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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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家此时到处都是人,黄鹂觉得这要不是地方不够,只怕全镇子的人都要赶过来的!不过这也难怪,绿柳镇上一次有人考上秀才已经是七八年前的事儿了,当时考中的那位是个快四十岁的老童生,当时并没有引起什么轰动:别看都是秀才,四十岁的秀才跟十九岁的秀才那压根不能比,前者也就是真的是个体面点的身份罢了,可后者却是前程远大的十九岁考中秀才,说明起码脑袋肯定是十分好用的,而且因为年轻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尝试在考举人这上头……就如冯四婶所想,这要不是黄鹏已经成亲了,只怕黄家登时就能让提亲的人踢破门槛子:黄鹏相貌堂堂人品端正,家里头还有点钱,如今还是秀才,哎呀呀,这么好的女婿人选,怎么就连儿子都有了呢?

黄家今天真是忙死了,三个孩子都不在,一堆的客人涌进来,要真的全靠黄氏夫妇两个人支应,只怕早乱套了!幸好安氏见势不妙,直接让人跑去隔壁苏家窦家求助,武娘子跟欧娘子十分仗义地各派了四个下人过来招待。而钱氏只顾着高兴,连起码的招待准备都忘了,还是安氏,得到了捷报高兴了片刻就赶紧让人出去置办茶果,要不然今日客人上门,只怕连口点心都没得吃!当然来帮忙的也不止苏窦两家,黄老爷的侄儿黄熊两口子也过来帮忙了,黄熊的媳妇冯氏已经怀孕七八个月了,眼见着预产期都要到了,却一点都不娇气,跟在钱氏身边帮着支应客人,说话脆爽办事麻利,风风火火地迎来送往,明明才来镇上几个月,看样子却跟镇上大部分人都相当熟了!黄鹂早知道冯氏能干,倒也不觉得稀罕,不过来做客的客人们倒有嘀咕的:黄老爷那侄儿,蔫的很,三杠子敲不出一个屁来,娶个媳妇倒是又能干又会来事,也实在是好命。

黄鹂一回来就帮着迎来送往,客人们分了好几拨,女客们看完钱氏往往都会再去看看安氏,岁数大的以跟钱氏唠嗑为主,年轻些的则都挤在安氏那里。黄鹂先是跑到钱氏那边帮忙招待,看着她娘几乎要飘起来的态度,还有一群镇上的妇人各种不着调的恭维,觉得尴尬正都要犯了,又见冯氏在一旁帮忙招待的还算得体,觉得这里实在不缺她一个,正好听到鲍太太在那边念叨什么男人们都是喜欢升官发财死老婆的,实在听不下去了,赶紧撤退。

溜达到安氏这边一看,这边也没好到哪里去,安氏当然是很正常的了,问题是身边来道喜的人里起码有三成不是成心贺喜的。绿柳镇上的人谁不知道黄鹏疼老婆啊?每次回家手里头都要拎着给老婆的零食,成亲几年都没跟安氏红过脸,本人长的仪表堂堂,如今还中了秀才……哎呀小姑子过来了,她家小姑子家里头宠的要死,可就这么个姑娘,对嫂子也是十分尊重的。艾玛,我怎么就没这么好命呢?存了这心思的人还真不少,小镇上的妇女能有多深的城府?妒忌的表情压根就受不住……

女人们这边好歹还能招待的开,黄老爷这边就比较苦逼了,家里就剩他一个男主人,黄熊是闷葫芦,招待客人这方面压根就帮不上忙,男性客人无论老少都要黄老爷自己接待,一天下来,黄老爷只觉得嗓子都要冒烟了,喝多少水都止不住那个疼啊!

不过虽然忙点乱点,但也还不至于手足无措,当然这也是幸好大家没同意钱氏想要摆酒席来庆贺的奇思妙想:开什么玩笑,考个秀才而已,又不是举人,也就是免个自己的税,并不会带来什么直接的经济利益的,考个秀才,乡里乡亲的送的礼金也就是意思意思,本来多多少少也能赚上点礼钱,可你摆个宴席试试,你请谁不请谁啊?你要说大家一起高兴高兴,保证,全镇子两千人能来一千八,家里头分分钟破产好不好!钱氏也是一时热血上头,丈夫跟儿媳跟她一算账,她顿时也就反应过来了。

一家子折腾到天黑,才算是有功夫坐到一起吃口饭。

钱氏白天笑的脸上几乎开了花,这会儿安静下来,她那拧劲儿便又上来了,看着黄鹂冷笑道:“你还知道回来!”

黄老爷啪地一声把筷子放下:“大喜的日子,你闹腾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鹂娘头上受了伤?”

钱氏怒道:“你也还记得她受伤这回事儿??好好的姑娘,额头上留了疤,还有那样的好人家肯娶她,不赶紧应下,还把人赶出门,这不是疯了么?”

黄老爷冷笑道:“她在这里忙了一天了,谁注意她头上有伤了?留个头发帘就能遮住的伤,你不提谁知道?孩子好容易回来一趟,你有完没完?非逼得我们各个心烦,索性全都不回来了,你就心满意足了是不是?”

