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梦人 第33节(1/1)

k注意到,相较于之前,这第六段性爱明显更具sm意味。歹徒们先以手铐将eros双手扣在床头(镜头特写了那古铜色的手铐。那巴洛克风格的手铐极其精巧细致。小小金属圈上,仿佛为了炫耀那刑罚之美丽残忍,布满了无数微型浮雕;文艺复兴时期建筑装饰之微缩版),而后再以另一对样式相同,但尺寸稍大的手铐锁定了eros的脚踝。eros脸面朝下,四肢岔开,长发散落,看不清楚她的表情。然而由侧面望去,仍可看见在她身下被挤压变形的,丰满的乳房。

这时歹徒突然拿出一个深色玻璃瓶(经过直树身旁时还顺便踢了他一脚),旋开瓶盖,如大厨烹调,轻轻摇晃瓶身,将少许紫灰色细砂洒落于eros腰际。

eros尖叫起来,惊骇地扭动身躯。

镜头拉近。特写。

那不是细砂,而是一只只身躯极细小的,像是才从卵泡中孵化出来的紫灰色小蜘蛛。

小蜘蛛们很快开始爬行。它们晃动节肢动物细小的触角与四肢。然而不知是否那细肢终究难以着力,如同流沙,它们沿着eros光滑而优美的腰臀曲线滑行起来。

像是荷叶上的水滴。小蜘蛛们聚集于eros背上脊椎凹陷处。

然而k很快发现,那并不是一般基于重力牵引的自然流动。因为即使是eros身躯的剧烈翻腾(她显然十分恐惧,全身颤抖)依旧无法甩脱小蜘蛛们的攀附。此刻,所有颗粒皆牢牢黏附于eros背部脊骨的凹陷中,随着eros身躯之转动而弯折、扭曲、变形。如一条依附着脊椎,正贪婪吸食脑脊液的巨型紫灰色蜈蚣……

然而eros渐渐冷静下来,不再挣扎,也不再发出声音。她似乎正陷入某种恍惚,脸色潮红,眼神逐渐迷蒙。

不多时,伴随着深沉的,自体腔深处发出的低吟,eros开始痉挛起来。

“直树先生——”矮个子歹徒开口了。他蹲下身去,在丈夫身边温柔微笑:“您一定没看过‘极乐蜘蛛’吧……这可是我们特地为您和您亲爱的妻子eros所准备的哪……”

直树脸上布满了汗珠,额上青筋暴突。高个子歹徒则绕到床头,解开eros的手铐。

方才的挣扎在eros的手腕上留下一圈红肿瘀痕。

“您看看您的夫人吧。”矮个子歹徒继续说着,“您的夫人,已完完全全沉浸在快感之中了呀。您是否见过她现在的模样呢?……或者,”歹徒换了个姿势,“我直接一点说吧……您仔细想想,您是否有这样的能耐……让您的夫人达到,像现在这样的高潮境界呢……”

eros修长的双腿犹且扭动抽搐着。她脚踝上的镣铐尚未被解开。随着那美腿之伸展、屈曲或颤抖,金属撞击声回响于房中。

“先生,”高个子歹徒也来到直树身旁,“您想想看,蜘蛛们此刻正伸出细长而坚韧的口器,将那些令人快乐的、晕眩的,体验性之极致的美妙毒素,直接注入到您妻子的脊髓里呢……有几百支口器呢……您的妻子,已经完全不需要您了啊……此时此刻,她甚至连您是谁,都不知道呢……”

直树的眼中涨满泪水。他面容扭曲,发出野兽般的哀号。然而冷酷的歹徒当然不可能理睬他。矮个子歹徒漫不经心扇了直树几个耳光,而后爬上床去,脱光衣物,自背后将阳具插入eros体内。而高个子则盘坐于eros跟前,令eros为他口交。

自此伊始,直至这第六段性爱结束(在影片中,他们尚持续了15分钟;除了变换体位之外还玩了两种常见的情趣道具),eros始终处于一恍惚失神之状态。于接近本段末尾,她几已精神错乱,除了胡言乱语,甚至出现了翻白眼、口吐白沫的状况。

然而k注意到,自始至终,那由无数细砂般的蜘蛛合体而成的紫灰色蜈蚣,却持续攀附着eros的脊骨。如同阴影模仿着事物的本体。

第六段性爱结束后,《无限哀愁:eros引退·最终回》终于进入最后终局。明了一切的直树大受打击,而eros更濒临崩溃;两人婚姻再也无法维持,只能选择离婚。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eros病情虽稍有改善,却又陷入了经济上的困顿。由于缺乏一技之长,加之以沉沦于肉欲(歹徒们虐待狂式的性爱终究启发了她),eros别无选择,只好下海,至高级私人招待所担任陪侍女郎,为顾客进行性服务。

