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063 (3)(1/1)

壑为此事还上门来教训他,他不服气:“我说什么了,大哥,你莫要听风就是雨,我是让他多住一阵子,哪怕是他儿子女儿娶妻嫁人都能住这里的,我那是好心!”

原来他说了这样的反话,难怪谢彰会住不下去。

杜云壑见杜云岩仍是吊儿郎当的不知错,他喝道:“你最好去跟文显道歉!”

在这里命令他,杜云岩怎么肯,他叫道:“我不会跟他道歉的,我又没有说错。”他瞪着杜云壑,“我身为杜家的二老爷,还不能与客人说个话了?我又哪里说错,他不就是要住很久的吗?大嫂给他们买东买西的,我可有说过半个字。”他冷笑一声,“照理,我是能管的,只不过大嫂……”

把谢氏说的好像怎么补贴娘家了,杜云壑可不能容忍他这样说妻子,他怒不可遏的上前几步一下将杜云岩的衣襟揪了起来:“你可没有这个脸来说她!你也不瞧瞧你自己什么样子,要不是母亲忍让你,我提携你,你以为你会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就这样,你还敢对文显指手画脚,他妨碍你什么了,住你的地方,还是花了你的钱?我告诉你,你还就不能做主了,这里一针一线都由不得你做主!”

杜云岩只觉耳朵都要炸开,也透不过气,他一阵挣扎,恍惚间,瞥见香云的目光。

好像她也是不屑的。

他们都瞧不起她,杜云岩想到近日自己处处被老夫人打压,窝囊到极点,而今便是对谢彰都不能随便说话了,他的委屈跟谁说?他又不是完全靠着杜云壑的,他怎么说也是五品的官儿!

凭什么要被人这么欺负?

他忽然使出浑身的力道,斜里把右手伸出来捏成拳头,狠狠朝杜云壑胸口捶去。

可杜云壑是身经百战的人,极为敏捷,怎么可能被他这种三脚猫功夫的人偷袭,他右手往下一压,手背如刀般切在了杜云岩的手腕上,把他疼的好像杀猪一般叫起来,疯了般的又抬腿踢人。

兄弟两个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下人们生怕出什么乱子,自然就去老夫人那里禀告了,老夫人原本都要去歇息的,闻言急忙忙披上一件褙子,手忙脚乱的走过来。到得屋里的时候,就看见杜云岩滚在地上,披头散发的,一身青色的袍服已经破了口子。

抬起头,也是鼻青脸肿。

见到老夫人,他吐出一口夹着血丝的唾沫,指着杜云壑大叫道:“娘,他要儿子的命,要杀了儿子啊!”

杜云壑面色平静的站在那里,整理着袖子。

他本是要同杜云岩讲道理的,让他去跟谢彰认个错就算了,可到最后,杜云岩口不择言甚至还拳打脚踢,虽然武艺不行,但阴损的招式却使得出来,他这做大哥的,不得已便是到这把年纪也得好好教训他了!

老夫人知晓大儿子的性子,绝不会无缘无故的打弟弟,他素来沉稳,是家里的顶梁柱,从没有胡乱冲动的时候的。

“云壑,到底怎么回事?”她柔声道,“你坐下来讲。”

他被打成这样,可老夫人没有叫大夫来给他看看,也一句话都没有责怪杜云壑,竟然还和颜悦色的,杜云岩觉得自己心口好像被大锤砸了般的疼。

他在家里到底算什么呢?

自己母亲都偏心成这样了,他还住在这里干什么,被他们一家子欺负吗?

杜云岩一下子从地上蹦了起来,恶狠狠得道:“好啊,好!既然娘不把我当儿子,你也不把我当弟弟,我们恩断义绝,就此把家分了罢!”

分了他好歹有一半的家业,他好歹还能做个主,不会像杜云壑说的一针一线都由不得他,他受够这样的日子了。

但老夫人从来没有想过要这样,闻言大惊,她就算不心疼杜云岩,也心疼她孙女,孙子呢,分家了,二房还依靠着谁?她正待要让杜云岩闭嘴,却听到杜云壑淡淡的道:“你要如此,我也不会拦你,娘,就当儿子们不孝了,娘到时候便同我们一起住,或者莺莺,峥儿愿意,也没有什么不可的。”

杜云岩没想到他这么干脆利落,反倒是吃了一惊,更别提老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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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家老爷不在之后,两兄弟能有今时今日的富贵,老夫人的付出众目共睹,只可惜一龙生九子,到底还是有良莠之别。

老夫人心里又岂会不清楚,只杜云岩怎么说都是她亲生儿子,不至于真的能不闻不问,隐隐的,她是希望杜云壑能护下自己的弟弟,毕竟杜家就他们两兄弟,血缘亲情不可替代,谁想到今日两个人竟然都同意要分家。

那不是她愿意看到的。

老夫人只觉头一阵晕,站起来时身子摇摇欲坠,勉强说道:“此事重大,不是你们一两句话都能定下来的,等以后再行商议。”

不甚明亮的光线里,她脸色苍白,皱纹也像是更为深刻了。

曾嬷嬷连忙扶住她。

杜云岩见她竟不同意,怒极了道:“娘,这有什么好商议的?又不是多繁复的事情,把这事儿交给我,我两天就能办成……“

没有看出老夫人的难过,他仍在絮絮叨叨,杜云壑冷声道:“你要是再不给我闭上嘴,我今日便让你不能再开口说话!”

刚才那几下的痛好像又再次袭来,杜云岩领教过厉害,到底还是害怕的,他拂袖出了去。

杜云壑用眼神示意曾嬷嬷走开,他代替她扶着老夫人去往上房。

一路上,母子两个都没有说话。

快要到门口的时候,杜云壑轻声道:“母亲想必对儿子有些失望,可是怀石他,儿子不想再纵容下去,他也该有男人的担当了。”

老夫人在来之前,就从下人口里得知了原委,晓得是杜云岩的错,对谢彰出口不逊,才会让杜云壑那么生气,但何至于要分家呢。她作为母亲,并没有太偏心谁,杜云岩她已经在尽力教诲,但也不知是不是年幼时的疼爱,又有杜云壑这样的大哥,这个儿子养成了不好的性子。

“云岩这次是过分的很,我也不怪你,我精力远没有以前好,要不是大媳妇劳心劳力,只怕要出乱子的,”她顿一顿,“又是云岩自己提的分家,你心里有气……”

她以为杜云壑是因为当时的愤怒才答应的。

毕竟人都有控制不住的时候。

杜云壑扶着她胳膊的手稍许用力了些,提醒似的道:“娘,我是已经想好了的。”

老夫人顿住了脚步,诧异的看着他。

“怀石闯祸不是一天两天了,母亲虽然惩治过他,可他可有一丝的悔改?他恐怕还没有意识到他到底错在哪里,且又不止在家里,便是在衙门,他也没有收敛,这样下去,对他并无益处。”杜云壑缓缓道,“娘您该放手了,您管不了他一辈子,儿子也是。”

往后的日子,他们该要分道扬镳的。

老夫人听到这番话,才知道杜云壑已经下定了决心。

回首往事,念及他对整个家的功劳,对杜云岩的扶持,老夫人长叹了口气:“也罢,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她语气里有着深深的难过,杜云壑低头扶着她,默默的走入房内。

这件事是谢氏始料未及的,她作为儿媳总有些愧疚,也许那天她再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不至于闹得两兄弟彻底不和,也让老夫人伤心。

杜云壑安慰她:“早晚有这一日,你不要多想,这是我的主意。”又说起谢彰,“都闹到这份上了,你叫他不要急着搬走。”

“他现在是左右两难了,找到我时说的好像是他的错。”

“就是因他。”杜云壑开玩笑,“他要是脸皮厚一点,就住着又怎么样?反正现在都要分家了,他是住在我家里,你让他走了试试。”

谢氏倒笑起来。

不过即便如此,分家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杜云壑每日都要去衙门或去操练军队,谢氏不便怎么插手,也就不是那么雷厉风行,但已经说定,杜云岩也消停了,就是刘氏很犯愁。原本杜莺就因身体不好婚姻困难,要是真的分了家,没了英明神武的大伯依靠,岂不更是举步维艰?

