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青楼少女（1/1）
第一章 青楼少女
故事开始在影河上。影河名为影河，是因为它每晚两岸的人影憧憧。华灯初上之时，这里的繁华便开始了。歌声，笑声，淡淡的胭脂香和婀娜摇曳的倩影，这一切都如同影河的名字一样香艳。十年一觉扬州梦。多少人在这里流连忘返，不知今夕是何夕。
在影河两岸，是全觞州最大的青楼，影楼。其实没有人知道是先有的影河还是先有的影楼。每次我问清言姑娘这个问题的时候，她总是淡淡一笑，道，想知道这个问题还不如先好好练练自己的琴技。
清言姑娘其实已经不能算姑娘了，但是所有的人都还是这么称呼她。我猜可能是因为她是整个影楼的老板，所以大家都只好按照她的意愿来。比如如果我努力学艺，能重现清言当年的风采的话，我也能用客人为我掷下的千金来包下整间青楼，然后我就也可以当一辈子的“小”茹。
我的名字是清言姑娘给的。我不知道母亲的定义是什么。但是如果母亲是那个给孩子起名并把她带大的人的话，那么清言应该算我的母亲。清言十五年前在影河上把我捡了回来。其实影河上经常出现载有婴儿的小篮子，大多数情况下，人们都是任他们自生自灭的。红尘中的女子，自己就本已不易，哪里还有闲情逸致去养一个孩子。
据说当时是莫云先看到我的。莫云是清言的老相好，用这个“老”字是最贴切不过了，因为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比我的年岁都长。当年清言是名动觞州的花魁，慕名者不知几何，无数人为红颜一笑一掷千金。可是十来年之后，新的姑娘如雨后春笋一般，而清言这个名字，也只有稍有年岁的人才会带着笑容，和他们的青春岁月一起怀念了。而莫云，还是三番两头的来找清言，数十年如一日。有时候我会好奇，莫云既然那么痴情，为什么不把清言娶回去。清言现在早已不是当年，早已走出了寄人篱下的日子，而莫云看着也是富家子弟。两个人既然情投意合，为什么不干脆就在一起过你耕田来我织布的小日子呢？
莫云当时看到那个在河上漂着的小篮子，不知道为什么就动了收养我的心思。他给我起了一个名字，叫如意。清言却淡淡地说，这个年头哪里还有什么如意可言。叫小茹吧，草字头的茹，风尘中，人命可不是就如草芥。莫云就讷讷地说，好，好，这个名字好，如意反而像丫鬟的名字，太俗气了。小茹小茹，听着就是个可爱的小姑娘。
我不知道后来我的成长有没有符合他们的期望。从技艺修养上看，我连清言的皮毛的没有摸到；倒是从“可爱”上来看，倒是还可以凑凑数，因为就连清言那样的性子，也常常被我逗得笑个不停。
在青楼中长大，我自是多了很多同龄人没有的经历。也许是因为看的虚情假意多了 ，懂事的也比同龄的孩子更早。清言从不让我出去接客。她甚至都不让我在晚上走出房间。以前也有淘气的时候，奈不住寂寞，听着外面人声、笑声、音乐声，就觉得心里痒的受不了，忍不住出门去看看热闹。每次被其他姑娘发现，她们都会去告诉清言，然后清言就气喘吁吁地赶来，把我赶回房间，关上我几天禁闭。
几年前，清言开始教导我技艺。琴棋书画，歌舞谈吐，一样不落下。可是我总是气她不让我出门，看看外面的世界，所以什么都和她对着干。她当年是才女，又是窈窕佳人，就在教我的时候我也能感受到她岁月不曾吞噬的风华。可惜她对男人的那一套在我这里完全没用，她说往东我偏往西，所以学了那么几年，却连才进青楼不久的女子都比不过。每回她责备我的记忆，我总是顶回去，反正我也不会接客，学这些干嘛。她想说什么，却又吞回去，最后只剩下沉默。
庆骅帝二十五年的正月十五，我一如既往的在房间发呆。今天可是元宵节，多少男女都是在今天一见钟情，许下山盟海誓而后终于修成秦晋之好的呀。我这十五年里见过环肥燕瘦各种各样的女人，可是男人却只见过莫云一个。就在我为自己的韶华和姻缘而装模作样地学大家闺秀叹息的时候，窗户“砰”地一声打开了。然后我生命中的第二个男人从窗户外面滚了进来。之所以用“滚”这个字，是因为他整个过程中都是与地面平行的，进来之后也直接倒在了地上。
