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女王降临」#1(1/1)

『……六……』纯白色的光芒挟着温暖气流迅速包围住全身,尚且残留于脑海的景色在下一瞬间灰飞烟灭。

她惊醒过来,望向高耸昏暗的挑高天花板,壁火的微光只照出约莫四分之一部分雕饰。

那是仿古埃及壁画的讽刺性雕刻,以浅显版本的象形文字与壁画描绘出至尊法老王与他的黄金国度,整座屋顶就像由内窥探的掏空金字塔。

可惜壁炉没办法照亮其全貌,就连仅剩的雕饰也被某只巨大的影子遮蔽住。

背对着壁炉走向床边的,是个身材相当壮硕、脸蛋说实话并不吸引人的男子。

那人能够用来拉拢异性的特徵,除了庞大的财富与健壮的体魄,还有某种无法随意搬上檯面的优势。

她和那双渴求却怯懦的双眼互视,以沉默的魅力循循诱导对方攀上床。

待她纤白的肢体完全被深褐色的健康肌肉覆盖住,男子眼中的情绪一下子就流到她身上,而她那点勾人上床的能耐则是被偷了过去。

她微红着脸细闻沐浴乳的淡薄香气,很快地充满征服慾的雄性体味就将她拉回无法逃避的现实里。

男子不过是给那张平庸的脸庞换上装饰性沉稳,并以股间的性器隔着她那酒色薄裙朝大腿之间轻蹭,就让被注视着的她慾火难耐,频频涌现极欲被对方拥抱的冲动。

性慾的波动依循愉快的周期来到第一波高峰,男子动作粗bào地扯破薄裙,肥壮硬挺的阳具直送未着内裤的无毛私处前。

微热耻丘被柔软的龟头韵律地推抚,薄美的双chún放任式迎接乾燥舌尖。

漱口水的薄荷气味不完美地分布在她樱色内chún边缘,而后彆扭地往内散播到门牙与牙龈之间。

浅粉红色的牙龈肉饱富弹性地往内凹陷,轻柔的力道在健康起伏的粉色肉壁上来回游走,最后缓慢滑过白瓷般的左侧犬齿、垂降至沾满甘甜唾液的温暖舌尖。

她两手慢悠悠地或捧或摸男子的侧腹,配合着嘴内的翻搅来回抚摸四、五回,才向上扣住那块结实的背部。

男子低声咀嚼着无意义的yín语,这些句子或许能逗粗俗的女人开心,于是她做出不领情的模样。

为了在女伴面前挽回失态,不擅言辞的男子将希望押注在与生俱来的优势上──下盘深沉一顶,粗壮的阳具硬是推开仅仅沾染些许yín蜜的yīn道,直朝润滑不完全的深处挺进。

感受到下体传来一大片乾燥磨擦感,她压抑着疼痛的冲击低吟出声。

男子见那张漂亮的五官轻皱,于是乘胜追击,把尚在呻吟的猎物搞得更加晕头转向。

并不是多快或多大的动作,光凭粗鲁只会让隐忍着疼痛与被支配慾的猎物崩溃,必须循序渐进、犹如乘着起风阶段拍打上岸的海水。

收、收、收、收、放三拍。

收、收、收、收、放二拍。

涨cháo需比退cháo时,两次动作只能贪恋一步,如此才不会因为饱和磨擦使得脆弱的yīn道不适甚或受伤。

男子对他的宝贝十分满意,它总能塞饱每个甘愿为他宽衣解带的女性,即使遇到箇中好手,也不至于令对方嗤之以鼻。

当然他也有过夜郎自大的时期,这部分多亏了雄伟的股间与挥之不尽的财富,并没有困扰他多少时日。

现在他可是掌握了每一个女人高cháo的关键。

就算无法高cháo,也能让女伴在绵长的快乐中丧失自我。

只要是人,都会贪恋快乐。

透过生理引发快乐情绪的最直接手段,就是做爱。

能够掌握每个女性甚至男性在情慾上的弱点,根本上是与利用核子武器达成恐怖平衡的诸国拥有同等强大的支配力。

皇室血脉、爵位、公国、金援、私人军队、国贸税收、军事外交豁免权……要什幺有什幺。

只待攻破眼前这位前年才被梵蒂冈特别尊封为「当代圣人」的卡蜜拉公爵,就连信仰也能掌握其中。

「我……才是这个世界的支配者啊!」难掩狂喜的激情混入充血的海绵体,一股脑地撞进刚脱离处子之身的年轻女公爵体内。

那根饱受先天祝福与后天锻鍊的强壮阳具,确实有着足以令男子骄傲的尺寸与能耐。

十三点七公分是最适合yīn道的最大长度,十八点四五公分则是取悦肛门最合适的深度。

能够在两种长度间控制自如的男子,所战皆捷自然非纯属好运。

回归繁衍的本能来看,这根阳具、这个男人都是十分优秀的对象。

女人到了一定年纪,将不可避免的产生「长相厮守」这种重度仰赖jīng神结合的贞洁概念。

如此在挑选对象时,反而绑手绑脚地摆脱不了束缚。

无法在生理慾望与jīng神关係间取得完美的平衡,到头来仍会在夜里梦醒时感到压抑又虚伪。

可惜的是,现实往往不如人意,性慾与感情兼顾的情形实在太少太少了。

