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 繁花褪色(二)(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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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土坡爬上来,我将背上昏迷的孙嘉瞳轻靠在树下,犹豫了一下,说道:“林老前辈,我不想看到她死……”

暖光和风下,他的身子极高极大,眉眼也渐稀看得清楚,低低一笑:“我又何尝愿意呢。”

“她现在在哪?”

“去祭拜上香了,现在在雅山平坡。”他抬头望着天空,绵云像薄薄的轻纱,他淡淡道,“共二十六个凝魂井,她要在那些灵牌前一个一个磕过去,最大也最近的一个凝魂井在柳水汤边,她要在那呆上半个时辰。”

我拉住他的胳膊:“前辈,青颜前辈那么温柔,也许还能说得通呢?”

他笑了笑,负手朝前走去:“若是有说得通的机会,我会这么做么,那傻姑娘,她的坚强和执念,怕是没人比得上啊。”

回到竹屋,门前满是血迹,常凤女道不知去向。

前辈煎了一锅药,让我守着,他进了竹屋别院,过了好久出来。

听到动静,我放下扇子,忍不住道:“我还以为你去收拾自己了呢,怎么还是这么个邋遢模样。”

他扔来一包东西,上面塞着一张纸,认真的说道:“小丫头,这里的密道阵法全是我设计的,你跟着纸上写的走,这包东西到时候用得上,等床上那丫头醒了你们就走吧,她睡了好些年,一时之间会分不清东南西北,你得好好牵着她。”

展开纸张,是张小地图,写的很详细,我感激的说道:“谢谢前辈。”

如他说的,孙嘉瞳醒来后便一直呆愣着,我伸手在她面前晃了好几十下都没有反应。

一直因为程家军的故事而难过着,现在总算松了口气,把真正的孙嘉瞳带回去,再把这些故事说给师父听。师父一定又会疼我的。

包袱里放了好多东西,两套干净的衣衫,孙嘉瞳的药方子,还有一些沿路用得上的巫器药材,沉甸甸的。

扶着孙嘉瞳走出竹门时,我不舍的回过头去,虽然和青颜只半日的相处光阴,但我很贪恋这种感觉。

像是娘亲,像是姑姑。

心里泛起心疼,难以想象她当时站在城墙上。遥望着远处儿子被搅成血泥的剧痛。

史书上所提。程家军临死之前都在呐喊“胡人蛮夷狗畜之辈!汉家河山岂容狗觑!”

兵甲青袍。金戈铁马,烽火硝烟,此等意气豪杰,令人无不动容。

可是他们血洒疆场。以命戍边,却不过青史上的凄凉一笔,祭英坛没有成为他们的归宿,反而成了他们的地狱。

都说善恶有报,天道有眼,为什么我看到的却是英雄不得善终?这天公世道到底有眼无眼,万世面相究竟谁在主掌正邪沉浮?

以我短短寿命,怕是无缘得知。

沿着柳水往下,水花清澈。沙石净朗,我小心搀扶着孙嘉瞳,她像个没有声息的木头,瘦的跟我差不多了。因为常年没有照到阳光,她的脸色异常的白。阳光洒上去,像一尊玉娃娃。

林老前辈的地图简单明了,避开了甬道,避开了山石机关,也避开了他说的柳水汤边。

沿路秋花金叶,微风凌波,我越走越轻盈,几乎都能闻到杨修夷怀抱里的淡雅清香了。

可是乐极生悲,下栈道时,孙嘉瞳这呆娃娃踩到了我的脚,为了扶她,我捏在手里的地图跟雪花一样飘走,被谷底的水流冲走,无影无踪。

望着谷底水流发了会儿呆,我决定回去找林老前辈再要一张,毕竟我的命比冒险精神要值钱多了。

但没想,刚从木栈上来就看到了两个就差在脸上贴上“夺命鬼”三字的女人。

两个绿衣姑娘正俯在水边洗脸,见到我和孙嘉瞳时一顿,而后就亮出了兵器:“好你个孙嘉瞳!”说着瞪向我,“你还敢说自己和她不是一伙的!”

