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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出城令还未出时,我的人手已入城查了,但依旧无所获。是以,”晏苍陵续道,“此人要么是当年居住于友人之家,后来因事流落红尘,要么是真真从天而降了。”

许颂铭不再接话,低垂着头又是一声叹息。

“不对,”晏苍陵心念一转,骤然一拍桌面,悟道,“尚有一种可能!”

☆、第八章?唇语

晏苍陵一击掌心,紧绷的神色缓缓舒展:“因赋税严苛、律法不严之故,许多百姓会私下行贿,对新生儿瞒而不报,以致户籍上的记录同实际人数大有出入。”

“王爷的意思是……”许颂铭一点便通,“有可能,恩公的户籍并未记录在册,是以我们方查不出。”

“不错,”晏苍陵颔首,“恩人出身富贵,财力定不菲,行贿不成问题。可问题便在于,若是普通百姓,漏报一人,只消瞒得好,无人上告便无事。但若是富贵人家,则易被有心人盯上,因而想漏报一人,不但得行贿,尚得有足够的能力,让层层上报户籍的官员都守口如瓶,连户部尚书亦不例外。”

“商人地位极低,仅凭金钱相诱定是不成的,因而剩下的可能,便是恩人出身官家。”

晏苍陵赞许地拍了拍许颂铭的肩:“是极,如此便可排除了恩人出身富商的可能。那么若是官家,这官必得做大,方能镇得住人。京城内有此权力的官可不多。只是我想不明,若是官家,这银两定是不少,为何要顶风作案瞒而不报,若非为了避税,又是为何?”

许颂铭亦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摇头不言。

晏苍陵轻击掌心,徐徐续道:“若是官家,那么恩人从京城流落到芳城来,一要么是意外同家人走散,被人迷昏了卖到此处。二要么是恩人的家中出事,当官者犯罪入狱,恩人受牵连被贬为贱籍,被人暗地里偷出买卖。若果是后者,纵观而瞧,那么这官家非但权大,尚得在近几月来犯事被罚,我左思右想,只有一人符合。”

“兵部尚书。”许颂铭不疾不徐地续了出口。

晏苍陵赞许地一笑:“当然这仅是我的猜测,做不得准。但综述来看,恩人官家出身的可能性极其之大。如此,那事情便好办了。”

许颂铭眼皮莫名一跳,试探地问了一声:“王爷,你待如何?”

“我去品芳阁。”晏苍陵笑着拍了拍许颂铭的肩头,心里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而你则去各城门守卫处,询问近一个月来可有何人带着大箱物品入城。”

“大箱物品,”许颂铭心窍一开,“莫非王爷怀疑有人偷将恩人放大箱中送入城?”

“不错,”晏苍陵道,“不论是品芳阁的隐瞒,或是恩人的反抗,都在昭示着这笔买卖不正常,因而贩子将人运来,也定非走的正途。”

“好,某即刻去办。”许颂铭躬身,在晏苍陵挥手示意下,退了出去。

晏苍陵盯着袅袅生烟的香炉,沉吟了一瞬,便唤人去叫乐梓由来府,而他则趁等人的空隙,前去探望季拂心。

一迈入朝临阁,晏苍陵便先扬声喊道:“是我。”听到里头的动静止了,他方动作轻柔的入阁。季拂心十分胆小,一旦闻道有人入阁,皆会发出低喘之声,因而入阁先通报,成了晏苍陵的习惯。

走到床前,正见季拂心低垂着眉头,定定看着那被他自己甩出被外的手,那儿沉甸甸地放着一锭银子。

“啧,”晏苍陵不悦地蹙眉,将季拂心的手塞回了被内,给他盖好,絮絮叨叨,“说了别看你倒还看,王大夫说你身子不好,吹不得风,尤其你手上受过重创,更得好好保养,怎地便不听劝。”

季拂心无辜地眨眨眼,漆黑的眼珠里溢满流光,双唇开阖几下,动了动身示意晏苍陵。

“嗯?怎地了。”晏苍陵疑惑地问。

季拂心做出了一个唇形,晏苍陵歪着脑袋看了许久都看不懂,还是得季拂心用眼示意他方明了――原是季拂心口渴了。

“嗨!”晏苍陵一拍脑勺,暗骂自己竟耽误了如此多的时候去看唇形,这日后该如何同恩人交流,不成,过得几日得去同乐梓由学学。他手上动作不慢,倒好了一杯清水,扶着季拂心起了身,徐徐给他喂下。

