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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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益南听袁嘉说出他的弥补方式,端起茶碗,不置可否。袁嘉见陈益南没有表态,倒也没有心急,静静地等陈益南喝完茶。

陈益南轻轻抿了两口茶,放下茶碗,这才不急不缓地问道:“这个主意,是你想到的呢?还是魏彦自己想到的。”

袁嘉笑道:“是下官的主意,彦儿也是赞成的。”一旁的魏彦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到底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陈益南哦了一声,却又没了下文。

袁嘉有些不自在,他在官场好歹也混了这么多年,起码的察言观色的本领是有的,陈益南的态度分明是不快的,问题是她为什么不快啊?袁嘉脑子略略一转,便觉得想到了要领,他清了清嗓子道:“陈大人,我这外甥现在虽然还未曾考取秀才,可这也只是年纪问题,他家学渊源,天分甚好,兼又刻苦,考个秀才不在话下,举人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袁嘉虽称不上家学渊源,但总也算是正经书香门第,绝不会辱没了黄姑娘。”

陈益南嘴角翘了翘,只是这笑容实在称不上快活:“袁祭酒的儿子,家学渊源这四个字,却还是配得上的!”

袁嘉本以为陈益南大概不是很清楚魏彦的出身,这才想慢慢引出来,谁知道陈益南一句话就给点破了,这下他可真有些莫名其妙了:既然知道自家外甥是国子监祭酒的儿子,本人条件也足够好,那陈大人到底有什么不满意的?

魏彦在一旁确实有些坐不住了,他这会儿心里头闹腾的很,舅舅给出的主意,他一开始是觉得有些孟浪的,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样子匆匆上门提亲算怎么回事儿?可袁嘉给他把道理讲了一遍,他便也觉得不错:知恩图报本就是正理,虽不告父母而定亲,可既然是报恩之举,那也是配得上“君子以为犹告也”这说法的,虽然是先提亲后禀告父母,可前因后果加上黄鹂本身的素质,又有舅舅做主,并不是自作主张,他父母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况且他自己对黄鹂观感也不差,黄鹂容貌秀丽,知书达理,兼又活泼可爱,想来跟她在一起生活,日后是不会乏味的。他从昨天到今天,一方面为黄鹂的伤担心,一方面也隐隐为自己要“不告而娶”这个行为而兴奋紧张,而这会儿,却是黄鹂的老师似乎有意见,这就让魏彦有些挠头了,跟他舅舅的想法类似,他也是绞尽脑汁地琢磨到底是那句话说的不对惹得陈大人不快乐?可是想来想去没有个头绪,心里正焦躁,只听陈益南又开口了:“魏彦,你是真心想娶黄鹂么?”

魏彦虽然平日里也算老练,可是事关终身大事,小少年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尽管很想说黄鹂挺好的,我跟她一见如故,自然是真心想娶她,可话到嘴边却觉得太轻浮,到底还是按照舅舅的说法中规中矩地表示了自己的意思:“黄姑娘知书达理,又写得一手好字,十分难得,且她为我伤了容貌,我总要知恩图报。”

陈益南嗤地一笑:“知恩图报啊!却还真是君子行径。”这用词越发古怪了,君子跟行径这两个词无论如何都凑不到一起去的,凑到一起,这味道不是一般的嘲讽。一旁的舅甥二人此时算是彻底听出来味道了,陈大人对这婚事已经不是犹豫的问题了,这已经到了不满的地步了!

别说魏彦如坐针毡,就是袁嘉也觉得理不清头绪了:陈大人到底怒从何来啊!自己外甥要家世有家世要长相有长相要才华有才华,父亲是祭酒,魏彦虽然名义上是次子,但前头那位是庶出,后头两个弟弟也都是庶出,他是这个家正正经经的嫡子,国子监祭酒是正四品,正四品就正式迈入的高官的行列,更别说是国子监祭酒这种又清高又实在的位置,陈大人的学生伤了脸,日后婚配方面一定会受影响,此时自家外甥愿意负起责任来,把这个容貌有损的姑娘娶回家,这难道不是皆大欢喜的事儿?自家外甥又不是条件差配不上……陈大人到底在不满什么?他很想问一声陈大人意下如何,到底还是忍住了,屋里的几个人一时间全都陷入到沉默中。

屋里安静的情况维持了大概有十几分钟,忽然有小丫鬟来报:“大人,外头有祖孙二人求见,自称是官学生员邵藻和他的祖母。”

陈益南皱了皱眉,邵藻这个名字她这阵子也听见不少次,一开始是因为她要接手官学,自然要弄清楚官学学生的底细,邵藻作为这十几年里唯一的小三元,她自然要着重注意些。而这两天她听到这个名字,却是因为自家学生是因为邵藻才遭此无妄之灾的!这邵藻前两日并没有过来,想来是还不知道消息,如今她的祖母亲自过来,应该是听说了伤人之人是冲邵藻而来的消息了。想到此处,便对下人道:“请邵老太太进来!”