这是什么情况？我一时呆住了。一个从天而降的男人……元宵佳节，花前月下，我也算得上是“佳人”吧……所以难道是我仅有的几次抛头露面的机会被他看见了（我深深怀疑有这种情况吗？算了自我催眠自我催眠），然后他对我有了什么想法，所以今天晚上终于鼓起勇气，在良辰美景之中来见我一面……
我整了整自己的衣襟，想要创造个美好的第一印象，正准备装作娇羞嗔怪他几句，这个登徒子却一把抓住了我的裙裾。然后我就发现……那是一只满是鲜血的手！惊吓之余，我俯下了身子，用清言课上学的软软的语调说道：“公子，你不用为了见我而如此这般……公子如果真心属意与我，可以光明正大地和清言提此事，她也许不会拒绝公子见小女子一面的……又何必为了穿破窗户弄的满身是伤……”他听到我说的之后，猛地抬起头，吐了一口血，道：“你认为我的伤是穿‘窗’穿的？”说完又咳了几声。
我一看这公子居然生得一副好皮囊，尤其是那双眼睛，如星如墨，我情不自禁地打量起来，一时之间就忘了回答。房间一时沉默。他保持着那个艰难的姿势，终于忍不住了，皱了皱眉：“和你多话干什么。……快去找清言姑娘，告诉她……”然后就又吐了一口血，倒下了。
我感觉自己的处境突然变得很是尴尬。去找清言？又是几日的禁闭，而且还是为私会情郎这种事儿。但是看着那张满脸是血的俊颜，看着他痛苦的表情，心里又是一疼，觉得还是找医生要紧。而且既然他都为我这样了，应该也是情根深种，极有可能会把我明媒正娶回去，这也是一个让清言满意的归宿。于是就鼓起勇气推开了房门。
今天的客人倒不是很多，一路上都没碰到什么人。倒也是，元宵节大街上全是女人，来青楼干什么。大堂里清言正在应付着某家公子。那位公子看上去也是个青涩少年，一边四处偷偷打量，一边又羞红了脸，支支吾吾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我顿时玩心大起，走上前去在他身上软软一靠：“公子，如此良辰美景，奴家作陪可好？”清言白了我一眼，将我拉离他的身边，温婉地接道：“公子是风雅之人，就让白芍姑娘与公子聊聊诗书吧。”那位公子欣喜若狂：“就是那一首海棠词而名动觞州的白芍姑娘？多少人许以千金而求之不得，在下能有幸得以一见？”我看见他们完全忽视了我的存在，正准备插一嘴，清言却道：“白芍也常常和我提起公子，说仰慕公子已久。红蕊，带这位公子去白芍姑娘的观云轩。”一边说着，一边拉着我的衣袖离开。
“都跟你说了多少次接客的时候不要随便出房门。女孩子要自重。五天禁闭。”
青楼的女孩子哪里还有什么名节。我在心里嘀咕着，突然想起了仿佛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儿。
“回房吧。元宵佳节，你青春正好，却只能守在房中，觉得寂寞时难免的。但是有的时候，开始的热闹往往意味这结局的落寞。你盼着一段好的姻缘，但千回百折之后，对方却不一定是你的良人。说这些你也不会懂。但是我保证，如果你已经决心要嫁做人妻，我一定为你寻一段好姻缘。回去吧。今晚客人也不是很多，红蕊在那里应该应付地过来。我陪你回去弹弹琴吧。”
我一边思索着她的一席话，一边和她一起往房间走。在房门外，听到里面传来声响，突然记起了房间里还有那个满身是血的男人，连忙推开门。房间的窗户大开着，夜风穿过整个房间，吹得我浑身发抖。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开始下起了雪，簌簌的，显得有点苍凉。那个人还在地上，安静的躺着，仿佛坠入了一个最为甜蜜与安详的梦。他的旁边站着莫云。莫云就那样直直地站在房间中央，静静地凝视着地上的人，仿佛陷入了很久以前的回忆。在我忍受不了这样的静谧，准备说话的时候，他转过了头，看着清言苦笑道：“天权，他还是找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