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临尘江畔〔三〕(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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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同时,凶戾的女鬼瞬息『逼』至眼前,我欲哭无泪,赶忙破阵爬出去拉他。好在一道蓝『色』屏障适时悬空浮现,置在他身后,将女鬼拦挡在外。

我像拖麻袋一样把花戏雪拽进了阵法,抬起头,宋闲点着树梢虬枝极快赶来,手中握着一柄银白长剑,直指女鬼袭去。剑气太过纯净,女鬼娥眉一皱,迅疾回身,迎势而上。

我暗骂一声蠢货,这样跟『自杀』有何两样,撑起身想帮他分散女鬼的注意,却见他只是作假,忽的身形一沉,修长白影从女鬼身边掠过,一黑一白交错间,他手里的长剑骤然幻化出数道七彩流光,如万千珠玉同时迸『射』,『荡』开了女鬼攻势的同时,也将女鬼罩于芒光之中。

女鬼发出怒吼,极力挣扎,我迅速移起石头,以最快的速度在她周遭摆下空凌六合阵。她尖锐喑哑的叫声和扭曲狰狞的面貌顿时在我们面前消失无踪。

长舒一口气,抬起头,宋闲含笑盯着我:“没看出来姑娘本事这么高,真是深藏不『露』。”

我也一笑:“你也不错,不过你这剑术太温润了,不够凌厉。”

他利落的收剑入鞘,笑道:“我习剑只为强身健体,若我是杀手,那我一定好好练它。”

我摇头:“你这话说的不对,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不有,你不是杀手,但你怎保没有杀手来杀你,好好练总是没错的,别浪费了。”

浓密的剑眉微微扬起:“哦?浪费什么?”[]浮世谣194

我边掐着怀里花戏雪的人中,边道:“浪费你的好家世呗,寻常百姓上哪儿练剑术和玄术去?他们想练还没地方学呢。”

他朗声大笑:“姑娘看得出我好家世?”

“只报一个地名和人名的人,在那个地方一定有拿得出手的名望和身家,曲皓可是个大城,比宣城还要大上好几倍呢,你说呢?”

说着我将花戏雪脑袋小心放在地上,走过去捡起散落在包袱四周的器引『药』材。他道:“姑娘的伤口不需要救治吗?”

我随手『摸』去,伤口已经痊愈了,只是血流得太多,夜『色』雾浓,他可能没发现。

我摇头:“小伤罢了,不碍事。”

他没有说话,我将包袱收拾好,抬起头,却见他若有所思的盯着我望,我问:“怎么了?”

“姑娘。我和你以前是不是见过?”

“没有。但你说我长得像你母亲。”

墨眉微合。他低低重复:“小伤罢了,不碍事……”

我奇怪的看着他,他又重复了一遍:“小伤罢了,不碍事……”

“啊?”

他神情认真。垂着眼睛虚望半空:“小伤罢了,不碍事……”

我轻咳一声:“小伤是不碍事,断袖也不碍事,相爱相杀有点碍事,但是脑子不好,那就是出大事了……”

他眉头皱的更深:“这句话,似乎谁对我说过,也是个女子,我却想不起来了。”[]浮世谣194

“会不会是你母亲?”

他抬头看我一眼。摇了摇:“不是。”

然后继续重复低『吟』:“小伤罢了,不碍事……”

我干笑两声,看着花戏雪渐有苏醒的迹象,很是友好的拍了拍宋闲的肩膀:“你慢慢想,一定会想出来的。就此别过啦。”

他始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小伤罢了,不碍事……”

我:“……”

转身离开,却不能走远,沿着河道往下,寻到一处无人的岸边,躲在茂盛芦苇丛中,我慌忙脱掉身上的衣衫,忍着江水霜寒将胸前脖颈的血渍洗净,再将衣衫用火烧掉。设置好避尘障和屠妖障后,按着原路偷偷『摸』『摸』返还。

方才动脉受创,鲜血流了一地,而江河大洋向来是生灵发源之处,自古生灵喜逐水而居,真不知这天下闻名的临尘江流方圆百里内潜伏着多少妖物,要是都被我的血吸引过来,那方才那群流民都要遭殃了。

撇开这个不论,我的空凌六合阵也只能困住那个女鬼三日,三日后她会自动脱身,届时暴戾之气更盛,会有更多的人要受无妄之灾。

不过心中也存着侥幸,但愿妖物一聚拢,能将这以石子所垒的空凌六合阵破掉,让那些妖物和女鬼拼个你死我活,我再来个渔翁得利,这最好不过。不然我就只剩两条路可走了,一条是死路,死无全尸,一条是罪路,罪恶滔天。但不管是哪条路,过几日我田初九的名号又得震『荡』天下,臭遍五湖四海了。

看看这世道人汤,熙熙攘攘皆为利往,争争逐逐都为名来,能出人头地的寥寥可数,偏偏我这一心想着入世随俗,过平凡日子的人,随便割个脉都能引发轰动。真不知九天上的神明们是怎么想的,又也许,这些神明们的身体构造跟我不同,也许根本就没脑子这个部分。

