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姬 第60节(1/1)

又让陵光用神火煮那灵泉,希望能帮助蚩尤多吸收些灵气。

祝融的伤势要好办的多,虽流了不少血,却并未大伤,静养温补便可。

身上几处伤口上药包扎后,他走到一脸忧心忡忡站在岸边的瑶姬身旁。

瑶姬正看着蚩尤,蚩尤在雾气腾腾中面目已不十分明晰,瑶姬却看的目不转睛。

“殿下不必担心,他什么劫难没经历过,这回自然也不会有事。”祝融安抚她。

瑶姬却叹了一口气,道:“上回不过一个梼杌已是十分吃力,这回一气三个,实在太凶险了。”

祝融含糊道:“可不是嘛。”

瑶姬道:“我的说的是他的吸收能力,吸收一个梼杌和吸收三个与梼杌同等级的魔兽的力量,难度可不一样。”

祝融张了张嘴。

瑶姬转过头来对他道:“我知道他吃了梼杌,这回又吃了其他三凶。”

若不是以吞噬其魂的方式,魔何以能被杀。

祝融转头看向蚩尤,道:“三凶的力量巨大可怖,要以更多的神力压制。殿下如今的法子,也算对症下药。我们便先看着吧。”

瑶姬默然。

尽职尽责御着火的陵光却突然动作一顿,讶声道:“这是什么?”

瑶姬顺着他所指之处走过去几步,隐隐约约似见他背上附着什么东西。

瑶姬奇道:“他什么时候在背后纹了龙?”

她这话一说出口便觉得有些脸红,忙又解释了一句:“之前他拿灵力渡我那次也在这灵泉里泡了,那回好像还没见着他背上有纹什么。”

这解释却是越描越黑。蚩尤上回在这灵泉里泡过一回跟她上回瞧见他的身体,可没有什么必然关系。只越发说明两个人关系匪浅了。

然而此时却也顾不得找补了。瑶姬被眼前所见的景象惊呆了。

因陵光动作断了,神火不继,白雾也渐渐散了。

这一回看的清晰了些,不止是一条龙,还是一条瑶姬曾经见过的龙。

正是腾蛇。

那图案栩栩如生,蒸腾着云雾,仿佛下一刻腾蛇就会一跃飞起。然后它的双翼当真便动了动。

蚩尤背上的图纹亦变了变。

这竟然不是个死物,是个活物。

瑶姬变了脸色,似乎明白了什么。

祝融开了口:“这是小红。”

小红是腾蛇的诨名,蚩尤的守护神。世人皆知逐鹿大战时腾蛇被轩辕黄帝一剑刺死,虚诈之神自此陨落。

“原来蚩尤一直用自己的身体养着它的魂魄,以各路妖魔的生魂喂它,这回吃了三只大魔兽,竟让腾蛇有了化形的机会。”

瑶姬说话间,蚩尤背上的腾蛇又换了个形态。

这回是个回首的姿势,小红同她,隔着薄雾相望。

小红叫做小红实是因为它那双红色的眼睛,纯粹的赤色,直灼人心。

瑶姬被它这么看着时,恍惚似回到了第一回 着了它道的时候。

虚诈之神最爱蛊惑人心,小红在她客居九黎之时给她造了个梦境,梦里是南庭,瑶姬差点带着它把南庭内宫逛一遍,被它套出了内宫守备,直到陵光飞入梦中把她唤醒。

那一回之后瑶姬大怒,觉得九黎不宜久留,隔日便带着朱雀打道回府了。

这一回故人相见,已隔了十多万年。

陵光自然也认出它来,清啸一声,化出神鸟真身,身上每一根赤羽都立了起来。

实是遇到对手时的本能反应。

恰这时蚩尤睁开了眼,他扭头看了看身后,又看了看朱雀,对瑶姬说了很久很久以前他说过的一句话:“你让它不要用这个眼神看小红,我怕他们会打起来。”

瑶姬这回却不再安抚朱雀,只双手抱胸道:“哦,是吗?那就让他们打吧。”

