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决绝（1/1）
第五十一章 决绝
在那一天以前，我一直以为我了解清言。我以为我知道她的过去与现在，知道她一颦一笑背后究竟是欢喜还是伤悲。可是直到那一天我才发现，我从未了解过这个把我抚养成人的女子。因为她总是将自己最温柔慈爱的一面展现给我，所以我竟忘了曾经的她是那样敢爱敢恨，爱也深，恨也决绝。
我一直好奇，当初她和莫云之间那么深的矛盾，最后是怎样悄无声息地化为云烟……后来我才明白，原来她，从未原谅过他。
那日清言答应我会帮我询问我的身世。当时我完全没有多想，只是单纯地相信她。因为从小到大，她答应过的事情从来都会做到。
清言这么一说，我反而开始紧张。莫云来了我应该怎么做呢？而且……如果天权说的是真的，那么事实本身对清言而言就是一种背叛。她，会恨我吗？
我紧紧地攥着帕子，关节已经开始泛白。越是思考越是后悔。
我决定还是放弃。既然真相对谁来说都是伤害，那么就让它随风而逝吧。
“清言，”我终于开口：“我觉得……”
“先不要说话。他来了。”她还是婷婷地坐着，嘴角带笑，目光看着远方。
我转头，果然是莫云，身着便装，手上还提着一壶酒，看上去心情很是不错。
“等等，清言……”看见莫云已经快走到我们面前了，我更加慌张，想告诉她我已经不想知道那个答案了。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苍云，你先站在那里，不要过来。”清言已经开口。
莫云显然没有料到等待他的不是热情迎接，而是这样冰冷的言辞。
我们仨已经好久没有聚在一起，吃吃饭，喝喝酒，唱唱小曲了。看来这一次我能够回到影楼，也是莫云的一番苦心。
越想越觉得不值。就算失去了太阳，也不能就因此放弃月亮的光辉。
“清言，不要……不要了……我放弃了……”我也顾不上其它了，只想着制止清言。
“什么不要了？”莫云的脸上还带着笑：“小茹，你是不是又惹清言生气了？”
“不关她的事。”清言提起茶壶，斟了一杯茶。热气氤氲在空中，袅袅缠绕，盘旋上升。
莫云脸上满是无奈，可是眼中却是宠溺：“那是我什么地方做错了？”
“苍云，告诉我小茹的身世。”
“小茹？”莫云还是满脸疑惑，只能看着我向我求助。
“我……”我慌张地站起来，却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只能手足无措地看向清言。
“苍云，可以吗，告诉我小茹的身世？不是你骗我的那些说辞……而是……她真正的身世。”
“言儿，你不要胡闹了……哪里有什么真正的身世……小茹是我在影河上偶然遇见的孤女，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我可以派人去查……”
清言却莫名地一笑，嘴角满是嘲讽：“果然是这样……”
她摇摇晃晃地起身，闭上双眼，道：“苍云，你知道吗，我真的好累……永远都是谎言，无止无休的谎言……”
“言儿……”莫云一慌，想要靠近。
“你不要过来……”清言一手扶住桌子，目光中却是坚决。莫云在这样的目光中还是止住了步子，只是焦急地望着这边。
“苍云……”清言双眼微眯：“有时候我真的觉得自己从未认识过你……”
她顿了顿，接着说下去，声音还是那么好听可是却无比悲凉：“你说你爱我……可是，你要我怎么相信你爱我？……当年的事我已经不恨了。本来江山面前，我个人的爱恨又算什么。可是，你为什么又一遍又一遍地来拨动我的心？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地告诉我，你爱我，甚于其他人，甚于江山，甚于爱你自己？”
“可是这一切都是假的！你骗我！”她终于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眼泪夺眶而出：“谎言，一个又一个的谎言……苍云，在那么多的谎言中，你要我怎么去相信你的真心？我又怎么知道，你的山盟海誓会不会是下一个谎言？”
莫云脸色苍白，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惊慌失措：“言儿，我没有骗你，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不知道你听到了什么，但是请你相信我，相信我一定能护你安好……言儿，相信我，好不好？”
清言惨然一笑：“我也想相信你……我也想过这样掩耳盗铃过一辈子就好……可是苍云，你知道我有多么了解你……我终究还是没有办法骗过自己的心……”
她端起那一杯茶：“有些时候我真的希望自己可以傻一点……告诉我吧，小茹真正的身世。”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问什么……”莫云还是极力否认。看见他那么坚定，我心中不由怀疑，莫非天权说的其实并非事实？
清言嘴角带笑，手腕轻抖，优雅地如同舞蹈。一整杯热茶洒在她的胸前，雪白的肌肤立刻变得微红。
酒坛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莫云顾不得清言之前的禁令，如暴风般靠近，握住清言的手腕：“清言，你疯了！”
清言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居然挣开了莫云的束缚，用力一推甚至让莫云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几步。
“所以呢？小茹究竟是谁的女儿？”她似乎并未感到疼痛，仍是疯狂地执着于那个问题。
“我说了，我真的不知道。”莫云眉目间满是心疼，可却还是否认。
“还是不说是吗？”清言笑的决绝：“有时候我真的想把你的心挖出来看看它长什么样……因为这一辈子，我都没有机会真正了解它……”
她看着莫云，目光中是平静而坦然。后来我才明白，那样的目光背后，其实是深深的恨意。
她是爱莫云的，而正是因为太爱莫云，所以才会那么恨他。她的要求其实也很简单，只是希望莫云能够对她坦诚相待。因为她太珍惜这份感情，所以她不能忍受谎言，不能忍受莫云欺瞒她。她只是太爱了，所以害怕，所以无助。
而莫云的谎言，只是为了保护她。他珍惜她的美好，所以想独自担下世间的所有罪恶，给她一片不被打扰的净土。
多年以后的我，如果有机会重回那一日，那么一切将会不一样。我一定会把他们各自的心意都告诉对方，而不是站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悲剧的发生。
后来，清言把一整壶热茶都泼到了自己的身上。莫云完全乱了方寸，手足无措地想要制止，可是终究还是晚了。
清言衣衫已经湿透，紧紧地贴在皮肤上，可以想象出此时是怎样的疼痛。
“言儿，别怕，我们马上去找大夫……”莫云声音颤抖，想要抱起清言。
清言却反抗着，抓起桌上不知什么时候碎掉的茶杯残片，紧紧地贴住自己的咽喉，一字一句地道：“所以呢，现在可以说了吧？你说了，我们就去看大夫。你不说，我就自刎与此。我说到做到，绝不戏言。”
“言儿，不要，不要……”莫云一边安抚清言，一边想要趁她不注意夺下茶杯碎片。
可是清言似乎发现了他的意图，妩媚一笑道：“苍云，我没有耐心了。三秒，说不说随你。你应该知道，当初我不只学过歌舞，也学过怎么杀人。”
“一……”
“我说，我说……”莫云的脸上是痛苦的泪水：“小茹，是我和柳无尘的女儿。我将她留在影楼，只是为了制约柳无尘……我心中只有你，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可惜后面的话清言并没有听到。她终于体力不支地晕倒在了莫云的怀中，手上还是紧紧地攥着那块茶杯的碎片。莫云抱起她，大步离开，留下满地的狼藉。
当然，还有我。我脚忽然一软，坐到地上，大脑一片空白。
我就这样呆呆地坐着，任不同的情绪在大脑中穿行而过。惊恐，悲伤，担忧，还有呢，那种让我连呼吸的勇气也没有的情绪是什么呢？是绝望。
“我将她留在影楼，只是为了制约柳无尘……”
天权，最终你还是错了。被抛弃的人，其实是我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