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150(1/1)

张太医收了针,听说贺玄也来了,面色更是郑重,走到门口要行大礼。

“都免了。”贺玄问,“而今老夫人是何情况?”

张太医四处看一眼,见这堂屋里好些的人,神情变得复杂起来,低声道:“皇上,微臣有事禀告。”

目光闪烁,那不是简单的病!

贺玄看出他的想法,转身与杜云壑道:“可有清静的地方?”

杜云壑立时唤小厮过来,领他们去外面一处厢房,杜若跟在身边,贺玄心里并不想让她去,万一张太医说了什么猝不及防的话,也不知会不会惊到,可杜若的手却伸过来,放在他掌心中。

凉凉的,还在担心罢,然而又那么的柔软,他暗叹口气,没有拒绝,握住了她的手。

走到厢房内,张太医将门关上,轻声道:“原先微臣出于谨慎并不曾与人提起,不料皇上竟亲自前来,微臣终于能有个交代。”他语气十分的严肃,又有些小心翼翼,“皇上,老夫人应是被人下毒了。”

“什么?”杜若一下瞪圆了眼睛,“你说什么?”

祖母那么和善,谁会下毒害她呢?再说,这还是在家里,谁有那么大的胆子!

贺玄目光沉静:“若若。”

不小心又激动了,听到他提醒的声音,杜若深吸一口气,镇定下来问:“是什么毒,难道是致昏厥的毒-药吗?你可能治好?”

“回娘娘,严格来说,称不上毒-药,此乃一种毒草,康健的年轻人便是服下也不会有事,可用在年老体衰之人身上,却会引起昏厥之症,加之老夫人近日略有燥邪,气血浮动,服用此草又比平时危险三分,微臣才会予老夫人施针以作缓解。”

竟然真的有人要毒害祖母,杜若简直不能相信,暗道难道杜家是有什么仇人吗,可就算有,冲着一个老人家算什么呢?这有些匪夷所思,再说,真是外人,应该也不会如此轻易得手,毕竟要混入国公府不是那么简单,可不是外人,会是谁?

正说着,门外忽地响起一阵敲门声。

明知道皇帝皇后在此,还有人敢上前打搅,张太医有些惊讶,他走到门口将门打开来,只见竟是杜家的二姑娘杜莺。

………………

老夫人一直不醒,杜绣便是一直哭,谢氏坐在床前,听得有些刺耳,真有那么孝顺,早前又何必要让老夫人生气呢!平心而论,老夫人真算是公正的,虽然心里偏爱杜莺,杜若,可对别的孙女儿,并没有一丝的苛待,偏偏杜绣要做出这种事情。

她不过是小姑娘,真的以为自己比他们这些长辈还要聪明吗?

谢氏淡淡道:“你也莫哭了,出去候着罢。”

杜绣擦一擦眼泪:“大伯母,我是担心祖母,不看着她老人家,心里不安,您就让我陪在这里罢,好不好,我不会再发出声音打搅您的。”

原本老夫人已经是要把她嫁到姚家了,甚至还禁她的足不准出门,可今日听说老夫人病倒,她是硬闯出来的,这种时候,她怎么也该到场,看一看这疼爱她的祖母。

谢氏眉头挑了挑,正待又要说话,却见两名禁军径直走进来,一左一右夹住杜绣的胳膊,只是瞬间便是把她拖到了门外。

实在是太骇人了,杜绣吓得尖声叫起来:“你们是什么人,放开我!你们是谁,大伯母,翠云,快些叫他们松手,快救我……”她拼命的挣扎,头上戴的发饰都落下来,这突然的情况叫杜绣无所适从,她弄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然而男人的力气何等之大,她根本无法挣脱,被一直拖到了院中。

屋檐下,贺玄与杜若并肩站在那里。

“皇上,娘娘。”杜绣眼泪都掉下来,在杜家,敢对她做出如此举动甚至枉顾杜云壑夫妇的,还能有谁呢,定然是不需要遵从任何规矩的人,她哀求道,“若若,是不是你误会什么了,为什么无端端将我抓起来,若若,我是你四妹呀,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你做错什么,还要我来说吗?”杜若冷冷看着她,“就因为祖母要将你嫁入姚家,你便在祖母的吃食里下毒!”

杜绣只觉五雷轰顶,讷讷道:“下毒,什么下毒?”