干涸的唇得到滋润,季拂心咳了几声清清嗓,晏苍陵以为他能说话了,心头一喜,方想恭喜,熟料下一瞬他又转首过来用唇形表示道:还要水。

晏苍陵脸上的笑容刹那僵住,勉强活动了脸部肌肉摆回原态,堆着假笑小声嘀咕:“唉,你何时方能病好,省得我老同你无法沟通。”说罢,转身又去倒水。

不想季拂心将这话听之入耳,身子震了一震,将首低垂,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眼底情绪。

“恩人,一会儿我便去品芳阁,将那些个害你的人揪出来严惩!你说,你喜欢脱了他们裤子按地上打屁股呢,还是喜欢剥光他们的衣物,让其绕着品芳阁跑三圈呢,或是你有何喜好的惩罚手段,嗯?”晏苍陵边笑着给季拂心喂水,边乐滋滋地自言自语,却吓得季拂心呛了一口水。

季拂心眼底含了笑意,低眉一看悬于唇边的水珠,下意识地抬手去拭,但胳膊一动,他便僵住了。

“呀,抱歉抱歉,”晏苍陵并未发觉季拂心的不对劲,一块锦帕恰时递上,轻柔地给他拭去了水渍,末了还关切地问道,“可还要水。”

艰涩的眼瞳无法聚焦,季拂心的心如被搁在雪天,慢慢地冷透,他垂下了眼皮,轻轻摇首,示意晏苍陵扶自己躺下。

晏苍陵应了一声,继续笑着自言自语:“那些个调教嬷嬷倒还可以打几顿,丢出去跑几圈,可老鸨我该怎办。老鸨可是厚脸皮的人,这打几下,估计也是不痛不痒的,你说我得拿什么方能威胁她呢。”

季拂心眼底的光亮闪了一闪,迟滞一瞬,他用肩头撞了晏苍陵一下,用唇语说了几个字。

晏苍陵愣了一愣,注意力都放至了自己的肩头。恩人这是主动同我说话?他……

“哎哟!”

眼看晏苍陵犯傻,季拂心心底不快,又重重地撞了一下,蹙起了眉头,再将自己方才的话给“说”了一遍。

季拂心“说”的俱是单词,晏苍陵看得十分费力,对着他挤眉弄眼了半晌,方读懂他的意思。

“利,脸?你的意思是……”

季拂心却阖上了眼不理人了。

“……”

晏苍陵无奈,恰好下人来报,他便给季拂心掖了掖被角,转身离去。

在他走后,季拂心偷偷摸摸地拉开了一条眼缝,看人不在了,方悄悄地将眼睁完全了,眼底分明溢满了笑意。

晏苍陵出了王府,拉着等候的乐梓由便走,一面走一面低声说着自己心头的计划。乐梓由认真聆听,时而颔首时而摇头,手指比划着将自己想法告知晏苍陵,两人私下谋划了将近一盏茶的时候,待得计划拟定方一前一后沿着街道而去。

脚步轻快,下摆撩起尘沙飞扬,晏苍陵率先在品芳阁不远处的春杏楼停住,站定时,立时摆出了一副生气的嘴脸,怒气冲冲地奔进春杏楼拍桌大喊:“拿酒来!”

乐梓由跟着他到了春杏楼,摆出焦急的脸色,拉着他便劝:“甭气了甭气了,为着一个人,值得么。”

晏苍陵脸上愠色不消:“你管不着!掌柜的,拿酒来,听见了么!”

“是是是。”掌柜的眼珠子朝他们俩人脸上溜了一圈,赶忙招呼小二拿酒,伺候他们上雅间。

进了雅间,晏苍陵还是不解气,见到桌子便是狠狠地一记猛砸,大声怒骂诸如“他算什么东西,也敢给本王摆脸色”的怒话,而乐梓由则堆着笑脸好声相劝,并趁他气消时唤小二快去拿酒。

小二生怕遭殃,打了个笑脸便躬身退下,但酒窖未去,反倒折到了掌柜边,抬头看了晏苍陵所在雅间一眼,压低了嗓音同掌柜窃窃私语。

掌柜听罢后,唤小二去拿酒,同时招手唤了另一个机灵的小二过来,低声嘱咐一句:“快去报给晴波姑娘。”

这机灵的小二得令,立时绕着后院朝品芳阁方向奔了过去,殊不知他这鬼鬼祟祟的身影,正落入雅间内的乐梓由眼中。

“你料得果然不错。”乐梓由沉了沉脸,走回晏苍陵的身边。

“仲良查得好,不然我真未将这儿同品芳阁联系做一块,”晏苍陵一顿,脸色骤变,怒意再现,“你甭拦着我,我今日非要喝个痛快!”