钱氏没想到丈夫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先是一愣,接着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一个个全都不肯在家呆着,就剩我在家,这日子过的有什么意思!”她说着便站了起来,扭头跑回自己房里。

安氏一看这情况,赶紧站了起来追着钱氏过去了,黄熊夫妇今日帮了忙并没有走,冯氏见这架势,便劝黄老爷道:“二叔。你莫要生二婶的气了,二婶只怕是因为你们都要出门,心里头不好受呢!”

黄老爷在侄子侄媳妇面前不好太说妻子不是,他这会儿已经有些后悔在人前跟妻子吵架了,这话题不好再说下去,他也就不再提了,低了头闷闷地吃饭。

冯氏极有眼色,见钱氏走了黄老爷兴致不高,匆匆吃了饭,赶紧扯了丈夫告辞:清官难断家务事,劝这一句就行了,在掺和就不好了。

黄鹂虽心里头对钱氏也是各种有意见,但毕竟那是亲娘,见堂哥堂嫂走了,她还是赞同了冯氏为钱氏找的理由:“爹,我觉得二嫂子说的有道理,我们都不在家,只怕娘心里头空的慌。”

黄老爷正在气头上,闻言立刻道:“她心里有什么空的慌的?难道儿媳妇不在家?难道孙子不在家?我还没出去呢!我看她纯粹就是闲的!前阵子家里忙成一锅粥,她倒是安安生生的,说话办事都有个模样……这阵子孩子出来百天不需要一天到晚抱着了,她就又开始东逛逛西逛逛,竟找那些长舌妇人嚼舌根,嚼够了就开始回来找麻烦,烦死人!今儿家里这么忙,她光顾着得意洋洋地吹牛,哪里顾得怎么招待了?老大媳妇抱着孩子还得忙着吩咐人卖点心,又去请人帮忙!你娘她现在,整天疯疯癫癫的,要不我怎么一点都不在乎你们都离开家上学去?在家守着这么个疯婆子,好孩子也给气傻了!”

黄鹂见黄老爷口不择言,也有些无奈:“爹,我们还没给气傻呢,您倒给气傻了!”

黄老爷也知道自己是乱发脾气,不乐意再提这话题,扭头开始说起出海的事儿,他借了武娘子五百两银子,前阵子已经托了几个去北面收山货的老朋友给他留些东西回来,算算日子该快到了:“四月底张大奇的船要出海,我跟他说好了让他给我留个位置,我要了一个客舱,武娘子包了两个。”他说到这里又气了起来:“你当你娘这阵子为什么发癫?她听说我要跟武娘子一起出门,便各种不痛快……她光想着人家武娘子年轻漂亮,怕我看上人家,也不想想,你爹我这二百斤的一坨,人家看得上我么!”

黄鹂万没想到还有这么一节,听到这里简直哭笑不得,自家老爹埋汰起自己来简直不遗余力!哪有用“一坨”来说自己的?可听这个问题,黄鹂忍不住有些担心:“娘没有在武婶婶面前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吧?”

黄老爷哼了一声:“她倒是想!可她敢么?她自己也知道自己是胡搅蛮缠,在家里胡闹胡闹也就罢了,那里有胆子闹到武娘子跟前去!”

武娘子前阵子让家里的保镖把一个跟她谈生意的时候手脚不老实的家伙剥的只剩下裤衩子吊到了铺子门口,在温暖的春风里里吹了两个时辰,从此凶名远播,据说连济南府都有人知道了章丘县来了个心黑手狠的俏寡妇,跟她做生意可别想着占些花花便宜,一个不好给剥光了吊起来,那可是要把几辈子的脸都丢光了的!这样的武娘子,黄鹂也实在不认为自己亲娘有勇气找她的麻烦。

这一天过得又开心又闹心又疲惫,黄鹂早早地便跑回自己房间睡了,半夜隐隐绰绰地好像听到有人喊着大郎二郎回来了,她迷迷糊糊地分不清是做梦还是真的,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天蒙蒙亮,黄鹂正似睡非睡躺在床上,忽然听到耳边传来抽抽搭搭的哭声,她睁开眼睛一看,正看到喜儿顶着一双红彤彤的眼睛,见她醒了,扑到床边哭道:“阿鹂姐,阿鹂姐,你没事儿了吧?呜呜呜!”

黄鹂本来睡的迷迷糊糊的,一听杨熙的话顿时精神了:“喜儿?你回来了?哎呀你怎么哭成这样!”

杨熙一听黄鹂跟他说话,哭的更厉害了:“阿鹂姐,阿鹂姐,都是我不好,我要是多注意一点就好了,就不会让你受伤了”

黄鹂说:“我自己不小心,又关你什么事儿?好了好了,你看看你,眼睛都哭肿了。”

杨熙哭哭啼啼地说:“就是我的错,我就在你跟前,却没护住你,阿鹂姐,以后我跟你出门,一定紧紧跟在你身边,再不让你受伤了!”

黄鹂笑道:“好啦,别哭了,你看,本是我受伤了,怎么现在倒成了我哄你了?”

