。】(专栏下附带了军队的科研专家评论,措辞激烈,逐一反驳了第七区的理论)

张岷看到专栏撰稿与整理人是谢枫桦,不禁笑了笑,那小姑娘找到一份不错的差事。

食堂一侧的电视墙响起声音。

女主持:“蒙少将,今天您可能要面对非常多麻烦的问题,您要做好心理准备。”

男人的声音:“每次你都是这么说的,有哪一次不是?”

女主持笑道:“第七区自然环境小组与远古考察文化指出,这次洋流带来的病毒源,或许在9.5亿年前的寒武纪冰河期就已经存在,您是怎么看待这个问题的。”

男人的声音:“我们接到第七区的无数个报道。”

张岷抬头看了一眼,几乎有种错觉,坐在采访室里的是蒙烽。

面容有点相似,气质像得不能再像,张岷马上就知道那是谁了。

蒙建国比划了个手势,声音沉稳而镇定:“这些报告书摞在我的办公桌上,能叠到天花板。”

观众们笑了起来。

“每一封假设的理由都完全不同,天文学家认为是外星人扔在地球上的实验废料;考古学家认为是造成玛雅人消失的根源;生物学家认为是自然淘进化的原因,神学家们则……别问我,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混进第七区的,他们觉得是潘多拉的匣子泄露了。”

这段话引起食堂里的哄笑,蒙建国年过四十,却是个英俊的军官大叔,亲和而英武,是一名十分具有个人魅力的将军。

这种时候他作为军方的露面人再恰当不过。

蒙建国又道:“还有更离谱的,我记得有一位遗传学家指出,这种病毒对人类来说,最终将促成整个族群的进化,令人类成为一个全新的物种,开启新的地球纪元。言下之意,显然打算给我们注射病毒。”

观众们又笑了起来,女主持人笑道:“那么蒙少将是怎么想的呢?哪一份报告最贴切目前的情况?”

“比起军方怎么想。”蒙建国说:“我倒是希望,第七区在递交建议之前,先统一他们的内部矛盾。我可不想每次虹桥的门打开时,出来的都是这么一大叠……科幻小说般的资料。”

女主持人笑着说:“蒙少将近期会采取什么计划,听说搜救的部队遭遇了许多从未面对的麻烦?”

蒙建国想了一会,答道:“一切都有进展,局面正在军方的掌控之中,请拭目以待。”

“张岷?”对面座位的女人颤声道。

张岷一直被节目吸引了注意力,此刻被人叫出名字,雷亟般地转头。

“嫂子?”张岷难以置信道。

“你还活着……张岷?!”那女人起身道:“你怎么会在这里!谁送你来的?!”

那女人正是王博的妻子肖莉,张岷起身,那女人哭着过来与他拥抱,张岷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稍安,找了张桌子坐下,去为她买了杯咖啡。

肖莉红着双眼,哽咽道:“你大哥和珊珊呢?”

张岷:“我……先说你吧,你一个人?嫂子,我以为你死了,你怎么在这里?”

肖莉道:“那天我和老王吵架回娘家,当天就说外头狂犬病爆发,不清楚实际情况,电话联系不上老王,跟着朋友上了撤退的车。”

张岷安慰道:“那就好,王大哥他……”

“他死了吗。”肖莉噙着泪,颤声问道:“珊珊呢?”

张岷把初见王博的事说了一次,略过发病的过程,最后叹了口气。

“我跟着几个朋友逃难。”张岷如实道:“最后被军方接到这儿,四月份才来的。”

肖莉悲痛地看着咖啡,什么也没说。

张岷说:“你的朋友是军人?”

肖莉道:“他是华东军区的旅长。”

张岷马上明白了,他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点了点头。

“以前的事,翻篇儿了。”张岷略一沉吟,而后道:“好好活着,嫂子。”

“你在等决明下课?”肖莉抹去眼泪,又问。

张岷笑了笑点头,问:“你呢?”

肖莉说:“朋友的女儿在补习备考,今天等测试分班,我帮他……来接送。”

话音未落,肖莉身后有人过来,开口道:“小莉。”

肖莉忙起身,问:“你怎么来了?”

来人是个近四十岁的中年军官,看上去很有风度,肖莉忙介绍,张岷一时间也没听清,起身与他握手。

“杨上校,您好。”

肖莉介绍道:“这是我的好朋友,王博的弟弟,张岷。”

双方寒暄几句,杨军官问:“你儿子在里面念书?”

张岷笑道:“叫张决明,是养子,呃……我看看。”

他看了一眼表,快放学了,杨军官便起身,肖莉抹了把眼泪,小声道:“你怎么来了?”

杨军官道:“没什么事处理,提前回来了,怎么?不舒服吗?”

