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骗局(1/1)

“规矩?嘻嘻,我的确要向几位老前辈讨教讨教,什么是规矩。比如到人家做客,可有对着主人家的子女说长道短的规矩?”

“做客?老子姓李,堂堂正正的李!回祖宅是为祭祖。你算什么东西,敢指着老子的鼻子骂?”其中一位性格暴躁的族老耍横道——就是他,从小到大,不知道找了多少机会“敲打”李震、李成兄弟。李曦也没少挨打。

偏偏仗着年老,又“不要脸”,别人也奈何不得他。

周围很快聚集了许多看客,指指点点的,没有一个人上来拉架,或是说几句劝说的话。

都是姓李的李氏族人。史悦而连他们的名字、面孔都记不住,只大约知道他们基本一个脾性:审时度势、欺软怕硬。他们背地里,说不定很兴奋呢。

若换了其他人,想想“一人vs两千”,这场争斗明显势力悬殊,妥妥被群殴的份儿,怕是忍一时之辱,就找个机会下台,你好我好大家好了。

可惜,史悦而不是这种人。

她不撞南墙不回头,撞了南墙也不回头——因为她会拆啊!

“呵呵,我什么时候指着您老的鼻子了?哦,就算是吧。我好像没骂您什么吧?倒是您,一口一口老子?想做我老子,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一把胡子了!何况我亲老子就在旁边,您看不顺眼我不要紧。堂堂帝国的晋安侯也不放在眼里啊?张口老子,闭口老子,也不看看是谁!”

对方立即被气得一噎。

“小女子不可养。”

这句话是套用孔圣人的“唯女子与小人不可养也”,既讽刺了史悦而性格刁钻,又变着法子骂史悦而是个小人。

别说,史悦而在骂战上,还没输过。立刻回击一句,

“有让您养过吗?”

“好笑,养也是我老子。我爷爷出钱,您抱怨的什么??”

一个最蛮横的族老,败退。

还有其他的顶上。

这位不冲史悦而发火,而是忧心满面的看着李谙。“三儿啊,养儿不教父子过。你也是读过圣贤书的,就眼睁睁看着子女不知体统,不敬尊老,一味掐尖占强?

李谙深深的看着史悦而一眼,上前一步,拽着史悦而的胳膊,“道歉。”

“啊?”

“我说道歉!快点向几位族老道歉,说你年纪小,饶过你这回!”说完。李谙压低声音,“你可以不听,但记住,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以后,我都不会容忍你……”

史悦而眨巴眼睛。有些不懂自己老爹的思维构造了。

她心里很想吐槽——你以为只有你在容忍我,我没有在容忍你吗?擦,我忍了很久了!

轻轻的从李谙的手中挣脱出来,她随意的笑了笑。

这个轻松略待嘲讽的笑容,李谙一看就知道什么意思了。他闭上眼睛,不让自己再有动摇的意念。“李谙无能,不能教育女儿。让几位族老见笑了。”

“哎,家门不幸啊!”

这位族老一脸哀怨。

史悦而特别反感——您老是谁啊?这么忧心忧国的,她就演了两部电影,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啦?

这一年来,她着重研究了李家的家族谱系。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那就是嫡出的一支,子嗣并不旺盛。这意味着什么呢?

李氏一族的两千族人。血缘关系其实并不亲密,相当的……松散。

就以“晋安侯”的爵位为例。晋安侯一般是由晋国公的次子继承,这样保证了嫡长子将来继承国公之位后,有个嫡出的兄弟帮助。等下一代长成时,原晋安侯降等继承继承。变成晋阳伯,又有一个晋国公的次子,等待继承晋安侯了。

如此反复。

而现在的李氏家族,的确有个晋安侯,是国公次子李谙。但上一代、上上一代,都没有这个爵位。因为李谙的祖父、曾祖父儿子少,质量上也差,两位老国公综合考虑之后,不立侯爵之位。

空了两任,从李容的角度,就是上数四代了。这四代的血缘亲戚很少,不到十四个。再扩散,向上数三代,也不过五十个——多可怜啊,真正有血缘亲戚的,也就五六十个。那剩下的两千族人,血缘得多疏散了?

史悦而还接受的是前世的教育。“上数三代的直系血亲,旁系五代的血亲”,这是婚姻法不认可的男女结婚条件。换一句话说,不在这个范围内,遗传都波及不到,亲戚也不亲了。

说话的这位族老,是外三房的,恐怕是旁系十二代以外的“亲戚”,老人家一脸“家门不幸”的样子,做给谁看啊!

