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浮萍(1/1)

第五十七章 浮萍

烟儿看见我脸色突变,忙问:“小姐,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脸色苍白,勉强一笑:“没事,只是没想到自己竟憔悴了那么多。”

我让她收了镜子,接着问道:“小皇子可还好?”

她一惊,又是一喜,最后却是支支吾吾,面有戚色。

“小皇子……没了?”虽然与我并没有太大关联。可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心中却是莫明地一抽。看来这具身体记住了太多以前的情感,纵使身体的主人已经改变,可是对那个小生命的爱却没有丝毫的减少。

这种**和灵魂分离的感觉真的很奇怪。我努力想驱赶这个身体强加给我的情感,却无济于事。

“我昏迷的这些日子,究竟都发生了什么事?”

“小姐,太医说现在你身子虚,千万不可再心忧。烟儿不敢隐瞒,等您身子好了一定一五一十细细呈报。”

我突然地抓住她的手,她满脸惊讶:“烟儿,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也定会爱惜。这些事情你不告诉我,我反而会自己胡乱猜测,反而会更多郁结。与其这样拖着,何不直接告诉我,我也好安下心好好养病?”

她咬了咬嘴唇,似乎内心在激烈挣扎。

“好烟儿,你就告诉我吧。毕竟现在我也只有你可以依靠了。”我对柳素锦和她的关系明明毫不知情,可是这样肉麻的话竟然这么自然地就说出来了,这具身体丝毫没有抗拒。

烟儿反握住我的手,眼泪突然就簌簌地流了下来:“小姐,竟然您坚持要知道,烟儿也不再隐瞒……只求小姐千万不可过于悲痛,一定要保重身子……”

“那日您和公主上了怀乡台,我和其他宫人在台下等候。他们都很担心您,因为毕竟也已经快十月了,而且又是陛下的第一个皇子,一点差池都不敢出;可是我很放心,因为我知道自从有了皇子之后您处处小心,特别是自从璃妃进府以来,吃喝用度,连一个安稳觉您都没有睡过……可是我没有想到您会那样不顾身子地从台阶跑下来……那时候大家都慌了,就傻愣愣地站在原地,还是负责守卫怀乡台的刘侍卫长开始往上冲时,大家才连忙跟上去……当时我的脚都软了,看到在血泊中的您和公主我觉得就像是一场噩梦……我们都是奴才,在这样的大事面前都慌了神,也不敢做主,只得派跑得快的去禀告陛下和皇后娘娘……”

“然后太医来了,却发现小皇子保不住了,是吗?”我本能地伸手摸向自己的腹部,松软的皮肤就像一个寂寥的空洞,默默地缅怀着一个逝去的小生命。

“不是……然后太子来了……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太子,所有人都跪在地上埋着头,大气也不敢出……可是当我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却发现躺着的只有小姐您了……”

“就是说,他把公主抱走了?”

“小姐不要误会……好像是那一日宫中很不巧只有一位太医执勤,太子把公主带走只是为了让太医更方便为您治疗……”

“后来呢?”这样牵强的解释让我一时不知是喜是忧。之前说好的放手,说好的克制,为什么在那一刻你还是选择抱我离开?之前有无数个绝望的时刻,我期待着你从天而降,如英雄一般将我拯救,你没有;当我真的死心之后,你却又来打破我内心的平静。可是那时候的我还是我吗?也许真是此生无缘,你的温柔我无福消受。

“小姐不要胡思乱想!”烟儿看着我嘴角自嘲的笑容,慌张地补充:“后来又来了人把您送到了最近的卧房,陛下皇后娘娘和太医都来了,太子也来了。太医诊脉的时候发现了您手中的纸符,陛下的脸色立马就变了……所有下人都跪下了,包括太医……而太子一直磕头恳求让太医先为您诊治,说其他的事可以缓,可是人命关天,有什么责任他愿意一个人担着……”

“太子现在在府中吗?我可以见见他吗?”心中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只是莫名想见他一面。

“小姐……”烟儿噗咚一声跪下:“那一张符纸是陛下的大忌,太子在陛下的书房外跪了三天三夜才将此事给压下来……陛下并非没有判罚,而是太子把所有的过错都担了下来……”她一边说一边抹眼泪,我的心里又是一慌。

“那太子现在在哪里?”

“西梁新帝登基,太子已经被陛下派过去了……说是去祝贺,可是谁都知道此行十分凶险,朝中官员都互相推诿……”

西梁新帝登基?大脑中瞬间闪过一个闲云野鹤的笑容。

“西梁的新帝是?”

“正是与公主定下婚约的三皇子殿下。”

君慕然?!怎么可能?我相信和我一般震惊的绝对不止我一个人。之前西梁的局势无论怎么看他都是最没有希望的,可最后登上帝位的居然是他!

烟儿揣摩着我的表情,略有吃惊,小心翼翼道:“这件事小姐先前不是早已预料到……”

烟儿这么一说,我心中一颤:柳素锦为什么可以预料到这样的局势?是因为这件事天权有插手其中,还是她知道别的内情?

“小姐不必多想,这件事对公主那边并非是好事。一般人都要服丧三年,更别提皇室子孙……所以,那位的婚事只能就这样悬着了……”

从烟儿的幸灾乐祸的语气可以断定,柳素锦先前一直把我当做头号大敌。的确,她是一开始就知道所有内情的,也是天权曾经推心置腹的盟友。她孤身一人来到这个世界,无牵无挂,只是独爱天权。那么纯粹的爱,那她对我的恨,该有多么深呢?

烟儿告退之后,我在床上望着头顶浅绿的幔帐,慢慢地梳理着这些天发生的事。从我这次出宫到此时此刻,发生了很多的事,现在想来还是恍然如梦:我一直坚信的爱情只是谎言,我一直相信的自己并非是我自己。不过几日,我似乎把能失去的都失去了,现在连那具一直陪伴了我十来年的身躯也属于别人了。

而我周围的人,也变得难以理解。那样倔强的清言,那样冷漠的天权,已经称帝的君慕然,行事诡异的柳素锦。

我伸出手,看着自己手掌上陌生的脉络,一时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像这些纵横交错的沟壑一样,无论怎么研究,也研究不出它们各自要去何方。

我们就像这天上云,在世上聚散,又被风吹到远方。而那些白色的纹路,就是老天一早写下的宿命,晦涩难懂,一笔一划却是一辈子的悲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