肖莉点了点头,哽咽道:“老王和珊珊……”

杨军官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二人声音又小了些,张岷在校门口等着,片刻后杨军官的女儿出来,数人在过道边站定,杨军官让女儿叫人。

那女孩和决明差不多大,戴着耳机听音乐,侧头斜斜瞥了张岷一眼,又怀疑地看肖莉,一声不吭。

张岷主动打了招呼,得不到回应便站着。

杨军官开始训女儿,张岷忙打圆场,又等了很久,肖莉本打算下午与张岷出去走走,现在看来只得作罢。

张岷见杨军官的女儿尤其不耐烦,识趣道:“你们先去吃饭吧,我在这里等决明。”

杨军官笑道:“不不,一起去吧,说好了的。你儿子叫决明?”

肖莉神色不安,那女孩隐约听到名字,摘下耳机,疑惑地看了张岷一眼,问:“你是决明的爸?!”

张岷礼貌地笑道:“对,他和你一个班?他和同学相处得还好吧。”

那女孩道:“他应该去找个医生看看,我说真的。”

张岷:“……”

杨军官马上训斥道:“杨雨珊!怎么能这么说话!”

张岷忙道:“没关系,小孩子,别骂她。给叔说说,决明怎么了?”

杨雨珊道:“他说话简直就……很奇怪,不像个正常人。老师让他坐到最后一排,他就像个幽灵一样,不说话。问他问题也不站起来。大家听写,他坐着不动,上次差点还跟人打架。”

“没打起来吧?”张岷道:“决明从来不跟人打架。”

杨军官安慰道:“小孩打架很正常,没什么。打打闹闹就好了。”

张岷心里有点难过,叹了口气。

杨军官的手机响了,那是军方特别定制的通讯器,他接了个电话,神情凝重,说:“是,是。”

杨军官收了电话,说:“这样,我有紧急任务要去执行,雨珊,你和阿姨待会去吃饭,还有张岷叔叔,爸晚上回来。”

“哎!老头子!”杨雨珊不悦道。

杨军官顾不上女儿,仿佛有很重要的事,跑去开车。

两秒后,第六区全区通报响起。

“请所有人员回归本队集中,临时兵力抽调,打捞队与装甲队在12点前就绪。”

“没事吧。”张岷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肖莉道:“没事,他们经常这样的……雨珊?雨珊!”

杨雨珊双手插在裤兜里,沿着路走了,肖莉追上去道:“别走!你爸爸回去报道了,要听阿姨的,雨珊!”

张岷又在校门口等了一会,决明终于出来了,身后跟着名男老师。

“您是张决明同学的家长?”那男老师问道,拿出一张卷子扬了扬。

张岷点了点头,知道决明又有麻烦了。

张岷接过一张成绩不错的卷子,换他也不太相信。

然而那老师一委婉怀疑决明作弊,张岷马上答道:“他不是被你们安排到最后一排去坐了么?左右没有同学,怎么作弊?”

那男老师没话说了,他让决明特别留下来,要求他把考卷最后几题重新解一次,但决明根本没鸟他。

男老师认为:你做不出来就是作弊,你不能走,打电话叫家长来。

张岷又不是军官,当然没有电话,决明什么也没说,就在办公室里站着,一副走神的模样。

男老师训了决明接近半小时,决明不说话也不动,就像对着个木桩,老师也要吃饭,最后没法,只得送他出来。

“就连上校的女儿,也在我这里上课,一样的出错要被批评,张先生。”男老师道。

“老师。”张岷不客气地打断了他:“我服役的时候虽然只是个尉官,但我的小孩接受教育,跟我的军衔没有任何关系。您巡考的时候,下面学生是不是在作弊,难道您完全不知道么?”

那男老师只得悻悻闭嘴,确实讲台高了些,当了这么多年老师,怎么可能不知道考场上的动静?外加教室里安着摄像头,决明确实没有作弊带小抄。

但这根本没人相信,责任也不完全在他。

十分钟后,张岷拿着卷子。

“宝贝。”张岷道:“你为什么不说清楚?”

决明挎着个包走在路上,张岷转身倒退着走,走在他的面前,决明说:“他不相信我,所以我不做给他看。”

“你有什么话,要说出来。”张岷道:“宝贝,爸说了很多次……”

决明:“哦,答应的熊猫呢?”

