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1/1)

他儿子,范小知州。

范铭?那个胆小鬼,他敢来?

他不敢。但黯玉形同虎符之重,他老子被人砍了在家里吊着最后一口气,这个时候他就是被人砍了一条腿,也得抖着身子爬进这长盛酒楼!总之这事儿,临安总得有个人出来给个说法。

哈哈,说法?就他那什么事都饶边走的性子,能给个什么说法?怕是等下看到咱的斧头,都得吓得往回跑哈哈哈

苏辞道:主人,那范小知州,当真有他们说得这般胆小?

谢砚沉思片刻,静静摩搓着那杯渐凉的茶,多有夸大其词。

官宦世家,即便真是被宠大的,也该学到些什么,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胆小,什么时候硬着头皮也要冲。

对桌,侍卫鄙夷地打量了那两个屠夫,口无遮拦,要不要制止?

萧罹抬眸,目光放在谢砚摩搓茶杯的手上,玩味一笑,挺有意思,不是吗?

他要找的人,也喜欢在思考时这么做。

侍卫没有发现萧罹的异样,识趣地闭上嘴,在边上待命。

半晌,那杯茶上出现了细小波纹,谢砚笑道:来了。

马车在客栈外停下,范铭果真是被人搀扶着下车的。

苏辞没忍住,漏了一声笑。

范铭范小知州是个孝顺的人,范老知州被人砍伤卧床不起,不知能撑几时。

他在范老知州榻前哭了一夜,生生将眼睛哭肿了,才撑起一夜未睡的身子赶来。

哟,范小知州来了!掌柜笑吟吟招呼着,命人将客栈的门都关上。

范铭本是要被人引着去见宫里派来的人。

但消息没有经过秘密处理,许多对黯玉有心思的人都想一探究竟。

范铭活在他老爹的庇佑之下,见到这客栈的人视线齐刷刷放在他身上,吓得扑通一声坐下,开始犯浑:黯玉我,我不知情啊!范家世代廉洁,必定是背后有心之人想要栽赃陷害!

有人道:范老知州扶持弱小,百姓爱戴,有谁会想陷害他?先有黯玉在临安的消息,后有范老知州遇害,说不知情?你掂量掂量!

范铭一时哑然,被吓得哆嗦道:家父惨遭暗算,谁不痛心疾首,恨不得揪出那刺客。各位想想,黯玉涉及大楚安危,小小一个范府,哪里容得下!

再不济,你们知道我范铭胆子小,哪里敢私藏?这被查出来,可是要灭九族的!

谢砚不动声色,静静地看着这一场戏。下一秒,感觉到周围似乎有人在看着自己。

手上动作逐渐停了下来,谢砚侧目,再一次看向萧罹,却只见他注意力都在范铭身上。

他心下迟疑一瞬。

可是他多心了?

老子不听你在这儿扯,你就说黯玉在哪儿?等拿了悬赏分你几成便是!

刚才的其中一人性子急,不爱绕来绕去,直接拿起桌上那把大斧刀,「咵」地一声,破风的脆响劈进范铭面前的桌子。

众人惊诧。

谢砚一看,那屠夫黝黑的脸上映着微红,再看他那桌上几个酒罐大抵是喝醉了,在发酒疯。

范铭声如蚊蝇,我我真的不知道。

啊!他发酒疯了,你们千万别靠近!跟那人一起的另一人道。

苏辞哑然,有疯病还放出来,万一真把范铭劈死了怎么办?

那斧头离范铭仅一步之遥,屠夫久不等他回话,厉声吼道:快说!说!!