做为不得已状况下的解决方案之一,单纯的性伴侣成了人们数千年来始终无法摆脱的习性。

这个男人,正是当今社会最出色的性伴侣。

他与他的宝贝无疑是时代的象徵,值得被详尽记录下来。

此一认知方才成立,异于性快感的微痒触感旋即自交配中的yīn道迅速往外扩散,乃至遍及整个下体。

yīnjīng在每个动作中产生的细微反应,都能透过yīn道肉壁的收缩捕捉得一清二楚。

而yīn道配合yīnjīng做出的反射运动,也深深烙印在她的体内。

深度、宽度、湿润状态、表皮皱纹、勃起硬度、磨擦强度、交配时间……与这男人产生的做爱细节,全部都化做资料永远保存起来。

她在这以生物学角度来看堪称全世界最完美的男人怀里逸出愉快的呻吟,静候高cháo被挑起的时刻到来。

人类有着非常强烈的支配慾及被支配慾,两者虽是相反的东西,却可以并存于单一个体且不发生任何冲突。

有时这样的慾望也会lún转,使支配者成为被支配者、让被支配者重新燃起征服慾。

她对某些始于生物学的偏见不以为然,性器不该是决定慾望顺序的依据,但人类社会总爱做些破坏性别平等的愚昧举动。

为了导正这个数千年来无法消弭的错误,她在享受之余不忘继续记录这个男人的一切。

偶尔会有股「到底为什幺要这样做呢」的想法浮现于脑海,所幸chā入体内的阳具太完美、太动人,剎那的烦闷立刻就被夜事的欢愉消灭殆尽。

无意义的胡思乱想是这世上最可怕的陷阱。

必须以实在的行动来抵抗怠惰才行。

思及至此,她神采飞扬地扬起魅笑,双腿越勾越紧,就怕这完美的交配对象会受不了而溜走似的。

饱受蹂躏的yīn道变形着取悦男人的性器,最后将之转为详尽的数据资料存进女人的基因。

视线化为一片白茫、快乐无限攀升,曾经圣洁的女公爵就这幺颤抖着迎向完美的高cháo。

『……五……』纯白色的光芒挟着温暖气流迅速包围住全身,尚且残留于脑海的景色在下一瞬间灰飞烟灭。

她惊醒过来,望向一脸狐疑地盯着自己的女人。

对方是个戴着粗框眼镜、编了浅橙色大麻花捲的年轻女子。

雀斑好多,脸型一点也不出色,髮型更是糟透了。

可是,与之相视不过数秒,惊悚的情绪就慢慢平息下来。

麻花捲彷彿真的很懊恼似的耸耸肩,从桌上拿来喝掉半罐的瓶装水,塞进还处于些许恍惚的她手中。

她迟了三秒才向对方道谢。

麻花捲露出习以为常的嫌弃表情,嚷嚷着反正都没人在听她的话之类的抱怨。

这些富有魔力的话语一进入她耳里,立刻唤醒她与麻花捲闲扯蛋的零碎记忆。

不过其实她比较想回味许久不见的春梦,对于麻花捲的碎碎念则是真的不怎幺感兴趣。

一来她并不熟基因工程学,二来她不喜欢听人一股脑地说个没完没了,三来她应该不是为了闲聊才来见对方的。

许多不很重要的记忆正在迅速甦醒,偏偏都跳过现在所需要的关键情报。

为何待在这种单调的接待室呢?从封闭的现场氛围看来,应该是在等待着某人或某事进行才对。

为何是和麻花捲两个人共处呢?或许正在接收重要情报,但也可能只是被她逮到机会唸个不停。

她略显沮丧地喝了口水,对送上瓶装水的麻花捲露出逞强的乾笑,不过麻花捲似乎不打算再唠叨下去的样子。

这样也好。

就算已经想起许多对一般人而言过于庞大且沉重的事情,自己为何置身此处的来龙去脉却还是记不起来。

而坐在旁边那位闭起眼睛却飞快转动魔术方块的麻花捲,按照刚清晰起来的记忆应该是当代大天才没错。

全世界最聪明的天才,会像这样浪费时间吗?她维持坐姿伸展四肢,却踢到一大堆的方块。

不足两坪大小的立方体房间地板上,满满的都是拼凑不完全的魔术方块。

麻花捲低声说别打乱她排好的公式,说着就弯身把乱掉的方块重新排好。

从三乘三至八乘八,大小不一的魔术方块乱中有序地排列于地。

她讶异地说不出话,只是静候麻花捲把手中最后一组方块拼完。

喀嚓喀嚓清脆打响,多彩的方块在闭目的cào控者手中迅速飞转。

转动声沉寂的瞬间,大天才露出自信满满却又不太美观的笑容。

就在这个时候,她想起了自己为何出现在此处、为何与麻花捲共处一室。

为了将不安的预兆化为震荡的现实、再把震荡的现实导入合理的新生……无论如何都必须缜密计算。

就算因此得囚禁、消耗大天才整整半年的时间也在所不惜。

毕竟她们即将要做的,可是会让后世绝对不愿、也不敢再提起的「大事件」。

「卡蜜拉,妳所期望的世界就从这一刻开始成形啦!」然而,麻花捲信誓旦旦地对她所说的「祝福」到头来并没有实现。

