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羊肉汤(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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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初时,湛蓝的天空,千变万化的流云,缓缓地由北向南涌动着。

三联流云榭借数根木桩立在池塘之上,水面波光粼粼。

水榭顶是黑色重檐,四面都是高大的朱红色花窗,花窗开启,飘出挂着的白底浅绿竹叶纹纱帘。

微风阵阵,纱帘层层翻飞,仿佛置身流动的浮云之中,恍入梦中,里面传出阵阵乐曲之声。

朗清疏和颜悦色地说:“有劳了。”

陈老爷连连摆手,表示朗清疏太客气了,立刻推着他进入流云榭。

流云榭中央,几位乐师吹拉弹唱。

两名身姿婀娜的舞姬,浓妆淡抹,着艳红色嵌珠舞衣。

一见到朗清疏,乐师们立刻改奏节奏欢快的乐曲,和着节拍,舞姬如车轮般旋转起来,美眸顾盼流转,长袖飞舞,令人眼花缭乱。

一曲舞罢,朗清疏颌首称赞:“飞袖如云,旋转如风,真是一出好舞。”

陈老爷自以为赢得朗清疏不少称赞,摇头晃脑起来,说起两位舞姬,更是滔滔不绝。直到管家微一咳嗽,他才宣布:“午宴开始,上菜。”

之后,容不得朗清疏推辞,陈老爷让他坐在上位。

陈老爷与陈夫人分列两旁的矮几,趿坐在榻席之上。两边往下是,请来作陪的乡绅。最后才是姨娘们。

片刻以后,丫鬟们端着托盘,将早已备下多时的前菜逐一上来,放在矮几之上。

柳絮因为被朗清疏点名,由负责上茶,变成了负责上酒,在席间穿梭往返。

稍作停顿的乐师们奏起温婉缠绵的曲调,两名舞姬又开始翩翩起舞。

席间,陈老爷与乡绅们不断向朗清疏敬酒,一时间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酒过三巡,放在矮几上的前菜也吃得差不多了。热菜却迟迟未上,有些乡绅们频频向栈桥望去。

今天赴宴的全是贵客,陈老爷望着干干净净的前菜盘,尴尬极了,这厨房到底在干什么?

陈夫人和姨娘们纷纷向管家使眼色,这到底是怎么了?让贵客们喝西北风吗?

管家走近柳絮吩咐道:“去厨房看看,为何热菜与汤还不来?”说着接过柳絮手中的酒壶。

柳絮立刻快步走出流云榭,刚上栈桥,就见不少丫鬟都在桥头眺望,争先恐后地想一睹贵客的英姿。

这时,陈娘从栈桥的另一边上来,低声喝斥道:“一个个都在这儿看什么?还不赶紧散了?”

栈桥上的丫鬟们一哄而散。

陈娘满头大汗,急步如飞,走在最前面,不时回头嘱咐身后的丫鬟们:”都小心着点儿,如果有半点闪失,陈老爷肯定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听到了没?”

柳絮急忙迎上去:“陈娘,陈老爷和陈夫人的脸色不太好,赶紧吧。”

陈娘抹了一下额头的汗水,急忙喝斥丫鬟们再快些。等丫鬟们离得远了一些,突然拽住了柳絮,憋着嗓子都变了音:“小石头不见了,我怎么也找不到。”说完,又急忙赶在了丫鬟的前面。

柳絮一愣,加快脚步,以最快的速度率先回到流云榭,接过管家手中的酒壶。

随后,陈娘与丫鬟们赶到,迅速撤换了所剩无几的前菜,端上热腾腾的炒菜。

宾客们下箸后,片刻,赞叹声此起彼伏,纷纷问陈老爷,这些是什么肉,为何如此鲜嫩多汁。

流云榭尴尬的气氛总算得以缓和。

陈老爷铁青的脸色也恢复了正常,端起酒觥:“今日,朗大人大驾光临,令陈宅蓬壁生辉。也让陈某有幸尽地主之谊。秋末冬初,天气日益寒冷,正是滋补身体的好时节。偶尔购得两只叉角黄岩羊,命厨房切块先炙烤,再淋酱汁作为热菜。还用羊后腿肉,与数味滋补药材同煮,为药膳。”

乡绅们不约而同地称赞陈老爷有心。

朗清疏也赞了一声:“陈老爷费心了。”