史悦而就不懂了,你一个外人,别人家的孩子从事什么职业,跟你什么关系?至于特特的在人家面前说,还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样子么?

“呵呵。您老慈眉善目的,没事多笑笑,跟你自己的儿孙玩耍,多好?我怎么样,就不牢费心了。因为我亲爷爷还在呢。”一面说,一面叫人,把这位族老的孙子孙女带过来。

史悦而在祖宅还是有些话语权的,一声吩咐,女侍不敢怠慢,急忙领了两个小孩过来,史悦而便笑着,指着两个懵懂小童道,“争取把您的亲孙子孙女养老,别‘家门不幸’就成啦!话说,您真不是故意过来看我爷爷笑话的?”

一句话说得人无言以对。

再说下去,等于跟晋国公李钦过不去了。

两位族老都铩羽而归,在场的李氏族人的眼神分明又是一变,不过不是高看,而是隐隐带着鄙薄、不屑。帝国之内的正统道德观念,毕竟是“孝道治天下”,连自家的族老都不尊敬,可见其人的品格。

甚至有人在心里道,“此人心胸狭窄、难成大器。”

李谙对史悦而失望透顶,甩手离开。

他却不知道,当日在江家婚礼上,他毫无证据就指责史悦而。也彻底伤透了女儿的心。史悦而虽然看在“原主”的份上,没有彻底反目,但父女关系也降到冰点了,可以说。就是维持表面的和睦而已。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祭祖开始。

所有人李氏族人,按照次序左昭右穆的站列。晋国公李钦穿着国公的蟒袍,头戴官帽,不言不语,却气势惊人。其后是嫡长子李昐,李睿紧随之后。

晋安侯已经是分支,另起一排。史悦而站在父亲身后。

祭拜三跪九叩,先有礼仪官宣读了祭祖书,在祖先的灵前火化了。然后后嗣子孙“叩首”“叩首”“叩首”……在场的两千人,不闻一丝咳嗽,叩拜起立,十分整齐,只有衣服的摩擦声。窸窣作响。

快要结束时,几位族老突然对视了一眼,迈步向前。

“孝子贤孙有话说!”

“言!”

李谙当时就颤抖了一下,强忍着回头教训女儿的心。也上前一步,“后嗣子孙李谙不孝。”

“晋安侯李谙,岂不闻‘有过改之,无过则勉’的圣人之语?偏袒、遮掩。岂是严父之道?”

李谙额头的汗津津而下,最后,终是退了一步,将史悦而的身形暴露出来。

几位族老共同发力,

“祖先有灵,后嗣子孙。弹劾嫡出一支有污门楣之女。其人奸猾,先坏‘李江’两家数百年的同盟关系,后无知妄行,竟以李氏嫡支身份,混迹梨园。实属不智、不敬!”

“我等秉承公心,弹劾此女,若改,则已。若继续任性妄为,不得再以李氏族人自居。为我李氏百年声望!祖先有灵,可见证此言!”

李震、李成都用震惊的眼神望着史悦而,被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了——从未有过!不,李氏的家谱中,似乎有一个人是作恶多端,最后在祭祖的时候,被众多的族人数落恶行,最后驱赶出家门。但没有想到,这种事活生生的发生在他们眼前!

更没想到,竟然针对的是李容!

李曦额头的青筋都暴了。

李昐经历得多,这会儿也忍耐不住了。他的眼神望向父亲,晋国公李钦。

李谙没有动,甚至如果站在他面前的话,会发现他连眼皮儿都没动一下。亲孙女被弹劾,恐怕要失去身份,被逼驱逐出家门,他是一点也不在意孙女的死活呢,还是……

后面的族人也在议论纷纷,彷佛也没想到在祭祖的关头,族老会发火。有人看到下午的那场争论,于是就说给旁边人听。大家这才明白了,是李容不敬在先。

自己找死,跟族老们硬碰硬。

也不看看自己的斤两!

族老们是谁?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李氏一族的支柱。普通人家还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呢,何况李氏这样的大族。没有族老们时不时的告诫年轻人,不可走上外路,李家家大业大的,管得过来吗?

李容自以为自己是嫡一支的,就可以不把族老们放在眼里了?太狂妄了!

必须要受到教训!

晋国公李钦慢慢的转过身,手里的一拈香还没燃尽,半垂着眼,

“李容!族老们弹劾你混迹梨园,你改吗?”

