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鞋(1/1)

季清荣也不知秦慎夜里究竟是几时睡的,等她早上被王妈叫醒,已经在自个儿房间了。

她隔着门催促:“太太!该起了!不是说今日要去拍卖会么,大少爷已经下楼了!”

若是按照以往,季清荣无论如何也要早些下楼,绝不会让他等她。只是她如今真面目都被他看了个透彻,索性也不装了,懒懒答道:“来了。”

等她洗漱好,再换上一身崭新的旗袍下楼,男人已吃完了早饭坐在桌前看报。

季清荣坐在他对面,秀气地打了个哈欠:“怎么这么早呀,哪家商行的拍卖会开在早上?”

她语气里带了丝撒娇,眸子闪着水色,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秦慎正经无比,仿佛丝毫没被她影响到:“先去船上。”

他垂眼看报,实际仍瞟到了她不满地嘟起嘴,对他的态度感到不虞,于是斟酌一番又加上:“今日风大,多穿些。”

方才他便瞧见,她裙子只到小腿,中段还开了叉,即使屋里不冷,也被冻得苍白,更何况是寒风呼呼的室外。

他最费解的便是她无时无刻的爱美之心。

季清荣听了他的话,随口应了一声,而后便用勺子舀着白粥小口地呼着气。

王妈在厨房,秦平已经去了公司,餐厅里又无其他佣人,他终于可以抬起眼看她。

她今日应当是上了妆,皮肤细腻白嫩,粉腮红唇,正小口小口地往嘴里送着粥。一时不察,白粥沾到了嘴边,秦慎正要递过餐巾,却见她伸出舌尖,灵巧地一卷,便没了米粒。

他喉间一紧,手无意识地攥紧了餐巾。

倏地,他的皮鞋被踩上,正柔柔地用鞋跟捻着。他正要出声制止,却听“啪嗒”一声,她已经把鞋胡乱脱掉,穿着丝袜的脚顺着裤管伸了进去。

秦慎抖了抖报纸,低声:“莫胡来。”

季清荣晃了晃脑袋,装听不懂:“什么呀。”

她在他的腿骨上来回踩动,仿佛有什么乐子一般,踩着踩着竟还笑了出来。他手中的报纸边角都被捏皱,耳根红红的,深深地叹出了口气。

他往厨房望,王妈仍然背对着他们忙碌,他放下心来,正说服自己由着她,季清荣却忽而缩回了脚,只剩两双高跟鞋孤零零地落在他脚边。

他逃脱出来,按理应当庆幸,却又有丝失落,只哑声提醒她:“把鞋穿上。”

季清荣脑瓜子转了转,怎能不晓得他是在纵容自己,便顺杆子往上爬:“你帮我穿。”

他沉沉地望向她,眼神深黯:“胡来。”

她把脚又放回他膝盖上,一下一下地敲着,哼声:“你不帮我穿我就不去了。”

小脚在他西裤上乱缠,蹭得又酥又麻,裤子上都起了褶子。

秦慎按住她的脚腕,大手完全包住她的脚丫:“别乱动。”

不知是应了还是没应,反正季清荣不动,撑着下巴看他。

瞧着无赖极了,表现出一副随你心意的模样。

秦慎自然对付不过她,只怕待会有人进来被发现,只俯下身子,拿起一只鞋往她脚上套。

季清荣怎会让他这样快就搞定,五只脚趾乱动,不断地在他手上缩来缩去。

他警告地看她一眼,好不容易套上了一只脚,另只鞋子便被她踹远了些。

他声音低沉:“季清荣——”

他头一次叫她名字!

季清荣眼里带了惊异,手撑在腮边,眉尾扬了起来:“叫我做什么。”

秦慎无奈叹了口气,只道:“别动了。”

他要去捡她的另一只鞋子,又要抓着她不断乱动的小脚,还要防着佣人忽然进了餐厅,简直忙得额间出汗。

她起了恻隐之心,鼓了鼓腮:“我不动了。”

看在他乖乖帮她穿鞋的份上。

秦慎顺利地料理好两只小脚,将她轻轻放下,季清荣便趁着王妈转身时缩回来,眼睛朝他俏皮地眨了下。

他移开目光,只觉若以后每日早上都这样,恐怕要提前空出不少时间。

王妈见两人相安无事,一个喝牛奶一个看报纸,心里带了点欣慰,暗叹老爷在天显灵,保佑秦家和睦。

实则若秦英华真的在天有灵,恐怕要劈死乱伦的爱子和娇妻。

她拿了一边的披肩给季清荣,道:“太太,这样冷的天,待会还要出去,您多穿些。”

秦慎见她乖乖围上,也道:“你去再加一件。”

季清荣不乐意,她素来不喜欢冬日那臃肿的棉衣,更何况待会要去船上的拍卖会,穿得多了怎么能显出她纤细清瘦的风姿来。

她不吭声,王妈怕两人起冲突,劝道:“太太,今日好冷的,还是加点吧,进了屋里再脱掉便是。”

季清荣不情不愿地应了,里头添了件衣裳,外头披着大衣,见秦慎盯着她的扣子,又瘪瘪嘴扣起来。

临出门时,她偷偷凑近他,娇气地命令:“待会你给我拿衣服。”

秦慎轻轻应了一声,先她一步推开门,替她挡去寒风。

等坐到了车上,季清荣这会儿又嫌冷了,哼声:“把衣服给我。”

他大衣里头还有件西服,本身又在英国待了那么久,是不畏寒的。他把大衣脱下来盖在她身上,由她在车座上蜷紧了身子。

她的脸埋在衣服里,偷偷挪过去一小寸,见他没注意,正要再过去,却听他轻咳一声。

季清荣露出眼睛,只见他面色淡淡,又往车窗坐了些。

她此时已经坐到了中间,趁着司机看不见,将大衣下的手伸到他边上,低低道:“冷。”

秦慎眼睛望向窗外,手却是握住了她。

果然冰凉,他不自觉捏重了一下,惹得女人轻轻挠他手心。

他这才张开手掌,将她整个小手包住,默然地捂着。

季清荣这下才满意,将眼睛阖上,闻着他大衣上的味道补觉。

司机看不见,却觉得两人有些奇怪。之前分明是一对生疏的继母子,怎么今日听着语气变得十分熟稔,连坐着的距离也挨近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