另一个怒道:“上!为师姐们报仇!”

我拉起孙嘉瞳往木栈跑,她们一跃跳了过来,堵在了木栈上。

我抽出匕首,一刀斩断地图上要我别碰的那根绳索,木栈顿时塌了,木头连着一根绳索哗啦啦下掉,她们惊呼一声,及时拉住另一旁下垂的断绳。

我举起匕首就要割掉那根绳子,顿了顿,收了回来,拉起孙嘉瞳:“走!”

巧的是,竹屋那边也有人了,老道士和云三凌的师弟,还有常凤女道都在那。

比起他们,我宁可沿着桂花林去柳水汤边找林老前辈和青颜前辈。

走没几步,绿衣姑娘从绳索下翻身上来:“抓住她们!”

我顿时拉着孙嘉瞳狂奔:“林老前辈!救命啊!”

脚下一歪,我和她沿着土坡齐齐滑了下去,好在前辈给的衣服料子厚实,不然屁股就要晒太阳了。

未从地上爬起,绿衣姑娘们的剑锋直冲了过来,我扑在孙嘉瞳身上,同一瞬,一阵白影掠来,只听两声清脆迸裂的声音,绿衣姑娘们的剑刃应声而断。

青颜冷着脸,举起断刃,我忙拦住她:“前辈,不要杀她们!”

她垂眉看我,我忙道:“她们不是坏人,是有误会。”

她扔掉断刃,捏住我的手腕,素指轻点:“你身子如何了?”

“好多了,谢谢前辈。”

“净胡说,哪能好的那么快,你先在这等等,我把这柱香烧完。”

我抬起头,发现山青水绿的柳水汤边独她一人,顿时一愣:“前辈,就你一个人吗?”

她笑着说道:“已有不少人在竹屋那等我了,让她们多等一会儿吧,不急。”

我扶起孙嘉瞳,青颜忽的回过头来,我略略惊心,说自己没害怕是不可能的,忙低声嗫嚅:“前辈,我和孙嘉瞳,我,我想把她带走……”

以为她会生气。我怯怯的看着她,她却莞尔一笑:“嗯,带走吧。”

“啊?”

她又笑了笑,没再说话。

秋风卷着桂香而来,她撑着一柄祈福用的淡木纸伞,白衣素洁,清影如竹,长长的黑发随风飘散,像洇染在山水墨画里的绝笔。

两个绿衣姑娘跑远了,再回来带了很多人。

“素心!”未锦握着双刀跑了过来。那锦衣公子看了我和孙嘉瞳一眼。上前对青颜握拳:“在下穆洋平。请问姑娘可是那竹屋的主人?”

青颜如若未闻,纹丝不动。

我上前一步伸开手臂:“你们快走吧,不要在这了。”

扛刀侠客道:“她是聋子么?”

一个绿衣姑娘冷笑:“不止是聋子,还是瞎子。这么多人来了都不知道。”

我瞪过去:“你才不知道,你都死到临头了,识相的快走!”

“死到临头?好大的口气!”

她横眉竖眼,一脚踹了过来,我侧身避开,另一个绿衣姑娘没有对我动手,反倒是拿着鞭子的红衣姑娘一鞭抽来。

狠辣的劲道让我的手腕连衣服带皮肉裂开了口子,我对鞭子毫无办法,又一鞭抽来时。两个人影冲我奔来,一个是青颜,另一个是从天而降的小胖子。

小胖子凌空握住了那道鞭子,肥胳膊往旁边一抡,红衣姑娘连冲带扑的摔了过去。

青颜慢了一拍。踢出去的一脚落了空,只得回身稳住我的身子,掀开我的衣袖,伤口一时之间没能痊愈,皮肉被撕拉向两边,鲜血渗得很慢。

她柔声道:“疼吗?”

未待我说话,小胖子把我拉过去,黑眸把我从头到尾的扫一遍。我忙挣开他,躲到了青颜身后,顺带把孙嘉瞳也拉了过来。

赵龄他们也跑来了,宋语扶起红衣姑娘:“松儿,你没事吧?”说着,怒目抬头,“喂!胖子,下手怎么没轻没重!”