下人出去传话,不多时,一个丫鬟引了两人来,却是一老一少,年老的妇人头发花白,发髻梳的整整齐齐,茧绸的衣裳,脸上略有些风霜之色,搀扶她的少年一身粗布长衫,身材修长,面容英俊,身上只穿了粗布的衣裳,一手搀扶了老人,另一只手里拎了个篮子。祖孙二人打扮的都颇为朴素,但是行为举止非常大方,让人看着便心生好感。

当然陈益南是看不到这祖孙二人的模样的,她只能听到声音而已。这祖孙二人进来之后便向她行礼和袁嘉行礼,行礼完毕,老妇人接下来第一件事儿便是向陈益南询问黄鹂的情况,得知黄鹂无事之后,便又向陈益南表达了自己对黄鹂的谢意,却没有提黄鹂是为了魏彦才受伤的事儿,而是直截了当地说:“黄姑娘因为我的孙儿而遭致无妄之灾,我十分愧疚,今日专程前来,却是想来看看黄姑娘的!”

陈益南道:“邵老太太的美意我心领了,只是黄鹂虽无碍,却也还未曾醒过来,医生说她须得静养。”

邵老太太听闻此言,颇有些局促:“那我便过几日再去探望黄姑娘。黄姑娘为了我的孙儿遭此大难,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道歉才好。”

陈益南轻轻摇了摇头:“这事情本就是意外,也怪不得邵藻,老太太心中不必太过牵挂此事。”

邵老太太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陈大人,我听说,黄姑娘的额头,伤的很厉害,可会留疤?”

陈益南答道:“大概是会留疤的。”

邵老太太沉默了片刻,冲陈益南道:“陈大人,我有个不情之请,还请陈大人听了莫要生气。”

陈益南道:“邵老太太请说吧!”

邵老太太道:“陈大人,我这孙儿,今年十九岁,前年中了秀才,也是运气好,得了个小三元,当时熊翰林是把他点出来做贡生的,要他进国子监读书的,可是阿藻为了照顾老妇人我,硬是把这天大的好事给推了出去。”邵老太太说到此处,眼眶有些发红:“他今年已经十九岁了,也是因着我拖累,到现在也未曾定亲。我屡屡提及此事,他总是说起码中了举人再考虑此事。我前几天听阿藻说黄姑娘的事儿,便觉得黄姑娘实在是个难得的好姑娘,拖今日我孙儿回到家里,失魂落魄地对我说,黄姑娘却是被他害了,老妇人我心里一面是愧疚,一面却也有些私心。今日前来,一方面是想要探望黄姑娘,向她道谢,一方面也是想要为我这孙孙提提婚事的!”

陈益南沉声道:“邵老太太若是因为我的学生因令孙而受伤心中愧疚,却大可不必用这样的法子弥补!”

邵老太太忙道:“却不敢说是弥补,若能娶到黄姑娘,那是邵藻的福分,又怎敢说是弥补?自家人知自家事,我家的家境实在没什么好提的,但我这孙子确实不差,明年秋闱,若不出意外的话,考中举人肯定应该是没问题的。说起来,我家前些年地卖光了,连自家的房子都要租给别人住才勉强维持下了生计,也就是阿藻争气,早早地考中了秀才,又仗着能写会算,一边念书,一边还能赚下钱让我安安生生地搬回家去,重又买了几亩地,还能有那么一半个丫鬟伺候。陈大人,我不敢说我的孙儿是人中龙凤,但他确实是能撑得起家业来,当得起个男子汉的身份,若能有幸娶到黄姑娘,也定不会辱没了她去。”

邵老太太这一番话下来,陈益南没有接茬,但脸上却露出了一丝笑意,一旁的袁嘉一看陈益南这态度,哪里还不知道自己今天是犯了什么错误?嗨!光想着自家外甥出身不凡,能娶到黄鹂却也算得上黄鹂的福分。却忘了黄鹂虽然只是个小乡绅的女儿,可是陈益南作为一个平民出身的女子,能做到六品官,那定然是比同级的男人更多出几分傲气的,自己方才实在应该多夸黄鹂几句的!不过也好说,这就是个态度问题罢了,自家的外甥条件摆在这里,陈大人应该知道轻重。

想到此处,袁嘉笑道:“却也是巧了,我今日过来,也是为我的外甥向黄姑娘提亲的!我这外甥虽比不得邵藻连中三元,却也已经连中两元,过几日便要去参加院试,想来总也能考个秀才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