乐梓由心窍玲珑,也附和着他做戏相劝。小二恰好提酒进来,正见晏苍陵袍袖一扫,怒将桌面的茶盏摔成粉碎,而乐梓由脸色尴尬,匆匆给小二赔了一锭碎银,接过酒唤他暂且别进来。

小二得了钱财,高兴得都忘了北,自然也没了心思去做探子,谄笑着躬身退下。

耳闻小二脚步声渐渐走远,晏苍陵脸上的肌肉方强扭回来,化作了笑容,他同乐梓由打了一个眼色,示意对方。

☆、第九章?晴波

晏苍陵被乐梓由搀扶着走出春杏楼时,已是酉时,浓厚的酒气不待小二接近,便已扑鼻,呛得小二憋紧了呼吸,方勉强隔绝那令人作呕的味道。

晏苍陵歪歪斜斜地依靠在乐梓由的肩头,手里仍拎着一坛酒四处乱晃,嘴里不知说些什么,唠叨个不停。乐梓由脸色也不大好,眉宇间皆是厌烦之色,稍稍将人推离了一些,捏着个鼻子侧脸道:“走了走了,甭废话了。”

“不走!”也不知洒了什么酒疯,晏苍陵挣开了乐梓由的搀扶,脚下一个虚晃,差些摔下楼去,乐梓由眼疾手快稳了他,他还没心没肺地呵呵大笑,“我不舒坦,不走!来,我们到品芳阁去,找老鸨算账!”

“哟呵!”乐梓由吓得蹦起,丢开了人就板着脸道,“那你自个儿去,我不去!”

晏苍陵整个人都靠在了乐梓由的身上:“你不去也陪我去!今儿个我不将他解决了,我便不姓晏!”

乐梓由侧看了晏苍陵一眼,皱皱眉就把人拉了出去:“走走走,快些解决,我好将你这醉鬼送回家。诶,”他顿了一顿,侧首对着掌柜道,“你们这儿可有马车,借我一用!”

说着,就从怀里掏了一锭碎银,掌柜一见,眼底都泛了光,忙躬身哈腰不住点头:“有有有,客官后院请。”

“好。”乐梓由单手一挑,架着晏苍陵就跟着往后院去。

一到后院,还未上马车,乐梓由便讶了一声:“咦,只有一辆马车?那我用了,岂非给你们造成不便。”

“无妨,”掌柜乐呵呵地挥手道,“我们这儿明早方会借用马车去拉些货,其余时刻皆用不着,一会儿小的让小二跟着你们去,届时王爷回府后,便让小二赶马回来便成。”

“哦?”乐梓由眉头一挑,“你怎知他是王爷。”

掌柜一僵,又将笑容堆起:“这芳城内谁人不知王爷呢。”

“哈哈哈,说得好,”乐梓由朗笑着拍了拍掌柜,“这马屁拍得不错,改明儿多上你这几趟。”

掌柜一口吞沫就噎在了喉头,不上不下,只能尴尬地嘿嘿讪笑,伺候着乐梓由同晏苍陵上了马车,唤来一个机灵的小二,就低声嘱咐:“一会儿看着点。”

小二应声,上了马车,带着乐梓由同晏苍陵往品芳阁去。

到了品芳阁,乐梓由同小二使足了气力,方能一拖三拽地把酒醉的晏苍陵拖下马车。

晏苍陵迷迷糊糊的,双脚一踏实了地面,闻到浓郁的脂粉味,便扯开了嗓门大喊:“唤老鸨出来见本王,唤老鸨出来见本王。”竟是酒气上来,乱喊乱叫了。

乐梓由无奈地揉着眉间,看了眼周围望来的人,挥挥手赶人,赶忙将晏苍陵往阁内带。

原老鸨晴波闻声匆匆赶来,一看晏苍陵双颊带红,酒色熏人的模样,便以丝绢捂嘴讶了一声,复又展露笑颜,柔若无骨地靠了上去:“哟,王爷这是怎地了,花酒还未喝着,便先醉了。”

