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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元跑过去,看了一眼他们吃得几乎一空的那盆红烧野兔,耐着性子道:我们这里的兔肉都是新鲜的,早上送来的时候还没咽气,不信后厨还有刚剥下来的兔皮,都是软的

那无赖抬手砸了一个碗,蹦起来道:放屁!我说是臭的就是臭的,谁知道你放了几日,这兔子又老又柴,什么破烂货

话音未落,靠窗那几个大汉拳头砸了桌面一下,砰地一声都站起来。

那三个无赖心里暗喜,他们往常做的就是这个生意,每次去搅黄一家饭馆的生意,只要自己大声嚷嚷,没准就能赶走人,只要有其他客人生气,老板为了息事宁人,总能给三瓜两枣的让他们走。

他们只当这次也是如此,靠窗那桌人多,要是闹起来这家小店就完了。

正在幸灾乐祸的时候,忽然见到那几个壮汉走过来,其中一个单手拎起了穿绸缎长袍的人,带着酒气呵斥道:你小子,说什么狗屁话,这兔子兔子哪里不好,啊?!他说着蒲扇大的手就拍了拍那人的脸,两下就拍红了,大点声,告诉我,哪儿不好!

被拎起来的人:

第54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

那三个来闹事的人怎么都没想到,店里的客人会突然问这么一句,被拎起来的那个有个诨名叫黄赖子,这会儿更是被几巴掌下去抽懵了,哭丧着脸求饶:好汉饶命,我就是,就是尝着这菜有问题

若是没说还好,说完对方怒气更盛:放屁!你仔细看清楚喽!说着就拽着黄赖子衣领,按着他去看那盆红烧野兔,只是喝多了手下劲儿不稳当,把人半张脸都按进盆里,再拎起来问话的时候,黄赖子半边脸上、衣领上都沾了油汤,点头如捣蒜道:看过了,看过了,是好的!

那几个壮汉这才把黄赖子放开,旁边一个照着他脑袋拍了一巴掌,又把人打了个咧歪,嘴里嚷嚷道:叫你张口胡说八道!

另外一个立刻制止道:哎,别打啊,这是能打架的地儿吗!

寇姥姥这小饭馆不过两间堂厅大小,真要打起来,他们还不得把房子拆了。

另外几个花臂大汉显然也想到一处去,跟着点头,纷纷说是。

那三个无赖一时更慌了,这些人话里话外明显不对劲,难道这家不起眼的小饭馆竟然还有人罩着不成?

黄赖子身上狼狈,但心里却转得快,一时间想了好几个帮派的名字,眼睛瞟在对方胳膊上的青色大龙上,心里咯噔一下,忽然想起最近争地盘最厉害的一个帮派。他就是想白吃个兔子,这些大哥们不会把他带出去剁手指吧?!

黄赖子越想越亏,甚至有些冤枉起来,他赶忙把钱袋拿出来,大,大哥,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这些

护卫队那几人有些不痛快:你什么意思!

黄赖子一时想起好些帮派规矩,似乎不能直接上贡,连忙又把钱揣回怀里,梗着脖子道:没什么意思,刚才闹着玩儿的。

护卫队:你说兔子,还是我们?

黄赖子拱手抱拳,大拇指一个向上一个向下,努力比了一个自己听说过的手势,生怕对方喝多了瞧不见,还往前举了举,晃了晃拇指,一脸期待。

护卫队:

护卫队的人从来没见过这么欠打的。

屋里不能打,但是外头可以。

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胳膊搭在黄赖子他们三个的肩膀上,你这手势挺有意思,走,哥几个去外头聊聊。

黄赖子高高兴兴跟他们走了,临走的时候还整了整绸缎长袍,给身边俩兄弟使眼色。

那俩也是傻子,都不用劝,直接跟着去了外头胡同里。

小饭馆厚门帘啪嗒一声落下,隔开外头的风雪和声音。

安静了好一阵。

黄赖子等人闹事的时间太短,并没有惊动后面灶间烧菜的寇姥姥,她还在给谢璟的这几个师兄们炸鱼,油锅滋啦作响,完全没听到外头的声音。

李元一边收拾黄赖子他们桌上的碗盘,一边不时抬头看向门口。

不多时,人回来了。

回来的是谢璟的一位师兄,进来之后就先给了李元一小把银元,瞧着足有五六块的样子,李元吓了一跳,不肯收,对方塞他手里笑道:拿着吧,刚才那几个人的饭钱,我跟他们谈了谈,说是已经知道错了,以后也不会再来闹事儿,这钱当赔礼。

李元道:这也太多了。

哦,他们说把我们今天吃的这桌也结了,还挺热情。

李元觉得都算上也多,还在犹豫。

对方却摆摆手道:一家人,客气啥,对了刚才姥姥没听见吧?要是没听见,你也甭告诉她,姥姥年纪大了,让她宽宽心,这些咱们自己处理就成。

李元见对方如此,只能接下。

这钱太多,事情也有些麻烦,李元略想了下晚上把钱装在小布袋里去找了谢璟。

谢璟晚上值夜,刚陪着轮值的一队人在府里转了一圈,正在茶水间烤火暖手,听到李元来,立刻出去见了他。

李元穿了灰蓝色的一身厚棉袍,头上戴了护耳帽子,素白着一张脸正在原地跳脚,瞧见谢璟立刻小跑过来:小谢!

