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月夜（1/1）
第五章 月夜
自那天以后，我每个晚上睡得很是不安分。莫云和清言的过去深深地震撼了我，每天晚上躺在床上，脑袋里总是他们当年的画面，思绪纷纷扰扰辗转反侧，第二天总是晌午才迟迟起来。
所幸清言一直忙于照顾天权。母子相见，肯定有很多话要说。我的课倒是停了好几日了。
听莫云说，自那次伤害以后，他和清言之间就再也回不到当初了。当年攻下北昊都城的时候，他便派人护送清言回觞州。那场战争打得艰难，前前后后持续了三四年，而他率兵亲征，在北昊也呆了半年之久。他当然是归心似箭。不仅仅因为北昊的刀光血影令他厌恶，而且因为故乡有他心之所系的伊人。为了能早日见到清言，他不知疲惫不知伤痛地作战，硬是把北昊最易守难攻的朔方，在半年之内攻了下来。看见大局已定，他甚至来不及为自己高兴，就千里迢迢地带着满身伤痛疲惫往觞州赶。江山易得，人心难寻。他才发现万里城池比不上故人的回眸一笑。然而，清言没有见他。他在门外等了三天三夜，最终因为疲劳伤病心力交瘁晕了过去，却还是没有见到心上人的一面。
莫云没有把故事讲完。之后他们又是怎么和好的，天权出生之后又发生了什么我就不清楚了。不过可以猜测一二，天权毕竟是皇室血脉，又是他最爱的女子的儿子，所以莫云肯定对他是有所期望的。至于当初是怎么进宫，他现在又是什么身份，其间多少偷梁换柱就不得而知了。天家人无奈太多，背后权力谋划谁有能看得清楚。
想到这里我就觉得头大，心里道自己一定不要卷入其中，当个看客就好。我就喜欢过自己的懒懒散散的小日子，他们的故事精彩是精彩，但是幸福在曲折中已经看不清它当初的样子。
“小丫头，在想什么呢？像个老太婆一样叹气。”
一个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回头一看，看见了某个本应在床上养伤的男人，正饶有趣味地看着我。
“你的伤好了吗就下床走，快回床上去养着吧。清言看见了又要心疼了。”其实这几日我都没有什么机会见着他。其一是他是病人，本来就需要休养，我也没有必要去打扰。其二是他的背后有那么多的故事，我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去与他交往，或者说要怎么去面对他……因为现在我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当初和他见面的时候表现的是多么地愚蠢。我就是掩耳盗铃，总觉得只要不见面那天晚上的事儿就没有发生过……
他置若罔闻，一步一步地靠近我：“你还是那天晚上那个说我穿窗户来会情妹妹的那个小姑娘吗？那天晚上看着挺有灵气的呀，可以随便就把我气个半死。怎么现在看着也不过如此……”
在他灼人的视线中我感觉浑身不适，仿佛自己正赤身**的站在他面前。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我在心里悄悄地问候了一下某位尊贵的陛下，准备找个借口闪人。
正在我局促不安的时候，他的视线却跳过了我，投向了窗外。
“你很喜欢看窗外吗？也是，街上人来人往，众生百态，每个人的背后其实都有自己的心酸快乐。贫穷的百姓终日操劳，生活拮据，可是他们每个晚上却连打雷都惊不起来，第二天还能精神抖擞地深巷卖杏花。而有的人，看似风光，锦衣玉食，其实背后操劳叹气之时，并不比这些贫寒之人少。有时连一夜好眠都是奢侈。”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就发出了这样的感慨。本来忧郁的俊美少年，临窗而立，多少女子只看见这一幕就会怦然心动，可是我却开始思考一个他说的贫穷百姓究竟指的是谁。比如，包不包括我。果然，我等贫寒小民完全不能体会他那种贵族少年的淡淡忧伤……
“清言说你从来没有去过外面，对吗？”他发现了我的心不在焉，改变了话题。
“恩。”我点头，迷茫的看着他，好奇他怎么突然想到了这件事。
“想去外面吗？今天夜里来找我。”他突然俯下身，在我耳边暧昧地说道，温热的气体拂过我的耳垂，我的半边脸立刻烧了起来。他似乎很满意我这样的反应，露出一个颠倒众生的笑，转身离开。
