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8章(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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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的日子转眼就到,当朝德智武功最受拥戴的睿王与南诏最受宠的七公主联姻,百官朝贺,武帝亲自主婚,皇后贵妃齐齐到场,场面真真是烈火烹油之盛。

倾城是在大婚前一夜由苏墨弦送回的南诏送亲队伍,他刚刚离去一个多时辰,睿王府迎亲的队伍就到,时间掐得分毫不差,刚刚足够她沐浴更衣梳妆打扮。

而后,一段红绸,一头是她,一头是他,两人再度纠缠,注定不能分开。

一路行去,声势极重,漫天漫地的大红,耳旁无尽的锣鼓喧嚣,真如繁花着锦。

倾城想起来当年的那一场婚礼,说来有些讽刺,她这一生,两次嫁给同一个男人。两次,他都以如此这般空前绝后的隆重尊贵之礼将她迎娶。

整个大婚礼仪繁复而隆重,只有体会过皇族之礼,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普天同庆。

倾城由喜娘搀扶着送入洞房,大红灯笼将一路照成了大红色,欢庆喜气。

倾城坐在婚床边上,低头望着自己足下精致的绣鞋,上面是两颗龙眼大的南海珍珠。

“都退到院子里去吧。”她轻轻出声。

满屋的喜娘和丫鬟不敢怠慢这位身份尊贵的南诏公主,立刻殷勤地欠身退下。

房门合上的声音传来,倾城淡淡扯下了头上的鸳鸯红盖头。

主院之外,灯火辉煌,人声扰攘。主院之内,只有院中几名丫鬟和喜娘安静侍候。

药房离新房不远,倾城去了繁复的外袍,身上只剩一身绣工巧夺天工的大红曲裾,轻功施展来便再无累赘。再加上这个时候没有人会在药房守着,所以倾城揭开丹炉,将里面的两枚药丸取出简直毫不费力。

凑到鼻下闻了闻,回忆起那一日看到的那些药材,倾城大致确定了这正是解药,果然如她所料,苏墨弦还没有来取。

倾城回去得很快,反手将房门关上,外面没发现半点动静,身后却有不该属于这里的气息。

倾城缓缓回身,夜阑从屏风之后走出。她一身夜行衣,脸上罩着寒霜,带着几分戒备。

夜阑上前来,问:“解药呢?”

倾城没说什么,将手中白净的小瓶子递了过去。

夜阑拔开瓶塞,凑到鼻下,待闻出大致的味道,眉头紧蹙,“这就是解药?”

倾城点头。

夜阑目光迟疑,久久落在倾城的脸上。

倾城忽地笑了笑,“我原本以为今生只有我不会再信别人,却没想到别人也同样不会再信我。夜阑,如今满城捉拿慕珏的士兵和我没有关系,你不必因此恨我。我若真的要找慕珏报仇,放任他就这么毒发死去便可,何必冒险送信给你,让你来取解药?”

夜阑目光微闪,抿了抿唇,将解药拢入袖中,便要离开。

倾城侧了侧身,为她让开道去。

夜阑脚步却是一顿,犹疑半晌,终是出声,“当年的确是公子撺掇林淑儿将你放出去,之后的一切也全是他算计,这个我无法否认,但是……”

夜阑望着倾城美丽的侧脸,去了外袍,曲裾藏不住她窈窕美妙的身姿。若说新娘是最美丽的女子,那么今夜的倾城,却是最美丽的新娘。

夜阑顿了顿,道:“但是,我们真的不知道先帝还活着。公子他也是大殿之上探了林淑儿的脉搏,发现她中的是情蛊,这才联想着猜测出的。因为情蛊的特殊,需要中蛊的男女两情相愿,所以林淑儿的蛊绝无可能是与苏墨弦同种,那么就只有先帝。而林淑儿还活着,也就说明先帝还活着。”

倾城脸色平静,目光静静落在远处。

夜阑走到她身前,直视向她,“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我也没有必要骗你,不是吗?”

倾城抬眸,静静看着夜阑,“其实你不必和我解释这些。”

倾城侧过身去,淡道:“你走吧,从今往后,我与你们恩怨两清,死生不再联系。”

夜阑只觉喉头一哽,欲言又止。末了,她握紧袖中的解药,眨眼,消失在这新房之中。

倾城耳边听得几不可闻的开窗关窗之声,她缓缓闭上眼。

……

宴饮过半,武帝携着皇后和瑾妃离开。

苏墨弦送武帝,因着举荐慕珏一事,武帝心中对他不自觉地亲厚起来。临行时,蔼然地拍着他的肩,双目中难得露出为人父的骄傲和慈爱,“吾儿,今日看你如此,朕着实高兴。好了,就送到这里,赶紧回去陪新娘子吧。”

苏墨弦唇角挂着笑意,作揖行礼。

武帝对苏墨弦如此亲厚,看在身后那些大臣眼中,自然别有一番意思。

太子、贤王和魏王还在,另有百官大臣。天子一走,场面更有些不受控制。

太子因心中记恨苏墨弦设计一事,此刻皮笑肉不笑端着酒杯上前来敬酒。苏墨弦心中了然,毫无推拒,悉数饮下。

众人只见平日高冷的睿王殿下今日甚为豪爽,纷纷上来敬酒,苏墨弦唇角一直含笑。其实不过是千篇一律的祝词,什么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夫妻恩爱如胶似漆,说来说去只要还是祝福的也就说不出什么新意来,他却仿佛极有兴致一般,静静注视着对方,一定要等着听完了,方才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量再好也经不起这种喝法,后来,俊美无俦的身形开始踉跄,但他脸上的笑却越来越深。众人这才明白过来,今日这睿王爷是真的高兴。

