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节(1/1)

苏夜笑道:“回家。”

戚少商道:“但苏公子……”

苏夜摇一摇头,苦笑道:“我必须走,我顾不上苏公子。”

到了这时候,戚少商仍未明白“必须”二字的含义,急切地道:“苏姑娘,你可以相信我。我是过来人,经验堪称丰富。苏梦枕对你情深义重,绝非你认为的感激。凭你的容貌、才干、武功,就算楼子里有一百人爱慕你,也没什么值得奇怪的。”

苏夜嗤地一笑,心想你一条单身狗,真是好大口气,若非你经验丰富,息红泪也不会另嫁赫连春水。她笑着反问道:“那你凭借经验,找到新情人了吗?”

戚少商一时冲动,爽快地答道:“我和白牡丹情投意合。她独具慧眼,从京师群雄中,单单挑中了我。”

苏夜抿嘴笑道:“我知道,其实你每次去醉杏楼见她,我都知道。我一直在小甜水巷附近,等候皇帝和童贯。刚开始的时候,你九天、十天一去,然后迅速缩减到五七天,再到三四天。你甚至会打扮成樵夫、货郎,用另一个身份去那里。”

戚少商道:“你……”

他忽然发现,同样是巧笑倩兮的绝世美人,李师师温言软语,一颦一笑都惹人心里发痒,苏夜则……完全不同。这一瞬间,他觉得她十分讨厌,笑容也是鬼鬼祟祟,让他窘迫不安。但是,他就是生不了气,也并非真心厌恶她,只有一种控制不住局面的挫败感。

苏夜仰头望天,望见的唯有房顶。她盯着房梁,缓缓道:“戚少商,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你说的对,我和他互相有着深而浓烈的好感,但这份好感永远没有未来。你只需要知道,我的离开乃是定局,时间就在第三年冬至。既然如此,我何必在他面前现身,一次次给他希望?而且……而且我爱他,并非完全因为他这个人,而是另有原因。”

她说到这里,才缓慢低头,凝视戚少商,笑道:“他是金风细雨楼之主,当世豪雄之一,还怕找不到称心如意的伴侣吗?从今往后,你不必再提这回事。哦,对了,我竟然忘记问你,王小石近期如何?有否追踪到无梦女的下落?”

戚少商沉默半晌,无奈地道:“他很好,但无梦女始终不见人影。我认为事实就是你说的那样,她身怀绝顶武学秘籍,不敢冒险在京城出没,便出城找个深山大泽,潜心修炼去了。”

第三百八十六章

元十三限答应过她,倘若她找不到无梦女, 便把忍辱神功再写一份出来, 以免神功失传。他失去所有弟子, 又对自己的教育成果不抱信心,所以不再考虑收徒, 宁可向命运低头,白送给天衣居士的徒儿。

毫无疑问,这是极大的面子。而苏夜不必去学任何武功, 纯粹是为了苏梦枕, 爱屋及乌地惠及王小石, 才如此关心这件事。她南北流窜期间,时时留意江湖传闻, 希望听人提及那个“心狠手辣的小姑娘”, 通过照顾元十三限的红颜知己, 报答他难得一见的好意。

不过, 她亦很清楚,无梦女是个聪明人。聪明人的做法是藏起来, 藏到谁都找不到的地方, 偷偷修炼神功, 过个一年半载, 待功法大成, 再带着高深武功重出江湖,吓死不明就里的人。

她都这么想,其他人更是如此。元十三限失踪至今, 除了王小石、戚少商等人,知情者都已放弃寻找无梦女。他们恨只恨自己不具色相,没有风情,且生错了性别,无法从元十三限那里哄出好处,走上大有前途的升级之路。

他们都放弃了,不再追索武学秘籍,便正中京城里某个人的下怀。这个人,是普天之下唯一知晓无梦女下落的人,也是藏身幕后,通过控制元神府中的无梦女,设计谋夺元十三限三大绝学的阴谋家。