她想了又想,使人给童家送去些东西,当作之前的回礼,算是维系下感情。

七月,漕运河总兵官蒋保慈的母亲七十大寿宴请了众多官员,杜家也在其中,故而一个个用了晌午的饭,歇得会儿便各自去准备,杜若想到老夫人的状况,微微叹了口气,她当时听说要分家,当真是十分喜悦的,但想到分家之后,两家各起各的围墙,她要再去找杜莺,便是一个家到另外一个家,便有些伤感。

奈何她有个这样糟心的二叔!

要是二叔好好的,他们一家子可别提多相亲相爱了。

玉竹给她重新梳理头发,屋檐下挂着的鹦鹉,在笼子里扑棱着,她看得会儿道:“这笼子瞧着有点小,改日使人做个更大些的,它们在里面也自由点儿。”

话音刚落,那母鹦鹉便要瓜子吃。

鹤兰笑起来:“瞧瞧都认得出声音,姑娘一发话,它就晓得是您。”

那母鹦鹉贼精,尾巴比公鹦鹉短,头上蓝毛少一些,可是最为活泼,杜若头两天教了她说瓜子,她喊得可起劲,不像那公鹦鹉倒现在还没有开口。

杜若就让鹤兰去拿瓜子,她梳好头喂鹦鹉,玩到未时,谢氏使人催她出去坐车。

杜莺,杜绣,谢月仪都在了,她坐在杜莺与谢月仪的中间。

也许因为分家,她们姐妹之间最近也有点生疏,杜莺虽然不比杜若大多少,却一直将她当小妹妹看的,笑着道:“马上就要七夕了,我准备买一对磨喝乐回来供奉,昨日叫小厮去看了,有像我们这么大的呢,手里捧着花,珠宝,跟真人一样。”

那是七夕节的玩偶。

杜若很感兴趣:“真的这般好,我也买一对。”

杜绣插嘴:“七夕你们想好请谁了吗?快些把名单写好了,二姐是不是又要请袁姑娘?”

杜若朝杜绣看一眼,才发现她今日打扮的极为漂亮,杏红色的上衣衣襟绣着镀金荔枝花儿,裙子竟然是笼裙,上面满是蝴蝶,夺人视线。

她的脸施了薄粉,浓淡适宜,也像个大姑娘了。

她忍不住道:“你这样穿起来真好看呢。”

有人夸,杜绣当然高兴,她现在不小了,不可能永远当上面几个姐姐的绿叶,她也是要嫁人的,她笑一笑:“这裙子是我有次出门看见买下来的,你要是喜欢,我把铺子告诉你。”

杜若点点头,但也没有问那铺子。

不知道是不是蒋家宴客,路上的车马很多,她们的马车有时候也只能被迫停下来,等到第二次再停时,杜绣微微拉开车帘往外面看,问丫环前面是什么人家的车。

翠云去问了问,回来道:“袁家的马车与邵家的撞到了。”

杜莺一听想到袁秀初,也开口问了一句。

翠云道:“并没有伤到谁,就是车辕折了,要去换一辆,故而耽搁了别人行路。”

“那邵家又是哪家?”杜绣问。

“是工部左侍郎家。”

杜绣把帘子拉下,坐回来扭头与杜莺道:“我听下人说,那邵家姑娘好像是要嫁给大皇子呢,皇后总是请邵夫人去宫里。”

杜若觉得这话有点针对她,毕竟杜绣做过的事情她还没有忘掉。

杜莺也没评价,淡淡道:“邵家同我们不来往,没什么好提的。”

一个个装的六根清净,不用嫁人一样,杜绣撇了撇嘴,她是喜欢打听些这种消息,那也是未雨绸缪,她可不觉得自己哪里不对。

马车行到蒋家时,已经过得小半个时辰了,她们下来时穆家也正当到,穆夫人发现杜若,轻声与穆南风道:“你得多与杜三姑娘亲近亲近。”

皇上皇后都有此意,只是前阵子发生了赵蒙被刺一事,穆夫人不方便提,但现在差不多是时候,只要皇上下旨赐婚,那美事就成了,也解了她一直以来的心结。

穆南风可还不清楚,奇怪道:“我虽与三姑娘算不得陌生,却也没有必要刻意亲近。”

自家这女儿真够迟钝的,穆夫人总在她面前夸赞贺玄,她竟也不知用意,穆夫人觉得不点破是不行的了,当下附在她耳边说得几句,穆南风脸色一下就很尴尬。

她与贺玄有同袍之义,也钦佩他有勇有谋,但与情爱是占不到边的,她也不曾怎么渴望成亲。

她更希望自己像男儿一样建功立业。

“母亲,您别说了。”穆南风压低声音道,“此事莫要再提!”

“为何?”穆夫人大急,“怎么,你还看不上不成?”

穆南风皱眉,眼见周围来来去去的行人,便道:“母亲,回去再说罢。”

她先朝里面走了。

穆夫人没有办法,只得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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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里的玉簪,茉莉开得淡雅,雪白,淡黄,细细密密,在姑娘们鲜艳裙衫的衬托下,显得尤为突出,引得她们纷纷看去,一嗅清芳

穆南风已经走到人群里,她四处张望了下,看见杜若。

她正跟杜莺说话,侧着脸,鼻子挺而秀气,嘴角弯弯的,隐约有个梨涡,她忽然想到那天的事情,贺玄让她传话,她那时只以为贺玄当她是信任的朋友,却原来还是有些用意的。

她嘴角翘了翘,心想母亲还一心想让他当穆家的女婿呢,可这杜若明显与贺玄相配多了。

至于她,她是没有想到,自己要找个什么样的丈夫。

或许是她一直盯着,杜若突然就转过头来。

两人目光相接,穆南风朝她一笑。

可杜若的脸却有些发红。

这里谁都不知道她跟贺玄的事情,哪怕是父亲母亲,可穆南风却是知情人,这就好比她的秘密被人发现了一样,没有什么可藏匿的。

以为她害羞,穆南风也没有去接近她,转身去与别的姑娘说话了。

因离晚宴还早,故而蒋家便请姑娘们去亭子里坐。

起先杜若并没在意,谁想到去了才知,蒋家有个这样大的亭子,比起寻常的恐怕要大了十倍不止,建造在湖泊之上,四周种满了柳树,而湖中则有荷花,一朵朵睡在水面上,无比的娇艳。

这是一个纳凉的好去处,姑娘们陆续进去,只见木椅上都垫着竹垫,还有切开的水果,听下人说是已经在井水里冰过的。

可见蒋夫人的周到。

众人都有了座位,又有乐女吹笛弹琴。

今日姑娘们很多,杜若虽是与许多人打了招呼,也有一些尚未来得及见,只她也是懒散的人,对于结交朋友并不是很热衷,除非是她仰慕的,好比穆南风,是以她早已吃起水果来,听着琴音,被湖面上的风一吹,也真不觉得这夏天的热。

正微闭着眼睛陷入这清凉里,杜绣推一推她胳膊:“你瞧那周惠昭!”