不,应该说,实现了。

只是……顺序错得一蹋糊涂。

照理说应该要从预兆到现实,再从现实到新生,这样才有合理性。

但最先来到的,竟然是不合理的新生。

平静的某一天,毫无预兆地,人类基因依循着某种人为规则产生极其微妙的变化。

新生儿全部只剩下一种性别,所有人类不分种族区域产下的新生命一律只有女性。

不知是巧合抑或计算的结果……每两名新生女婴就有一名拥有双性的性器。

换言之,从繁殖角度来看,女人已经不再需要「异性」。

跳过了大天才jīng心策划的不安与震荡,人类这个种族就在无解的突发状况袭捲下……彻底崩溃了。

足以威胁全世界的强大外敌还来不及登场,世界各国主要都市已掀起完全失控的bào动。

遭到始于初源之基因背叛的人们,面对无法修正的繁殖错误,只能望着被焚燬的大天才之墓地哀叹再三。

这股情绪很快就转变成自bào自弃,极端的沙文主义登峰造极,日渐增多的女性最终竟沦为男性的支配体。

讽刺的是,儘管极度的性别歧视袭捲全球,却没有动摇国家体制。

檯面上,逃避现实的政治游戏持续风靡。

檯面下,迫害游戏驱使震荡的现实到来。

全面性的性别压迫整整延烧二十年,终于爆发前所未有的全球反抗战争。

女性至上主义的极端派组织反抗军,正式与狂热沙文的各国家分庭抗礼。

即使各国政府军队握有压倒性武力,却也将反抗者们导向国际恐怖主义。

人数只减不增的男性在漫长战乱中,确实地遭受到了存续意义上的削弱。

体认到自身性别将被消灭的领导者,不再顾虑包含存续在内的任何问题。

西元二一七三年,核子武器禁令解除,「某大国」针对全球女性至上阵营的根据地,投下总计二百五十三枚战术核弹。

都市在一瞬间没入激昂的白光,连同仅存的人性与希望,转瞬间便消失于地表上。

『……四……』纯白色的光芒挟着温暖气流迅速包围住全身,尚且残留于脑海的景色在下一瞬间灰飞烟灭。

她惊醒过来,低头看了看衣衫褴褛又髒兮兮的自己,脑袋在一阵恶臭中难过地清醒。

空气中瀰漫着腐烂物、呕吐物与排泄物的臭味,不止如此,还得加上经年累月这几个字才行。

这股深沉的激臭简直可比瘴气,即使身居其中的人早已习惯,对于大梦初醒的她而言却是相当危险的。

乾涸的喉咙一咳嗽就发疼,口腔里的血痰浓缩到简直快要结块。

她用力咳了几声,总算吐出黏稠的黑痰。

她睁着还有些疲惫的双眼,看向背对着自己与垃圾堆的旋转式电脑椅。

电脑萤幕的光亮被一团未经梳理、歪来歪去的髒头髮挡掉大半,但仍保有刺眼的排它性。

咕噜噜噜──发痒的肚皮传来空腹难耐的悲鸣,她羞怯地挡住肚子,引来电脑前的那人一记低沉哑笑。

披头散髮的女人把玩到一半的魔术方块随意搁在桌上便起身,伴随一阵哀嚎活动筋骨。

跑线的墨绿色鱼纹毛衣、髒到满是头皮屑的捲髮、起雾的厚镜片眼镜,没有一样具有吸引力。

两相比较之下,她虽然身穿破破烂烂的冬季长衣,起码还有引人犯罪的曲线以及尚算标緻的脸蛋。

那位长相与身材都十分抱歉的矮女人哀声叹气地做完伸展运动,朝睡在废弃物上的她勾勾手指,两人开始从废弃物堆成的迷宫寻找出路。

除了最深处那唯一散发出刺眼青光的工作区外,其它地方看起来都大同小异。

虽然说是废弃物没错,实际上几乎都是堆顶到天花板的报废军用电脑主机及硬碟群,并不会让人一眼就感觉原来是垃圾堆。

再加上每隔三十步装设的垂直型绿光灯管,使这儿走起来真有那幺点梦幻。

不过当然啦,再怎幺井然有序、再怎幺如梦似幻,垃圾堆就是垃圾堆,本质不曾改变。

就像人类的性别合而为一后,仍然摆脱不了七宗罪的束缚。

她在巨大废弃物迷宫的出口前留下一记浅浅的叹息,便和邋遢的引路者一同循着绿光,来到宽广但依旧昏暗的甲板上。

淡色绿光照出一条前后不着边际的长型室内空间,看起来应该是某种隧道。

她在心里覆诵一遍才惊觉,她竟然直到现在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为何会在这儿。

脑袋总是昏昏沉沉,都快被这沉寂又昏暗的环境同化了。

她们来到一面设有发光萤幕的墙壁,墙边有几个沾满灰尘的魔术方块,捲髮女若无其事地把它们踢到一旁去。

喀啦喀啦喀啦。

似曾相识的一幕,总觉得有点令人怀念呢。

捲髮女拍去萤幕上的灰尘再甩了甩手掌,然后把右掌贴到青色光芒的正中央。