史悦而是在场之中,第二个毫无惧怕的人——她开始也有点懵,被几个越老越记仇的老家伙气得发晕,而后,看到镇定的老爷子,她的心就安稳了。

正如李曦常常念叨的一句话,在李家,你有千能万能,不如有一种讨好老爷子的能力。有了老爷子的支持,想做什么都行。

史悦而在人群中看到老爷子没有表情的脸,不知为何,就是知道,老爷子不会放弃她的。

这跟混迹梨园不梨园没有关系。

“不!”

“你决定,还会继续在梨园戏曲行当里厮混?”

“爷爷!您的说法有些偏颇,我李容,混的是娱乐圈。”史悦而微微笑了下,“娱乐圈的含义可广泛了,不拘唱戏,电视报纸杂志网络,任何能娱乐大众的,都可以概括到这个圈子里来。”

李钦的眼皮儿稍微抬了一下,如果萧伯在的话。会清楚的发现,老爷子有些奇特的愉悦感。应该是对史悦而毫无惧怕的表现,比较喜欢吧?

“那你知道族老们是怎么决定的吧?”

“是,他们要把我驱逐出李家。”

李钦轻轻一叹。

语气萧索落寞。似乎十分无奈。

这让许多人都有了错觉,以为老国公被逼到极点了,不得不“从众”驱逐史悦而离开。

李成大声道,“不能啊,祖父!”

李睿也道,“祖父,四妹妹年龄尚小,且她是三叔唯一的女儿。”

李昐,“万万不可!”

李曦,“父亲。此事可以容后再议。现在,还是完成祭祖仪式,封存祖先的画影吧!”

“哼!还没有在祖先面前,给一个交代,怎么可以结束?”

几位族老冷着脸。看到嫡一支各个着急焦躁,“这不是你们‘一家之言’,而是关系全族的大事!”

“就是。如果嫡出一支的子女,就可以违背李氏的家训,那么我们也不用遵守啊?”

“凭什么李容是嫡出一支的,就能特殊?”

七嘴八舌中,几位族老满意的看到偏支、庶出的。都团结起来。共同针对起嫡一支的。只要将事情闹大,李容今天别想这么轻松容易的过去。就算不能把她驱逐出李氏家族,也让她再也没有继承晋安侯爵位的可能!

议论纷纷之中,李钦再次悠悠的叹了一口气。

“李容,你上来。”

史悦而缓步上前,姿态款款大方。面容明艳清丽,没有一丝慌张。

“你怎么想?”

“爷爷,我自第一天来到李氏家族,就听说了‘嫡庶之别’。记得第一年,我没有参加年三十的祭祖。因为我不肯穿孝服,为‘嫡母’陈夫人守孝。”

史悦而声音清朗的说道,环视了一眼众多的李氏族人。

“那么,今日,我倒想问一句,‘什么时候,庶出偏支的,也可以跑到嫡出一支的家中指手画脚,耀武扬威了?’”

“你、混账!当着祖先,你颠倒黑白,混乱说写什么?”

“就是当着祖先,我才更奇怪呢!”

史悦而站在晋国公李钦的身侧,抬起头,看了一眼三位先祖的画影——恶补了李氏家谱,果然有用啊,不然她这会儿连三张画影代表的是谁,都不知道,更别提对几位祖先的事迹评论什么了。

“李氏,曾有过三支嫡支。我爷爷的这一支,原本是偏支,是庶出,是家族中最不受重视的。在工业大革命之前,我先祖认为闭关锁国不利,于是带上了全部家产,买了一艘船,出海远游。他以大毅力、大无畏的勇气,带回了先进的科学发展技术,改变了帝国的经济发展。若没有他,帝国的未来,兴许不是像现在这样……”

史悦而说起自己的先祖,是真的感佩啊!

挂在云庭华宫正厅的那张油画,画里的人物是真正改变国家命运的人。他也是第一代晋国公,将一个原本只是二流家族的李氏,一跃成为帝国七公八候之一!

“我先祖成为晋国公后,没有记恨原先的嫡一支对他的压迫羞辱,反而约定,李氏一族同甘共苦,休戚与共,共同维护李氏的门楣声誉。”

一位族老声音尖锐的指出,“你还知道李氏一族的历史啊?既然知晓,为什么原要破坏李氏的高贵!”

“呵呵,因为我不认为高贵是自封的。就如我的先祖,他当初卖掉所有身家,遁到大海上,是光耀门楣的表现吗?恐怕在当时人的眼中,先祖的行为,才是堕落吧?可是,他是对的,他改变了帝国的命运,他是站在时代变迁大潮之上的弄潮儿!”