杜若吓一跳,眉头拧了拧。

杜绣笑起来:“你当真不理会她了?”

杜若到底还是看了一眼,只见周惠昭坐在斜对面,也不知与哪位姑娘说什么,巧笑倩兮,她淡淡道:“她要交朋友,可多得是。”

凭着她的本事,一点不难,自己当初不就是被她哄骗了吗?

杜绣冷笑下,轻声道:“她找再多又如何,反正她也当不了皇子妃。”

竟然那么直接!

杜若朝她看看,心想杜绣其实是很聪明的,所以比她早先看出周惠昭的为人,只是杜绣也实在有很讨人厌的时候,她没有说话,支起下颌与谢月仪道:“月仪,你不要光顾着听,吃吃这寒瓜,可甜呢。”

谢月仪笑了笑,叉起一小块来。

待到天晚,到处都张灯结彩了,庭院里甚至还摆放了一座灯塔,把蒋家照得好像白昼,蒋老夫人穿着深紫色宝相花的褙子,极为的雍容华贵,她们纷纷去恭贺,蒋夫人笑着让她们入座。

男客们则坐在另一边。

时不时的听见一阵阵喧闹,好像总在互相敬酒。

席间蒋家请了一位说书的大家,因蒋老夫人是延川县人,打小就喜欢听这个,今日也是为让老夫人高兴而特别请的。

说起说书这种曲艺,要么在茶馆,要么走村串乡的混碗饭吃,杜家的人听得并不多,杜若更是从来未闻,故而第一回听见,竟有几分惊艳的味道,那年过五旬的老者声音洪亮,一把杜梨木敲得啪啪响,杜若渐渐就被他说的故事吸引了,不止她,别的听者也很多,到得□□处,一片喝彩。

老夫人叫赏了好几回。

一个故事又一个故事讲,持续的有点久,故而离席的人也时而见,处理些私事。

杜若听完一个故事,回过头来发现身边只剩谢月仪了,奇怪道:“她们人呢?”

“袁姑娘拉着二表姐说去看夜里的荷花,二表姐看你痴迷就没有喊你,至于四表妹我也不知去哪里了,恐是与刚才那几个姑娘向月对诗呢。”

不论容貌,杜绣的才华杜若是知道的,她可不是一个喜欢作诗的人。

那到底去哪里了。

她转过头四处看,却见蒋夫人突然站了起来,她原先陪着蒋老夫人听说书,婆媳两个有说有笑,但她竟是要走了,脚步匆匆,甚至都没有和太多的夫人打招呼。

杜若有些奇怪。

玉竹颇是机灵,轻声道:“奴婢刚才就见一个丫环慌张的过来呢,定然发生什么了。”

三个女人一台戏,杜若眉头拧了拧,却也猜不到是何事。

她听完说书,与谢月仪一起去湖边。

今晚灯火辉煌,映照着天空,那湖里的荷花定然也有一种别样的美,谁知道走上一条小径,差点与从侧边月亮门出来的人相撞。

那丫环也是吓一跳,连忙道歉。

杜若并没有受伤,柔声道:“无事,你别害怕。”

丫环后面是一位姑娘,她低垂着头,半露出来的脸颊十分的白,一句话都没有说,便由下人簇拥着走了。

杜若瞧着她背影有些眼熟:“这是不是之前看到的邵姑娘?”

因杜绣提过,是以她们才到蒋家的时候,互相见礼时,她还是看了看邵姑娘,那姑娘长得很清秀,脖颈修长,穿着件柳色的襦衣,虽然不是那么水嫩的颜色,可与她很配,故而杜若还是记得。

谢月仪点点头:“好像是的。”她顿一顿,“怎么走那么急,不像是去那边的呢。”

那一行人是一路往正门方向而去。

两人都弄不明白。

杜若道:“我们还是走快点吧,不然赶到的时候,兴许二姐她们要走了。”

谢月仪瞧着她:“不是我走得慢,我可是都在等你呢。”

也不知她是不是怕摔,一步步总是走得很端正。

杜若就笑起来。

带着点儿抱歉,却仍是很悦耳的笑声直传到了远处。

那实在是很熟悉的,他总也忘不掉的声音,赵豫顿足,那时候他随便说什么,杜若都觉得有趣,从不会吝啬她的赞语,所以那些笑声,他听得太多了。

月光下,他脸颊泛着红。

郁参晓得他喝醉了,轻声道:“殿下,这般走一走也解不了酒气,不若回宫罢。”

“回宫。”赵豫喃喃自语。

自从赵蒙归来之后,因着他的病,父皇母后三天隔两头的去看他,早就把他这个大儿子忘在脑后了,更可气的是,他听说礼部那里竟然也停止手头的事情,连那冕服都已经不做。

他苦笑了两下。

郁参看他气闷,也不知如何安慰,半响道:“至少殿下不用再娶那邵姑娘。”

他一点都不喜欢邵姑娘,而今她自己糊涂犯错,那是最好的。

听见这话,赵豫却更是恼了,一掌拍在他肩膀上,冷笑道:“你以为这是好事吗?你这蠢货,要不是念在你伺候我多年,我非得叫你滚得远远的。”

郁参瞠目结舌。

只他也非笨人,很快就明白过来。

远处有细细碎碎的脚步声,他轻声道:“殿下,请离开这里罢。”

赵豫不肯,他偏要往那条小径上走。

不到几步,便看见杜若与谢月仪两人并肩走过来。

夜色里,她那一身丁香色的襦裙分外的显眼,裙边一簇簇丁香花好像静静开放一样,流动着银色的光芒,映出裙下一对粉霞色的绣花鞋。

那样的娇小,他有种冲动恨不得握在手里。

杜若没料到又会遇到这扫把星,她下意识就要转身,赵豫却喊住她:“三姑娘,你连起码的礼仪都没有了吗?见到本殿不知道行礼?”

她深吸一口气:“这里是内宅,不知会遇到殿下。”

“只是供人游玩的地方罢了,怎么是内宅?”赵豫挑眉,毫不顾忌的盯着她看,“你是要去哪里?”

“我去湖边,哪里有好多姑娘呢。”杜若心想,赵豫再怎么胆大,总不至于跟着过来吧,到时候传出去他的名声也不好听。

赵豫眼眸眯了眯。

他最近极为的不顺,不顺到他有些难以承受,但他现在看着杜若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好像自从那日杜若不再理会他之后,他就没有什么好心情了。

哪怕前不久眼看着好事要成,他见到杜若,也是有着很深的怨气。

要是她没有变的话,他娶了她,肯定一切都会顺利的。

杜若被他看得寒毛直竖,她连忙道:“请殿下赎罪,我们不得不走了。”

赵豫冷笑:“你以为本殿会拦你吗?你尽管走便是。”

好像是真的放过她,可旁边谢月仪听着都害怕,总觉得赵豫会做什么,她拉住杜若的手,快步离开了小径,一边轻声道:“若若,你跟这殿下是有什么私怨吗?”

杜若实在难以解释,含糊道:“他是这儿有问题。”她指指赵豫的脑袋。

那是疯子吗?