张岷道:“待会再提熊猫的事,你不能总不说话,知道吗?换了个学校,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

张岷边退边走,在栏杆上绊了一跤,惊天动地的朝后摔倒,撞翻了一个垃圾桶,巨响声中闹得十分狼狈,摔在地上。

决明:“……”

张岷躺在一堆瓶瓶罐罐里,作了个手势:“要主动,热情起来,和老师,同学沟通。”

决明:“哈哈哈哈——”

张岷:“就像现在这样。”

张岷无奈起身,把垃圾桶扶好,和决明一起捡垃圾,塞回去,牵着决明的手说:“算了,去吃饭吧,下午去动物中心看看。”

父子俩吃了午饭,张岷站在路口等车,决明带着一包油炸虾,边吃边站在一面巨大的玻璃墙后,看外面的海水。

神仙鱼游过,亲了个嘴,忽然间掉头离开。

“车来了,给我吃一个虾。”张岷说:“上车,宝贝。”

车上几乎没有位置了,张岷先坐下,再让决明坐他大腿上,前往十四层最近的电梯,再乘电梯上十二层申请领养动物,再上地面,坐船去第三区领狗。

估计全办完得花一下午时间。

车行进到一半,停了。

整个十四层的灯全部熄灭,车里登时爆出尖叫与惊呼。

绿灯在第六区全区亮起。

“警报,能源供应暂时抽取,支援中央第七区尖塔,过程可能需要一到两小时,所有电梯停运,请您耐心等候。”

到处都是黯淡的绿光,车里闹哄哄,张岷下了车,顶天立地的巨大玻璃墙外,还有一丝海面投下的光亮。

决明:“熊猫又没了。”

张岷:“有的,等来电就好了,中间的塔可能要做什么研究。”

决明双眼中映出一只巨大的,灰色的触手横掠,掠过整面玻璃墙,在海水中一蜷。

油炸虾子吃完了,决明把纸袋倒过来抖了抖,说:“章鱼。”

张岷掏了根烟低头点上,头也不抬道:“哦,章鱼,中午才吃的。”

“很大的。”决明说:“看。”

四根庞大无比,掠过面前,足有六十米的章鱼触手上,吸盘已经开始腐烂,棉絮般的软组织在海水里飘散,触手的吸盘上还嵌着不少人类狰狞变形的头颅。

张岷抬头时,那只全身腐烂的巨型章鱼已经不见了。

“多大。”张岷什么也没看到,随口说。

决明:“很大。”

张岷笑道:“很大是多大?”

决明说:“很大就是很大,像外面的船一样。”

张岷笑道:“那是航母,没有那么大的章鱼。”

决明说:“有,你看,又有一只了,两只。应该是外星人,章鱼星人来了。”

张岷:“……”

十来只上百米的巨型章鱼在海水中分开,乌黑的眼睛看着玻璃墙里的人,紧接着一只离开,游向海面高处,另一只则抬起触须,拍在玻璃墙上,砰的一声巨响。

玻璃墙上现出一道横亘十米的碎裂纹路。

大厅里登时炸了锅,全部人一起疯狂尖叫。

作者有话要说:外星人只是开玩笑啦,不过我觉得章鱼确实很像外星人……

根据研究,章鱼是地球上和人类相似度最低的物种

它有两套记忆系统,一套在头部,另一套遍布全身的神经元中

有两个脑子而全身都是脑子的动物,感觉真是奇怪啊

决明同学对着一个断掉的章鱼脚很好奇,这只脚现在在思考什么呢?(⊙o⊙)?

淡定帝vs章鱼帝

为什么会有章鱼,接下来,倒霉的被困在海底的蒙叔叔会来为大家解释

爆发期过去了,恢复日更~

40、长空

飓风队临时营地。

“队长,我觉得我们应该谈一谈。”蒙烽递过一根烟。

赖杰接了烟,坐在一张小马扎上张着腿,手搁在膝盖上,旁边有一只长脖子鹅走来走去,嘴巴里叼着试纸,茫然地转头四处看。

赖杰摸了摸那只野鹅的脑袋,漫不经心道:“说。”

蒙烽:“是这样的,你的老婆没了,我觉得很难过。但你不能因为老婆没了,就来搞别人的老婆。”

赖杰:“你们不是已经分手了么?你自己说我可以追求他的,而且我哪里有老婆?我一直是单身的。”

蒙烽:“之前我以为你都是开玩笑的,随便说说。世界上搞机械的人尤其多,你不能……你知道的,他一直爱着我,你这样何苦呢?既得不到他的人,又得不到他的心,最后还伤了自己的心。”

赖杰:“……”

蒙烽:“……”

赖杰:“老实说,蒙副队长,我怎么看不出他喜欢你啊,而且你也不喜欢他,反复强调你们已经分手了。”

蒙烽咳了声,说:“你说得对,我确实不爱他了,但他一定割舍不下我,现在不管他怎么做,我是为你好,像他那种人,你爱上了一定会后悔……”

赖杰认真道:“没关系,你既然不要了,就让我帮你安慰他吧。”

蒙烽:“我自己可以安慰,你不要逼我动粗,队长。”

赖杰:“你要动粗的话,这只鹅会被吓跑。”说着从咕咕叫的鹅嘴巴里抽出试纸看了一眼,翻开本子对照:“咱们晚上就没东西吃了。”

刘砚站在信号塔下,于小雨中调试手上的讯号接收器,不时抬头看。

天气仍有点冷,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兜帽衫,头发湿淋淋的,脸色有点苍白。

他的身体本就不像蒙烽和赖杰般强壮,从前一路逃亡,直到住在永望镇时衣食住行条件仍很好。离开公海基地,加入飓风队后每天只有罐头和饼干、维生素,有点撑不太住了,脸色带着病弱的苍白。

“他为了你,不远万里到咱们这儿来吃苦,你就一点也不心疼么。”赖杰道。

蒙烽走向刘砚,刘砚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蒙烽:“我有话想对你说,站住!”

