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节(1/1)

两道沉重到极点,威力高到骇人的真气,在狭窄的空间里相撞,撞出一道明亮的闪电。闪电爆发之时,亦爆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威力堪比真正的雷电。几乎在同一时间,苏夜按着心佩,穿过闪电与雷鸣,硬生生压着它,碰上了天地佩。

她的功力依然不足,无法把心佩固定在空位之中。但触碰的一刻,她赫然发觉,由于阴阳气的转换,心佩大小已变的极其完美,可以和天地佩合二为一。这竟然是它们自发自动的改变,让两者形状契合无差。

这次接触十分短暂,短到似一个错觉。她双手上,传来无比空虚,无比茫然的异样感受,好像地面消失了,天空消失了,旁边的岩洞也消失了。她置身于一个庞大到超乎想象的空间里,孤零零地旋转着。

闪电炸开同时,三佩也短暂地合为一体。它们化成了两道光,一道红一道白,高速旋转追逐,共同组成一个浑圆的球体。这个充满能量的球一碰上她,先是生出无可抗拒的内吸之力,然后再度爆开。

这次爆炸威力奇大,远胜之前的闪电,像是万斤火药瞬间引爆,掀起数十丈的土泥石块,让大地隆隆震动。远处的人均能觉察这股震动,绝大部分把它当成一场突发地震。仅有寥寥数人意识到不对,讶异过后,不顾生死地赶来此地。

爆炸再怎么惊人,也终有平息之时。纷纷扬扬的烟尘逐渐散去,露出原来的地面。但那里已不是地面,而是一个巨大的陷坑。陷坑内部尽是堆积起的泥土,外部则一片狼藉,见不到任何完整的东西。无论内部外部,都已没了苏夜的身影。

第四百九十七章

洞天三佩的命运,可以说是颠簸流离。

天地佩比较幸运, 无非是被孙恩、江凌虚、竺法庆三方人马暗算争夺, 直到淝水之战时, 才由竺法庆拔得头筹。心佩则是其中最倒霉的一个。它在安世清手中留存多年,被任青媞骗走, 转交给刘裕避祸,屁股都没在他那里坐热,又被他扔给了苏夜。

苏夜拿到它没几天, 闪电一般杀死竺法庆, 击败尼惠晖, 让它和另外两个姐妹重逢。结果,就在重逢当日, 她像一片无助的落叶, 被三佩掀起的狂风吹的无影无踪。

心佩也好, 还联结着的天地双佩也好, 均避不过仙门震爆的波及,瞬间分离开来, 在荒野里甩出很远, 落在草丛中, 等候有心人前来寻找。

这场大爆炸发生过后, 苏夜纵有三头六臂, 也无力顾及这三件宝贝。她身不由己,倏地消失,体会到短暂至极, 又漫长至极的虚无感觉,然后倏地出现,躺在一片坚硬冰冷的地面上。

闪电没把她震开,却给了她当胸重重一击。那个时候,她豁出去要让三佩合一,出手不留半点余地,甚至没用真气护身,只是全心全意地调动内息,逼迫心佩接触天心位。因此,她简直是毫无防备,硬挨了这么一下。

她一躺倒,当场喷出了一口鲜血,满头满脸,连带上半身的衣物都溅满了鲜红的血点,看上去异常吓人。

如果只是吐血,那倒算不上严重。更惊人的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一直头晕眼花,眼前尽是闪烁的光点,只能看到模糊不清的景色。比起令她受伤,影响她的感官乃是更为困难的任务。她起码躺了十分钟,才积蓄起足够的力量,慢慢坐起身。

她的五脏六腑正在翻腾,直如翻江倒海,吞不下也吐不出。她任凭自己呕吐的话,吐出来的都不知是血,还是其他什么东西。幸好她经验十分丰富,知道这不值得害怕。说实话,她受伤本来应该更重,是三佩合一时的神秘力量把她及时送走,才避过了全身出血、经脉断裂的劫难。

不过,假如她没有孤注一掷,用尽力气按下心佩,也就还有保护自身的能力,不太可能被那道闪电震断奇经八脉。只能说,这两种选择均有得有失。她步闲云之后尘,享受到炸成重伤的滋味,却不至于被当场炸死。

而且她在那短暂的消失、再现途中,觉察到一个极其广袤浩渺,奇妙到不可言说的空间。那是她从未体会过的新境界及新世界。她震的全身发软,却没被震傻,思路依然清晰,也敢发誓那绝不是错觉。

她确实去了某个奇异的地方,只因不知怎么留下,才和它擦身而过,仅看到了一道灿烂至极,让她视野里尽是白色的强光。紧接着,强光被厚实的屏障切断。她凭直觉断定,那个屏障是一扇巨大厚重的门,大到可以隔绝两个世界。

