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重重山（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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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管家，自然是少不了与府里的奴仆们打交道。
林菀儿早不把这些当成一回事了，之所以一大早上就陪着赵雨晴坐在了堂上，为着的不过是给赵雨晴做做声势罢了。
冷眼看着堂上的奴仆们极恭敬的回话，林菀儿想起来红楼梦里的一段，说的正是贾探春掌家的时候的那一团给纷乱如麻，而此时堂下是半点声响也没有，一个个管事婆子都缩着脑袋，恐怕自己这里出了半分错处，比平日里更是谨慎小心些，有几个婆子在回话的时候，还会偷眼的往上瞥上一两眼。
林氏并没有在后面垂帘听政，也没叫什么婆子在边边角角听风声，其实林氏也全不必听着，便是这府里真的有什么风吹草动，自是逃不出她的耳根。
坐了有一盏茶的功夫以后要，林菀儿见事情算是差不多了，便起了身，叫了拂朱和点翠陪着她去了姑姑的房里，只把琼墨一个丫头留在了堂上，让她陪着赵雨晴。
到了姑姑的卧房，才到了门口，就听见小丫头脆声声的往里面报道。
“太太，郡主来了。”
林菀儿自己挑了帘子进去，只见林氏头上带了只浅灰色绣缠枝莲纹的抹额，抹额的中间嵌了颗拇指大的东珠，极其的耀眼。
“姑姑。”
“坐吧。”
林氏指了指自己手边的位置，让小丫头挪了个红木折帽椅摆在了自己手边。
林菀儿算是挨着林氏坐着，才坐下就闻到了林氏身上冽冽的梅香之气，煞是好闻，林菀儿提鼻子好好的闻了一阵子，笑着道。
“姑姑身上这香味真是好闻。”
林氏浅笑着的看着林菀儿，细声的说话。
“是吗？这还是去年冬天攒下的花瓣，让小丫头晒干后就一直存着呢，今天头有些重，这才拿出来刚入了薰炉。”
林氏见林菀儿的眼角还有些厌厌的颜色，像是有些提不起来精神，便问了几件林菀儿起居的事情，林菀儿回了两句，又恐林氏不信自己，便叫了林嬷嬷进来到林氏的跟前回话。
林嬷嬷进来了以后，先给林氏磕了头，又说恭喜一类的喜庆话。
林氏这两日也是人逢喜事，笑着捂了捂嘴，只道。
“她们小辈的在我跟前讨个吉利钱也就算了，嬷嬷是看着我长起来的，怎么也来凑这个热闹，这倒让我为难了，这给轻了便弱了我们家菀儿的面子了，若是给得重了，我这荷包可是受不起的。”
林嬷嬷脸上发红，被拂朱扶着起了身，到了林氏的面前，眼见着林氏脸色略有些发黄，眼底里便有些担心，可嘴上还是极利落的回话道。
“大小姐只管省着银子吧，老奴这次跟着来侯府全是看管着郡主的，世子已经说了，若是看管得好，回去世子有重赏的。”
“噢，那我倒也要讨一份了。”
说话间，林氏已经握了林菀儿的手，笑道。
“你自现在起可别离了我的眼皮子了，到时候等你哥哥来的时候，我看他赏我多少银子，我现在可是急缺银子花销呢。”
“好啊，二一添做五，咱们俩一人一半，我便应了。”
林菀儿答应得痛快，而且还不忘了伸了两个手指在林氏的面前。
“不过，我还能多要一份。”
林菀儿极其得意的一笑，对林氏说道。
