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无间不道计无常(1/1)

高拱才走,朱翊钧就急切地问冯保:“快说,怎么样了!”

冯保笑了:“少主放心,太傅已经安全送出!太傅何等明慧,三宝已经掩护他去了陈皇后的刊宁宫,估计高拱老儿只是怀疑太傅来了皇宫,并不知道具体到了哪儿。还有,少主,您应该感觉高兴,按照您刚才说的巧计,我们略一布置,已经抓到了这个‘间士’!”

朱翊钧一下笑了:“间与无间,道与无道!无间之道!”

《孙子兵法》专门用一篇“用间篇”提到,双方对战,很大程度比拼的就是“间”用得如何。所以,充分用间,若有若无,是真正的王道!

一旁的李贵妃听了后吓了一跳,这么快就抓到了“间士”?还是钧儿的计谋?这小子今天怎么这么邪门,他怎么知道对方的“间士”是谁,又怎么一下就把他抓住了,而且好象知道一定抓得住,居然笑得这么开心!

这一声“无间道”!更是把冯大总管的寒毛都吓得立了起来。

冯保不光武功盖世,文才涉猎也很广。少主刚才说的“无间之道”,是佛教中八重地狱的最后一重,惨不忍睹,他难道是用无间道比喻自己东厂刑堂的残忍狠毒么?可少主从未去过啊。

难道不是比喻,是讲论佛理?

佛理中的无间道立于黑白道之间,为权力、生存、金钱而互相出卖、争斗。可是,少主现在跟着太傅学习的只有四书五经,根本没有提到过这个啊!

冯保哪里知道,朱翊钧只是把张居正最近给他讲的一句话念出来了而已。至于李贵妃,更是不知道“无间之道”的典故,她现在最关心的是只是结果而已,于是着急问冯保下文:“是不是已经在审了?什么时候能审出来?我们要不去审问的地方看看?”

冯保看了一眼少主,顿了一顿,向李贵妃作了一揖:“主子,东厂刑堂各种刑具俱全,挺吓人的,而且在押犯人也不少,不适合咱们去那儿。要不我把人提来东宫审问吧!不过,这人用刑之后样子肯定不太好看,少主还是别看了,先请用膳沐浴歇息吧!”

李贵妃点了点头,朱翊钧也听出了冯保的意思,他们是嫌自己年纪太小,怕自己看到的场面太血腥。

既然如此,他也不好意思说一定要看,不过他倒是真想看看他们是怎么对待这些“间士”的?

……

东宫外,张居正加快了步伐。

不出一袋烟的功夫,他已经拜谒完了陈皇后,请陈皇后节哀,又简单说明了一下登基的准备情况。陈皇后非常信任他,一一点头,还特意叮嘱他一定要照顾好少主。

出了坤宁宫,张居正发现细心的冯保已经换了轿子,那完,他也不再和高拱的管家多说一句话,就前后转动身体活动起来。

高拱的管家被整了个大红脸,回去也不是,往前再请也不是。只得低头束手,满脸陪笑,怯怯地在大门前站着。

张居正却根本不看他,旁若无人一般,抻抻胳膊踢踢腿,打出一套拳法来。

五禽戏!

这么位高权重的一品要员,竟然在别人的府门前耍起了五禽戏!

闪转腾挪间,时而前后兼顾,时而左右互搏。给张居正抬矫的东厂高手们看出来了,这位次辅大人耍得还挺是回事儿,有模有样。

打到最后一节鹤戏的时候,高拱回来了!

他正美美地坐在轿子里,想到少主和李贵妃对他的恭维态度和毛病之词,心里泛出无比的自得来,一路屁颠屁颠地哼着小调。就在快到家门口的时候,他突然从侧方小窗户看到了张居正,不禁睁大了眼睛。

这块“又臭又硬的石头”——张居正,他怎么会在自己家门口?

再一看,更是愣住了!这家伙在这儿干嘛呢?卖艺讨钱?还别说,五禽戏耍得真不赖啊。

张居正打完最后一式,作了一个白鹤晾翅的动作,头轻轻扬起,正好看见了高拱的轿子。两手顺势一收,移步来到轿前,微微探身:“首辅大人安好?”

高拱的管家此时象兔子一样飞奔过来,一抢身给高拱掀起了帘子:“老爷!次辅大人已经在此恭候多时了!”

高拱移步下轿,整了整腰带,向张居正回了一揖:“叔大!为何站在门外,不进去坐啊。”没等张居正回话,他转过脸来对管家就是一顿臭骂,“你们是怎么待客的?我不在家,难道就不能让次辅大人在屋里稍坐么?”

“这……”管家一脸愁容,摊开手掌,有苦说不出。

张居正笑着一把抓住高拱的胳膊:“肃卿老兄,我好久没活动了,正好借贵府门前的宽敞地方活动一下身体,你就别责怪你们的大管家啦,哈哈!”

高拱也哈哈大笑,“好好好!我们这些大臣们为了国家操劳,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确实应该多活动活动。来来来!叔太!里边请!”

“肃卿老兄先请!”

两人手挽着手,看着比亲兄弟还亲,一点也看不出有任何矛盾来。

高拱让手下领着张居正在前面走,故意放慢了脚步,轻声问管家:“这家伙什么时候来的?来多久了?”

管家一脸苦相,“他来了快半个时辰了!您想想,他一套五禽戏都快打完了!”

高拱点点头,悄悄在心里计算着张居正可能来去东宫的时间。

两人在会客厅分宾主位置坐下,高拱吩咐上茶。

张居正先拱一拱手:“老兄!我就不和您客气了!长话短说,今日乾清宫散后,陈皇后把我叫去了。”

“哦?陈皇后?她说什么?”高拱显然对这个性格软弱、也没有太大实权的陈皇后并不放在心上。

“简单道了一下节哀。她问了一下我们怎么准备少帝登基的环节,还有用什么年号。对于我们议好的,她基本都同意,只是叮嘱我们目前要齐心协力,扶好少帝即位这一程。”

“那是自然!”高拱心下一宽,结合着刚才计算的时间,想想张居正这家伙好象没说谎,看来他从乾清宫出来没去东宫,而是被陈皇后叫去了。陈皇后叫他也是合理的,因为担心首辅得去帮助少帝,所以先把次辅叫去。

想到自己在东宫和太子、李贵妃只简单聊了一下,而张居正已经在这儿候着自己了。而且“间士”刘一鸣到现在还未回话,说明应该没有什么异常情况,看来自己还真是多想了!

想到这儿,高拱一下高兴起来,心里的得意劲儿又上来了:“管家!准备些好酒好菜,我和叔大最近天天忙于国事,都没怎么好好喝两杯。来来来!叔大!今天咱们哥俩好好痛饮一番!一醉方休!”

张居正爽快地应承,“好啊,我也好久没和首辅大人饮酒了,咱们要不把同为顾命大臣的高仪也叫上?”

“叫高仪?他那性格不温不火的,在一起根本喝不起来!还是别叫他了!就咱们哥俩!什么事情只要咱俩议定了就好!来来来!叔大!管家!快快上菜!”

高拱哪里想得到,他的所做所想,已经被算得死死的!

而此刻,他的顶级“间士”刘一鸣,正从东厂刑堂被拖上马车,在运往东宫之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