蚩尤苦笑。

看样子她是准备算账了。

作者有话要说:《史记·五帝本纪》:昔帝鸿氏有不才子,掩义隐贼,好行凶慝。天下谓之混沌。

《史记·五帝本纪》:少皞氏有不才子,毁信恶忠,崇饰恶言,天下谓之穷奇。

《神异经·西南荒经》:西南方有人焉,身多毛,头上戴豕,贪如狼恶,好自积财,而不食人谷,彊者夺老弱者,畏羣而击单,名曰饕餮。

第67章

火神早早就撤了。

只剩瑶姬和蚩尤带着各自的守护神, 这么互相对峙着。

瑶姬一步步走过去,随着她的走动,蚩尤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似乎来到了某片水域的水底。然而抬头往上看, 却见苍碧色的水幽幽罩在头上不见天日, 那水中也不见任何游鱼。

战神眉头一剔,不由道:“殿下好大的手笔,竟然搬来了弱水。”

瑶姬道:“弱水之渊, 鸿毛不浮,不可越也。有弱水守着, 旁人自然听不到你我的话。”

“何必耗费如此心神, 你的身体……”

瑶姬一口喝断道:“你还是多关心关心你自己吧,你可见我方才招来弱水眉头可有皱过一下。随着我记忆恢复, 神魂渐渐补全,这些都已不在话下。今日我有些事要问你, 你最好老老实实回答,否则我也不知我会做出什么事来。我问你, 当年你我既然已经决裂, 你已毁去了婚书, 那么后来你又何以再在我面前提起婚约之事?

早已忘记一切的瑶姬在毗沙宫里见到了口口声声说着婚约的战神, 在最初可是受了大大的惊吓。那时候瑶姬让他拿出证明婚约的证据来,他却只拿出朱雀令,说没有婚书。其实是很早的时候, 已经被他自己毁去了。

蚩尤看住她, 道:“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旧事重提?”

瑶姬抿了唇,道:“战神心思深,瞒了我诸多事,我可猜不准是何意。”

她心底的那团火在看到腾蛇的时候已经化作了烟, 烟雾腾腾,盖住了她几乎所有的心事。她在蚩尤面前一览无余,而蚩尤却瞒了她如此多的事,她前些日子居然还同他不清不楚搅合在一起,被他耍的团团转,现在想想,当真十分可笑。

蚩尤蹙眉看着她,勾唇一笑道:“因我瞒了你许多事,所以你要连从前一并否认。姜瑶姬,做人做神都要讲良心!”

蚩尤很少连名带姓这样叫她,闻此瑶姬也笑了,道:“你同我讲良心?难道不是至始至终都是我在被你牵着鼻子走?看我被你带着团团转却什么都不知道,看我被旧梦纠缠还劝我喝孟婆汤。是不是非得如此耍弄我,方显出战神的手段来?”

战神不可置信地看着巫山神女,良久才道:“是,我为了耍你,三番四次把自己搭进去。为了耍你,不惜以法相渡你自毁修为。瑶姬殿下真的是金尊玉贵,为了够格耍你,我付出了如许代价。殿下坐庄,一盘在下就已输的精光。若论手段,瑶姬殿下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才是高手中的高手。”

他的话字字落在她的心头,字字如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瑶姬心头火起,一步步走到他面前,看着他道:“好,好得很。你倒是恶人先告状。你偷偷养着腾蛇,当初却还能被困在那鲛人的记忆里,装的可真像。我当真被你骗到了。”

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勾陈乃五方守护神,各属木、火、金、水、土五灵,而腾蛇被称作虚诈之神,实是因为它可以直通神族梦境,出入其元神,若腾蛇在,他们断不会在那玉璜中困那么久。

蚩尤哼笑了一声,道:“那时候小红根本未醒,如何能助我们破那幻境。”

瑶姬闭了闭眼,复又睁开眼盯着他,道:“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腾蛇的事?”