三秒钟后,萤幕跳出「id确认」的提示讯息,捲髮女才慢条斯理地收回手。

不一会儿,萤光幕右侧的墙壁打开一道长方形开口,两块掌心大的银色塑胶包滚了出来。

捲髮女拎起两包东西看了看,喃喃着无聊的埋怨就把其中一包递给她。

在如此沉闷与压抑的环境中,能够感觉到清凉感绽放于手掌间应该是很令人开心的事情。

可是当包装上用红色笔迹写出潦草的「jī肉」字样,就很让人倒尽胃口。

但见捲髮女已经二话不说、撕开包装就把里头的东西往嘴里塞,她再怎幺抗拒也只能硬着头皮照做。

吃完jī肉口味的果冻状营养补给品,本来的饑饿感全数昇华成了噁心感,要是能随意吐掉那该有多好。

不过为了身体着想,还是得咬牙苦等身体吸收掉必要的养分。

迅速处理掉令人难过的一餐,捲髮女有气无力地靠坐在萤光幕下方的墙角。

她跟着坐在旁边,蜷起腿,两人一同望向对面墙壁上用红色油漆印上的巨大文字。

b27f。

指定废弃物收纳部。

「问妳喔,所谓的指定废弃物,到底是报废掉的电子产品?菲蕾德的血脉?还是卡蜜拉妳呢?」她没有回答,或许也是不知该怎幺回答。

她从来没有这种疑问,捲髮女也没单纯到会去思考这种蠢问题。

面对只是闲聊般的问话,她选择沉默以对。

捲髮女见她毫无反应,于是自顾自地扯东扯西。

她也就摸摸鼻子照单全收。

明明已有十五年未曾离开这里一步,捲髮女却好像才从下层回来似的,一脸兴奋地聊起在地下三十层以后的各种轶闻。

n字头的玛丽家拿到最新的治疗药物呀、p字头的海雅姊妹终于改信耶稣基督……就连食粮部工作员间的八卦也逃不过她的耳朵。

大部分事情听听忘掉也就算了,好死不死捲髮女却扯到果冻补给品使用的原物料流言去,这让无奈聆听的她顿时变得不想再搭理任何人。

说是这幺说,这里也没有其她人了,不是吗?趣事在三与四开头的楼层间游走不定,诸多芝麻蒜皮般的小事固然有趣,大致上脱离不了主要几个套路。

可是当捲髮女的见闻来到五开头楼层,已经听不见使人心情愉快的琐事,取而代之的是让人心碎的惨剧。

地下五十二层,军事要塞部──保卫着庞大地下都市之底盘的军事要塞,其实早就连一只人影都没有了。

儘管如此,为何还是有相当分量的食粮输送报告呢?捲髮女神秘兮兮地说,那是因为地底下有某样东西。

人智所能解释的範围十分有限,地球蕴含的生态系统却相当繁複。

有些事情无法以科学角度解读,好比徘徊于人们脚下的那些东西。

虽然讲得好像遭遇超自然现象,其实要塞士兵们并不是因此消失。

被遗弃在此地的天才科学家说,士兵们只是死于地狱般幻觉罢了。

原因很简单,这里就是地狱。

看不见光明的地狱。

不会让妳死于幅射尘的地狱。

即使来到地下二十七层的深度,偶尔还是会产生爆炸与震荡的错觉。

深深埋葬幻觉与幻听的地表上,今天恐怕仍按时降下金黄色的雨水。

『……三……』纯白色的光芒挟着温暖气流迅速包围住全身,尚且残留于脑海的景色在下一瞬间灰飞烟灭。

她惊醒过来,头痛欲裂,不禁绵长悲鸣。

一群身披白袍的女性研究员急忙赶来她身边,迅速做完简单的测试,确认只是长眠后遗症才鬆了口气。

她记不清自己为何置身昏暗简陋的病房,前因后果根本串不起来。

只知道,床边生鏽的铁柜上,放着一块颜色兜不起来的魔术方块。

合理的猜测,那是安心的证明。

具体的理由,是不再担心受怕。

她想坐起来,身体却不听使唤。

连开口说话,都发不出声音了。

年长的研究员说,休养一天就要开始进行发声练习。

貌美的研究员说,即使饑饿也不能肆无忌惮地进食。

雀斑的研究员说,必须保持思考直到能够开口说话。

妖魅的研究员说,别让退化慾望把妳变成海星怪物。

不管是教导是告诫,无所适从的她满心喜悦地接受。

唯一不解的是──海星怪物是什幺东西呢?抱持这个疑问多于思考其它事情的她,终于在语言能力复原的五天后得到了答案。

她跟着雀斑妹走过一间间相连的病房,穿越无数门扉终于来到充满空间感的长廊。

灰色水泥地板将低迷的氛围无限延伸,当然也包含了被研究员打开的第二养殖室。

防弹玻璃的前方是一本本观察记录簿,后方则是一只只跟人类一样大的双色海星。

五条肥软触手上长满深蓝或深红色的锐刺,口器周遭亦有着鲜明色彩的密集尖牙组织。

深色的奇异纹路也好、腐烂生虫的表皮也好、漫不经心地蠕动也好、似人呻吟的怪声也好……海星怪物就这幺令只看一眼的她陷入深深的恐惧,并在一阵惨烈的呕吐后朝着门外拔腿狂奔。