“您几位,唧唧歪歪,随便说几句,就说我玷污了李氏的门楣?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啊?呵呵,就算您几位人老固执,片要说这句话,也别当着我祖先说啊?让他老人家九泉之下有灵,会怎么想?怎么看?”

“你、你你……”

史悦而又来一记恨的,“总不会,你们会认为我祖先不偏向我这个正牌子孙,而向着你们吧?至于另外两位先祖……呵呵,虽然也曾经是嫡出一支。貌似跟我已经没有多大关系了。”

李氏历史上出现过三次嫡出庶出换位,都伴随着朝代变迁。两千族人,就是这么来的。史悦而毫不留情的支出,其实别李氏一族啦。根本是三个家族!

至于剩下的偏支、旁系,更是不成气候了。

族老们气得胡子发抖,指着晋国公李钦道,“就任凭她胡言乱语吗?”

李钦的眼皮没动一下,“那一句?”

“啊?”

“我爷爷问,那一句是胡言乱语!”史悦而补充。然后,她根本不在乎,直接指出一个残忍的事实,

“我记得,我祖先跟你们的祖先共同约定。虽然嫡庶换位,但共同支撑李氏的家族。只要有我嫡出一支,就不会短缺庶出,乃至旁系的衣食。旁系若有出众的子孙,必定支持其念书上进。这是写在谱系里的。所有嫡出成员都不能更改。”

“呵呵,嫡出一支,承担着巨大的责任。有点特权又怎么了?翻遍所有的史书,我怎么没看到‘凡是李氏族人,每个月每人从祖产中领取三十万的生活金’呢?明明祖先只是定下规则,不短缺啊!后来是怎么变成这种约定的?”

史悦而故意拖长声音说道。

她的话音刚落,一片寂静。

连李昐都忘记说话了。

这是一条公约。或者说,贵族阶层内奉行的一条规定。甭管庶出旁系,追根溯源的话,也能追到一个祖宗。所以,后代子孙们,沾亲带故的。能奉养叔父子侄的,不会推脱。嫡出一支占据那么多的资源,分给庶出旁系一部分,这才是利益共沾的“家族”啊!

史悦而无知无畏的指出——错了,祖先只约定。提供基本的生活基础,按照现在帝国普通民众的生活条件,一个月五千够不够?为什么每个人翻了几倍,变成三十万了?

“哦,得了便宜,还先不够?还想指责嫡一支做得不好?那不如,干脆将这一条省了,以后大家每个月只发五千好了!”

李曦不可思议的瞪着史悦而,他更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的父亲李老公爷。

从他的眼中,看到李老公爷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似乎对李容的话语,没有任何反感。

为什么,这丫头已经将族老们脸皮撕下来了?

行事不仅仅是嚣张了,简直是霸道极点,不给人活路啊!

……

纸是保不住火的。

上次李老公爷下大力气,处罚了胆敢将李氏家族的私密透露给外人的族人。这一次,他阻拦不住。

因为,影响太大了。

不过,李氏族人也不都是傻瓜,没有人直接暴给媒体。有的人偷偷的去查卷宗,看事情真相是否跟史悦而所说。有的人,则偷偷透露过好友、姻亲知晓。姻亲很回家查,发现……原来都是真的。

除了李家,其他家族也基本如此。原来老祖先根本没立下什么条约,让嫡支的继承爵位,然后必须养着庶出旁支的——凡是家族成员,就可以每个月从祖产拿钱。

这条约定成俗的规矩,根本是后来的各种特定条件形成。是嫡出一支为了稳定,为了集中全家族的力量,无奈之下做出的妥协政策。

也就是说,嫡出一支,随时可以作罢,不承认。

一想到过去多少代的人都以为自己,一出生就含着金汤勺,先天高人一等,认清了现实的贵族后裔们,许多人都后怕的冷汗淋淋。没了祖产的收益,只有个贵族身份而已,其他,还有什么?

什么都不是!

家里有门路的,还能在机构找个不错的职位混日子。没有的,生活岂不是很可怜?当贵族却去乞讨,叫人怎么活?

渐渐的,有人察觉是一个名叫李容的人,最先察觉。

比起随意购,只是普通侵犯了一下贵族的福利,指出祖产只属于嫡支,庶出旁系根本没份儿,连每个月的收益都是别人施舍的,李容成了贵族公害。

李谙迫于形势,公开发表了和李容脱离关系的新闻稿。

他放弃李容的监护人父亲身份,同时,也不许李容继承任何他的爵位,乃至金钱上的资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