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锁春意浓 第54节(1/1)

正和帝就如同叫人仰望却遥遥不可及的高山,似是不可攀登,就更不可能沾染俗世情爱,所以静嘉并不曾在他身上放过任何盼想。

就这会儿,她心底突然生出了一股子野望,从内到外消弭了刚才在长春仙馆那场大戏带来的疲乏,只叫她浑身都充满斗志。

既然要登上高处,那这个站在顶峰的男人便是她的目标,对静嘉这样从小就黑了心肝儿的人来说,她的目标从不是用来达成的,而是用来超越的。

心底那块迷茫了许久的地方也被填满,叫静嘉高兴极了,她甚至觉得——

“您这么说,我好像膝盖都没那么疼了呢。”她柔声道。

皇帝没好气拍了拍她脑袋:“那是因为朕替你涂了一两万金的膏子,也不看看这天底下谁敢叫皇帝伺候,傻东西,起来。”

“我不会叫您失望的。”静嘉笑眯眯又柔和的声音轻轻送入皇帝耳朵里,“那您先帮我把衣裳穿好呀?”

皇帝挑了挑眉,直起身子似笑非笑地看着静嘉,静嘉缩了缩脖子,不敢再挑衅了。

“您,您喊人进来伺候嘛,我行动不方便。”

皇帝心里失笑,将人困在软榻上,避开她膝盖上的伤口,将人亲得喘不过气,这才咬着她耳朵慢条斯理道:“不用喊人,朕亲自伺候锦嫔娘娘穿衣。”

静嘉:“……”

直将那软刺儿都化成了春水,皇帝才心满意足的叫人传膳。

正和帝这一伺候,直到了开始用膳,灵月还能看见静嘉脖颈儿都泛着粉,好半天都低着头不吭声,她莫名觉得想笑,伺候的更妥帖了些。

“你这是要埋在饭碗里?”皇帝越高兴,也没有外人在,他就越刻薄,“看样子朕该给你找个嬷嬷,好好教教你宫里的规矩,没得出去丢人现眼。”

静嘉顿了下,偷偷撇嘴:“那就先谢过万岁爷了,您可要给嫔妾挑个好……看的。”至于是好看还是好用,皇帝心里清楚。

“你喜欢好看的?”皇帝笑着挑眉。

静嘉扫了他一眼,笑眯眯点头,不给他机会再刻薄,换了话题:“您准备何时幸了淑常在呀?”

皇帝不置可否:“你这是要推朕去其他人那里吗?”

静嘉想也不想便回答:“我为何要推您去其他人那儿,这种贤惠我这辈子也学不会了,您还是自学成才吧。”

皇帝去谁那儿,叫谁孕育子嗣,她并不在意,可若是指着她亲手将皇帝推到别人那儿,这种老鸨的活计她才不干。

静嘉那颗乌漆嘛黑的玲珑心肝儿让她很清楚,若想达成目的,永远不能让人知道你对她来说没那么特别。

更别说皇帝,这位主子爷可能不需要人全身心都只看得见他,却绝容忍不了妃嫔将其他人或事情看得比他更重要,这是属于帝王的霸道。

孙起行和灵月都有些诧异,甚至有些心惊于今日锦嫔的胆大,二人之间这样互相拿话刺来刺去,都有点像是平头老百姓家里的两口子了。

可这是什么地儿?九洲清晏啊!那可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主子爷,两个人都默默佩服静嘉的狗……咳咳,胆大包天。

皇帝倒是笑了出来:“你是想知道朕何时会叫淑常在伺候,还是何时会叫淑常在怀上身孕?”