等到雀斑妹气喘吁吁地追到灰色长廊,她才不再害怕得想逃跑。

那分恐惧,绝对不是视觉与听觉上的强烈刺激,而是jīng神层面的间接刺激所致。

海星怪物,就像研究员所说充满了退化的慾望,且那并不只是单纯的譬喻而已。

那个东西……即使变成了教人不愿直视的险恶模样,依旧与人类内心某种微弱的共鸣。

「……因为,那就是人类啊。

下面的楼层有更多喔。

妳想用自己的双眼确认看看吗?」答案是不要,肯定加强语气。

但是,对于人类为何会变成那种鬼东西,倒是令她既难过又好奇。

雀斑妹给不出答案,天马行空的众多推测当中或许存在着解密的关键,可光是想弄懂那些揣测就要花掉太多太多的时间。

折衷的办法,就是盲目地相信雀斑妹最有自信的假说,并且将之埋藏于内心深处、不再碰触。

复健进行得非常顺利,三十天不到,她已经可以跟上研究员们的知识,甚至在计算领域反过来帮她们一把。

大多数研究员都对她抱持满意的态度,唯独雀斑妹不怎幺接纳她的好意。

有时候她会在以前的病房内看到雀斑妹独自把玩好几个魔术方块,那驼背的背影让她感觉孤独,又有些温暖。

大型垂直电梯系统每三十天运作一次,年长研究员负责处理来自「上层」交付的任务,也就是提供搭乘电梯而来的小部队必要的準备。

部队总共三十六个人,标準步兵配备,另外有两台摇控式迷妳坦克及一大堆背也背不完的弹药。

部队停留在此约莫四个小时,研究员们替她们做了身体检查并注射危险的药物、确保一个月分的食粮,就将她们送到「下层」去。

奇妙的是,就算每三十天有新一批部队下来,却从来没有从下头升起的电梯或有谁从下层归来。

年长的研究员说,她们只要负责管好分内之事即可。

貌美的研究员说,无论如何都不要去猜测上层意思。

雀斑的研究员说,电梯系统的运作时间不是很乐观。

妖魅的研究员说,士兵们大概都被海星怪物吃掉啦。

不管是告诫是猜测,多少明白的她不太开心地接受。

唯一不解的是──为何要一直派人送死呢?……因为,这就是人类啊。

勇于挑战未知的鲁莽。

以人智点亮黑暗之深处的盼望。

即使上百年来未曾见过真正的阳光,也不能就这幺输给来自深渊的黑暗。

彷彿贯彻着此一信念的四位研究员,今日也在致力破解人类退化的奥秘。

『……二……』纯白色的光芒挟着温暖气流迅速包围住全身,尚且残留于脑海的景色在下一瞬间灰飞烟灭。

她惊醒过来,庞大的记忆闪现后消失,只留下由规律立方体所构成的不很重要资讯。

向晚的海边总是挂着一天的红,没有灰白交织的云朵。

不自然地行进着的瘦小的身影,是个洋娃娃般的女孩。

简朴的洋装搭配上短裙,犹如大海般的纯白,却没有海风那股腥臭的气味。

她看着女孩从眼前走过,依循着白色的沙路,朝向飘来恶臭的地平线前进。

当女孩的背影消失在远方的瞬间──她咬牙鞭策迟来颤抖着的双腿,疯狂追了上去。

可是……一切都太迟了。

孩子气的脸蛋只剩下死灰般的愕然,勾出一截脊椎的头颅滚落到她脚边。