“晴!波!”晏苍陵打了个酒嗝,眼皮子往上一翻,指尖绕着晴波转了转,方定在她的鼻头上,“本王是来寻你算账的!前些个日子,本王买下的那个‘仙……’”

“呀,王爷!”乐梓由大声一喊,盖过了晏苍陵的话,左顾右看,拉着晏苍陵的手就往阁里处带, “晴波姑娘见笑,可否移步雅间。”

晴波扫了晏苍陵一眼,笑着揖礼道:“自是可以,这边请。”

晏苍陵不满地支支吾吾,皆被乐梓由以更高的声音压了过去,但晴波仍听得清清楚楚,晏苍陵在抱怨某人不识抬举,不会以色事人。

晴波眼底情绪晦涩不明,带着两人上了一间雅间坐下后,素手提袖为两人斟茶,眼波流转,垂眸低笑:“王爷今日怎有如此雅兴,来我们品芳阁。”

乐梓由将靠过来的脑袋推开,无奈地执扇敲头:“唉,他喝多了,晴波姑娘别见怪。”

晴波捂嘴轻笑:“无妨,我们这儿醉鬼可不少,只消一杯解酒汤下肚,包他又生龙活虎的。”语落,恰好外间有丫鬟敲门,原是解酒汤送到。感念晴波如此知情达理,乐梓由会心一笑,对她拱了拱手。

晏苍陵喝下解酒汤后,他迷离的双瞳好歹多了几分清醒之色,但他一醒,便有气力算账了。猛地一拍桌子,晏苍陵大大咧咧地指着晴波吼道:“你们这儿卖的货色不好!”

晴波讶了一声,双瞳略睁了一睁,急道:“王爷此话何意。”

“哼,”晏苍陵又是大力拍桌,震得桌上的茶具嗡嗡作响,“你还问本王何意,我问你,本王先前买下的那个‘仙人’他……”

“哎呀!”乐梓由还在倒茶,一听这话,立马放下了茶壶,捂上晏苍陵的嘴,可惜终归迟了一步――晴波眼底异色闪过,伸手抚了抚杂乱的鬓角,只笑不语。

她始终进退有度,不会多问亦不会多说只言片语,这让乐梓由在心底腹诽了一声,暗中掐了晏苍陵一记,大有嗔怪他找上这女狐狸之意。

晏苍陵心底也在苦笑,想他们俩做出这么一场戏,到底是为了诱晴波开口追问,好让他们掌握主动之权,未想晴波理都不理会,全然一副静等他们续话的模样,以致他们变得极其被动。

乐梓由眼珠子机灵一转,安抚躁动的晏苍陵后,刻意凑近了晴波,低声问道:“晴波姑娘,这明人不说暗话,咱们王爷也是个人上之人,这‘仙人’之事的缘由,你我一清二楚……”

“乐公子说笑了,”晴波嗤嗤笑了一声,不咸不淡地道,“仙人之事缘由是为何,我怎知晓。”

乐梓由被哽住了,在心底又骂了一声,唰地开扇,遮掩自己的脸,将声音一压再压:“你也知晓,王爷的身份摆在那儿,若是同普通人那般粗着脖子喊价,未免太失身份,只好使些小手段了。未想这人买回去后,贼倔,死活不肯屈服,打也打过,愣是咬紧牙关不屈。您看,您卖的这货色也不怎地,不如便这么算了罢。”

晴波抿唇一笑,上下扫了乐梓由一眼,眼波横流:“乐公子今日来便是来说我们品芳阁货色的么。”

“这……”乐梓由呛了一呛,“自然不是,只是这人难驯服,想同姑娘你讨要点东西来驯。”

“哦?”晴波细眉微挑道,“不知乐公子想要些什么。”

乐梓由眼梢越过扇子,斜斜瞟向晏苍陵,见他酒意未清,趴在桌上嘀嘀咕咕,方从袖中偷偷取出了一张银票:“我要卖身契同仙人身上所中的迷幻药,有了这些东西傍身,不怕他不服。这儿是十万两,正好是‘仙人’的卖身费用,咱们银货两讫了。”