她从未与其他人详谈,也无从得知他们嘴里的“仙门”、“洞天福地”,是不是她感受到的东西。但她得以确认,洞天佩名副其实,是件值得争抢的宝物,无愧于它们背负的那么多条人命。从今往后,它们要么找到能力相当的主人,要么再次引发血腥争斗,到有人进入仙门为止。

闲云道人终其一生,追逐着这个虚无缥缈的梦想,最后含恨坐化。苏夜成功完成他的心愿,领略过仙门的魅力,却因志不在此,迅速摆脱了它的影响。此时,她惊讶赞叹,感觉不可思议,却也头晕脑胀,恨不得继续躺下休息,根本没有抛弃俗务,入山修行的想法。

这桩事实十分讽刺,亦体现了每个人不同的追求。严格来说,她并非对它完全没兴趣。但她眼界更开阔,执念相当之浅。在她心里,显然也存在更为重要的事情。

这些事情当中,最紧迫也最容易解决的一件,显然是龙纹玉佩。

苏夜扪心自问,尽管刚才冒险一试,立即重伤吐血,可她绝不后悔。即使不把那股奇异的感觉算上,这次尝试也是值得的。

第一,她伤势看似严重,却并非无可挽回,静养个十天半月,自然又活蹦乱跳了。第二,她的直觉再次得到实证,解除了她多日以来的后顾之忧。

她现在躺着的地方极为熟悉,正是龙纹玉佩中的空间。她都不用眼睛看,便知自己正躺在甬道当中,头顶是石制拱顶,两边是众多青铜门。这无疑令她安心,更令她感到轻松。

到了这时候,她终于不必挂念返回现实世界的问题,也不用像无头苍蝇般乱转,看到有名高手,就打起挑战人家的主意。她大可妥善地安排一切,按照合适的节奏,一一处理本世界里的诸多问题。

洞天佩把她直接送到这里,实在给了她极大的方便。同时,它也把一个疑问摆在了她面前。那就是:两种玉佩之间,究竟有多么紧密的联系?

任何人,包括她本人,身临其境时,都能产生足够合理的联想。他们会猜测,若把那个巨大空间叫作洞天福地,那么石台后面的青铜巨门,应当就是通往洞天福地的门。也许,洞天三佩是一个入口,龙纹玉佩是另一个。它们表面风马牛不相及,却殊途同归,导引向同一个最终目标。

这是比较乐观的联想。真相还有其他可能,譬如说每个把三佩合一的人,都会像她这样,被送入玉佩空间,寻找打开巨门的方法。

幸好以前没有成功者,以后估计也不会太多。不然他们一个接一个走出玉佩,那场景想想都觉得荒稽。

苏夜胡思乱想一番,终是不得要领,而她的当务之急,也不是研究青铜巨门。她坐起之后,自觉疲倦乏力,又不得不倚着墙休息了一会儿。

两次休息发挥了作用,使她视线恢复清晰。她揉了揉眼睛,睁开的一刻,清楚地看到了许多闪着微光的青铜门,看到了通道尽头,巨人一样伫立着的巨门,也看到了离她不远的方应看。

她从没想过,她会有乐于见到方应看的一天。不管他活着还是死着,都是她的麻烦。但今天,她看见他的时候,心情当真很好。

这地方的安静,不同于外界,是一种缺乏生气的死寂,有利于她梳理心情。她神色中的兴奋消退了不少,变回正常时的平静。她先扫了一眼方应看,现出一个微不可觉的笑容,却在扫视到别的东西时,当即从微笑变为失望。

事到如今,她心思肯定不在清点财产上。但是,她一看之下,赫然发现方应看身下的箱子,竟已不翼而飞。

那些箱子十分沉重,大多由精铁打造而成,由她亲手携入这里。它们一消失,空间顿时变大了,显得空空荡荡。十个箱子里面,留下的最多一两个,也都有打开过的痕迹。另外一些较精巧的小箱子、木盒子仍在,位置却有变化,明显被人移动过。

一言以蔽之,在她与龙纹玉佩分开期间,某个人找到了它,发现了它的秘密,将它据为己有,并且无所顾忌,毫不犹豫地利用了这项优势。他拿走大部分辎重,再也不曾还回来,翻阅过图谱典籍之类,倒又放回了玉佩里。