他当然就是神枪血剑小侯爷,神通侯方应看。

又是一年冬至时,天降大雪,雪片足有成人指节那么长,扯绵堆絮地纷然飘降,把汴梁城埋在冰冷的纯白雪色里。几年来,汴河首次在冬至当天封冻,天气亦冷到惊人,让行人只想回家守着火炉,裹上棉被睡觉。

方应看不在家,所以不能守着火炉。他裹的是一袭毛裘,而非棉被,双眼犹如两点寒星,神采焕发,绝无半点打瞌睡的意思。

他独自一人出门,身边未带张氏兄弟或四大刀王,亦不见替他牵马赶车的外族高手。这幕场景异乎寻常,因为刀王陆续身亡以来,他行动小心的不能再小心,如同一个原子核,永远处于几个电子的笼罩下,与得力手下同进同退,从来不肯落单。

由此可知,他冒着严寒天气,突如其来单独行动,并非心血来潮的冲动之举,而是必须这么做。现在,他站在一个谁都注意不到的死角,静静看着横跨汴河的石桥,以及桥下耸立着石墩的幽暗去处,像是一尊睥睨人间疾苦的神像,有如冠玉的英俊脸庞上,不存在一丝一毫凡人情感。

多年前,六合青龙中的叶棋五假扮无情,在这座石桥侧畔袭击温柔一行人,幸得天衣居士之子许天衣出手相救,才未得逞。物换星移几度秋,许天衣早已身死,叶棋五也死了,温柔等人倒还活蹦乱跳,活跃在京城数之不尽的冲突当中。

方应看站在这里的时候,突然就想起了这段往事。他嘴角往下一抿,愈显高傲英俊。这种高傲的神情,在他身上并不多见。他总以礼贤下士,谦和客气的形象示人,小心收藏着真实感受,叫人情不自禁地喜欢她,夸他不愧是方歌吟的养子。

他孤零零迎风伫立,是为了等待无梦女,或者说,等待无梦女带回来的好消息。

苏夜已经将他看成心腹大患,疑心他深藏不露,将会升级为比蔡京更可怕的对手。然而,即使是她,也未能把他和无梦女有效地联系起来。

元十三限饮下毒酒,扬声向无梦女示警,提醒她赶紧离开元神府。他濒临绝境,一心叫她逃生,却不知此举并无用处。哪怕他再长出三个大脑,亦想不到她竟事先知情,一听他的声音便赶紧逃走,丝毫不曾留恋。

她一出元神府大门,迅速隐匿行迹,直奔神通侯府。她的情郎方应看嘱咐过,元神府将有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大混战,要她尽快远离危险,入府与他相见。

无梦女和元十三限交往,明显是各取所需。他欣赏她的美貌,享受她的讨好,在风烛残年时,从她身上,汲取一点驳杂不纯的温暖。小镜死后,她是他认真对待的第二个女子,相处许久,也渐渐生出真情。因此,他明知她另有所图,仍然十分疼爱她,并答应送她独家绝学。

可惜的是,无梦女一头逢迎他,一头爱上了方应看。与年轻英俊,轩昂高贵的小侯爷相比,元十三限武功再好,也只是老丑残疾的“过气之人”。方应看略施手段,用温柔体贴的态度对待她,说了一些不值钱的甜言蜜语,她便死心塌地,自以为元限死后,可以和他双宿双飞。

她的确心狠手辣,也的确年轻缺乏经验,被方应看玩弄于股掌之间。他名为收留,实为软禁,拿走了忍辱神功,控制了她的行动,让她日日只能见到自己,绝不会再有二心。

他认为,元十三限未死的话,定会前来找她。这样一来,她会成为一石二鸟之计中的那块石头:先从元十三限那里,继续哄出山字经,补完忍辱神功之不足;再以她为诱饵,设置陷阱,重演元神府的大战,争取永绝后患。

无论他作出什么指示,无梦女都会点头答应。他有时觉得自己狠心,但同时又觉得,这份狠心至少有一半是形势所迫。

如果方歌吟肯松口,痛快地传他“天羽奇剑”,他何必贪图他人武功。如果元十三限不做抵抗,自愿撒手西归,那他也会跟着收手,不再居心叵测地玩弄无梦女。如果那名黑衣老人从未出现,从未放话杀尽八大刀王,他亦不会产生危在旦夕的感觉,日夜苦思下一步路数。