皇帝并不介意静嘉算计,左右他从小被算计到大也习惯了,自己亲手教出来的,必定也不会是个手软的,这很好。

他从小就心狠,若是必要时候,他可以冷眼瞧着静嘉九死一生,可他也不吝啬给人生机。

既然她想与自己比肩,那个位子没有能力的人坐上去,只会跟马佳氏一样粉身碎骨。

对皇帝来说大清江山稳固是最重要的,他很清楚若想在前朝运筹帷幄,后宫就必定得平稳无波。

所以见静嘉仿佛突然开了窍似的多了股子肆意,他反而挺高兴,他不会心慈手软,便也不需要唯唯诺诺跟在身后的奴才。

静嘉知道皇帝清楚自己心里的谋算,只吐吐舌期待地看着他。

知道万岁爷何时打算叫淑常在生孩子,她才能决定到底是要跟德妃合作先将容贵妃拉下去,还是要做好自己爪牙的本分,先叫德妃万劫不复。

皇帝放下玉著不看她,只淡淡道:“你看着仔细稳妥,实则是个最莽撞不过的,别一有了心思就瞎寻思,好好琢磨清楚自己该怎么走,才能摆脱伤敌一千自伤八百的困境。”

他拉着静嘉起身往寝殿走,捏了捏她脸蛋儿:“可没多少时候再留给你犯蠢了,懂不懂?”

静嘉不言声儿,这会子她也不敢再叫皇帝伺候,到底是让灵月伺候着躺下。

等幔帐遮了外头阴暗的天儿,她才就着皇帝将人困在怀里的姿势反抱住他:“那您不如先跟我说说,苏叶到底是谁的奴才呀?”

“你觉得呢?”皇帝闭着眼睛问。

静嘉仔细想了想,今日能让慎妃落马,最终还是因为她谋害皇嗣,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草是敏嫔提供的。

可若是敏嫔有这个心机,她还能唯唯诺诺在宫里许多年都出不了头,还叫人欺负成如今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吗?

能知道慎妃的隐秘,必定是跟纳喇氏有关……

“是康太妃?”静嘉有些惊讶,“这位老爷子平日里看起来,可不像是个有野望的。”

皇帝摸了摸她脑袋当做赞扬,慵懒道:“她的野望与一般人不同。”

静嘉紧了紧纤细的胳膊,等着皇帝的说来话长。

“说起来还跟安国公府有点关系,安国公夫人出身显贵,即便戳穿了安国公府的丑闻,依然在安国公府坐大,你可知为何?”

静嘉更惊讶:“是因为康太妃护着她?”

皇帝似是而非的嗯了一声,不紧不慢道:“这牵扯到一桩旧事,康太妃出自纳喇家二房,她阿玛是纳喇辉图的亲兄弟,也做过内务府总管。父母在时,康太妃受尽宠爱,她阿玛凭着皇恩换了她免选的恩典,从小就替她定下了一门好亲事,定的是当年的墨国公府老二。”

静嘉知道墨勒氏曾经的展扬,太宗时候墨勒氏曾经是大清最展扬的军功世家,兵马有三分之二都在墨家手里。

当时的墨家家主乃是武英殿大学士兼领侍卫内大臣,从龙时候跟过来的八旗老姓儿,可比如今马佳氏清贵多了,就更不用说关尔佳和纳喇氏。

到了承德帝时候,连皇帝都无法与之争锋,偏墨家家风正,子嗣都极为出息,两个嫡子前后摘了文武状元的桂冠。

文状元墨勒泰平如今还是文渊阁大学士兼直隶总督,武状元墨勒博墩曾任兵马大元帅坐镇西北,那时马佳氏不过只是墨勒博墩手下的小兵而已。

单只说在皇帝忌惮下,墨家历经五朝,仍能有如今的展扬,便可见家风之彪悍,连外嫁女安国公夫人都能叫她受那么多罪。

皇帝脸上浮现出一抹嘲讽:“只可惜人有旦夕祸福,康太妃父母早逝,八岁时被大房收养,虽仍金尊玉贵养着……却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先帝那时还没沉迷道家,满心肠想着收拢权柄,早就忌惮墨家,有的是那贪心不足的往上扑。就在康太妃定下婚期后,先帝恰巧在纳喇家对康太妃‘一见钟情’,回宫便叫博墩出兵北蒙,等北蒙战事胶着时,又请皇玛玛下懿旨让康太妃进宫为妃。”