谢月仪吓得小脸都白了。

她往后看一眼,结果发现赵豫竟然在跟着,一下捂住了嘴,抖抖索索的道:“若若,若若,他,他在后面呢。”

杜若也往后看了看,果真见赵豫慢悠悠的在后面,看着很惬意,可离她们的距离就是不远不近的,她这会儿也很害怕了,吓得手心出了汗,她们身边可只有六个丫环的,真要有什么,怎么打得过赵豫?转念一想,他也不至于会动手,可这样弄不清目的的最是可怖。

她就算走不快这会儿也好像要飞了起来。

临近湖边时,她大口喘着气,生怕赵豫赶上来,就在这极快的速度间,有个身影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几步就走到了她跟前,因身材与赵豫一般的高大,她吓得浑身一抖。

温和的月光里,她的惊恐无处隐藏,贺玄倒不知她为何如此,轻声道:“怎么了?”

不是赵豫的声音!

杜若好像遇到救星一样,猛地拉住他胳膊:“玄哥哥,快点带我走。”

贺玄眉头拧了拧,实在是奇怪,可她这样难得的依附着他,半个身子都恨不得吊在他胳膊上,他笑一笑,手揽在她腰上,黑色的靴子往地上一蹬,几个纵落就消失在了远处。

谢月仪张着嘴,目瞪口呆,等她回过神,慌张道:“这怎么办,王爷怎么把表姐带走了!我们是不是要去告诉姑母?”

要是别人,玉竹跟鹤兰定也会那么做,可贺玄跟杜若的关系不一般,又是她们家姑娘主动叫贺玄带着走的,能怎么说呢?万一不小心传出去也不好,反正这会儿没人看见,鹤兰轻声道:“表小姐,王爷跟姑娘就跟亲兄妹一样的,你便当姑娘被少爷带走好了,不要着急,王爷肯定会把姑娘安全送回来的。”

谢月仪想到以前种种,贺玄还送过杜若鹦鹉,杜若刚才遇到他时那么的相信他,她点了点头。

那是真的飞了起来,杜若只觉脸上被风吹得发冷,直等到贺玄将她放下,她才从那不可置信中清醒过来,她只是让贺玄带她走,可不是这样飞啊。

这是哪里?

她发现自己站在了房顶。

身边的男人一身黑袍,面色却如玉,显得极为冷冽。

“你怎么带我上这儿了。”她抬头看着贺玄,“我只是想快点去湖边……”可能是她着急没有把话说完,他误解了。

贺玄淡淡道:“你到底要躲开谁?”

杜若怔了怔。

“谁要害你,你这么怕?”他挑眉。

那好像是瞒不住的,杜若叹口气道:“我在路上遇到大殿下,他口气不善,又跟着我,好像还喝醉了,酒能乱性,我怕……”

本来就是危险的人,喝醉的更有威胁。

又是赵豫。

贺玄面色阴沉了几分,他一直都没有想过杜若与赵豫的关系会变得那么坏,想当初她一口一个豫哥哥,他以为那人早就代替了他的位置。

他一撩袍子坐下来:“你最初是为何疏远他的?”

杜若一惊。

要是没有那些梦,她绝对不会疏远赵豫,赵豫高大英俊又体贴人,说话还很有意思,她是很喜欢同他待一起的,她抬头看看贺玄,赵豫从来没有像他那般的冷。

见她不说话,贺玄道:“是有什么不能告诉我吗?”

她闭紧了嘴。

贺玄道:“不告诉我,那你一会儿自己下去。”

杜若瞪圆了眼睛:“你,你怎么这样!”

她极是委屈,他一下又笑了,伸手拉她,她一个不察,跌落在他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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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身上的芳香好像迷雾般蔓延出来,他好像第一次知道她是那么的柔软,原本是自己动的手,却一时不知该往哪里放。

杜若更是惊慌,落下来的时候根本也没个思考的时间,直等到后背贴着他坚硬的胸口,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的脸通红,耳根要烧了起来,忙不及的就要站起。

她的挣扎却又让他知道该怎么做了,他右手握住她的左胳膊,将她拴在了自己面前。

那是一股巨大的力量,她完全动弹不得,无能为力之时,想到的却是在船舱里被他亲吻的画面。他虽然平日里瞧着冷,可一旦想做什么,却是让人无法抗拒的。

她忽然就不想挣扎了,沮丧的道:“我总是逃不走的。”

他垂下头,看见她的脸颊。

那肤色像是雪白的牛乳里飘着的桃花瓣,说不出的娇艳,又有些滑软的让人想伸手去捏一捏,他稍许减去了力道,淡淡道:“你知道就好。”

杜若听着不满,嘟囔道:“我见你家里也不是没有书的,难道男女授受不亲都不知道吗,你这种举止是不符合孔孟之道的。”

“是吗?”他轻笑声,“你竟忘了刚才的事情。”

刚才……

杜若回想了下,才发现一开始是她自己拉住了他的胳膊,便有些恼羞成怒:“我不是说这次!”

“那是哪次?”

“是……”杜若想说是他亲她那次,可亲口说出来,又觉得害羞,她到底吞了回去,“你到底想做什么?你带我来屋顶,等会儿我娘发现我不见了,可是了不得的。”

“丫环自然会禀告,与其在别人家里闹出动静,你母亲宁愿相信我。”

杜若没辙了。

她总以为贺玄不喜欢说话,可他说起话来,却是□□无缝。

今夜的月亮圆圆的,十分的亮,他们两人头顶没有任何遮挡,就好像是沐浴在月光下,她抬起手,那清辉也落在上面,照出她掌心的纹路。

贺玄瞧着,低声问:“到底是何原因?”

倒真是不依不饶的了。

杜若叹口气,收回手:“你见过他怎么对我的,他是想……”她顿一顿,“我不想去宫里,我以前不懂事没有想那么多,但是后来发现我不喜欢,便疏远他了,谁想到他心胸那么狭窄,我便越发讨厌他了。”

是不想做皇子妃?

贺玄目光落在她的乌发上,心想她曾经与赵豫的亲密,看来并没有夹杂男女之情。

可赵豫却并不是,故而总在纠缠她。

男人对于自己看上的女人,是不容易放手,好比他……

那么,杜若也会讨厌自己吗?

他问道:“那鹦鹉怎么样?可会说话了?”

杜若下意识就道:“会,我教会一只说瓜子了呢!它们可能吃了,我觉得它们肯定长胖了好些,就是那只公鹦鹉不会说话。”

看来她还是喜欢的,假如她讨厌自己的话,恐怕早就把鹦鹉放飞了。

看看她如何对待赵豫便知,虽然瞧着是个温和的小姑娘,在某些地方却是决绝的。

他微微笑了笑:“除了说瓜子,没有说别的吗?”

当然是总在叫她若若了,可杜若摇摇头:“没有!”

那种欲盖弥彰的心虚,叫他又一阵想笑。

他没有再说话。

静默使人紧张,刚才他随口问两句,她一一答了,不曾觉得困难,但现在安静了,她的心就跳得异常的快,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男人味道,这不像姑娘的清香,而是会让她头微微的发晕。

她有点承受不了这种压力。

就在她快要求贺玄放开她时,他自己却松了手。

站起来时,阴影笼罩在她身上。

“走吧,我送你回去。”

她怔了怔,抬头看向他。

“想自己下去吗?”他问。

她一下就跳了起来:“不不,我不行的。”

他嘴角略挑。

琥珀色的眸子闪动着笑意。

大约是觉得她太笨了,其实他怎么可能把她留在这里,父亲母亲肯定会追究的,她怎么没想到呢,她咬了咬嘴唇,走到他身侧:“你就不怕被别人发现,今日蒋家那么多的人。”

“这里是西楼,蒋家最偏僻的地方,就角门那里有四名守卫,另有巡夜的,半盏茶功夫才过来一趟。”

他竟然了如指掌!