而今天,她有个身份特殊的顾客——前夫直树。酒过三巡后,明显喝醉了的直树将eros带出场。两人开了个饭店套房进行后续交易。

(中景。空阔明亮的豪华客房。腥红色大床。框定着城市夜景的落地窗……)

k警觉起来。

又出现了。似乎同样是纪录片《最后的女优》中的场景之一。正是在类似这样的豪华客房之中,面具导演与经纪人j、男优伊藤与女优eros进行了那场荒谬的访谈。k且清楚记得在那访谈中导演所戴的大型面具。

《无限哀愁》的最后一镜便停留于那张猩红色大床。直树扑上前去,粗暴撕扯eros的衣物(那动作充满兽欲,不复先前夫妻情侣间温柔的爱意)。而清醒的eros只能噙着泪水咬牙忍受。喝醉的直树喃喃念着:“我付了钱,我可以玩你……我,我付了钱噢,我付了钱……让我……好好地玩弄你……”

画面逐渐淡出。

《无限哀愁:eros引退·最终回》结束。

k将影片倒回至第六段性爱前的过场。“你说这就是‘remembrances’?”

eurydice点头:“是,你看这里,”画面卷动。“这里甚至带到了那车轮贝造型的置物柜。”eros说,“那美丽的玻璃花房……”

“嗯,”k说,“最后的这个场景——我是指这部a片中的最后场景,旅店豪华客房,我想我在纪录片《最后的女优》中也看过类似的。但我不完全确定。”

“咦,你不是说,”eurydice问,“片头的‘eros初体验’访问,也曾出现在《最后的女优》里?”

“是。两段都有。”

“也就是说,《无限哀愁》的头尾两个小片段,都曾出现在你从前看过的那片《最后的女优》当中?”

“是,”k回答,“而且不只如此。我甚至怀疑那与eros讨论摄影作品的男人,根本就是《最后的女优》的面具导演——”

“……‘背叛者拉康二组’?”eurydice问。

k沉默半晌。“我想这是唯一的可能。而且——”

“而且,”eurydice说,“我知道,那与‘remembrances’有关……”

“与‘remembrances’有关,与cassandra有关,而且——”k凝视eurydice的双眼,“与你有关。”

* * *

[1] 一般而言,“类神经生物梦境治疗”专指以类神经生物为媒介进行精神疾病治疗之方式。此种疗法大致略分为二:“事件式治疗”与“非事件式治疗”。其中前者较旧,后者较新;两者之间差异颇大,所引起之副作用也各不相同。

其中“事件式治疗”为“类神经生物梦境治疗”中发展较早之品类,约于公元2210年代开始逐渐普及。基本上,此一治疗方式为“梦境娱乐”周边相关应用之一支,其原理与“梦境娱乐”近乎完全相同。以忧郁症治疗为例,“事件式治疗”之方式,即是以类同于“梦境娱乐”之类神经生物包裹植入之方法,以梦境接管患者之感官心智。而其间梦境即以“使受测者感觉快乐”之情境事件为主。而由于“感觉快乐”之事由人人相异,必须视个别病患之状况,适当选取梦境娱乐内容,方能有较为明显之疗效。举例,如“疯狂购物记”(多施用于女性患者)、“玩具总动员”(多施用于儿童忧郁症)、“唐璜的一千零一夜”(多施用于男性患者)等等。法律亦明文规定,关于患者应选取何种梦境作为症状治疗之用,须经精神科医师咨询,开立处方,方能获得医疗保险给付。

然而自2220年代伊始,“事件式治疗”的缺点也逐渐显现。有病例报告指出,少部分接受事件式治疗而后康复之躁郁症患者,出现有记忆错乱之现象——即将治疗中之情境、事件误以为曾真实发生。然而若向患者揭示该情境并未真实发生,则往往导致该患者躁郁症复发。且时间愈久,类似报告愈多。由于病例逐年累积,及至约2230年代中期,类似案例已占所有接受“事件式治疗”病患总数8%左右。人类联邦政府卫生部见事态严重,遂紧急修法,废止“事件式治疗”。