“十万两?”晴波睨了眼那张银两,只消一眼便知确是十万两无疑,但她眼底仅是一亮,却未接过银票,反而垂下眼睑道,“乐公子,你如此轻易便将‘仙人’的真相抖出,不怕王爷知晓你出卖他么。”

“这话说不得!”乐梓由急道,又小心地看了看趴在桌上的晏苍陵,声音轻得几不可闻,“我这是邀功,可不是出卖,晴波姑娘言重了。”外人不知他刺史之子的身份,皆以为他是晏苍陵的幕僚,因而他方敢如此大胆。

晴波依旧只笑不言,脸上平静无波,看得乐梓由后脊发凉。

眼看晴波并不应话,乐梓由有些急了,禁不住沉下了声威胁道:“姑娘,这‘仙人’的来路你也知是不干净的,如今我已先服了个软,若你还不应,便休怪我不客气了。”

晴波却是掩嘴嗤嗤笑了起来,眼底都藏不住讥讽的笑意:“乐公子这话便过了,‘仙人’来路如何同奴有何关系,奴不过是个负责调教卖人的,若真惹上什么事,那是人贩子的过失,可与奴无关。”

乐梓由眼底异色一闪,脸上却做僵硬之态,佯作震怒地沉声道:“姑娘,若我在王爷耳边吹上几句凉风,你这品芳阁也甭想做下去了。”

晴波却不受胁,扣起兰花指将茶杯拿起,不紧不慢地抿上一口香茶,足足喝了五口,方放下茶杯拭唇道:“乐公子,请便。”

“你!”乐梓由拍桌站起,脸色大变,抖着手指着晴波,双唇张了半晌都吐不出只言片语,“你当真不怕?你私下买卖这人,还给他下过量迷幻药,若真翻起脸来,你也讨不到好处。”

“乐公子,甭气甭气,”晴波将乐梓由拉下,给他倒了杯茶,柔柔地拍着他的背哄道,“咱们好好说,好好说。”

“哼!”乐梓由从鼻腔挤出一声,大大咧咧地便往嘴里灌茶,但晴波下一句送来,他就一口把茶给喷了出去。

“你说这迷幻药一事,这是何故,奴怎不知晓,乐公子可有证人。”

这是咬紧了季拂心不能言语,毫无证据证明,迷幻药是他们品芳阁所下了。乐梓由原本的怒意俱是做戏,但到了这地步,假怒都变作了真怒。

乐梓由只觉得一把火烧到了脑上,恨不得将晴波丢下楼去,但正欲发怒时,却听晏苍陵重重地咳了几声,他一顿,又勉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姑娘打算如何。”

晴波也深知不可将人惹恼,见好便收,抚了云鬓,笑意盎然:“简单,统共二十万两,卖身契同迷幻药及解药一并给你们,你尚得立契,不将关乎仙人之事抖露出去。”

“……”乐梓由此刻只想将她的脑袋当瓜切。

☆、第十章?买卖

乐梓由此刻便如那被架在火上烧的锅,呼呼地往上窜着热气。侧首去看晏苍陵,却见他一副不干我事的模样“睡”得正香,恨得乐梓由牙都磨得嘎吱嘎吱响――这摆明是要他来买单了。

晴波闲闲地饮着一口茶,笑看乐梓由的脸色忽青忽白也不催促。

事到如今尚能有何办法,为了心头的计划,乐梓由只得了冷下脸来应道:“成,不过我手里没那么多的银两,我得回去取。”

晴波笑得花枝乱颤,捂嘴给乐梓由送了一记眼波道:“那乐公子请快去快回,待你归来时,您要的东西,奴都会准备好。”

“哼!”乐梓由一拂袖,转身离去,动作幅度大得桌子都嗡嗡作响。

“唔,柏津,你去哪儿……”眼看乐梓由要走,晏苍陵迷迷糊糊地掀起眼皮嘟囔了一声。

乐梓由只轻飘飘丢了一句,“回府”便走了。

晴波略拉长脖子一看,方想拊掌招人进来,忽而晏苍陵一个扑身,紧紧抱住了她,絮絮叨叨着什么美人不理他之类的废话。冲天的酒气从嘴里涌出,熏得晴波都禁不住作呕,执扇扇着臭气,又不敢真将人推开,把人得罪了,只得挂着个难看的笑容,说王爷你醉了。

“醉?本王没醉!”晏苍陵一挥手,手指勾起茶壶,就往晴波的嘴边送,“陪本王喝!”