杜若惊讶。

他俯视下方,在看向她时说道:“是不是仍要去湖边?”

“不,我怕她们已经回去了,恐怕说书的也说完了呢。”她想起一事,“好像还出了什么意外,蒋夫人看着有点着急,想来宾客们很快就要走的。”

他唔了一声:“你说的没错,只怕宴席是要散了。”他略弯下腰,手搭在她腰间,“你一会儿别发出声音。”

她点点头。

他便带着她从屋顶越到了对面一座墙上,又是几下纵落,不知他怎么走的,也不知如何借的力,就好像书里说的飞檐走壁般,她很快就到了一处侧门。隐隐听到里面有姑娘们的笑声,竟是离庭院很近了,她松了口气,想要走,却发现脚踩在地面时,有点头重脚轻。

他扶住她:“进去是正房的南面,你只消沿着爬山虎绕过去就到,那边很多人不会注意到你,你唤了自己的丫环便是。”

她嗯了声,轻声道:“你怎么知道的?”

他不语。

她撇撇嘴,拔脚要走。

他却没放,忽然低下头在她唇上吻了下。

好像蜻蜓点水一般,快而轻,她反应过来时,心跳的杂乱无章,却又不知说什么,盯着他俊美的脸看得片刻,她连忙走了。

可香味还留在那里,温热也好像还留在他唇上。

贺玄注目了会儿,隐入黑夜。

另一边,赵豫失去了杜若的踪迹,意兴阑珊,原路正返回去。

夜色深深,这一路竟是无人,他今日原是不想喝醉,奈何心情不佳,又有人敬酒不知不觉便喝多了,可也应了那句,酒入愁肠愁更愁,这些酒丝毫的没有消解他的郁气。

随从们劝解他,他嫌聒噪,把他们都赶退了。

此番抬头看看月色,到底是无奈,他长叹口气,喃喃自语:“是该回去了。”

虽然那不是他想去的地方。

话音刚落,身后却传来女子轻柔的声音:“殿下。”

他回头一看,只见那黑暗里有道婀娜的身影,穿着姜黄色襦裙,头上戴着玉簪,他已经看出是谁,往前走了几步,只见她那一张脸就更加清楚了。

长眉细眼,肤色雪白,很有女子的娇弱之气,他带着三分醉意的道:“周姑娘,还真巧呢。”

他一边说一边走得更近,两人不过才几寸的距离。

她能闻到他身上的酒味,然而周惠昭并没有避开,关切的道:“殿下你该吃些醒酒汤,蒋夫人听说好些人喝多了酒,已经令厨房在熬了。”

他摇摇头:“我没有醉。”

周惠昭就笑起来:“醉了的人总是会那么说的,殿下还是不要逞强,不然第二日起来不舒服,会影响殿下的事情呢。”

她声音很温和,如春风,带着点儿宠爱的劝诫他。

赵豫觉得心头一热,他有点控制不住的就抱住了她,身边并没有惊呼声,因为周惠昭也没有带丫环出来,但是她自己却受到惊吓般,瑟瑟发抖的道:“殿下,您莫要这样。”

姑娘的身体很软很香,赵豫听着她恳求的话,心里是不在意的,周惠昭对他的爱慕他一早便已发觉,今次独身前来,还同他装什么呢?他低下头就堵住了周惠昭的嘴。

那般热情,极尽所能的索取,周惠昭被他弄得有点疼,却又正中下怀,因她能感觉到赵豫是喜欢她的,不然就不会对她上心了,毕竟赵豫的身份摆在那里,每日献殷勤的姑娘数不清,可他都没有正眼瞧过,唯独她……只可惜皇后娘娘却看上邵姑娘。

她嘴角挑了挑,但那到底是个笨人。

她一边躲闪,一边谨慎的给予,也并没有完全的交出来。

赵豫此时已经有些晕头,想要将怀里女人的衣服都扯开来,可偏偏不如愿,那种求而不得的刺激叫他大口喘着气,他忽然有些恼火,一把抓住她的发髻,低声喝道:“你以为你是谁?小婊,子,今日本殿大发善心,你还装什么蒜?快些松开手,到时本殿还能赐你个侧室!”

竟是满口的不屑与侮辱,周惠昭只觉自己掉入了冰窖一般,从头冷到脚。

她忍不住就哭了,可却不敢发出声音。

眼泪流下来,湿漉漉的。

赵豫借着月光看见,一下又觉得厌恶起来,猛地推开她。

可就在这时,暗夜里,一支箭好似闪电般的射了过来,直指赵豫的心口,赵豫不像赵蒙,爱好武艺,他只懂得皮毛功夫,哪里会有这样的敏捷,那箭不偏不倚就射了进去。

血从他胸口喷溅,弄了周惠昭一身,瞧见面前的人五官抽搐,她吓得浑身发抖,忍不住尖叫起来。

护卫都被引了过去。

蒋老爷得知,大吃一惊,那是太大的事情了,大到他无法承受,他甚至有点无法镇静。

“有贼人夜袭。”贺玄这时进来,手里抓着一人,用力一推,那人滚葫芦般摔到了屋内,他一眼没看,沉声道:“蒋大人,你立刻封锁所有大门,巡视任何能藏匿嫌犯的地方,”他直接下命令,“大皇子被刺,所有人不得出入,违令者即时抓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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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若此时已经在庭院里了,正同杜莺,谢月仪等人汇合,准备与长辈向蒋家的人告辞呢,谁料却听见外面的嘈杂声,只见一队队官兵举着火把,疾风般的走了过去。

众人大惊。

蒋夫人从丈夫那里得知消息,惊得后背都出了冷汗,她强做镇定的道:“众位夫人,因后院出了一桩祸事,衙门要查案,还请随我去里面坐坐罢。”

什么样的事情要出动这么多的人,还是在蒋老夫人的生辰宴席上?

那蒋大人可是漕运河的总兵,颇得皇上信赖的,众人心知肚明,一定是滔天大案了。

可在蒋家会发生什么呢?

她们怎么也猜不到。

杜若倚在杜莺身边,不知为何想到贺玄,心想该不会跟他有关吧,毕竟那时候她就奇怪上了,贺玄竟然对蒋家的院落那么熟悉。

他到底做了什么?

厢房里,众多女子交头接耳。

而男人们那边,更是乱了套,因他们是知道赵豫被刺杀了的,杜云岩愤怒道:“谁有那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刺杀大殿下,那是活腻了!”他问蒋老爷,“大殿下的伤怎么样?”

他可是想把杜莺嫁给赵豫的!

蒋老爷面色很不好,赵豫被刺伤之后,他们就连忙去请大夫了,也派人去宫里禀告,恐怕是要派御医来的,只是……他紧抿着嘴,一言不发。

杜云壑皱眉训斥杜云岩:“你胡乱问什么,这种事蒋老爷是很为难的。”

杜云岩要炸毛,杜云壑厉声警告他:“你现在说错话,连累的都是你自己!”

他们就要分家了,没有谁还能没有条件的照顾着他,杜云岩被这话唬住,倒也不敢说了。

长安的宫殿里,赵坚原是在批阅奏疏,就听见黄门来传话,等到他听清楚说了什么,手里的朱笔一下子就掉落在了案台上。

竟然有人刺杀赵豫!