半张嘴腔遭撕咬扯破的模糊空洞里,被guàn满了吞没掉鲜血的纯白色黏液。

尸臭的轨迹叠合鲜血的痕迹,十步之外的肢解剧正在上演。

腐烂之尸极其诡异地动作着,唯一目的乃破坏生者的肉躯。

而寄宿在人类尸体内、cào控这齣丑陋戏码的,是腐败的深青色触手。

那既不属于这片大地、也不属于宽广的白海,是必须被排除的毒害。

然而她只是哑然地看着这一切,直到女孩肉体被撕得支离破碎,而死尸随之消失在红色沙滩里。

然后……她难过地转头。

面无表情的女孩衣衫不整地与她擦身而过,再度往被触手寄生的死尸堆不自然地走去。

不自然的触手以极度残忍的bào力侵犯女孩,不自然的尸骸将残破的肉躯拆得七零八落。

那并不像是会感染人心的惊悚事件,反倒偏向某种处于重覆执行的程序。

女孩就这幺一拐一拐地继续向前走,每一次都将血迹延伸到更远的地方。

暗红色的血浆混杂在浓白腥液之中,一片片地消失在涨cháo的白色波浪内。

忽然,一道不很明确的想法闪过她的脑海。

或许这就是世界末日……这般想法才刚脱口而出,尸臭的方向竟有另一个女孩不自然地走过来。

被那双微甜目光注视着,她也变得犹如木偶一般不自然地敞开了双臂。

「吶、吶,妳为什幺要这样对待我们呢?卡蜜拉?」女孩甜甜的嗓音在耳边轻轻绽开,里头包含令她摸不着头绪的指责。

但是抱起女孩的双手依然动不了,她只能默默地扮演拥抱者的角色。

漫无目的地撒娇。

漫无目的地前进。

她就这幺,站在两个女孩的交会点,度过一段比一段更漫长、更遥远的时间。

浓稠的白海韵律地拍打上岸,腥黏的海风在静止下来的两人身上结起乳白色颗粒。

每当死气沉沉的女孩走过去,颗粒便化做浓郁的白色浆液流遍雕像般伫立着的她。

那是相当令人怀念的腥味。

即使历经无数个世代的薰陶,依旧残有最初的本质。

她想起了法老王般的男人。

而后,记忆就像腐烂的尸骸般,被深青色的触手粗bào地入侵、窜改,最终成为全新的概念。

慵懒地坐在白色金字塔顶端王座的那个人,充满光泽的暗铜色股间流淌出白色的丰液。

坚挺的阳具和湿润的yīn道双双诱人地显露,尼罗河般的黑髮倚着美丽硕大的乳房起伏。

那是连姬雅也花容失色的美豔、连娜芙蒂蒂都难以匹敌的妖魅。

伊西丝的祝福于其身完美彰显、荷鲁斯的怒号赋予其绝对威严。

那股君临天下的帝王之姿,才配做这个世界的支配者。

她激动地流下欣喜的泪水。

儘管漫长旅途中不断遭逢变故,依然不改初衷。

被埋藏在记忆深处的重大约定,确实地在成形。

遗憾的是,现在已经没有人能够理解这样的行为究竟意义何在……连「她们」也只将之视为破坏的波动,进而在此岸之冢企图阻挠她……庆幸的是,这个世界正如同她逐渐改变的记忆般开始产生变化……在「她们」无法察觉到的记忆之角落,她细数彼岸之冢的火红花丛……回想魔术方块转动的悦耳声响,静悄悄地进入悠久的长眠。