“不是下毒,祖母会晕吗?这家里,唯独你与祖母过不去,枉费祖母一片心意,在心里怨恨她老人家,让你不能嫁入高门,”杜若一字一顿道,“只可惜张太医熟读医书,对世上万千药草都了如指掌,一眼便是看了出来,你还有何可说?”

竟然就这样将罪名按在她的头上,杜绣抬起眼,看到杜若身边的杜莺,一下目赤欲裂,爬起来就朝杜莺扑过去:“一定是你,是你与若若胡说八道,说我毒害祖母,你就是看不得我好,是不是?杜莺,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害我?”

然她走不远,跑得两步,就被禁军又拉回来,猛地惯在地上。

“已经有丫环指证你了,说你今日派遣银杏过来上房。”杜若冷笑道,“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对祖母如此心狠,也怪不得我。”她看向贺玄,“玄哥哥,我而今怀着身子,她便由你处置罢。”

贺玄淡淡道:“正当秋后,便处斩了事,拖下去。”

“皇上!”杜绣一阵哀嚎,没想到自己会命尽于此。

禁军押着她退下,她两只脚在地上用力的蹬,踩得泥土都飞溅起来,那样的绝望,杜若瞧着她,有些于心不忍,然而她心里记着杜莺刚才说的话。

“我敢用性命作保!”

是了,她一定要把毒害祖母的凶手揪出来,哪怕是不择手段,她目光又变得有些冰冷起来,今日之事要不是杜绣,原本也没那么严重,杜绣也确实该受些教训的。她以前可是害得自己跌伤了呢,而她一直都没有报复此事,可杜绣却是越来越过分了。

她也许是有些像二叔,从来都是把自己的利益摆在前面,而家人是远远抛在身后的。

眼看杜绣就要被押走了,院门外传来一声冤枉,唐姨娘疾步过来,拉着其中一位禁军的胳膊,叫道:“四姑娘是冤枉的,她怎么会毒害老夫人呢!你们快把她放了,绣儿,绣儿她一直都很乖巧,这不是她做的事情呀,冤枉。”

然而整个杜家都没有人替杜绣喊冤。

唐姨娘扑到贺玄与杜若跟前跪下来:“皇上,娘娘,还请明察!”

“明察什么?”杜若挑眉,“杜绣便是凶手,这家里,只有她是有理由要去毒害祖母的。”

“不可能,绝不会是她。”唐姨娘咬着嘴唇道,“娘娘,绣儿她只是小姑娘,她比娘娘您还小呢,她去哪里弄毒-药呢,她也不会知道的……”

“是吗?”杜若盯着唐姨娘,“难道唐姨娘你年长,便会知道去哪里弄毒-药了吗?”

唐姨娘面色一变,支吾道:“娘娘,奴婢只是打个比方,绣儿她是不会害祖母的,还请娘娘彻查啊,”她看向贺玄,“百姓皆说皇上公正严明,乃不世出的明君,还请皇上明鉴!绣儿与姚家一事,是她年少无知,可她生性善良,绝不会存着害人的心的,皇上!”

为了她的女儿也真是什么都能豁出去,杜莺朝贺玄行一礼,恭谨道:“皇上,娘娘,容小女子多言,此案是有诸多疑点,而今只得一个人证,依小女子看,须得搜一搜四妹居所,寻得物证方可服众。”

杜若沉默不语,半响道:“也罢,便依你所言。”

唐姨娘怔了怔,暗想杜莺怎么会替杜绣说起话来,还说去房里搜,可杜绣房里怎么会有毒-药,便真是她下的毒,也不可能藏在房中,除非……她心头一惊,抬头看向杜莺,杜莺也正瞧着她,狭长的双眸中含着笑意,可那笑意是极其残酷的。

她是要彻底将杜绣推入深渊!

一定是提早就在她房中放了东西罢?此次搜到,便是真的要被砍头了。

唐姨娘的手忍不住剧烈的颤抖起来,杜绣走到这一步,不能说没有杜莺的功劳,便是因她分家之后总是压制着杜绣,才让女儿心理失衡,非得嫁个好人家,就是因为杜莺,女儿才会犯傻。她听银杏说,杜绣得知老夫人下了决定,甚至有寻死之意……

她怎么忍心看杜绣落得这个结局?

将来女儿一定不会甘心嫁给姚公子,这样被强迫着送出去,一辈子都不会过好,而姚家知晓老夫人对杜绣的不满,也绝不会真心的对待杜绣。

可怜的女儿!