他连忙站起来:“豫儿伤势怎么样?”

黄门惶恐道:“蒋家那里说得不清不楚的……”

“快让御医去蒋家,快!”赵坚大踏步朝外走。

虽说赵蒙在晋县被刺,他是有点怀疑赵豫的,然而他也并没有完全就认定是赵豫,那是他的儿子,他们两兄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所以就算有些冷待赵豫,他也并不是就不喜欢这个儿子了,现在听说他被刺,不知生死,怎么会不心痛?好像自己也被射了一箭。

赵坚骑着快马,很快就到得蒋家。

众人见皇帝亲临,纷纷跪下来行礼。

赵坚哪里有空见他们,喝问道:“豫儿呢?”

蒋老爷连忙领着去客房。

他的脚步是沉重的,甚至有汗从他额头上流了下来,夏袍也湿透了,这桩事就发生在他家里,他不知道后果会如何,也无法想象赵坚的盛怒。

那恐怕是像雷霆一样的威力,他们蒋家兴许就要被劈碎!

厢房最里面便是一张床,赵坚大踏步进去,发现金大夫已经到了,但他不是站着的,他跪在地上,头碰着地面,见到他来也没有抬起头。

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赵坚浑身都有点发冷,他的脚步慢了下来,然后他看到了自己的大儿子毫无声息的躺在那里,面色跟雪一样的白。

一直到第二日卯时,在蒋家的宾客们才能离开。

老夫人没有去,但蒋家出事她是知道的,她也没有心思去睡,虽然中间时不时的有些瞌睡,还是等到了杜云壑归家。

她小心翼翼的问道:“大殿下……”

“御医无力回天,大殿下薨了。”

老夫人心头一跳,赵豫今年不过才二十,竟然真的死了,她忍不住动容,轻叹口气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可都是去蒋家贺寿的。”

“有伙盗贼潜入长安,就在隔壁陈家作恶,许是还想做笔大买卖,便翻了蒋家的墙头,有几个护卫也被射死了,大殿下当时正在后院那里,身边无一随从。”不止如此,他被射杀时,正跟周家的姑娘不清不楚的,只这是秘闻,没有几人晓得,对外是决不能传出去的。

他脑海里,浮现出赵坚复杂的神情,想来是对赵豫又爱又恨。

可那毕竟是他亲生儿子,再如何,他都是心痛的,只怕连带着蒋家都要遭殃了,还有守城的,巡街的官兵只怕都没有好果子吃。

老夫人道:“没想到大殿下的命如此不好,偏偏就遇到盗贼犯案。”

虽然是有他自己的原因,然而事情太凑巧了总是不太合理,只杜云壑这些不会同老夫人说,而今已经抓到三个贼人……他忽然想到,要不是贺玄指挥得当,只怕是一个人都抓不到的,毕竟蒋家人多,浑水摸鱼要逃出去不是难事。

他眉心拧了起来。

该不会是那孩子?

可转念一想,贺玄真要杀赵豫,杀就杀了又何必还要多此一举,弄出什么嫌犯来,再说,他没有杀赵豫的理由,但或许,他是知道这桩事情的,眼睁睁看着赵豫被杀也未可知。

历经那些事情,这孩子的血早已冷了。

杜云壑站起来,与老夫人道:“很晚了,娘快歇着吧,莫熬坏身子,儿子回去吃些东西,等半个时辰后还得去衙门呢。”

虽然他们一个个都被耽误了时间,可这日衙门照旧要去,这节骨眼上谁敢偷奸耍滑?哪怕是几日不睡都不能有半句怨言。

老夫人心疼儿子,连忙道:“既然还有半个时辰,便闭着眼睛打个盹也好……”又叮嘱厨房,“赶紧去杀只老母鸡,放点人参进去,炖到午时正好,你再忙也记得喝上一大碗,你可不比年轻人了,不像凌儿,别逞强,知不知道?就是凌儿也得喝着。”

“儿子晓得,一定会喝的。”杜云壑告辞出去。

老夫人这才歇下。

南苑里,杜若已经收拾好了,照理说那么晚的时辰,应该是疲惫不堪倒头就睡的,可是她却是一丝的睡意都没有。

她在床上已经翻了几次,因总会想到赵豫,没料到昨日在蒋家那次见面竟然是最后一次,她忍不住的心惊,她甚至有点不能相信,毕竟在梦里,赵豫也是当上皇帝的,可现在年纪轻轻就已经去世了,还是这种无妄之灾,她怎么也想不明白。

要说梦不对,却也对了一部分,可要说是对的,现实却不一样。

她忽然有点怀疑那不是预兆,预兆是必将要发生的。

而这或许是本来要发生的事情,但因她的改变,就会变得不同,就像最初,假使她还与赵豫亲和,那么她兴许已经与他定亲,嫁给他,而父亲也会扶持他登上帝位。

她怔怔的看着淡青色的蚊帐顶,那么,将来贺玄还会做皇帝吗?

大燕大皇子赵豫薨于七月三日,赵坚从那日起便没有早朝,而事务多数竟是交于宁封处理,包括在蒋家抓到的盗贼,也让他审理。然这十来天并没有问出什么,一切看上去就像是一桩极其普通的盗窃杀人案,但他并不敢松懈。

翻阅完以往的卷宗,他捏了捏眉心,与小吏道:“近日二皇子还不能下床吗?”

“是,听金大夫说还得躺上数月。”

那日,赵蒙见到被人抬回去的赵豫时,却是从床上滚了下来,痛哭流涕,后来守灵时陪在旁边,一刻都不曾离开,要说这份兄弟亲情,着实是令人动容。他唔了一声:“等到大皇子安葬,皇上便要重新早朝了,你把我批阅的奏疏拿去给齐大人看。”

赵坚担心齐伍年迈不堪劳累,才让宁封负担更多,涉及到紧要的事情,仍得齐伍,可见他心里最信任的人还是那个曾经与他并肩作战的老臣。

小吏领命。

宁封站起来,整理了下衣袍,忽地又问:“雍王仍在操练兵马?”

小吏道:“比以前还严苛,大周许是想趁乱发兵。”

“又不是大燕遭到叛乱。”宁封眉头挑了挑,赵豫去世,虽然赵坚受了重创,可大燕仍是兵强马壮的,大周不会那么没有耐心,他更担心的是内部。

这才建国几年,大皇子就没了,要真是内斗导致,将来不用大周,此地也是腥风血雨。

他抬头看一眼外面,却是阳光晴好。

很快就要到中秋了。

这原是一个喜庆的日子,要是以往,杜家早早就要准备了,但现在长安城谁家敢玩闹嬉戏,便是之前的七夕节,姑娘们也不曾过,生怕被人寻到错处连累到一个家,杜若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光是在家里逗弄一对兔儿与鹦鹉了。

杜莺来看她,手里拿着几根萝卜:“厨房剩下的,我叫木槿去取,顺便给你带来。”

她虽然不喜欢动物身上的骚气,但是杜若养的,她并不厌恶。

杜若笑着谢了,请她坐下来,打量她的气色。

杜莺道:“皇上看在大伯的面子,准许金大夫于我看病,总是有点成效呢。”她顿一顿,“往前也不知有那么厉害的大夫,我有次问他,他说是从武山来的。”

“武山?”杜若好奇道,“我见话本里提过这个地方,那里有个青木谷,他难道是那谷里面的人吗?”