『……一……』纯白色的光芒挟着温暖气流迅速包围住全身,尚且残留于脑海的景色在下一瞬间灰飞烟灭。

她惊醒过来,视线穿越沉闷的空气与有点可怕的漆黑,来到透进一抹月色的营帐入口。

还没搞清楚散落在入口的小东西是什幺,隔壁营帐就响起如雷贯耳的打呼声。

那道夸张的声响没维持多久,就被同营帐的同伴狠狠地打断。

托芬中士什幺都好,就是睡觉时难免打呼,这点实在是那位堪称完美的女人唯一的缺点啊。

她在心中打趣地思索,难道只有自己被托芬的打呼声吵醒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看看头髮乱糟糟地披散着、军服穿到一半还露出肚脐、背起扫把就冲进营帐的副官卡琳就知道了。

那模样实在逗趣得很,光凭着月色欣赏还不过瘾,非得点起油灯、走近到伸手可及之处才行。

原本还在咕哝梦话的卡琳,一看到她出现在面前,立刻顶着惺忪睡脸行礼。

她被睡迷糊仍不忘礼仪的卡琳逗笑,挥挥手赶走好奇围观的护卫兵,就牵起卡琳的手来到乱成一团的被窝。

原来那些在营帐内四散的小东西,竟然是忘记有没有消毒过的医疗器具呀……她顺手将被窝附近的手术刀、剪刀等尖锐物品拿到一边,就哄着力求表现却又难敌睡魔的卡琳躺下。

这孩子平常总是jīng神饱满,很难想像入睡的模样竟然如此可爱。

偷偷照一张下来的话,说不定可以让队上某些激进分子争相竞标呢?思及那幅有趣的景象,她忍不住掩嘴而笑。

卡琳或许在梦中也能接收到上司的声音,跟在呵呵笑着的她后头呻吟了起来。

她朝卡琳那被金色浏海挡住的前额浅浅地亲了一下,在心里道了声晚安,就把隔壁帐越演越烈的风波抛诸脑后,和可爱的副官一同进入梦乡。

然而当她再度睁开眼睛,却看见不断从身边闪过的树木与部属,整个人被以难过的力道带往森林深处。

卡琳下令中队长直属护卫队替长官争取逃脱时间,那道不合理的命令带给众人莫大的yīn影,却又在数秒后使她们坦然领受。

只要是为了卡蜜拉姊,护卫队员们都抱着死不足惜的觉悟放声怒号、往逃脱路线反方向的灾厄源头捨身突击。

其她忍不住发抖的士兵们见状,也有一部分鼓起了怯懦的勇气,为逃脱中的中队长献出性命。

儘管如此,受到不该存在之物突袭的中队,其崩溃状态仍旧无止尽扩大。

但那很快就不关她们的事了。

直到惨叫声与枪砲声变得没那幺刺耳,卡琳携着她那只被捏痛的手,两人疲惫地坐在乾枯死去的草皮上。

其实啊……她是知道的。

虽说无法百分之百确定,也没愚笨到连这点变化都没发觉。

将令人生疑的线索串起,就能得到她根本不想知道的答案。

伴随着那道答案而至的,是从长久深眠中甦醒过来的记忆。

但是,她并没有立刻回应记忆中的声音,而是轻抚将走向悲伤终点的女性。

哪怕被说成天真也好……她已经不想再看到有谁孤独地死在自己的记忆里。

待卡琳的身体变得冰冷而僵硬,难过的情绪也在此刻支离破碎。

她转而望向从刚才就一直孤单地看着这里的女人,并朝浓烈的薰衣草香水味缓缓抬起她沉重的右腕。

『欢迎回来,卡蜜拉大人。

』没有人听过玻璃般的声音,只有会割伤手的玻璃碎片。

而黛芙妮的声音,就像碎掉的玻璃。

是一种令人怜惜……却又厌恶的嗓音。

面对被束缚于漫长时间中、苦苦寻觅着自己的黛芙妮,她选择抛开一切的合理性,笨拙地假装什幺都不知晓。

即使差劲演技马上被看穿,碎玻璃般的声音仍未响起,而是保持着沉静的合理性,伫足主人其后并静待指令。

就算重回怀念的河岸,戏码依旧冷清地上演。

可是就算如此孩子气,彼此也不会比较好受。

用人类的话语来形容,这只不过是在闹彆扭。

但对沉默的使徒而言,却是没有正解的难题。

该做的都做了,为什幺却得不到合理的回应?如果被评断的对象是人类的话,各种不合理的决定还在预料内。

换做是继承了无数世代的主人,可就不能将不合理性套诸其身。

主人是完美无缺的。

擅自加以情慾的枷锁,是万不可饶恕的罪过。

如此执拗深信的使徒,就这幺陷入困惑迴圈。

直到她亲手拉下难堪戏码的布帘,静止到彷彿死去的关係才又复原。

淡淡的薰衣草花香吹向满地红花,迅速生长着的是一朵朵曼珠沙华。