然而与此同时,针对精神疾病之“非事件式治疗”却也应运而生。一般认为,“非事件式疗法”即是特别针对“事件式治疗”之副作用缺点改进之新式疗法。“‘事件式疗法’所引起的副作用确实存在,导致有‘虚假记忆’之情形产生……”于接受bbc电视节目《社会启示录》访谈时,英国“精神疾病非事件式治疗推广协会”秘书长john berger表示,“研究显示,人对于具体环境之氛围、气味、明确之事件触发,或某些特别引人注意之意象等等,可能会留下深刻印象;这些细节,专业上统称为‘刺点’。而与此‘刺点’相对的,则是其他平庸琐碎之细节;此类则较难于人之记忆中留下深刻烙印……当然,令人产生‘记忆混淆’之部分——或说,会对患者之日常生活造成实际困扰的部分;毫无疑问就是‘明确事件’……”john berger向主持人与观众说明,以忧郁症治疗为例,“快乐的氛围”并不致于对患者产生困扰,因为那纯粹只是情绪氛围。事实上,那也正是疗效所在。“会造成困扰的部分在于,如果患者误以为自己昨天才到百货公司花了220万点数进行血拼,因此快乐无比,但今日醒来却慌张不已,担心信用卡额度透支、住家将被查封拍卖;但事实上根本没这回事——这样的记忆混淆,才会造成困扰。”john berger表示,换言之,“事件式治疗”之改良关键,即是在于“放弃具体情境、放弃具体事件,保留情绪氛围”之上。“举例来说,如果我们能在用以治疗的梦境中保留‘快乐的感觉’,而去除‘导致快乐感觉的明确事件’,那么此类治疗,将可避开‘记忆混淆’中会造成困扰的副作用。”

此即为“非事件式治疗”之原理。当然,若须避免依赖明确事件,而仅保留“情绪氛围”,则梦境之制造难度、制作成本等亦随之提高。因此,较之“事件式治疗”,“非事件式疗法”之费用亦堪称高价。人类联邦政府卫生部遂将此类医疗费用列为部分给付。

然而事实上,费用问题亦非唯一争议焦点。重点在于,于临床数据上,即使副作用明显较少,但“非事件式治疗”之疗效,明显不及先前的“事件式治疗”。“我们认为这可能肇因于患者的个别心理素质……”于接受平面媒体专访时,john berger坦承,“非事件式疗法”的疗效确实较不亦掌握。“是这样:由于梦境中缺乏明确事件作为主轴,仅保留某种‘氛围’,我们付出的代价可能是,对于部分心思较不敏感的患者,可能较无法体会梦境中所夹带的情绪。这种状况下,自然难以产生明确疗效……”然而法定精神疾病之疗法,首先必须确保该疗法之安全无虞;加之以若“虚假记忆”普遍发生,除于病患之日常生活产生困扰之外,更将使得疾病诊断因之失准,甚至因此误诊。举例而言,原先并无妄想症状之纯粹忧郁症患者,即因产生“虚假记忆”,进而导致医师将之误诊为忧郁症合并妄想症状;此类案例亦时有所闻。整体考虑下,人类联邦政府依旧维持原先态度,禁止“事件式治疗”,仅核准“非事件式治疗”。但由于“事件式治疗”确实较有成效,且先前已行之有年,技术成熟而普及;此种旧式疗法遂转入地下,禁不胜禁。

此一状态(地上“非事件式”、地下“事件式”)历经数十年,虽则“非事件式疗法”之疗效亦已有所改进,费用亦已降低,但截至目前,大致依旧如此。

第47章

2219年12月5日。傍晚4时55分。台湾北海岸。

暮色苍茫。光线已酝酿着夜的气息。海洋与天际线隐没于浓重的雨雾后。更辽远处,浪潮声在广漠空间中来回摆荡。然而实质的海洋已消失于视界内。目光所及,空气幻化成了水的粒子;一切事物均沉没于雾的潮浪中。

雾的海洋取代了仅存在于听觉中的,真实的海。

向晚的滨海公路上犹有车行。路旁,老妇头脸裹于头巾中,牵着个小孩漫无目的地蹒跚步行着。一条老狗无精打采地跟在他们身后。近处,红土地上,除了“remembrances”的店家招牌与建筑外,几间农舍模样的破败空屋像是被弃置的棋子般散落着。

稍远处矗立着两间小型石板工厂。然而亦已停业。

一个戴着鸭舌帽与一副淡青墨镜的女人打开玻璃门,走进“remembrances”。

店内仅有两桌客人。其中一桌共有三人,二女一男;他们交换话语,低声谈笑。而另一桌,一清瘦中年男子单独依窗而坐,凝视着窗外沉落于雾海底部的景物。

然而戴鸭舌帽的墨镜女人并未落座。她直接走向柜台。

“你好,请问老板在吗?”女人问。

“您好。”店员是个红发女孩,“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嗯,”女人微笑,“我是来开寄物柜的。”她摘下鸭舌帽,露出一头光泽美丽的褐发。

“噢,好的,请稍等。我们很快就为您处理。”店员洗了洗手,解下围裙,走入柜台后的房门。

不到半分钟时间,店主出现了。戴眼镜的中年男子。温和的眉眼,薄唇四周一圈青苔状短须。

“您好。”店主温煦微笑着,向女人点头,“您要开您的寄物柜是吗?”