晴波脸色微变,推拒道:“王爷,你真醉了……唔……”一口热茶就这么硬生生地灌入了她的口中,烫得她哇地一口就吐,好巧不巧吐到了晏苍陵的衣上。

“呀!本王的衣裳!”晏苍陵跳了起来,双眼瞪得圆直,“你竟敢污了本王的衣裳,赔罪,本王要你赔罪!”

晴波镇定的脸也变了颜色,一把火都燃到了头顶,可到底是个贵客,贝齿咬了咬唇,揖礼道:“王爷恕罪,您这身衣裳多少银两,奴赔给您。”想着这衣裳了不起便是一百来两,能贵到哪儿去。

却不想,晏苍陵是狮子大开口,伸出一个大巴掌,放大了音量道:“本王这身乃本王先母亲手缝制,所用的均是上好材料,价值连城,你赔得起么!”

嗬!晴波的眼都瞪直了,价值连城?她哪儿赔得起!

“不过……”

晏苍陵这声一提,晴波便如见到救命稻草地亮起了眼,追问道:“不过什么?”

晏苍陵眼底戏谑逝过,佯作酒醉地咕哝了一声:“不过瞧你做这生意也不容易,算你便宜些,二十五万两罢!”

“……”晴波可算是明白乐梓由的感受了。

另一厢,趁着晏苍陵拖着晴波之时,乐梓由故作气愤地大步流星离开,但却拐进了一条小路尽头,左顾右看确信周围无人后,便同那里等候的小厮相互换了衣裳,由小厮假扮做他往府内方向而去,而他则扮作普通的小厮,回到品芳阁。

挑了个无人发觉的角落,他翻身跃起,脚步轻盈地在品芳阁瓦砾上奔走,循着此前打探好的地形,来到了梦容之房,掀开房瓦,朝内看了一眼,发现称病在床的梦容竟不见踪影。他眉头一沉,即刻翻身而下,钻入房内。

只见房内被褥摆放整齐,床单平整。他走至桌面,撩开香炉一看,香方燃了五分之二,根据品芳阁一日一换香以及被褥整齐来看,应是今早梦容起身换过香后,方离去的。

距离今早已过了几个时辰,梦容应还未能走远。

事情愈发古怪了,恩人的身份究竟是什么,为何品芳阁要如此隐瞒。

忽而附近传来脚步声响,他一皱眉,故意将香炉盖弄歪,翻身回了房顶。寻到马厩又跃了下去,趁着无人将一包药粉撒在了马槽里。

接着,他跃回原先的小巷,同赶来的小厮会合,换回衣裳,逼出几分热汗后方颓丧着脸走回品芳阁。

还未到雅间,便听晴波讶了一声,语中携着急切:“王爷,你醉了!”

晏苍陵带着酒气的咕隆声如隔着云端,听不真切,倏尔一道作呕声伴着尖叫响起,乐梓由身子一震,搁在门口的手就顿住了。

里头的场景定不好看,他回得太不是时候了。

乐梓由迟滞了一瞬,听里头的作呕声渐渐歇了,方整了整衣衫,硬着头皮推门而入。门扉一启,便见发丝凌乱的晴波杵在自己面前,左躲右闪着晏苍陵的怀抱。

见到乐梓由,晴波便如见到了救命恩人,眼底都亮出了希冀的光,避过晏苍陵的怀抱,抄起准备好的卖身契同迷幻药梦魇就往乐梓由的手里塞,将晏苍陵也推至了他的怀里,面带急色:“东西给你,拿好了!”