“到时候我可还要再管姑父讨一份赏钱，那份可就没有姑姑的份了，是我的。”
林氏被林菀儿一副小财迷的模样，逗得乐不可支，索性指着门外道。
“你姑父现在就在书房呢，现在你就便赶紧去吧。”
林嬷嬷在一旁凑趣的故意俯身对林菀儿说道。
“郡主，别忘了还有老太太一份呢，兴许侯爷还会有一份赏呢。”
“噢！是啊，我怎么忘了。”
林菀儿拍了拍额头，故做忽然间明白过来的意思，索性掰了手指又道。
“有哥哥的，自然有父亲的，还有母亲的，再加上姑父赏的，老太太赏的，林嬷嬷你帮我算算是不是够我过些日子凑给弟弟一个大份子的了？”
林氏被林菀儿逗得乐了，拍掉林菀儿在她面前一只一只掰着的手，脸上笑着剜了林菀儿一眼道。
“你个丫头，哪儿学的这些。”
“呵呵，菀儿可是从小没少跟着姑姑学管家理事，自然是知道要开源节流的道理的。”
林菀儿在房里凑趣的林氏说话，直到到了过午的时候，林氏身边的婆子过来回话说是前面那些回话的和领牌子办事的婆子们都已经散了，另外又问今天大小姐的饭还摆在这里还是摆在前面的堂上。
以前，林氏当家的时候，常常便是要摆在堂上的左耳间的。
“这些事，你问大小姐去，让她自己拿主意。”
林氏摆手，让婆子下去了，连前面的事情一丁点的都没有问，林菀儿有些好奇，她自打进来了以后，林氏全不像是有记挂的样子，便随口问道。
“姑姑，你不担心雨晴？”
“有什么可担心的？”
林氏撑着额，像是恨林菀儿不成器的瞥了林菀儿一眼，然后便索性闭目养起了神。
“刚才在堂上的时候，我看到有几个婆子在回话的时候，偷偷的往上面瞧，想是在揣度着什么呢，您就不怕她们有什么小动作，或者是有人故意让雨晴出丑。”
“谁？”
林氏嘴角微微的向上翘了翘。
“那些管事的婆子个个都是人精，能熬到这份上若是没有什么实在的利益，她们且是比我还知道滋润两个字是怎么受用的呢，凭白的毁了自己前程的事情她们哪里会做。越是这种时候她们办事就会越发的谨慎，只等着过了这一年跟我这里表功呢。”
林菀儿也想到了这一层，只是没有林氏这么通透，想来红楼梦里的情形并不适用于此时的武侯府，所以，便对雨晴管家的事情更放了两分心。
“那姑姑还特地的写信把我叫来，我还只当姑姑是不放心雨晴呢。”
“若是有我和老太太在她后面摆设着，她还管制不了这个家，那便才是真是让人看笑话了呢。”
林氏这时才又睁了眼，用一种极严肃的神色看着林菀儿，道。
“把你叫过来，不过是让他们明白，不是谁都赶着想要嫁进侯府的，这些日子你给我做点面子，别动不动的就往大房那里去，至于那位，你更给我远着点，知道吗。”
林氏冷声的斥着林菀儿，而且眼神里兼有恐吓的意味。
“若是要让我知道你再去在大房的院子里见他，仔细我打断了你的腿。”
林氏说的是再去，那就是说以前她和赵寒衣见面，林氏是全然知道的，那么也就是说于氏，甚至老太太都是知道的了。
林菀儿深觉自己实在不是这些夫人们的对手，只得颓了神情的听着林氏训她，待到林氏训够了，林菀儿这才有气无力的应了句。
“知道了。”
“你个没出息的。”
林氏看着林菀儿提不起精神的样子，越发觉得恼了，用手很劲的戳着林菀儿的额头，道。
“你哥哥都是为你好，不许在心里忌恨他知道不？”
“知道了。”
林菀儿再次把头又往低了垂。
林氏越想这事越觉得生气，便越发狠了手的训着林菀儿。