他本应是一名棋手,伸出无形无质的巨掌,不动声色地操纵着京师局势。汴京群雄汇集,龙虎风云,牵一发而动全身,集中了江湖上起码一半武功最高、权势最大的英雄豪杰。他看待他们如指间拈着的棋子,缓慢而坚定推动着他们,走向他预定的目的地。

但是,苏梦枕没有死,苏梦枕不肯死。任何人遇上苏梦枕,都得再三掂量,他方应看亦不例外。他开始讨厌他,更讨厌那个黑衣人。他殚精竭虑,将手中之棋排来排去,发觉只有一枚暗棋,有可能对抗对面那枚破坏规则的巨大黑棋。

之后他再三酌量,发现求人不如求己。安排人手去杀死敌人,终究比不得自己练成神功痛快。元十三限一直没来,元十三限像是死了,死在某座深山的角落里,甚至无人发现他的尸体。于是,他静极思动,果断掐灭那一线希望,命无梦女去找王小石试试。

所谓试试,指的是她半路拦截王小石,问他讨要山字经和伤心小箭。元十三限死也不会向诸葛神侯示好,对天衣居士倒还有几分旧情。也就是说,他若遗留武功要诀,有一定可能会留给这个师侄。

他自认这是天马行空的神来之笔。反正,无梦女的价值已被压榨干净,试一试不会有损失。王小石又心慈手软,极好说话,几乎没有可能为难她。

他和她约好,无论事成与否,答案如何,都要在石桥桥底见面。这里并不偏僻,却安静至极。河水一封冻,连运货的船、垂钓的渔翁都不见了,成了个便于下手的好地方。

他已等了很久。他长而卷的睫毛上结了薄薄的霜,眼睛反而更加明亮有神。风雪肆虐,他偶尔伸出修长的右手,目视雪片落入掌心,凝视半晌,再轻轻将其抖掉。他一遍一遍重复这个动作,借以打发无聊时光。

天地一片白茫茫,仿佛他空茫的心境。他年岁越大,对恶行的焦虑感就越微弱。方歌吟于他幼年之时,传授给他的人生道理,已成毫无意义的空话。他不再注重善恶之辨,只看重成败之分,甚至喜欢拣选好人做对手,只因他们比恶人更容易对付。

从无梦女答应前去的一刻起,她的命运便已注定。

这场雪下了一个时辰,仍无停止的迹象。忽然之间,方应看轻叹一声,面露微笑,侧过头,像个满怀好奇的稚弱孩童,深切地盯着桥墩。

一个身穿绯衣,披着皮斗篷的女子,猛然蹿到了那些石墩附近。她容貌很美丽,身量很纤巧,眉间有一道艳疤,红唇微微撅起,然后化作心满意足的笑容。

这笑容透出三分欢喜,三分得意,剩下四分则是急切。她匆忙走进那片暗影,左顾右盼,最后有点失望似的,站在那儿不动弹了。她武功还是不行,察觉不了方应看这等人物,却完全没有生气失望,只是老老实实地等着,一心要把说好的东西送给他。

她并不需要等太久。一阵寒风卷着雪花过去,她身后倏地多了一个人。

这人年轻而俊美,英气中带着贵气,具有天生身居高位的威仪,神态又谦和低调,令人愿意与他亲近。他凝望她的时候,目光温柔如一泓春水,眼神过处,好像连北风也不复寒冷。

无梦女稍稍吃了一惊,随后惊喜地道:“你来了!”

她右手抓着一样东西,这时把东西一扬,喜笑颜开,“你说的不错,王小石果真是个大傻瓜。他对忍辱神功兴趣缺缺,却答应给我山字经!”