静嘉忍不住皱眉,即便她不懂感情,也能听得出这里面的悲切,怪不得康太妃虽然为人柔和,那双眸子却总是古井无波,有些人大概还活着,心早就死了吧……她突然有些可怜康太妃。

皇帝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摸了摸她脑袋:“收起你那点子怜悯,那位可不需要你的同情。”

静嘉听得越发来劲儿,吃饱了产生的那点子困倦都不翼而飞。

“康太妃虽是个柔弱女子,心里估摸着是有股子韧劲儿,懿旨下来后,她首先想的不是进宫,而是安排好了私奔的周全计划,她也确实在严密的守护下,顺利出了京城。”皇帝说到这里都忍不住叹息,这些还是听梁禄说的,那老太监对康太妃敬畏得紧,“只是行至半路,马佳氏的人带着博墩的遗物又恰巧碰上了康太妃,这位老爷子没哭也没闹,由着马佳氏一路护送直接进了紫禁城,成了康嫔。”

静嘉眼神缩了缩,哪儿来那么多巧合,博墩的死必定是合了大部分权贵的利益交换罢了。她有些恶心,若换做是她,她定要叫这紫禁城翻了天,才不会老老实实做什么太妃。

“所以说,你比她笨多了。”皇帝闭着眼睛也仿佛看到了静嘉的心思,“太后为了如今的位子,所付出的比你想得要多,包括寿数,你以为她为何着急要叫贵妃做皇后?”

静嘉愣了一下,抬起头看着皇帝,眼神里的光亮叫皇帝忍不住笑出来。

果然他没看错,他愿意仔细跟静嘉说康太妃的事儿,就是知道这小东西慕强,只会让自己想法子变得更无懈可击。

“连端贵太妃都没保住自己的两个孩子,只康太妃保住了福亲王,还让先帝沉迷道家一发不可收拾。”皇帝轻描淡写扔出这个几乎已经没人知道的隐秘,“连太后都不敢轻易得罪她,若是她想,大清会不会换个姓氏且另说,让福亲王坐上朕的位子还是有可能的。”

静嘉垂下眸子,掩住了愈发昂扬的斗志。

“可福亲王身上也有纳喇家的血脉,她恨毒了纳喇家,即便是自己的儿子爷不例外。虎毒不食子,她便让福亲王跟先帝一样,从小沉迷道家学说,以四海道观为家,轻易不愿意回京。”皇帝眼神里闪过一抹复杂,“所以等将来若太后没了,她才是你最大的拦路石。”

静嘉不只是听皇帝说,她也在自己思考,这会儿已经想明白了:“康太妃既然想要纳喇家落魄,却又下了这么大一盘棋,不会没想过叫墨勒氏推翻司尔勒氏,既然她没动手,必定是泰平那边的问题。”

皇帝笑着嗯了一声:“那老狐狸很清楚,朕继位时风雨飘扬,若是改朝换代再导致生灵涂炭,必定不能万民所向,他不会叫墨家沾那么大的污点,先帝死前他就已经自请下放,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那现在,康太妃是想叫大清姓墨勒氏吗?”静嘉轻声问。

暂时的退让不代表能永远压下对皇位的野望,她现在明白为何安国公夫人明明可以将安国公府作死,却仍然压着自己心底的疯狂徐徐图之了,墨家不允准有太大的污点。

皇帝眼神更复杂了些:“朕还不清楚,她到底是想变了这天,还是想报仇。”

静嘉疑惑,有什么不同吗?随即身为女子的直觉叫她立时明白过来,想替墨家夺得皇位,马佳氏和关尔佳氏不用死,可若是想报仇,那马佳氏必定要落入深渊。

前者是敌人,后者可以合作,一个念头,就能决定是否会翻天覆地。

她眸子闪了闪:“我有法子能知道。”