为什么老夫人就不能再多多怜惜她这个小姑娘呢,为什么自己已经隐忍到这一步,杜莺还不放过杜绣?唐姨娘一下子瘫软在地。

“是我下毒害得老夫人。”她嘴唇张合着,“我早上趁着天未亮,偷偷溜到厨房,将磨碎的大戟放到了燕笋汤里。”

燕笋汤,那是老夫人喜欢喝的,而大戟,则是张太医此前提到的毒草。

一字不差的说了,杜若看着唐姨娘,不知为何,却是想到了那个梦,唐姨娘穿着华贵的裙衫,成了杜家的二夫人。

真正是个狠毒的人物。

她交代了,贺玄便是让禁卫拖下去等待秋后处斩。

“姨娘,”杜绣泪流满面,哭喊道,“你怎么这么傻,姨娘,你为何要这样做,姨娘……”

唐姨娘也不知该怎么说,半响道:“绣儿,你要好好活着,不要逞强了,绣儿,你知道吗?快些去陪着老夫人罢,她到底是你的亲祖母。”

杜绣哭得说不出话来,眼睁睁看着唐姨娘被拉走了。

擦一擦眼泪,她站起来。

她要去看老夫人。

谁料刚刚走到门口,杜莺挡在面前,冷冷盯着她道:“你往后别想看到祖母了,不就是你,派银杏去见唐姨娘的吗?”

杜绣的脸瞬时雪白如纸。

谢氏吃惊的看着杜绣。

杜绣结巴道:“不,我没有,我没有,大伯母……”

“将四姑娘押回去,再不准踏出门口一步。”谢氏厉声喝道。

银杏吓得浑身发抖,姑娘的信没有成功送出去,她是冒着危险,将所有的钱财花去冒险见了唐姨娘一面,可谁也没有想到,竟会是这种结果。

假如能预知,她是绝不敢的。

屋里屋外一片的寂静。

过得好一阵子,传来半莲惊喜的声音:“老夫人醒了。”

众人纷纷围上去。

瞧见杜若也在,老夫人一时只当是做梦,呢喃道:“哎哟,真个儿是老了,怎么梦也跟真的似的,若若呀,你在我梦里呀?来,给祖母看看。”

祖母的脸近在眼前,熟悉的慈祥,杜若坐过去,眼泪忍不住的流下来,埋在老夫人的怀里道:“祖母,您是不是在做什么美梦?害得我们一直等着您呢。”

孙女儿的头发软软的,身上有着好闻的香味,老夫人才知道不是梦,她笑道:“我梦到你们祖父了,我告诉他,若若就要生孩子了呢,他很高兴,不过也没说上几句,瞧瞧你们,是把我吵醒了罢?傻孩子,还哭呢,你而今有喜,可不能太过伤心,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不对,我到底是怎么了,我记得早上……”

没有急着把事情告诉,生怕老夫人没个准备不好,谢氏笑道:“您是太过操劳了,不小心昏倒了,皇上便是与若若来看您的。”

“哎哟,原来我还昏了。”老夫人叫半莲扶着她起来,半靠在床头,“不过既然醒了便是无事,若若,你可不能这样,还有皇上,多少事情等着处理呢,还是回宫罢。”

杜若不太舍得,她差些就见不到祖母了,赖着不走,后来还是见老夫人实在是乏了,年纪大了经不住折腾,这才与贺玄坐轿子回宫。

这一趟来,竟是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仿若场噩梦。

想到唐姨娘与杜绣,她靠在贺玄肩头,手抚着肚子,喃喃道:“难怪说人生不如意十之□□,像我们这样的家里,还有此等惨剧,人生可真是不容易。”不知道她这个孩子生下来,会否也是如此,要尝遍世间的酸甜苦辣。

贺玄轻抚下她的发髻:“那是他们,你不一样。”

可在梦里,她也是很不容易的,嫁错赵豫,父亲身亡,便是她自己,在后来也可能逃不过早逝,倒是现在,她是比别人容易了好些,可这大抵是贺玄的功劳罢?

她认真道:“遇到你便是容易多了。”

他是她这一辈子的幸运。

贺笑起来,低头温柔的吻她。

她大概不知道,因为她,自己的人生也热闹了许多。

在杜家待得许久,回到宫里天色都有些暗了,贺玄扶着她从轿中下来,已经是在春锦殿的殿门处,杜若抬头看看天色,转眸间就瞧见了大绯。它仍是站在对面的屋顶上,红色的鸟喙,绿色的翅膀,极为的显眼。

已经是九月了,很快天气就会变得寒冷,若是下雪呢,它还会这样候着吗?