“你一个堂堂郡主要什么样的夫婿不成，没得偏是一头栽到这侯府里了，知道吗？就是有人说什么，你也给我只当是个聋子，不许往心里进。”
“知道了。”
林菀儿叹气。
不得不说，林菀儿的确对赵寒衣是有几分好感的，好歹赵寒衣也是她从未见识过的通身透着霸气的男主一枚，而且对她也不错，可是再多少的喜欢也抵不了把她当成了掌上珠的大哥，还有伺候了她多少年的林氏。
吃了午饭以后，林菀儿身边的教养嬷嬷也不放林菀儿去其它的地方，林菀儿只得又去了赵雨晴的房里。
赵雨晴这时才褪了手上和头上的钗饰，见林菀儿进来，这才有些疲惫的扯了个笑，对林菀儿道。
“你怎么半道就跑了，原不是说一直陪着我的吗？”
林菀儿见赵雨晴才梳洗过了，便知道她是要睡会儿，原是平日里两个人常在这时候倒在榻上说悄悄话的，林菀儿今天倒不好在这里闹赵雨晴，便道。
“我过来是想问你，晚上想不想吃鱼，如果你有胃口我去后面的池塘钓两条鱼上来，晚上的时候给你尝个鲜。”
“好啊。”
赵雨晴先应了句，然后接着便问林菀儿道。
“你去大伯的院子里，或者是无尘别苑的那个院子，用不用我派两个婆子陪着你？”
林菀儿轻笑回赵雨晴道。
“你且忙你的吧，不是还有那三家的小姐呢吗，若是我无趣了，便去找她们玩了，你若是有事随时叫点翠去找我，我把她留你身边，这丫头帐上的功夫是四个丫头里最好的。”
“知道了，你今天早上与我说过了。”
赵雨晴本想要提大哥送林菀儿的那个匣子现在还在她这里撂着呢，可是，话到嘴边又觉得这时候说不太合适，便没有再提，只是叫了自己身边的小丫头到外面去知会了婆子，说是让她们先去准备。
林菀儿出了赵雨晴的院子，管园子的婆子就迎头的钻了过来，问林菀儿要去哪儿钓鱼，她好安置人手。
“不必那么麻烦，找一个会水性的跟着就行了，我就在前面的舒乐台那里就行。”
整个武侯府的水面其实都是相连着的，只是被几座亭子还有拱桥给分割成了几块。
而林菀儿说的这个舒乐台是最僻静的一处，只是从玉润池那边流过来的一块并不怎么大的池了，也只能勉强的摆得了三四条小舟的地方，这里又有一块巨石，经年累月的堆在水里，已然是十分光滑，所以，平日里就是婆子们驶船也不往这边来的，而且这个地方后面背靠着的就是弯月桥，实在是遮挡得极严实，就是特意的想要寻都不容易的。
林菀儿在舒乐台下坐下，她也不过是为了躲个清静罢了，刚刚林氏连哄带骂的说的那番话，林菀儿想一个人好好的想想。
垂下了鱼饵以后，林菀儿因为心里有事，所以，也不知道被鱼儿咬了几次勾了，却半次也没有吊上来，只是有些愣愣的盯着静得一丝波纹也找不到的湖面。
静下了心，林菀儿想着那天顶了大于氏的几句，因为今天林氏的态度，林菀儿自己觉得她当时的话说得太急了些，到底是人前没有给大于氏留面子。
一边胡乱的想着，一边林菀儿手里撑着鱼杆，直到身后的婆子几次的轻声提醒她，林菀儿这才提了杆子。
婆子拿了鱼兜，先将鱼兜住，等摘了鱼勾以后，提着那条鱼到了林菀儿面前，满脸笑着道。
“郡主，是一条鲤鱼，足有二斤重呢。”
“嗯。”
点了点头，林菀儿才要抛勾，竟见赵寒衣身边的小厮弄墨从桥上已经忽的就猴似的跳了下来。
林菀儿握着鱼杆的手紧了紧，眼里也有些紧张的神色。
添墨到了林菀儿的面前，恭敬的行了礼，然后等他抬起头，林菀儿才看到添墨的脸上已经见了汗，像是走了好一阵的路，脸色微微的泛红。
这时，只见听添墨喘了两口粗气，然后急急的便道。