谢璟匆匆过去,问道:怎么突然来了,姥姥出事了?

李元摇头,拿了小布袋给他,低声说了今天发生的事,略有些忧心道:要不再请个伙计,我工钱只要一块钱就行,找个力气大些的,这次是运气好碰到护卫队的人,我怕以后出事儿。

谢璟掂了掂钱袋,问他:姥姥知道了?

李元道:我没告诉姥姥,那些师兄也不让说,怕姥姥担心。

谢璟也是此意,点头道:你做的对,这事儿不用告诉姥姥,我会处理。他把小布袋抛还给李元,叮嘱道,钱收下,折算成卤味烧鹅一类,隔三差五给护卫队送些来,晚上值夜的人容易犯困,可以送热汤,但不要酒。

李元答应一声,拿着钱回去了。

谢璟回到茶水间,还未坐下,就瞧见站在里面等着的孙管事。

孙管事名叫孙福,平日里掌管东院九爷身边诸多大小事宜,算得上是九爷身边的红人,此人与其他院里的管家不同,除了能管理院子,还帮九爷运营在省府的多家商铺,腰间别了一串铜钥匙,里里外外一把抓。九爷喊他一声管事,而不是管家,正是因为他这一身的本事,若不然也不会把他留下照看东院,放心在黑河酒厂两年。

孙管事已经等了一阵了,瞧见谢璟回来忙道:小谢,快跟我走吧,九爷正找你呢。

谢璟跟在他身后,去了东院。

一路上孙管事走得快,腰间铜钥匙相互碰撞叮叮当当地响。

谢璟稳稳跟着,眼睛落在那串钥匙上,他没记错的话,这钥匙里头还有一把柴房的,孙管事当年用了一把好大的锁头,他费了半天事也打不开,后来拿一根木头撬开了窗户才翻墙跑出去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他一直挺好奇,孙管事身上这些钥匙都是干什么的。

孙管事停下脚步,谢璟没留意,差点撞到对方,连忙后退两步。

孙管事回头看他,笑道:是我没留神,下回提醒你,咱们九爷卧房里晚上不留人,守夜的都在外间哪,里头我也不方便进去,你自己去吧。

谢璟答应一声,走了两步又回头看孙管事,好奇道:孙叔,你腰上这些钥匙都是真的吗?

孙管事没听明白:什么?

谢璟:他们说你管着九爷的私库,还有好些店铺,光当铺就三家,这钥匙能开金库吗?

孙管事笑道:这都谁传的,哪儿有什么金库,就是几把府里常用的钥匙,我嫌找来找去的麻烦,挂身上罢了。

谢璟视线落在他腰间钥匙那,问道:有柴房的吗?

没有,柴房归小厨房那边管,孙管事和善道:你要柴房钥匙?回头给你一把。

谢璟摇头:不要,我就是好奇。

孙管事笑呵呵的,只当他少年心性,宽容极了。

谢璟走进卧房,这边卧房大上许多,外头还有几排书架,走进去临近床铺才铺了厚毛绒毯,赤脚踩上去,毛毯被地龙烘得暖和,十分舒适。

九爷半躺在床上正在看书,瞧见他进来,招呼谢璟走近了反手先弹了他脑门一下,又跑去哪儿玩了?孙管事找你半天,吓得让人先来回了我两趟。

谢璟爬上床,盘腿坐在九爷对面,不答反问:爷,你知道孙管事那一串钥匙都是做什么的吗?里面真没有柴房的钥匙?

柴房?应当没有。

那真是奇怪,我见好像见到孙管事让人去搬了些木头,都是他亲自开门的,那锁有那么大。

谢璟给九爷比划了一下,又凭借记忆大概说了一下位置地点,他记得不是太清楚了,但现在也刚好初来省府白家,路不熟也是应当,反倒多了几分可信。九爷听他说完,想了片刻,失笑道:哪儿是什么柴房,那是从南边运来的金丝楠木,留着打家具用的,攒了一两年了想等凑起来打套整的。他抬手揉了谢璟额头那,刚才弹的很轻,但还是微微留了一点印子,这会儿九爷自己反倒是瞧着那一点红痕心疼了。

原来不是柴房啊。

当然不是,那里头放着的可是爷心尖上的宝贝。

谢璟张了张嘴,一字未说,忽然脸上发烫。

他当时也被关在里头。

那岂不是

九爷觉察,摸了摸他脸颊和耳垂,拧眉道:怎么这么热,在外头受了风寒?

