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虚名(1/1)

落地灯静默地立在桌旁,光线如月光皎洁银白,照亮办公室的一角。窗外早已天黑,华灯初上,车水马龙,年轻英俊的男人伏案于此,丝毫没有察觉到时间的流逝。桌上堆满了如山的文件,他正逐一翻看。

“咚咚咚——”

敲门声传来,抬头,只见百叶窗外,浮现出庄萌萌的脸庞。

“你怎么来了?”他开门问。

萌萌手里拎着便当盒,踏着高跟鞋进来,对他微微一笑。

“我就知道你没吃饭,给你送吃的啦。”

鞠逸文看着她将便当放在沙发茶几上,只是微微一颔首,又走回了办公桌前坐下。

萌萌坐在沙发上端详着他的神色,试探地问:“心情不好?”

“没有。”他兀自低着头梳理文件。

“那先吃饭吧,饿着肚子加班很伤身体呢。”

“不饿。”他的声音冷冷的。

萌萌不禁愣住。

——她是头一次见他对自己这么冷漠啊。

不禁静下心来思忖。缆车事件发生后,她记得舒瑶说过,那天鞠逸文本打算将一切都告诉她的。那么现在,他真的要将一切摊牌了吗?念及此,泪水猛然涌出眼眶,险些滑落下来。

“逸文……”她的声音似在哭泣。

鞠逸文这才抬起头来看向她。

“你……真的要和舒瑶摊牌了吗?”

他的神色有些意外,默了一会儿,还是点头:“有这个打算。”

她的眼泪倏地掉下来:“你不怕妈妈生气吗?还有我爸爸,你不怕他们生气?逸文,三思啊……”

鞠逸文站起来,冷峻的脸容和挺拔的身形,宛若一棵傲然不屈的树。

“你知道,我们的婚姻徒有虚名,从一开始就是为了保全,但事到如今,我真的力不从心。”

“不会的,逸文,你……”萌萌竟已泣不成声。

鞠逸文望着她,终究心生不忍,缓缓踱步上前,轻拍她的肩膀。

没想到她一把抱住了他的腰,哭着说:“对不起,我知道我没资格,从结婚那天起,我就对自己说,一定不能爱上你,一定不能。逸文,我现在只是想告诉你,我真的很感激!”

他轻轻拿开了她的手,唇畔发出轻不可闻的叹息。

“关于你爸爸的一些事,我现在必须查,如果你真的心存感激,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萌萌抹了抹眼泪,咬唇说:“好,你问。”

他漆黑清亮的眼眸盯着她,掷地有声地问:“七爷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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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会所的后门,舒瑶摔倒在地,惊惶地望着这群彪悍的男人。他们都是那位七爷身边的马仔,个个身上龙飞凤舞,都是混黑道的人。

“不要过来!!!”她尖叫道。

可那些马仔只是笑得更加邪淫。一只大手捆住了她的双臂,另一只大手缚住了她的双脚。他们要将她抬到七爷的车上去。

她如惊弓之鸟疯狂地挣扎,却换来一记响亮利落的掌掴。

“臭娘们,一会儿就把你办踏实了!”那马仔将自己的印花头巾摘下来,揉成一团塞进她口中。

舒瑶一阵恶心反胃,却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七座的商务车,车门拉上的那一瞬,她的心也彻底凉了。马仔用车后备箱找出的绳索,缚住了她的手腿,将她挟持在最后排的座位。七爷和另外几人坐在前面,似乎在紧急商谈下一步的打算。

旁边的男人不怀好意地看着她,双手也不老实,想要摸上来。她极力反抗挣扎,动静极大,惹得七爷转头怒喝。

“混账东西,什么时候了还有这心思!”

这么一挨骂,那人顿时垂下头,不敢再造次。这时,车身突然颠了一下,司机声音紧张地说:“七爷,后面有人追我们!”

众人回头望去,果然有辆黑色的玛莎拉蒂紧追不舍,且跑车的轰鸣声振聋发聩。

有人说:“条子怎么可能开跑车,你别瞎想了!”