我揶揄道:“对他这么胖的人来说,你还想要他能多轻?”

赵龄看着我:“杨姑娘……”目光落在我身后痴痴傻傻的孙嘉瞳身上,明显的一震。

我伸出手臂:“她不是鬼,更不是你杀掉的那个人,不准你再乱来了!”

他眸色微敛了下,刹那风波无澜,点了点头:“嗯。”

小胖子仍盯着我,我避开目光,轻摇青颜的胳膊:“前辈,我们走吧。”

她摇头:“不用走了,他们都来了。”

说着转过身去,目光看向一条斜径。

杳杳秋风里,任琴儿搀扶着一瘸一瘸的王悦之走在前面,后面跟着被假孙嘉瞳称为雁清的小道士,小道士旁边是一脸肥肿,胖的像是三十二个包子捏成的大胖子,还有一个女道,是和常凤走的很近的那个。

我一颗心莫名的开始狂跳,下意识拽紧青颜的衣袖:“青颜前辈,我们还是走吧,不要在这了……”

她反手握着我的手:“不用怕。”

大胖子笑着上前,双手悠悠背在身后:“青颜姐姐。”

青颜的五官像冬日里的寒梅,目光泠泠的看着他,语声冰冷:“仰止叫你来的?”

大胖子笑道:“从柳水踩着石头来的,偏巧到了这。”

“这是你徒弟吧,以前见你时,你不过他的身材,如今真长了两倍。”

大胖子微抬起手:“这里外人太多,不方便我们说话,不如找个人少的僻静之所,我们好好叙旧。”

“不必了,你我都是痛快人,没必要玩这套虚礼,我知道我手上有多少血债。”

“我的确不是林兄叫来的。”大胖子叹了口气,看向一旁的女道,女道上前一步:“青颜前辈,在下道号天英。”

本以为她是常凤女道的师妹或者徒弟,没成想,竟是她的师尊。

青颜看着她,唇角微勾:“林孚叫的就是你么,他也太看不起我了,要动手便尽快吧!不用在这跟我啰嗦了!”

说着低头看我:“初九,待会儿照顾好自己,尽量朝最胖的那个家伙靠过去,他会保护好你的。”

我忙拉住她:“前辈……”

相交这么短,她却待我情恩深重,不计回报,我如何说得出口要她放弃支撑她活了六百多年的执念?

身为巫师,我再清楚不过那八万亡魂的最终归宿。

祈福祈愿都是虚的,唯一有用的日月乾坤阵。也只能依靠锁魂花锁住一时,若有一天阵法毁去,等待他们的仍是灰飞烟灭。

而她说的还魂珠,被怨气戾气瘴气浊气侵蚀过的魂魄,如何能用还魂珠?

虽然不忍,但我宁可她撤掉阵法,早日还自己,还那八万亡魂一个解脱。

混乱发生的很快,她没有直接冲天英女道冲去,而是横空抓住一个绿衣姑娘。掐住她的脖子甩了出去。

几乎同时。赵龄冲我们扑来,我伸手推他,他灵巧闪开,长剑扫来。却不是杀我们,而是挡开了锦衣公子的长剑。

我莫名转头看向小胖子,那绿草坪上竟浮出一片莹蓝芒光,将他和大胖子还有天英女道以及青颜前辈都围在里面。

饶是身体如此寒冷,我仍能感受得到那片芒光中的寒霜之气,我害怕的颤抖,无论如何,青颜都不可以死。

师公说鬼魄天理不容,遇之不肯往生者必除。那是因为鬼魄必须靠人肉心脏为生,为害苍生。

但青颜不是鬼魄,她是妖,她的自制能力已经好到可以不为我的血所迷惑,她可以不用死的。

但他们会放过她么?

林老前辈又去了哪里?

“杨姑娘。你在想什么!”

忽如其来的尖叫拉回我的思绪,宋语拽着我的手往外跑去:“你这姑娘家,都打成了这样还要走神!你给我仔细点!”