蚩尤深深看着她,道:“说到底此事于你我之事无碍。瑶姬,我虽然很喜欢你,生死之际也愿意替你去死,但我的生命不能只用来喜欢你。你是南庭皇族中人,也当知为君者有其需要背负的责任。小红的生死关系着九黎的兴衰,我不敢贸然向旁人泄露。”

腾蛇之于九黎就如同朱雀之于南方,腾蛇是九黎的图腾,小红是九黎族长蚩尤的守护神。神兽守护一方土地,其生死亦关乎家国族群的命运。轩辕黄帝正是斩杀了腾蛇,才敢放心招降九黎。

因守护神一死,那片土地便成了天弃之地。在这片土地之上的黎民,失了天佑,自然容易招安。

而听了蚩尤这番话,瑶姬似明白了什么。在北海之时,他们互为依仗唯有彼此,那样的境地也确实容易催生出互为归属的亲密感来,然而出了北海回到了各自的位子,他们却有着各自不同的责任需要背负。

北海之行,如同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因了天时地利,诞生了一场名为爱情的错觉。

瑶姬以全新的目光审视着她和蚩尤之间的关系,心下略有些怅然。

蚩尤抬头看着她,道:“你怀疑我故布疑阵耍你,我倒要问一句,我如此大费周章故布疑阵耍你有什么好处?”

恍惚间似乎也曾有人这样问过她:“你当我亲你是在耍你吗?耍你有什么好玩的。”

那时的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呢?

她想起来了,那时候的自己听了这话,心中有东西破土而出,便只呆呆坐着被那小混蛋轻薄。

她想到这里,眼睛睁得大大的,里头似有大雪骤降,雪亮一片。

蚩尤却自顾自按着瑶姬的思路分析下去:“我故布疑阵,自然是有所图谋。然而纵观这段时间来,要说图谋了什么,也不过一个巫山神女罢了。”

他说完便老神在在看着她。

瑶姬脸色却诡异极了,一阵红一阵白,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她当即化出赤霄神剑来,熟练地把神剑架在蚩尤的脖颈上,恶狠狠道:“你再这样不正经,我就不客气了。”

到了这步田地,蚩尤反而放松了心情。他笑笑道:“原来先前还算客气,那我倒想领教一番不客气的手段。”

瑶姬深吸了口气,道:“我只问你……当年,你我为什么决裂?”

她方才又想起了从前,再看眼下情形,只觉扑面而来都是涩意。她一人煎熬,一人不愿放弃的,是关于他们从前的记忆。却偏偏这个人,直到此时,还如此无动于衷。

蚩尤的眼神带了惊诧,他原本以为瑶姬全部想起来了,未成想最关键的一点至今未记起。然而瑶姬如今直盯着他这般问起,他不由便移开了目光。

这事的起因,他实在不方便开口。

瑶姬脸色不大好,狐疑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嘴巴动了动,似乎不想再忍耐。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蚩尤的人生里,很少有逃避什么的时候,这回犹豫了片刻,方道:“因为我那时候想让你怀个孩子。”

这话一出口,瑶姬是大大吓了一跳。

“什么?!”她的脸色当真十分精彩,蚩尤看着她,摸了摸鼻子“嗯”了一声。

“你……你胡说。我怎么会同你……”

“我不过是想而已,还未做什么。你已经要同我决裂了。”蚩尤看着她继续解释道。

瑶姬闻言思索片刻却摇了摇头,道:“不会的。我那时候同你感情不错,不会为了这点事就要同你决裂。”

就她记起的那些,她就已经看得出两人那时候感情是真的不错。与世隔绝的山林中,只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彼此陪伴打闹,绝不会为了这点事就要闹决裂。

蚩尤愣了愣,过了许久才艰难道:“我那时想你怀个孩子,是想着你复生之时当作祭品用。因你复生那个禁术,需要献祭逝者身体的一部分。”

这回轮到瑶姬愣住了,她仔细看着蚩尤,看着他艰难地说出这些话。

两人都不说话,弱水流深,兀自静悄悄自他们头顶流过,如同千年万年来它一直做的那样。

瑶姬看着他,一瞬不瞬看着他,最后却摇了摇头。

“如你方才所言,如果只是一个想法,我……我虽不会接受这样的想法,但也没有非要决裂的地步。”

蚩尤眉头一剔,道:“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