“郡主，老太太今天晚上在万景堂里照着那天在观雨台里摆布的菜肴一样的让厨子摆布了一桌，说是晚上让您过去热闹热闹。”
“是将军的主意吧？”
林菀儿手里紧紧的握着鱼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紧张，可是，想到他和赵寒衣间的种种，林菀儿便有些被网罩住了半分也脱不开的困境。
而且，既然是添墨过来回话，那便是说这事其实是赵寒衣布置的。
“将军瞧着今天老太太高兴，便出了这个主意。”
“行，我知道了。”
林菀儿点头。
当天晚上，赵寒衣难得的把外面的事情处置妥当，又赶紧把刚从南边来的几个清客也做了安置，等他换了衣服到了万景堂的时候，宁氏已经在堂上等着他了。
赵寒衣上前施礼，说是自己有事耽搁住脚了。
“不碍的，总是正事要紧。”
宁氏扶着婆子的手，下了榻，对赵寒衣道。
“你娘那阵这我刚刚派人去看了，说是已经吃了药睡下了，另外，你婶子说是她现在身子不方便，她若是来了，咱们反倒不踏实，今天便不来了。”
“嗯。”
赵寒衣上前搭了宁氏的另一只胳膊，扶着奶奶出了万景堂的后院。
才出了院子正巧碰上了赵雨晴，赵寒衣知道雨晴今天是头一天当家，便问了句。
“谢谢大哥惦记，总算是糊弄过去了。”
赵雨晴难得打趣自己，她身边此时跟着夏家的小姐，跟着一袭银白色百花裙的梁雅兰，旁边还有王家的嫡出大小姐王世英，只是少了林菀儿。
宁氏这时也发现了，便问赵雨晴道。
“菀儿那丫头呢，她是最好热闹的，怎么儿今儿倒晚了。”
赵雨晴面上有些为难，看向她身边的梁雅兰，梁雅兰这时笑着上前，对宁氏先福了福身子，然后甜甜的一笑，脸上陪笑道。
“老太太，郡主让我跟您告罪，她前些日子吃坏了肠胃，太医说了不让她沾酒，也不让她吃这些东西，今天她就不过来了，要不然管不住自己的嘴，又要糟罪。”
“这孩子。”
宁氏嘴里叹着气，眼里却定定的先看了站在自己近前的孙女一眼，然后又回身，像是又不放心，对赵寒衣说道。
“你去看看她，我不放心那个丫头，问问她缺不缺什么。”
赵寒衣哪儿有不答应的道理，这些日子他也不知道被世子林长风给遮挡回了多少趟，现下见奶奶给了他由头，自然是赶紧抽身就从慈宁堂里出来了。
万景堂是慈宁堂的二进院子，往后走不远就是回廊，过了回廊再往前过了角门，不消片刻的功夫，赵寒衣已经到了林菀儿现在所居的浣玉阁。
到了阁前，赵寒衣嘴角略略的带着笑，对门口垂手站着的小丫头道。
“往里面通禀一声，就说我要见郡主。”
“将军，郡主不在房里，刚刚夫人把郡主叫走了，说是怕郡主管不住自己再吃坏了肚子，她没法跟世子交待，便让丫头过来把郡主叫到她的房里吃饭去了。”
听了丫头极利落的回话，赵寒衣刚要抬起的腿不得不放下，就连嘴角刚起了笑，这时也都落了下去。
林菀儿在林氏的房里，他自然不方便再闯进去。
退了两步，赵寒衣眸色越发的冷，定定的审视了片刻浣玉阁的那块木匾，在转身的时候，赵寒衣又直直的望向了二婶所居的叠玉堂的飞檐的房顶，目色冷沉。
若说前些日子他只以为是林长风对他的所偏见，而林氏这几日明显也是没有给过他什么太和气的脸色，这些赵寒衣都不在乎，而此刻他才明了了林菀儿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