谢砚心道范铭快随便说个地方。可范铭偏是没这么聪明,这会儿被吓得更是不会思考,我我

另一边,侍卫见形势不对,怕屠夫真把范铭杀了,迈步要上前。

不急。萧罹出声。

侍卫顿足,按萧罹的视线望过去,这才终于发现了原来从始至终,四殿下都在看不远处那白衣男子。

侍卫注意到谢砚腰间的短刀,无声握紧了剑。

他也是见过那人的,那个时候,他用的也是短刀。

你不说?哈哈哈,胆小鬼,想发私财?啊?!我让你死,再去把你家翻个底朝天!到时候老子发财,你就在阎王爷那儿哭吧!屠夫顺势抬起斧子,朝范铭而去。

别杀我!范铭直直朝凳子后摔了个底朝天,半天没爬起来。

斧头「咵」一声,在桌角落下一道深痕。

屠夫疯极,不等范铭再次辩解,拔起斧头堪堪朝他劈去。萧罹使了眼色,侍卫一个箭步,扼住屠夫脖颈,让他动弹不得,那把斧子也停在半空。

掌柜的松了一口气。范小知州若是死在长盛客栈,他这生意可不好做。

正当众人打算细细盘问时,屠夫那股子挣扎劲儿突然散去,像个断线木偶昏死过去,手下一松,那斧子又落向范铭。

谢砚眉心一皱,下意识发力,脚下凌空,在千钧一发之际过去朝斧柄发力一击。

斧头受力朝上飞出去,落下的时候,直接将桌子劈成了两半。

看着他这一动作,萧罹整个人都愣了一下,眸子微敛,异样的情绪在那里化开来,他死死瞪着谢砚的背影,眼底消迹多年的光也亮起来。

范铭已经被吓得神色恍惚了,只听到萧罹低沉的声音:拖上去。

侍卫得命,当着众人的面将脸色惨白的范铭拖上楼。

话毕,谢砚一转身,就看到萧罹像是要把他看穿。谢砚愣一秒,恍若无事般要绕过他,却在经过他身边时,被一把抓住了手臂。

做什么

话还没讲完,萧罹直接出手去摘谢砚斗笠。

谢砚如临大敌,抬手打掉,出手又快又狠,萧罹微不可察地皱眉,眼中含戏谑之意:不让看?

是。谢砚声音清冷,转身要上楼。

他走到一半,侧旁突然一阵凌厉风袭来,逼向斗笠。谢砚反手抽出腰间的短刀,朝身侧划过去,萧罹眼中闪过寒光,唇角翘起,往后退了几步顺势拔出侍卫的佩剑。

一瞬间,刀剑相撞,发出刺耳的擦碰声。

谢砚用的是短刀,提不上力,被萧罹逼得往后退了好几步,撞到桌子发出一声闷哼才止步。

众人屏息。

斗笠上的纱随着两人动作扬起来,挡住了周围的一部分视线。萧罹看着他,眼中愈发深沉起来。

侍卫也感觉出来,这个人同以前找到的都不一样。他会反抗,会誓死不屈,在殿下眼中,定是和那个人像极了。

谢砚挣扎了几下,发现面前之人的力道出奇得大,一时间竟被困着挣不开。

他眸子睁了睁,看着萧罹的手再一次朝他伸过来。

没有人上来助他。或者说,是不敢,在场的人,他们都知道自己不是这两人的对手。

谢砚两手抽不出身,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手靠近,仿佛下一秒,就要碰到他的斗笠。

他闭上眼,身子后仰,侧过头去。

苏辞!

轻纱飘动,露出一瞬的缝隙。

手轻轻碰到了斗笠的纱。

可是下一秒,就停在了空中。

萧罹有些心绪不宁起来。

侍卫看到他动作停下,迟疑一秒。

这七年来,萧罹从来没有如此刻这般烦乱的。他素来定力极好,却只在一人面前失过态。

谢砚明显感到对面的人不太对劲,却也没多想,察觉到他手中的力道松了下去。捕捉到空隙,旋即扫腿而出。

萧罹堪堪反应过来,手继续向前,却还是慢了半步。

他起身躲闪,手往后一挥,看似轻松的一扔,随着划破屋内寂静的「噌」一声,剑已然回了侍卫鞘中。

谢砚握着短刀,戴好了斗笠,目光阴鸷。

萧罹一个字也没说,转身上楼。

所有人都能感受到,这个人与先前不同了。

苏辞问:他可看到公子模样?

呃谢砚瞪一眼苏辞,似乎是在埋怨他刚才不出手相救。

谢砚转身上楼。

公子苏辞叫住他,欲言又止。

谢砚烦躁道:什么事?!

苏辞一噎,小声:我听说四皇子他有个奇怪的癖好。

苏辞:他喜欢看男子的脸。

谢砚:

公子,见他那模样,应该就是四皇子了。苏辞走过去,在谢砚跟前道:刚才你没让他见着模样,他日后,恐是要一直纠缠的

公子,那这客栈,咱们还住吗?苏辞好心相劝,要不今夜换家?

他们做任务,不一定要接近萧罹,还能想别的方法。但若是被萧罹缠上,可就不会那么简单了。

不换。谢砚想了想,收回短刀。

苏辞噤声。

还有谢砚行到一半,突然顿住,站在楼梯上转身居高临下看着苏辞,眸低的光飘忽不定,思绪万千。

他低声道:我不想再等了。

3、第 3 章

谢砚脱身回到房间,尽力让自己忘掉方才的事。

苏辞问:主人,范老知州被行刺,也是皇上安排的?