杜莺笑起来:“话本的也能当真吗?我是没有听说过的。”

可杜若就是就几分的孩子气,叹口气道:“要是青木谷的传人就好了,一定能把你治好!”

“已经好一些了。”杜莺笑一笑,“难怪他能当御医,幸好来了长安。”

两人正说着,有个小厮过来传话,说刘氏来看杜莺,在那里等着。

杜莺秀眉略微的挑了一下,并不十分情愿,可想着刘氏这样的性子,既然来了,恐怕便要一直等着她的,用一种很可怜的姿态。

“那我先走了。”她告辞一声。

院子里此时已经有桂花盛开,香味很是清甜,叫人忍不住想起那些可口的点心,杜莺最近食欲也不错,在路上就使人去厨房说,让她们做点桂花糕,到时候给长辈们,姑娘们都端去一些。

路过西边一道角门时,她顿了顿,脸色变得有些黯然,大概用不了多久,杜家就要一分为二了罢?

屋里刘氏等得许久杜莺才回,她连忙起来笑着道:“莺莺,前不久我看中两匹料子,心里想着你穿着定然漂亮,你今日同我一起去看看,顺便便在裁缝店将衣裳做了。”

杜莺怔了怔:“府里不是每季都有新衣吗?”

“你而今身体好了,为娘觉得再多的裙衫都不够你穿的。”刘氏拉一拉她的胳膊,“你便同娘去吧,娘攒了银子便是为你们的。”

她自己穿得很素,从来不添置什么,哪怕头上戴的簪子都已经是有点旧的了。

杜莺到底还是心软的,说道:“那便去吧,做完就回来。”

两人坐了马车。

长安的街道也不比以前热闹,很少有叫卖声,显得安安静静的,杜莺起先并没有在意,闭着眼睛歇息,可她的鼻子十分的灵。原先走那条道,必定是要经过各种小吃铺子的,烟火气很重,但这里并没有,只有些树木的清新,她一下就把帘子拉了开来。

那是在一条巷子里,瞧着路过的各门各户,大门都涂着红漆,不是平头百姓家,那是官宦人家了,杜莺回头盯着刘氏看。

她眉眼有几分威严,刘氏心虚,突然就哭起来:“为娘也是为你好,莺莺,其实是童家相请,我说与你祖母听,你祖母竟然没有答应,我只好……莺莺啊,你莫要怪我,你去看一看,定会满意童家的,只要你自己愿意,老夫人疼你,肯定也会同意,为娘不会害你的。”

眼看着又一年过去,刘氏实在怕出意外,因她觉得杜莺也没怎么好转,只是饭多吃了几口又有什么用呢!到时再严重起来,还能嫁谁?既然童家想娶,便应该快些同意了嫁出去,趁着两家也还没有分家。

杜莺没想到连刘氏都出卖她,杜云岩就算了,刘氏也这样,她一下气得脸色发白,只觉喉头有什么要涌上来,她强行压下去叫道:“停车!”

可车并没有停,刘氏这回也是难得胆子大与车夫说好了。

然而杜莺在气头上,哪里会迁就刘氏,她咬着牙,弯着腰挪到前面,一把推开要拉她的母亲,从车里面就往外跳了出去。

只她不是杜蓉,那一刻虽有杜蓉的倔强,但却没有杜蓉的身体,脚一崴就摔倒了,疼得脸色惨白,但这毕竟是在路上,她手撑着要起来。谁想到一只手却伸在她面前,她看清是谁,撇开了脸,那人并不理会她的鄙夷,手抓在她胳膊上,将她提起来道:“这时候还置气什么?你难道不是要逃跑?”

杜莺一怔,发现杜家的马车停了,刘氏满脸是泪的朝她跑过来,而一直跟随她的丫环们竟都不在,恐是被马车刻意的甩在了后面。

袁诏见她不动,径直将她推上旁边的马车,也不管刘氏在叫什么,他便让车夫起行。

“我送你回去。”他道。

车轮滚动起来,撵在地面上发出粗哑的声音,杜莺听着,也听到了刘氏在后面喊她,一声声的,好像小时候那样的温柔……

可时间把什么都改变了,母亲不像母亲,父亲也不像父亲。

她无声的哭起来。

眼泪像河水一样。

袁诏默默看着,他原是要去拜访住在这条巷子里的林大人,不料听见车夫发出惊诧声,他往外一看就见杜莺从车上跳了下来。

那一刻他是震惊的,不由自主让车夫停下车,走到她身边。

也不知是什么驱使,就好像那天他送方子给她,又或者第一次见到她时,从心头涌上来厌恶的情绪……有天在山头,甚至还对她说了极为刻薄的话,让她吐了血。

脑海里,浮现出他亡妻的脸孔,她病了,他也没有好过,那几年眼瞅着她日渐消瘦到去世,他也好像得了重病般的被日夜折磨。

有着这样病弱身体的人,其实是不应当成家的,因为一旦喜欢上就无法承受那种失去的痛。

害人害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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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马车就要到杜家门口,杜莺擦一擦眼睛与袁诏道:“请把车停下来。”

袁诏略微挑了下眉:“连句谢谢都没有吗?”

杜莺沉默了片刻,说道:“谢谢。”

刘氏原本要带她一起去童家,现在她走了,那边的马车肯定就在后面追着,应该很快就要到了,她可不想为一句谢不谢与袁诏对峙起来,浪费时间。

袁诏侧眸看她一眼。

她挺直了背,面无表情,好像刚才哭的不是她。

他叫车夫停车。

杜莺稍微拉着裙角从车上下去,袁诏看她就要踩到地上了,淡淡道:“你的病原该戒怒戒忧,想来大夫也提过。”

可刚才,她的愤怒显然是冲破了头顶,姑娘家才会做出这种事情。

杜莺没有说话。

她如何不知道,所以她总是忍着,不像杜蓉那样动不动的就发怒,她也知道发怒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然而刚才,她到底没能控制。

是她失策,她本是能劝刘氏回去的,只要再花些时间有点耐心,就不用这样大动干戈,不止扭伤腿甚至还让袁诏看见她软弱的一面,她自嘲笑了下,走出了马车。

风吹起她的裙角,露出她纤细的身材,好像杨柳一般的瘦弱,袁诏扫了一眼让车夫驾车走了。

果然刘氏的马车很快就到了,见到杜莺,她忙忙得从车上跳下来,哀求道:“莺莺你不要生我的气,莺莺,为娘本意并不是要强迫你……你的腿怎么样了,是不是受伤了?”

腿再疼也没有心里难受,杜莺低声道:“你见到祖母,祖母若是问起,便说我们原是去裁缝店的,我不小心崴到故而回了来,别的一字不要提。”她扶着才赶到的木槿的肩膀,坐到车上,“你不要再替我的终身大事担心了,不然我绝不会像今日这般等你,我会直接去见祖母的。”

假使老夫人知道真相,知道刘氏瞒着她骗杜莺出门,只怕会发很大的脾气。

刘氏一向是怕老夫人的,闻言脸色一变,低声道:“莺莺,我是为你好啊,你怎么就不明白?”