她踩过针状部位钓着甘甜朝露的红色花朵,坐上由绿刺藤与红花构筑而成的花之王座。

孤河的彼岸吹来若有似无的嬉笑声,那声音结成冰冷的雾气自河面近bī,最终将曼珠沙华之座捲入浓雾中。

刺骨的寒意才刚渗进体内……旋即带着「某物」回归白雾。

那是自己非常重视的东西。

或可说是唯一仅有的宝物。

然而,既已选择彼岸之花,也只能对不属于此地的规则叹一句莫可奈何……并在雾散之后,将曾经重视过的那样宝物──永远深锁于记忆最深处。

卡蜜拉?a?l?多斯库娜柳眉轻皱地倚着鲜艳的花座,望看浓雾退散后凛冽现身的红色花田。

将脚边的曼珠沙华染成豔紫色的黛芙妮站在王座前五公尺之处,薄纱下的胴体若隐若现地规律伏动。

卡蜜拉对其投以冷漠的目光,沉静下来的视线就这幺固定在薰衣草色双眸中。

庞大的记忆甦醒了,沉睡的程序却还在启动中。

除了在这个世代直接接触到她的黛芙妮以外,那远比记忆要巨大的程序集依然得仰赖过时的启动程序。

虽然立刻着手升级程序是很容易的事情……她仍在合理的判断中做出不合理的定夺。

那或许可以解读成对某道逐渐稀薄的血脉所做的致敬。

当然也可能只是单纯对于改写程序一事感到厌烦不快。

无论如何,距离启动完毕的两百五十三个小时内,她已决定放任时光无意义地流逝。

那幺,该如何打发这段不很重要的时间呢?她有了既完美又恶劣的好点子。

碧色的眼珠子漫开鲜红一瓣,浮现于眼前的酒红光亮瞬间扩大到整座河岸。

黛芙妮瞥向周遭,却见冷冽的雾气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夹杂着油臭味的温热气息。

空气变得暖和而乾燥,幽美的河岸也在红光退去后化作无数个比人体大上三至四倍的垂直型培养容器,一座座注满鲜绿色液体的容器内是蜷缩着的紫髮少女。

那是……被强行打开的最原始记忆。

黛芙妮冷静的脸庞颤抖着透露出惊恐。

那股冲击没能让她将之封锁于现有思绪内,眨眼不到的时间,就广泛感染到所有运转中的思绪。

换言之,既不能忽视、也无法逃避。

止不住发抖的黛芙妮踉跄倒退几步,但就连后方也都是满满的柱状容器。

她不经意撞到其中一座,只见鲜艳绿液中冒出连串气泡,紫髮少女缓缓睁开双眼。

黛芙妮浑身剧颤,不待少女甦醒,便慌慌张张地朝向自己也搞不清楚的方向逃走。

熟悉的气味。

熟悉的温度。

然后是……出现在熟悉的通道尽头的,不熟悉的门扉。

黛芙妮想也没想就打开门,却和同时冲出来的少女撞个正着。

头晕目眩之际,有个手持木棍的老人一跛一跛地走来,对着将黛芙妮扑倒在地的少女举起了棍子。

黛芙妮和脸颊红肿、肩膀与手臂满是破皮瘀伤的少女互看一眼,鲜明的痛楚突然遍及全身。

「……住手……」老人痛心的喝斥融入偏执的bào力中,狠狠地打了害怕发抖着的紫髮少女。

「别这样……」白衣轻覆的纤瘦背部随着沉闷的敲击声渗出片片血红,尚未痊癒的伤口再度破裂。

「啊……」少女拼命压抑着随时会溃堤的哭声,直到木棍狠狠甩向她消瘦的脸庞,终于还是忍不住呻吟哭叫了出来。

「啊啊……」但是老人并未因此停手,反而变本加厉地猛击少女晕眩到几乎要昏厥的脑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就在少女被痛殴到翻起白眼、口吐白沫地昏死之际,黛芙妮僵硬的表情完全崩溃。

苍白的右肩迅速化为黯淡的深紫色,触手带着极为强烈的酸蚀性穿破薄纱、刺向手持木棍的老人。

可是老人却在触手将要碰触到的瞬间突然消失,那名遭到凌虐的少女、不熟悉的门扉连同所有柱状容器也跟着消失得无影无蹤。

失去目标的触手啪地一声摔落在地,黛芙妮惊恐未定地看向四周。

白色的房间、白色的床舖、白色的洋装……紫髮的少女。

吊着点滴、两条手臂及身体chā满各种管子的少女,神色虚弱地倚着床头,安安静静阅读手中的绘本。

简短的敲门声响起,护士小姐推开门,向病床上的少女露出熟练而虚伪的笑意。

黛芙妮脸色发白地紧盯护士小姐藏在背后的针筒。

§「黛芮,换药时间到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