热菜进食过半,席间的乡绅们开始巴结起朗清疏来,有请他讲述神奇案情的,也有称赞他英雄出少年的,还有问他有可曾婚配的……

朗清疏和颜悦色地有问必答。

陈老爷喜滋滋地抿了一口酒,不管他请了多少次,也不管朗清疏拒绝了多少次。总之,他是靖安县第一个请到朗清疏赴宴的乡绅,这份荣耀是绝无仅有的。

很快,一罐又一罐热汽腾腾的羊肉汤,散发着诱人的香味从栈桥飘进了浮云水榭内,吸引住了所有人的注意。

随着丫鬟们的撤换,一罐又一罐羊肉汤摆放在矮几上。

客人们大快朵颐起来,就连陈老爷也忍不住频频对羊肉下筷。

外面的风倏地转变了风向,在外面飘扬的纱帘,改向内飘。

席间只有三个人不为浓汤吸引,一个是不安的陈娘,一个是满脑子问号的柳絮,还有一个是朗清疏。

正对着陈娘,飘忽的纱帘翻卷中,小石头突然出现在池塘对面,大喊一声“娘亲”,又忽然消失了。

陈娘慌乱地向最近的纱帘跑去,急着一看究竟,经过赵姨娘身边时,突然摔倒,撞在一名丫鬟的身上,哎哟了一声,摔了个狗吃屎。

众人纷纷望向陈娘,午宴的重要时刻,这仆佣这样失仪,实在有损陈宅颜面。

站在朗清疏附近的丫鬟看陈娘看得太过专心,突然,砰地一声响,瓦罐砸碎在地,伴着丫鬟的尖叫声。

“羊汤打翻在朗大人的腿上啦!”

谁也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陈娘爬起来不知所措。

滚烫的羊肉汤,全都翻在朗清疏的膝盖上,飘着油花的汤顺着裤腿往下,汪了一大片,他微蹙着眉头,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握住扶手的双手,指关节泛白。

陈老爷的脸刷地白了,急吼吼地喊:“还愣着干嘛?快请魏医者来!”

其他人都问:“朗大人,您怎么样?”

肇事的丫鬟两眼一翻白,晕倒在地。

乡绅们七嘴八舌地责怪丫鬟,却又没什么好办法,都干着嗓子骂医者怎么还不来,宴客厅里一片混乱。

羊肉汤滚烫,表面浮着厚厚的油层,绝对能造成深二度以上的创面,不尽快处理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柳絮端起一大盆凉菜放在朗清疏的手上,说了一声扶好,一路小跑推着他出了流云榭,冲上了栈桥。

众人目瞪口呆,这是干什么?

陈老爷立刻喊道:“柳絮,站住,大胆,简直是胡闹!管家,陈娘,还不快追回来?”

陈娘和管家立刻追了上去,丫鬟们和家丁也都跟在后面,一行人追到栈桥。

众目睽睽之下,柳絮哗地一下把凉菜倒了,拿着空盆不断地从池塘舀水,淋在朗清疏的膝盖上。一边淋,一边卷起他的裤腿,连卷了两层,解释着:“朗大人,有点冷,但是能把伤害降到最低。”

朗清疏的浓眉拧了一个结,制止了要靠近的一大堆人。记忆里,曾经有人被这样的汤毁了半张脸,模样凄惨,令人触目惊心。现在,这两条腿再被烫伤,就真的没有痊愈的希望了。

柳絮默念着烫伤字诀“冲脱泡盖送”,舀起一盆又一盆池水,均匀地浇在朗清疏的双膝,一遍又一遍。

朗清疏的浓眉舒展开来,火烧火燎的疼痛渐渐缓解,当裤腿完全翻到在膝盖上部时,双膝部艳红色,没有大水疱,也没有发黑。

柳絮被朗清疏双膝凌乱狰狞的伤疤惊到了,摸了摸了被水浇得冰冷的膝盖,暗暗松了一口气,没事了。

陈娘相信柳絮的手段,但这深秋时节,足寒于心,不免有些担忧:“柳絮,朗大人得了风寒可怎么办?”

柳絮的回答简洁明了:“麻烦陈娘准备姜枣茶和干净的衣物。越快越好。”

陈娘立刻带丫鬟去准备。

周围一众人见神情自若的朗清疏,纷纷赞叹他的隐忍与坚毅。

柳絮注意到朗清疏将扶手握得死紧的双手,明白了两件事情。第一,朗清疏的表情与真实心情毫无关系;第二,他很骄傲,非常痛恨将自己的弱点示人。

朗清疏淡淡开口:“陈老爷,麻烦带我去更衣。”

这时,医者被家丁火烧火燎地催来了,一路嚷嚷着:“病人在哪儿?在哪儿呢?”

陈老爷急忙将医者请到朗清疏面前:“大人,这位医者的烫伤膏疗效极好,让他给您上些药吧。”

朗清疏淡淡地问:“陈老爷,这位丫鬟怎么称呼?让她服侍我更衣。”

陈老爷急忙让柳絮推朗清疏去更换衣物,一颗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总算又放在原位。

柳絮说了声“遵命”,就推着朗清疏走到栈桥的另一边,转过几个弯,就到了更衣的地方。

陈娘备好一切,静候着。

朗清疏更换衣物,向来是自己动手。所以,他只是让陈娘和柳絮回避,自己换。

隔着一道大屏风,陈娘眼泪汪汪地望着柳絮,多想告诉她自己看到的一幕,却因为朗清疏在,咬紧了嘴唇才忍住。害怕失去小石头的恐惧盘桓在心头,挥之不去;却只能祈祷小石头没事,一定是自己吓自己,一定是自己眼花了,耳朵出问题了。

柳絮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给了陈娘一个微笑。

不知怎么,陈娘看到柳絮的微笑,不再那样惶惶不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