第三百八十七章

她依方应看所言,找到了王小石, 开门见山地索要两样神功。王小石果然不为难她, 反而看在元十三限宠爱她的份上, 大方地把山字经给了她。

他和所有人一样,猜想她会拿了秘籍就跑, 继续躲起来练功。反正,元十三限本就要传她武功,他再送她一套功法也没什么。

至于伤心箭诀, 他认为这门功夫十分邪异, 太容易影响修炼者的性格, 坏处多于益处,所以不肯松口让步。无梦女撒娇不成, 强抢不过, 只得自认倒霉, 单带山字经回来。

她得意而欢喜, 自觉马到成功,不负方应看所托。她当然贪图神功, 却更贪图方应看这个人。在她预想之中, 有方应看的便有她的, 还愁修炼不成高深武学吗?

既然王小石态度坚决, 方应看也不再打伤心小箭的主意。他脸容含笑, 深情款款地凝视无梦女娇艳的面庞。她平时气质稍嫌狠辣,娇柔略有不足,这时则柔情似水, 那股狠劲儿不复存在。事到如今,她仍未怀疑他的用意,更未开动大脑想一想,为何非要在桥底相约见面。

两人身处石桥之下,听着外面呼啸不绝的风声,心思天差地远。桥下也堆起了雪,只比无遮无拦的地方稍薄一些。方应看笑意加深,心头却忽然一动,极轻极轻地咦了一声。

他自幼被方歌吟收养,再无兄弟姊妹,体会不到一母同胞的心有灵犀。但此时此地,他心中涌起轻微至极的熟悉感觉,仿佛同胞兄长梦见兄弟的死亡,或者慈母预料到远行游子即将回家。

这种感觉并不讨厌,却十分突兀。他双眉微挑,眼中绽出讶异的光芒,立刻下定决心,连场面话都不肯多加交待,微微一笑,伸手去拿无梦女手里的瓶子。

无梦女如在梦中,全身心沉浸于为情郎付出的满足感,见他来拿,主动把瓶子抬高送上。方应看一手抓着瓶身,一手轻抬,似是想抚摸她的玉容。

刹那间,他掌出如电,迅快的像条冲出洞穴的毒蛇,轻柔的像片飘摇而落的羽毛,一掌拍中她额头。

无梦女唇角犹带甜笑,眼神却流露出无与伦比的惊骇。方应看出手如此之快,令她中掌之后,依然不敢置信,以为自己误会了他,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那一掌看似很轻,实则足有千钧之力,险些没把她前额直接拍碎。她拿瓶子的手已然松开,软弱无力地垂落,另一只手拿着刻有忍辱神功的黛黑小箭,下意识握紧了,惊慌失措地胡乱挥舞着。

方应看年轻英俊,温柔多情的面容,突然变的遥远又模糊。她眼前掀起一片血海,血红色的浪潮席卷天地,如同汴河冰融,血色河水不住上涨,把她淹没在巨浪之下。

“神枪血剑”中的血河神剑,今日居然用在了她身上。她的脑子彻底乱了,心开始滴血,手腕突地一凉,摔倒在地时,发觉右手居然齐腕而断。断手落在雪里,淌着鲜血,兀自紧紧握住那支小箭。

她真想问为什么,但根本问不出来。方应看那一掌尽聚全身功力,远远超出她的承受能力。她跌落的同一刻,意识其实已经消失。那只淌血的断手,乃是周围景象留在她眼里的残影。

方应看俯身去捡那只断手,与此同时,耳边听到了一声轻柔的叹息。

这声叹息细微到接近不可察觉,宛如飘进雪堆的一片雪花,离他近无可近,才能在呼呼大作的风雪声里,被他碰巧听见。

他的脸倏地白了,白的就像满地积雪。无梦女的断手失血极快,变为死人般的青白色,颜色恰好和他的手一模一样。他全身血液涌到了头顶,然后迅速涌回四肢。转瞬间,他悍然回身,瞪着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人。

黑衣人,没有人知道会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出现的黑衣人,就在他背后三丈远近,铁桶似地挺立,透过直垂脸前的黑布,冷酷地打量他。

他一掌拍死无梦女,一剑斩断她右手,拿着手要走的时候,苏夜悄然现身,堵住了他的后路。她始终不发一言,因为她无话可说。她只是静静看他,审视这位现实世界的盟友,副本世界的陌生人。