要说惊讶,她倒也没怎么惊讶。这固然很讨厌,却在她预料之中,影响不了她的心情。她坐在原地,有点失落地叹了口气,想了好一阵,认命撑起身,去找那扇通往本世界的门。

对她而言,丢失多少金银财宝,都有补回损失的机会。那些毕竟只是身外之物,不是真正重要的珍宝。且不说她一向把它们看的很淡,丢了也就丢了,就算视之如命,经过刚才那一刹那的仙门之旅,也会暂且忘记普通人的普通困扰,将目光放得长远一些。

她好奇是谁获取了玉佩,是否喜上眉梢,充分使用了它,把它研究的一清二楚。但她更想知道,玉佩发布了怎样的路线,又建议她如何完成。

那扇门并不难找,因为它就在巨门附近。苏夜思绪仍稍微流连在巨门上,走到近处,先看了看紧闭的大门,才掉转目光,观看门上字迹。

就这么随意的一瞥,她神情立转惊讶。

第四百九十八章

苏夜已很熟悉玉佩显示路线的方式。每一次的内容均大同小异,格式亦相差无几。哪怕她闭着眼睛, 也能想象个八九不离十。但这一次, 它变的不一样了。明明是久别重逢, 它却给了她一个远胜惊喜的惊吓。

青铜门上没有段落,仅有四行短短的文字。第一行竟然是倒计时, 倒计时竟然是——三十五天。

她读到“三十五”时,险些以为是三十五年,在大吃一惊之前, 才发现后面跟着“天”字。这一惊非同小可, 差点比得上三十五年, 让她心底一阵发寒,同时涌出了无法忽略的荒谬感觉。

纵然猜上一百次, 她也不会把期限猜想的如此之短。

在过去的世界中, 任务计时总是以年为单位, 从来没有例外。她想当然地认为, 这次也会依照惯例。况且,当玉佩召唤她进入副本世界时, 时间大多都会长一点儿。她觉得, 自己肯定有三五年时光可以浪费, 所以态度一直不紧不慢, 从容自若地听取消息, 与他人交际来往,甚至还做了一些长远打算,譬如帮刘裕登上帝位之类。

谁知在她丢失玉佩的时候, 期限设置发生了改变,不是年,不是月,而是用天数来计时。从三十五天来看,任务整体长度可能在百日左右,绝不会差出太多。她对这件事一无所知,先花了一个月勾搭江文清,再东奔西跑,将大量时间耗费在路途中。竺法庆死后,她还打起如意算盘,准备聚拢太乙教逃亡的人马,要求他们加入大江帮,帮忙振兴这个失去帮主的帮派。

她集齐三佩,回到玉佩空间,其实巧合大于刻意,直觉大于逻辑。她完全可以先忙孙恩的事,或者心念一转,北上帮燕飞救回纪千千,而非把洞天佩当成第一要务,轻轻松松再花一个月。换句话说,她能及时看到这个时间,五成以上是运气使然。

倘若她未能及时找回玉佩,始终优哉游哉,那么在倒计时结束的一刻,她的死期也就悄然降临。以前她武功不够好,曾有几次险死还生,却从未这么接近过失败。更可悲的是,这是她控制不了的失败。

苏夜盯着这四个字,发寒之后又觉后怕,不由长长吁出一口气,庆幸自己加入了争夺洞天佩的队伍。这时候,她也无暇计较玉佩为何突然小气起来,把期限设的这样紧迫,眼光立刻扫向下面三行文字。

这三行分别是:“天地心”,“竺法庆尼惠晖”,“向雨田鬼影”。

刚才距离较远,她未能注意。等她站到青铜门前,从近处观察,才发现四行字下方,还有一行淡淡的阴影。阴影泛着灰黑色,比门的本来颜色更深,像是一个补丁,遮盖了真正的内容。也许到了某个时间,它会突然消失。被阴影遮盖的文字浮现出来,通知她新的任务。现在她没可能看穿它,只好先去理会已存在的字迹。

倒计时呈现淡金色,散发萤火般的微光,这三行字也一样。但是,竺、尼夫妇那一行黯淡无光,仿佛忘了涂上会发光的颜料。显而易见,这是因为她已击败了这两个人,完成了这个任务,不必继续惦念。

至于“天地心”三字,指的自然是洞天三佩。文字仍然烁然生光,无视她刚刚凑齐它们,成功返回玉佩空间的事实。这似乎是向她表示,她集齐一次仍不够,必须把它们带在身上,直到返回现实世界的那一天。

爆炸有多猛烈,苏夜眉头皱的就有多深。她稍微开动想象力,便可想出石洞附近,是怎样一副狼藉不堪的景象。实打实的千万斤土石冲天而起,凌空翻涌,重新落回地面,堆出新的土丘,抹灭所有痕迹。从爆炸遗迹里找东西,当然不是令人高兴的工作。她只能希望自己动作够快,抢在别人之前返回那里,并感应到洞天佩的存在,把它们从土里挖掘出来。