谢璟摇头,垂下眼睛不敢看他。

这在九爷眼里,却像极了小孩做了错事不敢认的模样,心虚有愧。但打也舍不得,说也说不得,只能揉了揉他脑袋,把被子分了大半,给他裹上:暖一会就好了。

谢璟并不冷,但依旧听话盖好,九爷不善多言,继续翻书看下去。

谢璟抱着膝盖围着被子坐在那,偷偷看他一眼,小声问:爷,我晚上还睡在这?

九爷点头:嗯,等我看完这两页就睡。

谢璟下巴放在手臂那,歪头没再问。

他心里也盼着九爷没听清才好,能多在这里混几日,就混几日。

或许等段日子,他再大些,就要另想法子爬上床。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谢璟当夜做了一个梦,想起了尘封已久的往事。

那是他刚被曹云昭送来省府白家的时候,曹少爷生怕他在这里受委屈一般,给他带了好些东西,吃穿用度,足够两年。

谢璟站在白家花厅里,身后放着的是自己那一堆行李,衬得整个人都显小了。

白九爷看他的时候,谢璟总是忍不住避开,他唱戏时日也不短,按理说站在台上也被人盯着瞧惯了,但不知为何,惟独白九爷看过来的时候他心里发怵,忍不住避开视线,半垂着眼睛想躲。

这人跟其他人不一样。

好像看他的时候,一双眼睛就能扒开他衣服。

谢璟不自在极了。

但白九爷对其他人总是客气疏冷,他有时也觉得是自己想错,对方是个正人君子,怎么会做他想的那种事。

白九爷对他很客气,只是每日吃饭必须让他下楼,谢璟陪着吃得味同嚼蜡,他刚换了环境,特别不适应,心里还有些想曹少爷曹少爷总会抽很多时间和他一起研究戏剧,虽然谢璟也不怎么喜欢唱戏,但他这个做的好,在一起谈的久了,心里也有了点自信。

毕竟是自己擅长的事,而且曹云昭的小公馆没什么人,清一色西式装扮,特别让人放松。

好像进去之后,就真的跟曹云昭说的那样人人平等了。

白家老宅却完全相反,上上下下规矩极严格,虽然也是留洋归来,但依旧保持了原本的样貌。

白九爷会抽时间教他认字,也会让他站在一旁读报纸来检阅成果,谢璟慢慢的也就没那么怕他了,有时候视线对上,谢璟也没有挪开,反倒是九爷先移开些许,声音清冷让他再读下一篇文章。

谢璟给他念了几个月的报纸。

那一日,在书房却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花瓶,慌忙去擦,自己手上、九爷身上都沾了水,他知道九爷素来有些洁癖,越发慌乱,拿袖子在他身上擦拭几下:爷,我帮你换件新的

九爷身上没有往日那般冷,而是发烫。

谢璟被他握住手,缓缓往下,耳边听到九爷问:你是不是故意如此?

谢璟睁大了眼睛,抬头去看,视线和九爷撞在一处,对方眼神发暗,手上力气未变,按着他的手放在那处已然起了反应的地方,又问一遍:你是不是故意的?

谢璟身体都僵硬起来,想挣脱开手,又不敢伤他,动作间听得白九爷闷哼一声。

此后,便无法控制了。

谢璟不太愿意,但不知为何,也抗拒不了。

书房仿佛成了他们心照不宣的一处所在。

九爷在那里要他几回,谢璟从最初的抗拒,慢慢被收拾得收了爪子,已经不能算全然的抗拒了。

像是一只被主人送来寄养的小狗,牙齿还未长齐,奋力咬了几口,新主人也只当他在闹着玩儿,任由他胡闹,偶尔还会笑着抬手挠他下巴,逗弄他。

书房门关着,但谢璟眼睛依旧在看那边,紧张地牙齿发颤。

九爷手往下,顺着他腰线慢慢摩挲。

今日不写字。

谢璟松了口气,他背上怕痒,实在不想再猜九爷用手指写了什么字。

九爷拿了宣纸让他咬住,俯身靠拢,从背后靠近耳边哑声道:你乖一点,咬着别松口,我今日怕是收不住力气。

初冬时节,九爷指尖微凉,掌心却滚烫。

又冷又热。

谢璟被他手指刚碰到,就激地眼里浮出了水雾,闷哼一声。

因为不能开口,努力压低的声音里带了一点鼻音,也更撩拨人。

九爷挠他喉咙那,低声笑:乖孩子。

谢璟在他最要紧的时候,低声求道:爷,我想出去,去外头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