胡思『乱』想着,已绕回到原处,躲在磐石后打开包袱,巫器『药』材我杂七杂八的准备了很多,但从隔日庄园里鼓捣出来的只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架不起大阵法,连块像样的玉石都没有。

我将器引一一归类,直接以灭神阵除掉她是不可能了,但可以先用月华星银消去她的一魂一魄,再以清沦静心阵除掉她的戾气,锐减她的修为,之后用春杏丹和梨花……

这时肩上传来强劲,将我猛的扭了过去,打断了我的思绪,我眨巴两下眼睛,心一下子沉到海底。

花戏雪静静的看着我,眸『色』深浓,如冬日里燃烧的薪火,将冷暖交织其中。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的响起:“有事吗?”

他微微眯起凤目,我用近乎麻木的声调重复了一遍:“有事吗?”

他冲我伸出手,伸到一半僵在半空,我垂眉望了一眼,不明所以,他却忽的拉起我的胳膊,我一下失重,跌进了他怀里。

清冽如雪的嗓音带着微颤响在耳边:“野猴子?”

想要推开他,但莫名的又不想。

他轻声道:“是你么?”

我咬着唇瓣,没有说话。

“初九……”

心里的某个地方在这声叫唤中忽如天塌地陷了一般。掩埋许久的感觉如水流在干涸的沙漠里漫延,灌溉出一片绿洲花田。我缓缓伸出手环住他宽阔的脊背,语声喑哑:“狐狸,是我……”

不期然的偶遇给了我六年来的第一次温暖,这种久违的拥抱感觉让我难受得想哭,转眼想到他又不是外人,没必要跟他装坚强,便放任眼泪把他的衣襟打湿。他静静抱着我,没有说话,但能听到他的心跳。鲜活的那么美好。

等我哭够了。他擦掉我的眼泪:“六年了。你去哪了?”

我抽噎着反问他:“我长得这么漂亮了,你怎么认出我的?”

他顿了顿,探手在我脸颊上『乱』『摸』:“不是死人面皮么?”

“……你没认出我?”

“没认出你我怎么知道是你。”

“那你……”

他停下手,没好气的望着我:“身体这么冰还穿这么少。就是怕被人认出来么?”

我摇头:“不是的,我已经不怕冷了。”

“不怕冷?”

我的身体因湖底寒潭而冻如冰块了,冰块又怎会怕冷。跳过这个话题,我期待的看着他:“狐狸,你看看我漂不漂亮,这是我的本来面貌,我如今没有浊气了。”

他盯着我看了会儿,点了点头,我欣喜。他却淡淡道:“还行,不过没我女妆的时候漂亮。”

我汗颜:“你变态啊,还女妆……”

“咳咳咳咳……”

他猛然咳嗽,而后俊容不自然的打断我:“这些年你到底发生了什么?去了哪里?我们都以为你死了,你知道丰叔和你师父他们……”

我也打断他:“先别说话。这里会有妖怪来的,快帮我准备一下……”

他继续打断我:“当时我们赶来江边,守益在满地尸骸中捡到了宋十八的木像,丰叔当场……”

我埋头在包袱里漫无目的的『乱』翻一气:“哎,你是妖怪你最了解了,快帮我想想江边都有哪些妖怪,而且这里又有山,一定很……”

“田初九!你到底听不听!”

我捂住耳朵,比他更大声:“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你!”

我站起身子,情绪激动的大吼:“你讲讲讲,讲够了没有,我要是想你们我早就去找你们了,可我一点都不想!这六年我活得好好的,五湖四海都逛遍了,每天吃喝玩乐,别提多潇洒了,你知不知道我离开了你们我多开心!你烦不烦!讲你个头!”

气呼呼的转身离开,他拉住我,怒道:“你在……”

不等他说话,我极快从他手里脱身,转身扬腿朝他脸上扫去,他脚步一闪躲掉,伸手抓住了我的脚踝。

脑中倏尔冒出过往所见,那些打架的人遇到这一招时都是立即腾空后翻,然后顺势扬起另一条腿踢起对方的下巴,不仅够狠,姿态也很潇洒。于是我依样学葫芦,结果忘了自己压根不会翻跟斗,于是单脚被他拎着,脸门咣当砸地,喷了一脸的鼻血。

他像看神经病一样看我:“……你在干什么?”

我痛的泪眼花花:“你干嘛抓住我的脚!”

“我不抓住的话……”

话说到一半我扑了过去,追着他打:“你存心让我难堪!你这只死狐狸,六年了死『性』不改,老想着跟我作对,我打死你……”

他抱着脑袋到处『乱』窜:“你这野猴子好得到哪儿去,六年了还是这么个臭脾气,给我住手!不准弄脏我的衣服,你还敢踹我!你找死!我让你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