偏僻、肮脏、安静的石桥底下,这个温文尔雅的贵胄公子,头一次露出令人心惊的凶相。事到如今,他已无需伪装,而对手也不可能相信他的伪装。

他只看了她一眼,一眼便已足够。两人视线相碰时,他飞身后退,仿佛一飞冲天的雄鹰,想要冲出这个可怖的地方。京城不同于他乡,只要有人目击黑衣人追杀神通侯,苏梦枕便会吃不了兜着走。但这么做的前提是,他必须离开这座石桥。

飞至一半,他身形顿止,白着一张脸当空下坠,踩回被鲜血染透的雪地。

他前面是苏夜,后面是一名神色阴沉至极,眉间有道深长刀疤的独臂老人。老人未戴面具,也无心掩饰缺了一条手臂的事实,木然向他直视。那条刀疤持续耸动着,愈发显得他阴森可怖,老态尽显。

一年不见,元十三限似乎老了二十岁,失去了比同龄人年轻多了的外表。但他的可怕之处,绝不会因额头、嘴角多出几条皱纹而消失。他紧抿着嘴唇,目光在方应看和无梦女之间流连,如同一座活生生的魔神像。

在紧绷到几近凝固的气氛里,方应看没来由地意识到,刚才那声轻叹来自黑衣人。元十三限如木雕泥塑,好像聋了,瞎了,哑了,眼睁睁看他杀人灭口,实在大反常态。

仅过去几秒钟,却像几年那么漫长。苏夜仰头,望了一眼空中乱舞的白絮,苦笑道:“我……”

方应看神情冰冷,冷然道:“你们不必多说。”

苏夜道:“你干这事,雷媚知道吗?”

方应看冷笑道:“知道。”

“米公公呢?”

“也知道。”

苏夜有心再问,霍然发现问无可问。她时时留意方应看,也留心元十三限的反应。然而,元十三限像是把“阴郁”两字写在了头上,面容呆滞,愣是不肯让她窥见他的心理活动。

到了这个地步,任何言语都是多余的。无论围攻一方,还是被围攻的一方,都不必多说废话了。

童贯死后,京城再度人人自危,聘请高手保护身家安全。她找不到下手机会,于是偶尔跟踪一下风雨楼子弟,希望敌人找他们麻烦,她也有机可趁。

元十三限花了四个月,驱除脏腑内的毒质,再花四个月,休养他伤上加伤的伤势,最后四个月,强迫自己忘却往日仇恨,静下心来盘膝练功,试图减轻动辄头脑昏沉的症状。他老了,日子过得也像个老人,终日忙于管理健康问题,管理了整整一年,才重新返回京城,与苏夜联系。

方应看把无梦女当作吸引他的鱼饵,其实非常正确。他决定不再敌对两名同门师兄,就当从未认识过他们。可他真心挂念无梦女,担心她怀璧其罪,无法应付贪婪狠毒的江湖人。

谁知造化弄人,他抵京不过十来天,苏夜满城乱转,轮流跟着戚少商、王小石,恰恰目睹无梦女雪中吹箫,吸引王小石去和她见面,并找他讨要山字经的全过程。

此时,元十三限无事可做,收到她的召唤,急忙赶来。两人远远缀在她后面,从常人难及的漫长距离之外,盯着她的行动,发觉她和方应看一前一后走向桥墩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事态急转直下,元十三限靠近石桥时,因忍辱神功之故,使方应看生出奇特的感应。方应看并未察觉危险,却想未雨绸缪,赶紧动手杀人。

他动作太快,出手太狠,纵有两名当世绝顶高手在旁,也不及救下无梦女。何况,他们好像没有去救的理由。

即使如此,方应看心思之深沉狠辣,动手之痛快淋漓,仍给他们留下终生无法磨灭的印象。

元十三限离京当天,惶惶然如丧家之犬,信心跌到谷底,认定这一生毫无意义可言。不过,俗话说否极泰来,衰极反盛。经过一年的调整疗养,他心态渐渐平复,勉强算是挣脱了心魔,正逐步退出过去的牛角尖,想回来做点好事,至少叫无梦女念着他的好,而非正邪两道人人喊打,天下无他容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