又有人附和:“是啊,你变个道给他让路就完了。”

司机的脸色便缓和下来,当真变了一个道。然而,后面那辆跑车也跟着变了一个道。

这时,所有人都有些愣住了。七爷久久地凝望着那辆跑车的号牌,嘴唇动了动:“江a9999……”

他认得这辆车。

话音刚落,玛莎拉蒂已如飞箭射出,漂亮地越过商务车,一个急转弯,横在了路中央。

司机不得不紧急刹住车,所有人向前一倾,惶恐地看着前方。

皎洁的月光下,跑车里走出了一个修长的人影,一身挺括的深色大衣,面容俊朗如玉,眸色乌黑清亮,脸色冰冷地走了过来。

他抬手叩了叩商务车的车窗。

七爷吩咐司机:“开门。”

自动车门徐徐打开,后排座位上,舒瑶直直地望着他。在这之前,尽管恐惧,但她没有流眼泪,她保持着自己的倔强。但看见鞠逸文的一瞬间,她忽然不受控制地泪水汹涌而出。

鞠逸文也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眼色中似有心痛闪过。他没有说话,径直伸手替她解开绳索,将她抱了下来。

车上一干人等默不作声地看着,谁也不敢插手。

与此同时,警笛声此起彼伏,迅速将他们包围。

“鞠少爷,您会救我的吧。”七爷沙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鞠逸文横抱着舒瑶,没有作声。

后方,林嘉顺带着一帮警察冲上来。警察带着手铐,将车上的人逐一押下。

“瑶瑶,你没事吧??”嘉顺担心地看着她。

舒瑶被鞠逸文抱在怀里,原本双手搂着他的脖子,这会儿连忙拿下来。

“我没事。”她唇角弯出一个牵强的笑。

林嘉顺点了点头,悬着的心放下来,转而怒气冲冲地瞪着鞠逸文。

“别以为你救了舒瑶,我就会放过你。回去告诉你的好妈妈、好丈人,他们的好日子到头了!”

他说完便伸手去抱舒瑶,然鞠逸文动也不动,没有放手的意思。舒瑶处在两个男人其中,甚觉难堪,当即挣扎着站到了地上。

“嘉顺,我们走吧。”她垂着眼眸轻声说。

林嘉顺又瞪了鞠逸文一眼,方才携着舒瑶上车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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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中午,江湾美墅a栋101,庄道宇正在衣帽间挑选西服。

他要去参加一位知名企业家的寿宴,要如何才能在济济一堂的达官贵人面前穿出体面、穿出地位呢?真是苦恼!如果时间允许,他一定冲到商场买套阿玛尼的最新款。

“萌萌!”他探头冲楼下喊道,“上来帮老爸挑衣服!”

庄萌萌正窝在楼下沙发里看电视,抱着大包薯片痴痴嚼着。

“哦。”她懒懒地爬起来,步履沉重地踩着楼梯上去。

庄道宇左右手各举着一套西服:“你觉得这套灰白条纹的好,还是这套纯黑色的好?”

萌萌抬手一指:“黑色吧,逸文喜欢穿黑色的。”

庄道宇无奈地笑:“小丫头,整天逸文长逸文短的,想他你就回去啊,赖在自己家干嘛。”

“哎,不说了。”萌萌颓然的样子。

庄道宇也没在意她,举着黑色那套又看了看。

“好吧,那就穿黑色的,黑色确实经典。”他伸手推推她,“老爸换衣服啦,你下去吧。”

“哦。”萌萌恹恹地下了楼。

她哪里是自己愿意赖在娘家呢?

“你知道,我们的婚姻徒有虚名,从一开始就是为了保全,但事到如今,我真的力不从心。”

昨天晚上鞠逸文所说的话,至今都在她脑海里回荡。

其实,自从那日在街上撞见舒瑶,她就隐隐地感觉不安。事到如今,果然一切都在往她不愿意看到的方向走。

也好,尘归尘,土归土,一切要回到原样。那本来就是舒瑶的男人,自己只是一个可怜的泡沫。

只是到今天,她对鞠逸文的感情,还能像当初说好的那么纯粹吗?说好了,只做名义上的夫妻。他素来以礼相待,她却不知不觉生出了许多不该有的微妙情愫。

父亲的脚步声快速从身后穿过,又突然在门口停住。

“你不是赶时间吗?”萌萌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目光直直地盯着电视。

电视里正播放一则新闻:“昨晚九点,sg电视台当家花旦舒瑶被绑,警方在绕城高速截住绑匪,成功解救人质。现初步核查确认,嫌犯为皇家会所总经理陈安,江湖绰号七爷。”

“啪——”,萌萌怀里的薯片掉到地上。

她呆在沙发上,愣了数秒,抓起茶几上的手机想要打电话。岂料父亲的手抢先伸过来。

“借你手机用下。”父亲脸色铁青地匆匆上楼。

书房里,他将门锁上,拨通了汤红玉的电话。

“汤姐,在哪儿?说话方便吗?”