“诶,”乐梓由有些摸不着头脑,反身将银票抽出扬了扬,“不要钱了么。”

“不要了不要了,”晴波被晏苍陵吓得花容失色,皱着眉头捂鼻,挥着丝绢赶着鼻尖的臭气,“当做你家王爷的衣裳补偿费,咱们银货两讫。”

乐梓由愣了一愣,看晏苍陵给他使了个眼色,旋即会心一笑,拉着歪歪扭扭的晏苍陵便走了。

酒气随着晏苍陵的离去而渐散,晴波终于得喘了一口气,忙不迭地走出了这臭气熏天的房,回自己房内。伺候的丫鬟机灵地上前奉茶,给她扇了扇凉,讨巧地安慰道:“姑娘别同那些个臭男人见识,仗着有几个钱,便折腾姑娘。”

“呵,”晴波冷哼了一声,“这些个臭男人,表面上故作清高,背地里还不是呷玩小倌,庸俗。不过说来,若非晏苍陵这家伙喝醉了酒,今日我焉能……且住,”她蓦地站起,双瞳瞪得浑圆,“春杏楼喝醉酒,品芳阁闹事,为何如此之巧,莫非……”

“不好!”晴波一拍桌子,即刻提起了下摆,匆匆小跑着去了梦容之房,环视了一圈,发现被褥整齐无动过的痕迹,提着的一口气顿时松了下来。兴许是她多想了。

“咦?姑娘,你瞧。”随伺的丫鬟一声道出,晴波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瞥眼过去,只见香炉盖有被动过的痕迹。

“糟!”心中警钟一响,晴波连下摆都不顾着拎,就奔到了马厩边,使唤着人给她准备马车出城。但熟料马夫却低垂下了头,支支吾吾地道马匹不知何故,竟全都拉了肚,现今都无法上路。

晴波一听,懵了一瞬,立时狠一跺脚,拍着马夫的胳膊急道:“快快快!快去春杏楼要匹快马,快!”

“诶!”马夫应了一声,抬脚就跑,但跑到一半,便听晴波拉长了音调道,“回来回来!不必去了,我去!”

马夫回头之时,晴波已经提起了裙角,擦过他跑向前去。

春杏楼同品芳阁隔了一条街,附近也未有马肆,晴波气喘吁吁跑到时,已过了将近一盏茶的时刻,她双腿早已软麻,一见门口迎客的小二,立时扑了上去,抓着他的手:“马……马车……给我准备……马车。”竟是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小二听了半晌方听清她说了什么,挠了挠头,红着脸歉疚地道:“晴波姑娘,小店的马车先前借给晏王了,这下子还未还回来呢。”

“什么!”晴波的气都被吓得喘匀了,没有马车,那她如何出城。

“要不?您骑马去,小店这马还有。”小二小心翼翼地搓手问道。

晴波双瞳无神地晃了一晃,委靡不振,她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如何骑得来马。

她一抬首,发现月已高悬,时刻不早了,她不可再耽搁,遂一拍小二的肩头道:“去!给我拎匹马来,诶,”她顿了顿,狠一咬牙道,“去给我找个驾马的人。”

“是!”

小二很快便将快马同驾马之人准备好了,结果,晴波方上马颠簸了一半的路,就见另一个小二迎面将春杏楼的马车赶回来了――原是晏王归还了马车。

看到马车的时候,晴波连气都出不来了,她深觉自己此刻便如一只猴子,被人耍着玩,她蓦地虚脱下来,直勾勾地瞪着眼,咬牙切齿地道:“晏苍陵,你好样,好、样、的!”

☆、第十一章?梦容

上了马车,被驾马男子的汗臭熏得头晕的晴波,终得以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她揉了揉被糙马皮磨到的大腿,拉长了脖子,唤马夫加快速度朝北城赶。

马夫应了一声,一扬马鞭,马不停蹄地往北城而去。

原以为事情会一路顺利,未料到在北城门时,晴波便被守卫拦了下来,原因十分简单,需她出示“过所”。

晴波被折腾了许久,早已不耐烦,从怀里掏了半晌,取出十数份过所,匆匆览了一遍,便将其中一份递了出去。

守卫接过,瞥了一眼,忽而扬了一声“咦”,晴波一听,心都拎了起来,在那守卫下一声续来时,方缓缓落下。

守卫将过所对着月光看了许久,嘴里啧啧感叹:“哎哟,我这眼是怎地了,突然不好使了,竟然看不清。来来来,上火把给我照照。”

接着,便有别的守卫将火把递了上来,给他照明,熟料这守卫又嗯嗯啊啊了好一会儿,要么说火把太亮,瞎了他的眼,要么说月光太淡,看不清,急得晴波如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下去,将过所上的话念给他听。

便在这守卫支支吾吾不放行之时,两个黑衣男子如若闪电在道上疾奔,一见着晴波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