杨熙一听这话,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又努力想要把哭腔也憋回去,他憋得太厉害,结果又打开了嗝,看的黄鹂又是好笑又是感动,一瞥眼看到杨熙擦眼泪的手的手背骨关节处那结痂掉了露出的粉色,想起来苏窦两个人提起来的杨熙因为她跑去打人,结果把拳头都给打破了的事儿,心里头要说不感动那是假的,从床头抽了手帕子给杨熙擦眼泪,杨熙哪里舍得弄脏黄鹂的手帕?一手拿了手帕,另一手却还是拽了袖子往脸上胡乱抹着。黄鹂实在忍不住了,拽了他的衣袖把他的手拽到一边,拿了手帕直接给他擦起了眼泪:“还保护我呢,你学会骑马没有呢?会打架不会啊?几年不见就又瘦了一圈儿,一阵风就吹走了,你还想保护我?”

杨熙万没想到黄鹂会亲自动手给他擦眼泪,身体顿时僵住了,等黄鹂给他擦完了眼泪,他猛地站了起来:“阿鹂姐,我还要去劈柴火,先走了!”说着一溜烟地跑了出去,留下黄鹂拿着手帕目瞪口呆地看着敞开的房门,正看着呢,杨熙又呼啦啦跑回来,伸手给她关上门,却连头都不敢抬一下,闷着头又跑了。

黄鹂被杨熙弄得莫名其妙:这好好的是发什么颠呢?念头一转,难道杨熙是不好意思了?想到此处黄鹂自己都想笑:小屁孩儿,还知道害臊了!可这样想完了又觉得不对:杨熙跟她同岁,五月生的,只是过去实在瘦小,黄鹂总把他当小孩儿,可不管怎么样,人家实际年龄摆在那里,只比她小三个月罢了,真的不算小了。不过虽然意识到杨熙跟自己其实差不多大,黄鹂也没想太多,以为就是小男孩哭了,自己又给擦眼泪,觉得难为情罢了!转眼便把这事儿扔到了脑后:杨熙回来了,说明哥哥们也回来了,赶紧起床看哥哥们去!

而那边的杨熙,却不会像黄鹂那样转眼就恢复正常,他一口气跑回自己的小屋,好半天还觉得脸上发烫,伸出手来,手里捏着的那块黄鹂最开始递给他的手帕已经皱成了一团,杨熙赶紧把手帕展开,仔仔细细叠好,然后用桌上的书压住。

杨熙住的房间并不大,这是黄家后墙的倒座房中的一间,小小的一间房,有一丈半那么宽,一丈深,屋子里只有那么三四样家具:一张床,一个旧柜子,还有一个被他当做书桌用的破桌子跟一张椅子。柜子不大,一共就两扇门跟两个抽屉,但就这么一个小柜子,里头装的东西也还没有一半满——里头也就只有那么几套衣裳罢了。相比之下,倒是书桌上的东西更值钱些:无论是黄家兄妹还是苏怡窦英,都没少送他文具,他长出了一口气,坐在凳子上发了一小会儿呆,然后站了起,脱下了外头穿着的缎子长袍,还有绸子裤子,然后套上粗布裤子,披上了一件粗布短衣,他快步走出门去,开始每天都要做的工作:砍柴。

杨熙每每觉得心烦气躁的时候,便会去砍柴,一下一下地看着,把乱七八糟的木头枝条砍成整整齐齐一般长短的木条或者棍状物:细树枝只需要弄断,按照相似曲度地摆在一起,而树干和一部分粗大的树枝则要努力把它们劈成一半粗细,然后按顺序一根一根地垒好,院墙旁的小棚子底下堆了零零散散一尺多高的一小堆柴火,这些都是杨熙临走前劈的柴火,他出门前劈了好几天的柴,从棚子底部一直摞到了棚子顶,经过这些天的消耗,也只剩下那么一小堆了。

“今天要多劈一点柴!”杨熙心里头暗暗想着。这么想着,他已经开始劈柴了,他个子小,力气小,劈柴火更多的是凭巧劲儿,他砍的柴火长短相同均匀粗细,用来烧火再方便不过。而这半年的劈柴生涯下来,杨熙营养基本跟得上,又有这种锻炼,他的臂力手劲儿大了不少,挥动斧头的时候,并不算粗的胳膊上也会凸出来一条条不算明显的肌肉,要不然凭他一个十三四的小子,又怎么能把尹宏斌摁着揍?便是尹宏斌再怎么文弱,人家也是二十几岁的成年人,还不是靠他砍柴练出来的力气?

杨熙平日里,不管心中有多乱,只要砍上一会儿柴火,他便能静下心来,然而这一次,杨熙砍了好一会儿的柴火,依然觉得静不下心来:他皱了皱眉,觉得自己并没有胡思乱想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觉得烦躁的很。

杨熙又砍了一会儿柴火,不妨胡嫂子匆匆忙忙从后院门冲了进来,她手上拎着菜篮子,显然是出去买菜了,看到杨熙在砍柴,匆匆忙忙地跑到他跟前:“喜儿,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在这里砍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