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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渊的出现很快就结束了这场混乱,他没有再说什么,径自带着裴令容离开了。沉渊匆匆来去,一共在这座基地停留了不到两个小时。他离开时那位负责人亦步亦趋地跟了一路,最终也没讲出什么像样的解释来,只得站在大楼的入口处眺望沉渊飞行器的尾迹——他目送沉先生带走基地中为数不多的一个向导,大概也是在目送他自己他今后的职业生涯。

但是平心而论,这件不幸的意外事件也不应该由他来负责,谁能想到几个疯疯癫癫异族人会有这样诡异的力量呢?

——裴令容垂着头坐在沉渊旁边,向他表达了以上的想法,不过沉渊没有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倒是转过头来看她,问她受伤了没有。

她右颊上有几道长长的血痕,看起来触目惊心。沉渊只扫了一眼,就冷着脸示意让舰上随行的医生过来。

裴令容能感觉到他情绪不对,又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好自己抬手往脸上抹了一把。沉渊立刻抓住她的手腕让她别动,而裴令容已经把半干的粘稠血浆擦了满手。

“哎?……”她低头研究了一番,感觉有点疑惑,“我不痛,这好像不是我的血。”

脸上被她擦过的地方的确不痛,只有凝结了干涸液体带来的一点刺痒。这触感让她后知后觉地想起了血痕的来历——混沌黑暗之中光明乍现,一只带她偏转方向的手以及随后扑面而来的血腥气。

沉渊正用左手与她相握,右手垂在身侧,鲜血几乎浸透了他的大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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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渊伤在右侧肩膀,创口从肘部划到肩峰,最深处几可见骨。这样狰狞的伤势一定会导致难以想象的剧痛,而他本人对此似无所觉,仍然站着等医生将裴令容从头到尾地检查了一遍,又看着她左腿上的那点擦伤得到了仔细的处理。

他不说话,也没有表情,脸色因为失血而格外苍白,看起来像一件冰冷的雕塑。

裴令容平常看见的沉渊都是含笑的,尽管如此她在他面前多半还是要战战兢兢,现在他不笑了,裴令容顿时提心吊胆起来,片刻之后才鼓起勇气问他伤在哪了。沉渊并不回答,只说她最近工作辛苦,他们快要到家了,回去之后可以好好休息。

就算不用向导的能力来探查,裴令容也知道沉渊多半是生气了,然而她又猜不准令他不快的理由,所以只好在心里着急,不能贸然开口。直到他们从舷梯上走下去时沉渊晃了一晃,她才立刻抓住时机,托住他未受伤的那一条手臂把人拉回舱内,要求舰船直接调头到医院去。

这是一个正确的决定,连方医生也这么说。“我都不知道他怎么还能站着到医院来,”医生板着脸,“如果继续拖下去他可能会休克,沉夫人,再强大的哨兵也是人类。”

这次换裴令容沉默了。鲜血和痛苦于她并不陌生,过去的十几年里她也在许多人身上见过各种各样的、残酷狰狞的伤口,然而今天落在沉渊肩上的这一道竟然让她不敢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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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渊伤得不轻,肩膀和肘部两处关节一时都不能活动,又不幸是伤在右手,或许将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他连洗漱吃饭也成问题。

清理伤口时医生剪开了他的上衣,沾了血污的衣服变成了一堆肮脏板结的碎布,已经被当作垃圾处理了,沉渊又暂时无法完成穿衣服这个动作,只好披了一条毛毯回来。他仍然身姿笔挺,神色平淡,就算胡乱裹着毯子也不见如何狼狈,只是这副打扮还是把文太太吓了一跳。

裴令容尽量简短地向管家解释了目前的情况,也不待对方回应就跟在沉渊后面往楼上走。

“……你要休息了吗?”她谨慎地提出建议,“要不要先喝杯水,或者吃点东西?”

她踌躇了一会儿,继续背诵刚才听到的医嘱,说他最好快点吃几片消炎药——吃药不能空腹,所以如果他还有精神的话,现在应该吃一点饭了。

这一路裴令容都不远不近地跟着他,她专心致志地留意着沉渊的动作,随时准备再扶他一把。此刻裴令容的全部心神都在他身上,但沉渊竟然忍不住要叹气。

“腿痛不痛?不要站着了,”他仰靠在椅背上,抬头向她笑了一笑,“回去吧,今天早点休息。”

裴令容背着手犹豫片刻,没有依言离开,而是在他旁边坐下了。

她像小孩子挨训一样坐得笔直,沉渊只能看到她的侧脸。裴令容脸上的血迹还未全擦干净,残余的红痕从眼下连到了耳边,只是她自己没有察觉。

裴令容始终沉默,似乎有话要说,然而不知道怎么开口。沉渊并不催促,他能想到她要说什么:今天的事情是一次糟糕的意外,不过不用担心,她会负责照顾他的——还有等他好了以后,她还是想要回去工作。

他的血留在裴令容脸上,让她带了一点奇异的艳色,好像是白瓷的观音像抹了胭脂。沉渊看了她一会儿,并没有伸手擦掉那片血渍。

裴令容终于整理好了语言,但却和沉渊设想的不太一样。她没有再提他们先前的遭遇,只是小声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沉渊有点意外:“为什么道歉?”

“你生气了,”裴令容仍然低着头,“是因为我生气的。”

沉渊本来想说“不是因为你”,不过他只是嗯了一声,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我让你受伤了,我很抱歉。”

“我不是因为这个生气的,”他说,“茵茵,再想一想吧。”

裴令容终于转过头看了他一眼,表情有一点困惑:“不是吗?”

她当然不会明白,她只能想到是自己闯了祸,给沉渊添了麻烦。

“如果我今天没有进去,你要怎么办?”

“我生气,是因为你的腿又伤了一次,”沉渊活动了一下手腕,取下了搭在肩上的毛毯,“这次是左腿,你的右腿才好了多久?”

裴令容目光游移:“这个……”

“你总是为了别人去冒险,”沉渊用未受伤的那边手肘支在膝盖上,偏头去看她,“可不可以也为你自己想一想?”

“我很自私,茵茵,我不希望你再出事,我想要每一天都能看到你。”

他没有再说下去,裴令容支吾半晌,憋出了一句:“……你怎么把毯子弄掉了?因为这条脏了吗?”

医院里带出来的毛毯确实沾了一点暗褐色的血迹,裴令容重新取了一条干净的覆在沉渊身上,她的手指触到了他赤裸的皮肤。

“你好烫,”裴令容吃了一惊,“你在发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