不是。谢砚揉了揉眉心。

谢砚落笔:范老知州当年结交不少权贵,知道太多了,他留不得。

苏辞:那范老知州遇刺,和黯玉一事,两者是不是巧合?

谢砚摇头,继续写道:过于巧合了。是有人刻意安排,用一封信把两件事的联系一棒子打死。

临安传出黯玉,范老知州看完信销毁,当夜就遇刺

谢砚突然嗤笑,写道:那人不想此事就此作罢,用一封不合时宜的信,让那些有心人相信其中有鬼,追着黯玉继续查下去。

苏辞问:查什么?

屋外突然响起一声春雷,无风无雨,天色却暗沉沉的。

临安的天,变化无常。

苏辞回首,看到纸上落下「虎符」二字,一时惊愕,张着嘴半天不知如何接下文。

皇陵无右符。谢砚顾自喃喃,看着纸上的两字,思绪飘向七年前。

那时,便是有人妄想得到虎符,在京都掀起波浪。现在,又有人想借此黯玉的契机,把陈年旧事翻一翻。

谢砚若有所思地笑了笑,起身打开窗户。

要下雨

临安,已经开始变天了。

临安的夜,飘起丝丝细雨。屋外杏花含苞,暗暗汲取雨露而壮大。

范小知州萎缩在一角,好半天才在萧罹的压迫下爬到案桌旁。

四四四

四和死同音,侍卫怒,放肆!

范铭一哆嗦,萧罹摆手,倒了杯茶推到他面前,比了个手势,悠悠道:嘘别说话。

范铭讪讪端起茶杯,一口一口地小抿,等一杯茶差不多都快抿完了,萧罹都没再说一个字。

范铭更慌了。

萧罹对他莞尔,心里想的却都是方才在楼下与谢砚打斗的场景,丝毫不急。

苏辞在墙外潜伏了许久,里面却是半点声音没有。

他又朝内看了一眼。

侍卫没忍住,小声:殿下要不我

萧罹摇头,眼底突然多了种惆怅的情绪,略带指责般睨了侍卫一眼。

侍卫立马低下头噤声。

不能赶走他只因为那人穿了同样的白衣,用了同样的短刀。

想到这里,侍卫暗暗握紧手中剑鞘。

可他却不知道,萧罹会这样,不只是因为这两处。他看到了,斗笠底下,是和那个人一样的眼眸。

萧罹端起茶杯,一时出神了。

从前他不喝酒,每每宴会,势必是以茶代酒。若是有人来劝酒,他也会找个借口搪塞过去,或是小酌几口便罢。

只有那个人不一样。

萧罹,你不喝酒,你就是狗!

少年萧罹脾气不好,别人对他毕恭毕敬,唯有他对别人发火的份。这是第一个敢顶撞他的人。

你再说一遍?少年萧罹握着茶杯的手已经有些发颤,目光阴鸷般看向身侧的少年。

谢砚不怕他,应着他的话又抬了抬声音:你若是连酒都不会喝,那你便是狗!

茶杯应声而裂,少年萧罹的手被破碎的杯渣刺到,触目的红从手上流下来,倒茶侍女吓得跪倒在地上,噤声。

侍卫拔剑出鞘,谢砚躲不开,也不想躲,任那把剑架子在自己脖子上。

谢砚云淡风轻地一笑,这叫萧罹看了愈加压制不住心中的恼火。

你当这四皇子府是什么地方?!

你若看不惯,大可放了我!谢砚道:你没有资格将我锁在这里。萧罹,你这四皇子当得,可真不是我看得起的样子。

话音刚落,少年萧罹站起身,一把夺过侍卫手中的剑丢到一旁,翻手盖上谢砚的衣襟,抓着他朝前走了几步。

谢砚站稳,一把拍掉那只手,冷声道:你又要做什

少年萧罹心气高,最是不喜这些忤逆他的人,不等谢砚说完话,便朝他出手。

那会儿谢砚来到四皇子府,身上带着伤,再加上同萧罹不合,两人没少打斗。

记得后来他走的时候,身上大大小小的淤青都还没痊愈。

萧罹想起那日的场景,其实那一刻他心里想的,是在谁面前他都可以推掉酒,但就是在这样一个不把他放在眼里的人面前,他偏要让他眼中有他。

人人都怕萧罹,那一天的宴会,最后传出去的,其实都将责任推到了谢砚身上。

明明已经结束了白日的打斗,谢砚也处于下风又添了新伤。

少年萧罹却怎么都忍不下那口被他看轻的气。是夜,他拿着酒罐子去后院。

门是半敞开的,少年萧罹狐疑一瞬,还没踏进去,就看到了那个人坐在简陋的床板上替自己敷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