“当心!”

我推开她,转身飞起一脚,踢向刀客,那刀客很快闪开,顺势一刀劈来。

刀风呼啸,狠劲十足,我疾步后退,一缕头发被他斩断,悠悠的飘了下来。

“小贱人!还跑!”

他又劈来一刀,这时一根鞭子凌空挥来,缠住他的胳膊往后拉去,红衣姑娘眉梢一挑:“好个虎背熊腰的大老爷们,欺负这么瘦弱的小姑娘,这满脸褶子的老皮还要不要找地方搁啦?”

刀客轻易甩开她的鞭子,大笑:“老子就把褶子搁在你奶子上如何!你知道老子身上哪里褶子最多么?”

“臭不要脸的!”宋语捏起拳头怒道,“松儿,打死他!”

我爬到地上捡起方才被青颜折断的剑刃,撕下袖子捏在手上。

这边红衣姑娘和刀客的几个过招后已落了下风,我猛的扑了过去,单薄的剑刃割开刀客的小腿,入肉五寸,他转过身,大怒,刚举起大刀,双膝忽的跪地,紧跟着就被我们三个五花大绑。

常凤自是最恨我了,独眼的她比两只眼睛更难对付,我都能感受得到她胸腔内的滔天怒焰。

红衣姑娘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常凤忍着手心被割断的剧痛捏住长鞭,长剑陡转,那长鞭断成了数段。

而后她一剑刺向红衣姑娘,幸好红衣姑娘避开了要害,否则我得欠她一命了。

之后常凤再不会被他人分散注意,将我步步逼退至桂林坡下。

我翻身爬上石阶,她先一步跃了上去,我只是做做假,极快朝另一边跑去,她追的更快,扬脚踹来时,我往旁边躲掉,却被她的长剑割破了手臂。

我不哼一声,又朝石阶跑去,利用她的视线盲点跟她斗巧。

来回几次,她不追了,这时头上挨了块石头,我气喘吁吁的抬起头,宋语和红衣姑娘站在一个土坡上,指了指土坡下方上翘的大青石板。

我回过身,看向常凤:“死老太婆,还杀不杀我啦?看你平日逞凶斗狠那么厉害,原来身子骨老成这样,这么几步就跑不下去了?”

她怒目瞪我,我继续挑衅:“你那颗眼珠子给我留着,我迟早有一日也要挖出来!”

她啐了口痰:“我今天就要了你的命!”

引着她跑向那块青石板,但真不知红衣姑娘和宋语怎么能笨成这样,我还没跑过去她们便跳了下去,等我赶到时,身子顿时一轻,一股强劲的力道从脚底传来,在她们惊恐震惊又愧疚的目光里,我被活生生的跷了出去。

虽然没有摔多远,但被常凤抓住已是必然,长剑就要刺入我脖子时,红衣姑娘忽的扑来,常凤手肘一翻将她撞摔出去。

我趁机抓住她提剑的胳膊,宋语抓住了她另一只胳膊,红衣姑娘抱住了她的腿。

我们三个紧紧的桎梏着她,她站不住身子,跌跌撞撞的挣扎,又吼又叫,最后竟一口咬在了我的额头上,活生生撕下一块皮肉。

我大怒,松开她的手,爬起来打她,对着她的头发脸面肚子一顿撕拉乱扯。

她终于忍受不住,一口气挣脱了宋语和红衣姑娘,伸手就要拉我时,她忽的身子一歪,被红衣姑娘横扫了下盘,而我们在又打又骂时竟已贴着山腰悬壁而站,这么一扫,她便坠下了崖壁。

我长松了口气,这才感觉到一身的虚弱和疲累,弯下身准备去拉宋语和红衣姑娘时,忽然脚踝一紧,常凤死死的攀住了我的小腿,往上爬来。

我又踢又打又踹又踩,宋语蓦地大叫:“杨姑娘别动!”

我所站的一角地面渐渐裂开了一条线缝,我咽一口干唾沫,下一秒,跟着地皮一起直直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