它的鸟生也不容易。

杜若从鹤兰手里拿来一把钥匙,咯的声将黑眉鸟笼上的锁打开了,朝着大绯道:“而今可是看你的了,我不会再拦着你,就看你自己的本事!”

她走到屋里去,让所有的下人也撤走。

贺玄好笑道:“你同这只鹦鹉斗得许久,最终是妥协了吗?”

“我可是人!”杜若翘起下颌,“我才不跟一只鸟斗呢!”

贺玄朗声笑起来。

黑眉如杜若预料的一样并没有走,它已经习惯待在宫里了,待在主人的身边,因为杜若对它好,它舒展下翅膀,低头吃起鸟食来。

就在这时候,大绯好像一支离弦的箭俯冲下来,悄无声息的落在了鸟笼上,它发出轻轻的鸣叫声,好像唤醒,好像催促。

黑眉见到它,一下就朝它啄过去,这些天,它总是站在对面的屋顶上,它怎么会没有看到,在夜里,它甚至就在鸟笼旁边盘旋,它正当是看得心烦,对着大绯一阵的猛攻,片刻功夫,就有五六片彩羽掉落了下来,慢悠悠落在地上。

“打起来了。”杜若道,“玄哥哥快看。”

贺玄站在她身后搂着她的腰,将食指抵在她唇上,她笑起来,好像闻到香墨的味道,差些咬他一口,外窗外却是一声尖锐的鸣叫。

大绯张开翅膀好像老鹰般,对着黑眉一啄。

黑眉吓一跳的样子,收住了嘴。

奇异的时候出现了,大绯嘴里好像唱起了歌一样,十分的动听,那声音竟是不知用什么来描绘,像笛子像长萧,悠长悦耳,直冲云霄一般的清脆,它开始不停地叫着,时而急促,时而缓慢,时而如大雨坠落,时而如小溪缓流。

闭上眼睛,杜若好像看到了一幅幅美妙的景色,大绯在这江山如画中,在这天地间遨游,是了,它刚刚离开皇宫的时候,好一阵子都没有回来,它是去各处游玩了罢。

慢慢的,又有另外一种声音加入了进来,是黑眉的,有些纤细,有些温柔,它们一起叫了起来,渐渐的,远了。

她睁开眼睛,只见外面的鸟笼里再也没有黑眉的踪迹。

看着外面,它们相依相伴,直冲向高空。

就要消失在眼前时,黑眉一个俯冲又落下,站在窗前对着她看了看,晃一晃小脑袋,好像在与她说告别,然后它展开双翅,嗖的飞向了已经暗沉的天空。

杜若的眼眸忽地有些湿,原来鸟儿竟然会有这样的灵性,想起这些日子的相伴,耳边好像还能听到黑眉好听的鸟语,她轻声道:“它们应该是回滇南了。”

“是不是不舍得?”贺玄问。

“没有,我觉得……”她回身搂住他的脖子,“这样真好。”

虽然它们走了,有些空落落的,可又不知为何,好像哪处又是满满的,她与大绯,与黑眉便是这样一个故事了,将来她一定要讲给孩子们听。

“不过真有些羡慕它们可以飞呢!”杜若道,“要是我能飞就好了,我带着你一起,我们也双宿双-飞。”

真是很孩子气的话,贺玄捏捏她的鼻子:“你也能飞。”

“我怎么飞……”话音刚落,杜若就觉自己的腿离开了地面,被贺玄一把横抱在怀里,他在她耳边低声道,“等会儿就让你飞起来。”

杜若不信,轻哼一声道:“你还能给我按个翅膀不成?”

贺玄眸色深沉:“看来隔得太久,你都不记得飞的滋味了。”

杜若这才明白他的意思,一下脸色通红,两情相悦,做到深处,是好像飘到了天上,可她还怀着孩子呢,真的可以吗?

贺玄用行动证明了可以,一时那龙床就没有消停了,咯吱咯吱磨得一个时辰,真个儿是腾云驾雾,飘飘欲仙,就是累得慌,时时刻刻都在担心孩子,担心姿势不对,杜若觉得下回再也不要信他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