所幸三佩事关重大,一直以来,均有孙恩、安世清等人窥伺在后,寻找夺走它们的机会。它们重现世间之时,绝不会默默无闻,总有人察觉蛛丝马迹,打探到它们在谁手里。尤其燕飞就在边荒集,一听远处传来爆炸声,极有可能立即展开行动,成为率先赶到的一批人。若是他拿到了三佩,对她当然非常有利。她不怕麻烦,却不愿意在时间吃紧时,长途跋涉寻找什么宝贝。

由于倒计时的震撼太过强烈,其他事情均失去了应有的重要性。苏夜看完天地心,又去看向雨田与鬼影,神色中仍残留着惊讶,却和他们毫无关系。

当时她一听魔门之名,便猜到这是向雨田活跃的时代,知道他可能再次成为任务目标。此时他的大名在门上显现出来,无非是猜想得到了证明,完全不值得意外。与他相比,鬼影此人倒是十分陌生,从未听人提起过这名字。但他和向雨田并列在一起,想必也是魔门中人,应当不难寻找。

苏夜仔细看完这些内容,方觉心头一松,又有种轻微的失落感。她自认聪明,却猜错路线,猜错任务目标,亦猜错了时间限制。玉佩的确要她挑战一批人,但他们与九品高手、外九品高手无关,均为超乎常人想象的卓绝人物。她重视那两个榜单,不惜当众殴打司马道子,结果是无益之举,从一开始便找错了对象。若非她发觉他们武功太差,没资格充当她的对手,犯的错误还会更多。

最后,她的视线凝固于那片阴影,在上方停留了七八秒钟,便毅然移开了。

她在想孙恩,在想他的姓名是否会出现在阴影之下。竺法庆练成十住大乘功,才有胆量去挑战他,可见黄天道藏功威力无穷,让高傲自负的大活弥勒也要退避三舍。若说他不属于目标之一,她会相当诧异。

可惜多想无用,她必须把精力用在实处。她此前拖延了太久,不得不用闪电般的行动弥补。不过一瞬间,她已作出决定。她会留在空间里面,稍微休整几个时辰,换件不这么可怕的正常衣服,光明正大走出去,面对那个拿走玉佩的家伙。

在这期间,那人亦可能进入玉佩,与她面对面地遇上。那样更是非常方便。毕竟发生在玉佩里的事,外人不得而知。等她弄清楚那人的身份,再进行下一步计划也不迟。

她可能对他产生好感,从而一笑置之,也可能动武硬抢,把对方饱以老拳,抢回玉佩后,一溜烟返回边荒集。她急着去找燕飞和江文清,找回洞天佩,并向燕飞打听向雨田的事。如果燕飞摇头表示不认识,她才会返回建康,寻找李淑庄或陈公公,逼问向雨田的下落。

三十五天无疑不长,却也没短到让人手足无措。她盘膝坐倒时,心情已完全恢复平静。然后,她闭上眼睛,不去看门上的微光,把自己隔在永恒似的黑暗中。

第四百九十九章

直到此时,桓玄对苏夜仍是一无所知。他做梦都想不到,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 他捡到的“仙家异宝”里, 出现了一个人。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的警惕心渐渐降低, 做事也没之前那么谨慎。在他看来,玉佩原主八成已经死了,不会前来索要宝物。玉佩已是他的东西, 就像他从小到大, 身边的所有东西一样。他只顾计算好处, 忘了每件事均有因果,而他既没弄清楚因, 也还没看到最后的果。

今天, 他照常坐在大司马府内堂。他腰间的名刀“断玉寒”解了下来, 端端正正放在坐榻上。内堂婢仆在门外侍候, 堂内只有他、乾归、侯亮生三人,是个小小的府中密会。他脸上带着微笑, 整个人神采飞扬, 透出志得意满的意味, 比平时更为英俊。

他不太喜欢笑。他笑的时候, 要么发生了对他有利的事, 要么他想用笑容达成某种目的。眼下的密会中,情况显然属于前一种。

侯、乾两人一文一武,是他现任的亲信膀臂。前者乃谋士之首, 满腹谋略智计。后者剑法精妙,令他刮目相看。文武之分,仅是相对而言,并非绝对。侯亮生亦懂一些武功,而乾归也可以出谋划策,为他设计除去敌人。