“我明白。”杜莺略抬起头,“你以为我要死了,但是你再这样,我死的更快。”

刘氏心头一震,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马车回到府里,杜莺便径直去了住处,一句都没有再搭理刘氏,刘氏心想她为这女儿什么都不顾了,她却不领情,又想着杜莺说的话,像是在诅咒她自己,又觉心痛,一路哭着回去。

这件事老夫人到底也没有知晓,只以为杜莺是崴了脚,亲自过去看了看,倒也并无大碍。

大皇子安葬之后,就要到中秋了。

宫里却是愁云惨雾,秦氏每日以泪洗面,到现在还不能接受儿子的离世,赵宁经常过来相陪,本来她与赵坚为上次那件事有了怨怼,但现在却不是念念不忘的时候,她毕竟是赵坚最亲近的妹妹。

“豫儿小时候很喜欢过中秋节的。”赵宁道,“我记得他最喜欢吃我们家厨子做的月饼,那是苏式的,很甜,后来牙齿掉了,你就怪我给他吃多了。”

秦氏想到赵豫年幼时的情景,他那些调皮事儿,更是心痛。

“大嫂,你难道想变成齐夫人那样吗?一辈子都难以开怀,”赵宁道,“你该学学我,我没了丈夫,可是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豫儿在天之灵也会觉得安慰,毕竟他已经不在了,大嫂!你还有大哥,还有阿蒙,伦儿呢,你叫他们怎么办?不如我们团团圆圆过个中秋罢?没了的人再怎么难过也不会回来,在的人更该好好的对待的。”

秦氏只是一如既往的沉默。

倒是赵坚道:“城内百姓们也是压抑了许久,毕竟是中秋节……”他吩咐黄门,“叫御膳房多做些月饼,等到那日给官员们一家家都发送下去。”

那是准许百姓过节的意思。

赵宁朝赵坚看了看:“皇上英明。”

等到从宫里出来,赵宁问宋澄:“不是说廖大人断案无双吗,结果竟是一无所获?还是你藏着掖着没有告诉我?”

他是去乾县同廖大人一同查案的,可是等他们到了的时候,还能有什么证据?早就被破坏掉了,因赵蒙是个粗人,找到人只知道打,别的细节却不知留意,后来那两个人被打得死去活来的,也是满口胡话,叫廖大人素手无策。

不过廖大人却说过一句话,世上没有□□无缝的案子。

然而,他并没有再查下去。

宋澄回到长安时,没多久赵豫便被刺杀,他隐隐的有种不安,这是他自从出生之后,第一次亲身体验到的,可以说是害怕的感觉。

他叹口气:“便是查不到。”

赵宁眉头拧了拧,长叹口气:“真是多事之秋。”

去年中秋节赵豫送她夜明珠,想请她在赵坚面前说些好话,结果才隔一年就一命呜呼了,赵宁也是始料未及的,她道:“现在豫儿不在了,阿蒙定是太子,你可去看过他?”

“去了两回。”宋澄道,“尚在养伤,也不曾说几句话。”

赵宁道:“他便是伤好了,与你话也不多的,你舅父常说他性子像你舅父,但话却比你舅父少多了,只是打仗的神勇却是一般。”

宋澄听着,走得一会儿忽然道:“母亲,我往后还是会与杜家来往的。”

赵宁停下脚步,眸子闪亮的看着他:“你舅父因为杜家当众训斥我,你还执迷不悔?”

“有些事不是不悔就能解决的。”宋澄道,“母亲既然允许我参政,何必还要执着我娶个什么样的妻子呢?我已经想过了,人也许忽然就会丢了命,等到那时候,还有什么是重要的?就像大表哥,便是皇子身份又如何,说没就没了。”

赵宁冷笑起来:“没想到你出门一趟还参悟佛法了,可四大皆空,情之一字也是空的。”

宋澄道:“真要悟了便出家去了,母亲莫担忧,也许儿子哪日也会忘却情字。”

被这儿子气得噎住,赵宁道:“随你,只我不妨告诫你一句,杜家因我,绝不会将杜三姑娘嫁给你,你这是自取其辱,你去杜家,休要提我名字,谎称我知错愧对他们。”

宋澄道:“若是提了,只怕儿子要被杜大人赶出门呢。”他笑一笑,“母亲既然觉得没有可能,就不要生气了。”

赵宁当真是哭笑不得。

到得中秋,宫里发放了月饼,赵坚为让老百姓宽心,甚至还使人去街道上挂了各式的灯笼,好让他们欢喜的过这节日,赢得百姓们一片丹心。

杜家也一样张罗起来,不过老夫人与谢氏道:“虽然皇上是善心,但我们还是不用大张旗鼓的,只一家子用顿饭便罢了。”

谢氏点点头:“儿媳也是这么想的。”她顿一顿,“二叔那里……”

这儿子是扫把星一样的,到哪里,哪里的人就不舒服,更何况谢彰也在,两人遇到尴尬,便道:“算了,也不用叫他了,他定会出去同别人喝酒,便叫了莺莺,峥儿同二媳妇。”

谢氏答应一声。

老夫人又让她看单子:“这是老大给我看的,还真要分云岩一半的家产,也是糊涂了!”她点点其中多处物产,“这些都留给小辈们,云壑云岩一个都不给,我看他们又能怎么样?说要分家,最后还是我做主的,就那几处两个兄弟分了,别的都暂时留在我这里。”

其实老夫人就是不给她看又如何,谢氏知道,她是尊重她这个儿媳妇,便连连点头:“母亲总是最英明的,您要怎么分,我们都信服。”

也确实是最好的办法,既不让杜云岩心生不满,又能顺利的分开来,还有一部分将来给小辈们或者留做后路。

老夫人看她不反对,就道:“过了中秋就办了罢。”

谢氏答应,低头看见老夫人抓着单子的手,那皮已经是有些松弛了,她的眼睛微微发红,这个家里,最辛苦的又何尝不是老夫人呢?

她告辞出来,先是去了厨房一趟,回来时遇到杜凌与杜若,杜凌给杜若提着鸟笼子,说是要带两只鹦鹉去湖里洗澡。

杜若好奇跟着去看。

那两只鹦鹉,其中一只正叽叽呱呱的叫,好像在说月饼,谢氏扑哧一声,女儿这馋鬼,教出来的鹦鹉只会说些吃食,她道:“怎么也得教个安好,富贵什么的,尽是说吃的,别人只当我们府里瓜子月饼都紧缺的很了。”

杜若还不曾说话,杜凌已经笑起来:“可不是,刚才还教说螃蟹呢,我说该教‘公子英武’!”

杜若揶揄:“你不就想鹦鹉夸你吗?可鹦鹉懂什么,不若我夸夸你,哥哥好英武哦。”

被她这么一说,杜凌倒有些脸红:“谁要你夸了?”

见两兄妹亲亲密密的,谢氏想到这两只鹦鹉是贺玄送的,自己极是喜欢,便道:“近日也不见玄儿,你每日去衙门可看到他?我是生怕他忙,不然中秋还得请他来。”

杜凌道:“我昨日遇到元逢,本是提前要说的,可元逢说他病了,我想着就算了,便等过完中秋我去他那里看看。”

谢氏关切道:“竟然病了?什么病?”

“像是风热。”

谢氏点点头:“我现在就请个大夫去王府看看。”又叮嘱杜若,“去湖边小心点儿,凌儿会游水你又不会,莫走近了看。”

杜若嗯了一声,可思想还停留在刚才杜凌说的话。

好像那么多年,她是第一次听说贺玄生病。

“他真的病了?”她怀疑的问。

杜凌道:“元逢还能骗我吗?”

可他怎么会生病,在杜若心里,贺玄就好像钢铁一样冷硬的男人,与生病那种脆弱是沾不到边的。

等到酉时,杜家为贺中秋,命下人们在屋檐下挂上了灯笼,也是天公作美,前两天下了大雨,等到昨日就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