刘砚:“蒙烽中士,我快饿死了,没力气陪你吵架,而且我是上士你是中士,你叫我站住我可以随时呼你巴掌谢谢。”

刘砚上了车,缩在位置上,阴冷而潮湿的衣服捂着,对面座位上闻且歌抱着一边膝盖,在和李岩聊天。

李岩给闻且歌看他钱包里的照片:“你看,枫桦的眼睛很漂亮,很清澈。”

“嗯。”闻且歌答道:“人也很好,很温柔,恭喜你。”

李岩笑了笑说:“现在不知道教小孩子们教得怎样了,她很喜欢小孩子和小动物,有爱心。对不,刘砚?”

刘砚说:“枫桦挺万人迷的,不过也可能是永望镇里的适龄美女太少的原因。”

闻且歌淡淡道:“以后会是个好妈妈,当你们的小孩很幸福。”

车里静了,李岩哼着歌,刘砚既饿又累又冷,缩在角落里像只湿漉漉的猫。

蒙烽上车问:“怎么不换衣服?”

刘砚:“前天洗了在运输车上,全没了,闻弟,被子帮我拿一下。”

闻且歌把头顶上铺的被子取下来扔给他,李岩说:“那是老小的被子吧,哆啦a梦的,以前他自己带的。”

蒙烽不乐意了,一脚把被子踹开,躬身脱下自己的衣服,按着刘砚就要扒他外衣。

“干什么?”刘砚不悦道:“别耍流氓。”

对铺两人笑了起来,蒙烽脱下背心,说:“换上,别着凉了。”

他赤裸的胸膛前有个小不锈钢牌,那牌子刘砚见过,是预备战死后确认身份用的。不锈钢牌以一根细链拴着挂在脖颈上,当兵的人都习惯把它戴在衣服外,蒙烽却收在背心里。

连着钢牌的项链还坠着一枚闪闪发光的钻戒。

蒙烽道:“饿吗,先吃点巧克力。”

刘砚换了蒙烽的衣服,宽松而暖和,还带着他的体温与熟悉的气息。

蒙烽掰下一块巧克力喂给他,让刘砚枕在自己大腿上,手指捋顺他半湿的头发。

刘砚吃着巧克力,睁眼看着蒙烽的脸。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刘砚说。

蒙烽:“想起以前我给你买巧克力的事么?”

刘砚:“不,我吃着巧克力,就想到让我带巧克力的那个人,那张面目可憎的脸……”

蒙烽:“哦,是我爸……刘砚!你能不能别蹬鼻子上脸的,不知好歹!你以为我听不出你在影射我吗!”

刘砚比划道:“说得一点也不错,就是你这样的眉毛,这样的嘴角,一副‘老子天下无敌’的表情,一副‘你们都得听我的’姿态,一副‘我现在很忙给你三分钟说完快滚蛋’的……”

蒙烽:“这种时候不要用排比句!这是骨气,英气,霸气,总攻!懂?不知道有多少人喜欢我……”

刘砚:“省点吧你念完高三就去呆军营,退伍后在家开了两个月淘宝店还得了一堆差评,其实是把魔兽玩到满级再出去晒太阳,人都见不着几个,又宅又笨,除了能打架……有个鬼喜欢你……”

蒙烽怒道:“还不是你!让我开淘宝回消息说什么‘亲’啊‘亲’!害我都当口头禅了!别太得意,部队里有很多新人,十八九岁的小孩可是一口一个前辈,没事半夜爬我的床,你应该庆幸我立场坚定,否则……”

刘砚:“他们应该只是惦记你的菊花,别自我感觉太良好。你应该庆幸自己立场坚定,否则当个五年兵,连后面都保不住了。闻弟,快,变个魔术,变朵菊花给蒙烽看。”

蒙烽:“……”

刘砚忽然觉得蒙烽表情和平时不太一样了。

“你在酝酿要怎么反击吗?”刘砚道。

“随便你说,我总是说不过你。”蒙烽随口道:“反正想清楚了。”

蒙烽陷入了漫长的沉默中,随手摸了摸刘砚的头。

赖杰上车道:“开饭了。”

一只囫囵的白水煮鹅团成一团,躺在圆形头盔里,嘴巴里还叼着试纸。

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