那一天整个白天，我都冒冒失失迷迷糊糊地，某个我不愿想起的家伙总是猝不及防地钻进我的脑海，占据我的全部思想。他对女孩子都是这样的吗？他本来就是这样喜欢拈花惹草，还是只是对我？我从来没有经历过感情之事，不知道怎样算是喜欢一个人，又怎样才能和一个人长长久久。我和他才见几次面。我不是清言，没有倾国之色；而他是翩翩公子，心仪于他的女子应该不少吧，他为何还会对我上心，与我做那月下之约？我绞尽脑汁地想理清这件事背后的原因，却发现越想越乱。而窗外，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黑了。月亮还没有出来，却能看见星辰明明灭灭。
最终我还是去了他的房间。外面的世界诱惑太大，我的确很想好好看看。我想，他之前那么说，一定是胸有成足的吧。无论用什么方法，他一定可以带我出影楼的门。所以思虑再山，我还是蹑手蹑脚地来到了他的房门前，深吸一口气，想压制住自己正疯狂跳动的心脏。
手刚刚举起来，还没有碰到门，门就从里面打开了。一双手一把拽住我的胳膊，把我拉了进去。门又悄无声息地关上。
天权站在我的面前，看着我一笑：“你来了。”
手臂上的余温还在，我的心跳得更快了。我装作不经意地后退几步，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来了？我还没有敲门呀……”
“我天还没黑就站在门前等你了。”
他就像是寒暄一样说出让我脸红心跳的甜言蜜语，说罢还可怜兮兮地注视着我，仿佛满肚子的委屈。
“我……我……”我一是语塞，尴尬地说不出来话。
“傻瓜。”他突然伸出手，弹了一下我的额头：“随便说说你还真的信了。有一种东西叫武功你知道吗？你这个笨丫头脚步笨拙，呼吸急促，听不出来才是我的问题。”
我被这样突然的变化弄的不知所措。前一秒还是含情脉脉，下一秒一切又恢复了正常，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准备好了吗？”他看见我的反应，满脸都是得意，仿佛对自己的演技十分满意。
“什么准备呀？咱们要伪装一下吗？这样一会儿出去的时候才不会被发现。现在大厅前院后庭都是客人……”
“不用，这样走就好。”他一把搂住我的腰，推开窗，一个箭步就跃了下去。
“啊——”我处于强烈的震惊之中，不仅仅是因为这样的出门方式和耳边呼啸的寒风，还有这样一个突然地怀抱和扑面而来的他的气息。
“哈哈，还好我的速度比较快，要不怎么肯定被他们捉回去了。哪里有你这样做贼的。”
我回头，看见影楼果然已经被我们远远甩在了身后。他之前从窗户跳下来的时候，用左手搂住我，用右手推窗。之后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右手就放到了我的腿下，把我整个人拦腰抱起。他很高大，身体因为练武很是强壮，抱着我在屋顶飞跃的时候如履平地，脸不红心不跳，但是我因为之前的惊吓，整个人都软在了他的怀里。
“怎么了？还是害怕吗？怕就用手搂住我的脖子。虽然其实这样你也不会摔下去。”
我乖乖听命，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头贴着他的胸口，努力往他怀里钻。他每一个起跳，我的手都会情不自禁地收紧一下，他感觉到了就低声一笑。
“好不容易出来一次，你不能就埋在我怀里什么也不看呀。不怕，看看周围，很美的。”
也许是他的声音太温柔，也许是耳旁他的心跳太沉稳，恐惧一点一点地从我身上散去，我抬起头，睁开眼睛。
城里的夜色原来是这般宁静。因为影楼总是夜夜笙歌，所以我总以为城里的夜是很热闹的，却原来是一片黑暗，家家都已经入梦乡。穷人家里连灯油钱也是要省的，所以夜里城中举目望去竟没有多少灯火。没有歌舞，没有笙箫，只有打更人的苍老的嗓音在小巷中飘过，和着几户人家中传出的婴儿的哭声和妇人的摇篮曲。白日里拥挤的街道现在是空荡荡的，整座城都在沉睡。
月亮已经升了上来，是下弦月，不似满月那样圆满的让人害怕失去，也不似新月那样让人觉得凄凉。没有灯火的城市，倒显得月亮和星星格外明亮。正月的寒风还是有点冻人，我往他怀里缩了一缩，抬起头看他。
之前因为在房里养病，他的头发没有束冠，只是在身后松松散散地绑了一下。而刚才从窗户跃下的时候，他的头绳已经散开，满头青丝都在身后扬起，使本来就很俊美的脸在月光下美如神祗。四周都是他的温度，他的气息，他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使我更深地眷恋这样的温暖。
“我们，去哪里？”害怕破坏这样的美好，我小心翼翼地问。
他依然看着前方，笑而不语，只是加快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