侯亮生跟他已经很久,从桓冲未死时,便在他麾下效力。正因如此,这反而成了一个不足之处。

桓玄再怎么冷酷无情,也难以忘怀下毒害死兄长的事迹。他看到侯亮生,有点像看到屠奉三,情不自禁地不舒服。乾归初来乍到,不了解他的过往,倒令他感到安心。更何况,乾归似乎与巴蜀的谯纵来往密切,可以充当通往蜀中豪族的桥梁,带来的好处远远超过侯亮生。

他之所以还重用侯亮生,只因找不到替代之人。但他内心深处,越来越倾向乾归,信任乾归,也更愿意把重要任务托付给他。

这是他心头的一大隐患,早晚得想办法解决。不过,现在他已忘记了这些烦恼,因为他刚收到一桩极好的消息。

不久之前,谢安和谢玄相继过世。司马道子于一夕之间,成为朝廷里权势最大的人。与此同时,司马曜和他生出嫌隙。司马曜不必靠他牵制谢家,便开始嫌他气焰太盛,几乎可以压倒自己这个皇帝。于是他故技重施,准备另寻亲近大臣,打压司马道子。

王恭便是他的选择之一。

桓玄远在江陵,一直坐山观虎斗,无意涉入建康城内的风波。王恭则四处寻找友军,后来主动向他示好,提出双方合作的建议,让京口军联合荆州军,共同对付在司马道子掌控下的建康军。由于谢玄逝世,北府军亦有分裂之势。王恭已得到刘牢之的支持,却因何谦倒向司马道子的阵营,心中始终缺乏底气。

一开始,桓玄并未答应这个建议,而是持续袖手旁观,待王恭出现落败的迹象,才向他送去合作条件。那就是,王恭要把他人称建康第一美女的女儿王淡真,许给桓玄为妾。

此话一出,王恭的心情可想而知。不仅是他,连侯亮生和乾归都大皱眉头,认为这样做实在不妥当。

王谢两族地位高不可攀,乃是高门中的高门。桓玄硬讨王家贵女作妾,肯定会引起建康名门的反弹,将此事视为奇耻大辱。另外,很多人都知道,王恭有意把女儿许配给殷仲堪之子。消息传出去,桓玄毫无疑问会开罪殷家。虽说殷仲堪畏忌桓玄,从来不敢真正得罪他,却没必要在表面良好的关系上,硬添一道裂痕。

桓玄无视部下意见,一意孤行,当然有自以为合理的原因。

其一,是他多年不改的好色毛病作祟。王恭一向眼高于顶,对联姻对象十分挑剔,绝无可能答应这桩侮辱性的婚事。可惜形势比人强,到了走投无路时,也由不得他心高气傲。若非他有求于桓玄,桓玄终此一生,也没可能享受到王淡真这种天之娇女。既有如此强烈的诱惑,他自然不愿轻易放弃。

其二,他亦想巩固双方合力对抗司马道子的联盟。众所周知,王淡真乃是王恭的掌上明珠。她到了他身边,便是牵制王恭的人质,使王恭在生出二心时,多考虑一下女儿的安危,从而对他予取予求。

条件送出后,他表面若无其事,内心的盼望之情却颇为殷切,期待王恭尽早给出答复。今天一大早,他终于收到王恭亲笔书写的信件,得知王家服了软,应下他的要求,同意把王淡真送来江陵城。

这桩消息给他带来的愉悦感,堪比他接任大司马之位,成为荆州军至高无上的主人。他无法隐瞒自己的好心情,亦无意隐瞒,一直满面春风,笑容像不要钱般给出去,让每个人都能发现他的扬眉吐气。

他心情上佳,别人却未必和他一样。事已至此,王恭已亲口答应,便成为板上钉钉的事实。侯亮生纵有千言万语,也不能再说什么。

事实上,他觉得桓冲死后,桓玄变的越来越可怕,越来越独断专权,越来越不可捉摸。他毫无掩饰,表露出对帝位的野心,将所有被桓冲压制的志向拿出来,一一付诸实施。这并非他唯一的变化。就连他的武功,也在突飞猛进,气质则愈发神秘邪异,给人的压迫感一天比一天明显。

譬如这时,侯亮生跪坐在他对面,隔着一张小几,便可察觉他身躯散发的巍巍寒气。断玉寒出鞘之时,寒气将瞬间倍增,令敌人心胆俱裂。他过去不认为桓玄可以胜过谢玄,如今想法已有了变化。有时他会想,难道桓玄真是命中注定要做大事的人物?若非如此,他的进益为何快到这个地步?

他每日与桓玄相处,却觉得自己已不再认识这个人,只好在心里暗暗琢磨。有可能的话,他想寻找屠奉三,和他谈谈桓玄的问题。但屠、桓两人已然决裂,取代屠奉三的,是身旁那个来历成谜的剑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