在场的不乏当年旧臣,不由就联想起当年那一场婚礼。那时这位还不是睿王,他是驸马爷。当年的驸马爷可不似今日这般豪爽,手段高明地周旋半晌,待众人发觉新郎竟已遁了的时候,人家驸马爷已经在洞房里伺候公主了。

如此这番一比,不少人心中不由感慨,看来,睿王对今日这位要更爱一些。

太子重伤初愈,不宜多喝,便一直冷眼旁观。只见苏墨弦已喝得站都站不稳,身形摇摇晃晃,他左腿上的无力和跛行便更加明显。

待苏墨弦走到太子身边时,太子唇角一冷,用力一脚踢出去,直直踢上了苏墨弦伤重的左腿。

苏墨弦只觉剜心一阵剧痛,同时一阵汹涌之气在血脉之中逆流,原本被内力压制下去的那股剧毒今夜就已经到了爆发边缘,此刻一经触发,终于再也压制不下去。苏墨弦几乎能听到“嚯”的一声,血脉逆流,剧毒攻心而来,再不可挡。

苏墨弦重重倒地,同时用力克制住喉头腥甜,吞下已到唇边的鲜血。

睿王一倒,场面一刹那凝滞。

阿不见状,连忙上前来扶,同时侧过身去,拦住其他人的目光,将苏墨弦的不正常遮掩。

太子这时假笑一声,“看来三弟是真的醉了,诸位看看,他这会儿连站都站不稳了。”

太子此言一出,尴尬解除,几名大臣跟着赔笑起来。

魏王苏墨炎却是从头到尾将太子的动作看在眼里,他轻咳一声,道:“春.宵一刻值千金,三哥都舍命陪君子了,本王看大家今夜就到此为止放过他吧。阿不,还不快扶三哥回房?”

阿不连忙将苏墨弦扶起来,苏墨弦俨然醉死一般,双眸微阖,全无力气只能由阿不支撑。

太子不悦,冷笑一声,苏墨炎立刻举了酒杯上去拦住,“来,大哥,我敬你一杯。”

又对大臣道:“哪位还没喝够的,只管来找本王,今夜本王打算不醉不归。”

魏王好饮,千杯不醉在京中可是出了名的。他不醉不归的话一出,立刻激起了男儿天生好斗的心,众人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去,连太子也不好再说什么。

阿不将苏墨弦扶回新房,看到院子里的喜娘和丫鬟时,苏摩弦的眼睛里生起没有人看得懂的笑意。而后,他挥了挥手,将所有人挥退。

艰难地走回新房,每走一步,脏腑都仿佛被绞碎又仿佛被炸裂一般。沉重地拖着已经溃烂的左腿,留下一地断断续续的黑色血迹。

触及新房的门,苏墨弦的双手克制不住颤抖,而后,用力一推。

新房里,一室冷清。红烛孤零零地燃着,哪里见得半个人影?只余地上被丢弃的喜袍。

苏墨弦就站在门外这么望着,脸上没有疑惑,没有惊讶,什么表情也没有,就只有平静,平静地望着一无所有的新房,仿佛一切本该如此。

可是这世上,哪里的新房里没有新娘是本该如此呢?

终于,他低低地笑了出来,笑得眼底一片通红。

他缓缓走进去,乌黑的血迹将新房沾染,留下一地的幻灭和凋零。

苏墨弦重重倒在床上,头埋在鸳鸯锦被之中,俨然大醉之人,倒头就睡,除了……他那不正常的渐渐痉.挛的身体。

酒的确喝了不少,却远远不至于醉。一切形态,和酒醉无关,不过是,毒发了。

武帝离开后,苏墨弦暗中派阿不去药房取解药,片刻后,阿不无功而返。

那一刻,他捏着酒杯的手指麻木而僵硬,脸上的笑意却丝毫不减。

其实一切,他早就知道了,早就知道会是这样。原本根本不必再让阿不去看,只是他却终究按捺不下心中那仅存的一丝奢望。

对她,不论境地多么绝望,他总是控制不住自己对她那一分奢望。

她永远不会知道,她一直以为的他对她的折磨,其实不过是他不甘心放弃的对她的一丝奢望一丝执念而已。

当年是如此,今日也是如此。

不知何时,倾城出现在了新房之中。

她仍旧是去了繁复外袍的模样,然而身上大红色的曲裾却没有换去,头上黄金镶嵌的明珠凤冠垂至眉心,她仍旧是最美的新娘的模样。

她的目光掠过满地渐渐干涸的乌黑色的血迹,最后平静地落在床上浑身颤抖的男人身上。

他似有所觉一般,浑身一震,而后,缓缓抬起头来,转过身。

目光触及她的那一刹那,她清楚地看到他眼底的悸动和痴迷。

他也看到她的眼眶忽地一红,只是,她自己一定以为自己假装得很好,仍是笑吟吟地望着他。

他的唇角早已满是漆黑的毒血,脸色青白,唇色乌紫。被压制不成,一瞬爆发的毒发非常快,他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

他直直凝着她,仿佛在贪恋地多看她一眼,哪怕只是一眼、他哑声问她:“既然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倾城眼睛里有水光,在烛光下尤其明显,她自己却完全感觉不到,只是径自笑着,“不亲眼看着你死去,我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