“嗯……其实不是我的,”女人说,“是我父亲租用的。”

“您带了钥匙吗?”

“没有……”

店主仍笑着,微微挑眉。“嗯,这可能有些困难哦。因为您也不是本人……”

“必须是本人才能开寄物柜吗?”

“也不一定。是这样的,”店主解释,“如果您记得带钥匙,那么不是本人也可以。如果没有钥匙,那我们可能就必须读一下您的芯片虫,确认您就是本人后,才能为您开寄物柜——”

“是这样啊。”eurydice摘下墨镜,“但我父亲已经过世了。”

“啊,不好意思。所以说,那是您父亲生前的寄物柜是吧?”店主瞥了eurydice一眼,“您记得编号吗?我可以帮您查查看有没有其他办法。”

“好的,我记得。编号是39。”

店主端详着eurydice。“好的,我了解了。”店主做了个邀请手势,“我们进来谈吧。”

穿过走道,拐了个弯,步上一道短梯后,他们进入一个小小的,储藏室模样的房间。

格局特殊的房间。悬吊于一奇异位置上。略高于一楼又略低于二楼之阁楼。一侧墙面大片开向紧邻于民宿建筑的玻璃花房。挟带绿意的天光汹涌漫淹进室内。然而房间对侧却因照明之缺乏而陷落入黑暗。整座储藏室般的小房间跨越了极大亮度反差,黑夜与白昼并存。

而另一侧墙则以一窄窗开向一楼门厅。窗仅约一尺见方,几无采光功能;但由此处望去,能清楚看见门廊、柜台及室内陈设人影之全景。

房间室内十分凌乱。四处堆积的杂物与空间彼此推挤。一方木桌被置于房间中央。或由于那众多物品之遮蔽,暗影自大片光线的缝隙处渗入。

店主扭亮桌灯,拉了张椅子请eurydice坐下。

“请问如何称呼您?”店主问。

“我叫eurydice。”

“好的。eurydice小姐,是这样的,一般而言,依照合约,如果确认寄物柜的租用者过世,那么除非有类似遗嘱、手谕之类的证据足以证明死者的主观意愿,否则我们会为他将该柜位保留7年。换句话说,租用者死后,柜内物品至少将被原样封存7年。而即使是在7年过后,我们仍会尽量为租用者保留柜位;直至寄物柜数量不敷使用为止。”

“你们没有遇过同样的情形吗?”

“有的,但很少。”店主笑了笑,“所以,即使您就是租用者的家人,但基于慎重——抱歉,您手上有其他凭证吗?”

沉默半晌后,eurydice开了口。“我17岁时来过这里。是与我父亲一起来的。当然,那是我父亲还在世的时候了。我想您或许还记得我——”

店主没有说话,只是默然望向eurydice的双眼。eurydice注意到他右眉下有道不明显的疤痕,如瓷器之缺口。

无数尘埃于空间明亮处翻动,而后依次落入暗影中。

“寄物柜里装的,其实是我母亲的遗物。”eurydice继续说,“我母亲生前为一家电影公司工作。许多年前,她在一次外派业务中发生意外,因而丧命。她过世后,或许是为了避免触景伤情,我父亲便将我母亲的遗物整理打包,送到‘remembrances’这里来。

“刚刚提到,上次看到这些遗物时,已是我17岁时的事了。”eurydice表示,“现在我父亲也已过世。我希望能停止寄物柜的租用。我母亲的遗物,我会自己设法再行处理。”

“我了解。”店主点点头,“很抱歉,让我们先从租用者的死亡开始吧。冒昧请问,关于您父亲的死亡,您有任何凭证吗?或者,您是借由什么消息来源确认这件事的?”

“我父亲的死讯是经由一位中间人传达的。事实上,巧合的是,多年前我母亲的死讯,同样也是透过这位中间人——”

“您知道这位中间人的姓名吗?”

eurydice摇摇头:“我与我父亲都称呼她m。”

“嗯……”店主未置可否。

“事实上,我父亲的死不是最近的事。”eurydice继续说,“那也好几年了。我其实可以当时就来这里处理母亲的遗物;但坦白说,是因为最近在我身边陆续出现了某些不寻常的征象,迫使我不得不加快这件事的进度……”

“不寻常的征象?”黑暗中,店主的嘴角略过一抹神秘微笑,“是什么样的事呢?”

“说来有些奇怪。”eurydice稍停,“是这样的,这位中间人m,最近也发生了意外。”

“所以?”

“她并非自然死亡。而且我有理由相信,她的死亡与我母亲生前业务有关。”

店主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鬓角:“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