汤红玉正在房间里泡茶,“嗯”了一声:“什么事你说。”

“我怕他们监听我,所以用萌萌手机打给您,陈安被抓了!”

闻言,提着水壶的手不禁一抖,几滴开水溅在手背上,险些叫出声来。

“你在哪儿?”她问。

“我在家,刚要去世纪酒店参加蒋百鸣的寿宴——”

“你不要去了。”汤红玉斩钉截铁地道:

庄道宇迟疑了一下,连忙点头:“好,好。”

之后,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凝重的气氛让他喘息都变得困难。

似乎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良久她才开口:“你也别呆在家了,速到议事园饭店,我在502房等你。”

庄道宇当即挂了电话,匆匆出门。

汤红玉这口茶已经喝不下去了。

这几日省委省人大的领导都住在议事园饭店开会,一方面是要部署新一年的工作,另一方面是要任命新一批的干部。她陪市委俞书记前来参会,其实是作为市长候选人来的。当了这么多年的常务副市长,也该转正了。可在这节骨眼上,庄道宇的这通电话无异于一枚重磅炸弹。

等待的间隙里,她又接到一通电话,是鞠乾清打来的。

“你那边很吵。”她下意识地将手机拿得远一些。

不一会儿,鞠乾清似乎换到了没人的地方,顿时安静了许多。

“蒋百鸣的寿宴,庄道宇怎么没来?”他讶异的口气,“他不是一向很热衷这些事吗?”

“兴许是忙不开吧。”汤红玉敷衍着。

“到底是忙不开,还是出事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看到新闻,他手下的人被抓了,我只是提醒你一下。”他的声音逐渐变得凝重,“红玉,你毕竟是逸文的妈妈,我不希望你出事。更重要的一点,你千万不要连累到逸文。”

汤红玉的胸口陡然窜上来一股闷气,刚要反驳他“你别乌鸦嘴”,那头已挂了电话。

没过片刻,门铃响起。

庄道宇站在门外,满脸堆着牵强的笑,却是遮不住的狼狈。

“你近期不能回家了。”汤红玉说,“暂时住这儿吧,晚上我回家住。”

他愣了愣,嗫嚅道:“我想也是,陈安那小伙子一定会把我供出来。”

汤红玉冷哼一声:“跟你说过多少次,行事要处处小心,现在知道急了。”

“汤姐,我错了,您会救我的是不是??”庄道宇摇尾乞怜地望着她,“您说下面怎么办?他们真的敢查我吗?就没把您放在眼里吗?”

“住口!”汤红玉咬牙狠拍了一下桌子,“都怪你养了一帮废物,几次下手都没成,还差点害死我儿子,这些账我还没跟你算!”

“汤姐,这几件事怪我没做好,但事到如今,您责怪我也于事无补啊。要不我飞出去躲躲风头?”

汤红玉沉思不语,脸上怒气未消。

庄道宇望着她两颊的红晕,陡然壮起胆子,将她搂紧怀里。

汤红玉不禁身躯一震,横眉怒喝:“你这是干什么??”

庄道宇却似乎豁了出去,非但不撒手,还增加了力度,让她紧紧贴着自己。

“汤姐,这些年,你是看着我一步步打拼过来的,没有你的鼎力帮助,也没有我的今天。你肯定不忍心看着我身败名裂吧?”

他在她的耳边吹气如兰,让她一阵酥麻热痒。自从离婚以后,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男人的身体。恍惚间,内心深处一种无法言说的*席卷了她,竟忘记了挣脱。

没想到的是,服务员竟帮一个人打开了房门。

那人长身玉立地站在门口,望着搂抱在一起的他们,乌黑的眸色冷若寒冰。

汤红玉看见来人,猛地如梦初醒,挣脱开来,庄道宇也惶恐地撒了手。

“逸文,你别误会——”汤红玉想要解释。只是,一切都晚了。

鞠逸文的嘴角勾出一抹讥笑,眼色依然冰冷得化不开。

“我现在才知道,这些年我做的一切是多么可笑……我曾拼命要保护的人,竟是如此龌蹉不堪!”他一字字说着,一向无所畏惧、坦然自若的脸上,终于出现了剧烈的情绪波动冷漠,就连眼眶都红了。

汤红玉上前欲拉住他的手,却见他迅速后退一步,瞪眼望着她,之后,头也不回地便走了。

望着儿子决绝的背影,她的眼泪终于流下来,坐到床上泣不成声。

庄道宇也是懊恼烦闷至极,坐在一旁椅子上抽烟,良久,终于站起来。

“我决定了,立刻就走。”

汤红玉掩面而泣,什么也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