“哦?说来听听。”皇帝头回对静嘉的话感到一点诧异。

他自认为算无遗策,能比他聪明的不多,可依然拿捏不准康太妃的心思。

那女人在宫里宫外甚至是京城外,到底安排了多少后手都还没能探查清楚,比起对关尔佳氏如同跗骨之蛆的厌恶,皇帝对康太妃忌惮更甚。

静嘉笑眯眯闭上眼睛在皇帝颈窝儿蹭了蹭,不肯说:“等知道了,我再告诉万岁爷。”

皇帝不自觉捏住了她的后脖颈儿。

第62章 红了眼儿绿了脸儿(二……

“听您说了这么多, 我好困呀。”静嘉乖顺由着自己后脖颈儿被人捏在手里,声音越发娇软,像开始打盹的猫。

皇帝忍着笑将人抱在怀里, 亲了亲她发心:“睡吧。”

曾经只能在自己面前狼狈流泪的小东西, 如今已经能自然而然将柔弱化作自己的利刃,给她机会慢慢变强大又何妨。

歇过晌儿, 雨势稍弱却仍然瓢泼,皇帝站在殿外看着遮天蔽地的雨幕, 忍不住皱起眉来, 如此大的雨, 若是再下一阵子, 该有地方闹灾了。

好不容易刚刚平稳起来,如今朝中局势并不算稳定, 经不起太多波折。

皇帝冲着孙起行吩咐:“派人请端亲王、醇亲王、顺亲王和六部大臣进园子,叫南书房当值的过来伺候。”

孙起行闻言就知道是有旨意要下了,赶忙躬身:“嗻!”

静嘉收拾好了出来, 也感觉出来一股子肃穆,她顿了顿脚步上前:“万岁爷, 要不嫔妾先回去吧?”

“这么大雨你回哪儿?”皇帝冷哼, “老实呆着抄你的佛经去, 不必等朕用晚膳。”

静嘉被皇帝这话噎得想翻白眼, 她嘟囔:“在这儿呆着没在天地一家春舒坦, 您要去书房, 我不在这儿呆着。”

皇帝瞧了眼她那还不算利落的腿脚, 到底惦记着前朝的政事,他也没什么心思折腾她,闻言对着孙起行吩咐:“用龙辇送锦嫔回去, 直接抬进宫门别叫她淋了雨。”

随即他扭头问:“玉兰膏子你那儿还有吗?”

静嘉顶着灵月震惊的目光,只笑眯眯点头:“还有呢,那嫔妾就先告退了,您记得要给嫔妾的嬷嬷呀。”

“嗯,过了这阵儿朕再去陪你。”皇帝拍拍她脑袋,也并不多说,叫人伺候着静嘉上龙辇,丁点儿水珠子都没沾染。

回到天地一家春后,进了门儿,半夏还不可思议着呢,倒是杜若以为静嘉怎么了,急得抹着眼泪围着静嘉转:“小主,您怎么了?您哪儿不舒服呀?咱们去请太医过来看看吧?”

“好姐姐快坐下,你转的我眼晕。”静嘉拉着杜若坐在一旁,“我就是在长春仙馆多跪了一会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皮子脆,你问问半夏,真没发生别的事儿。”

杜若靠近了就已经闻见玉兰膏子那味儿了,这才稍定下来心神,还是心疼,却也不敢对太后多说什么。

“那奴婢去给您拿药包热敷一下可好?总能好的快些。”杜若问道。

静嘉笑着点头:“不着急,就寝前再热敷就好,你跟我说说,苏叶和苏木二人今儿个都做什么了?”

杜若摇头:“什么都没做,就跟奴婢做针线呢。奴婢跟苏叶和苏木都聊过了,其实尚服局那位姑姑是高家本家,苏叶是旁支,平素里根本说不上话的,她弟弟还差点儿叫本家给替了小选净了身。苏木家里倒是简单,刘家统共人数就不多,只她们这一支在内务府,她阿玛是都虞司的主事,在陈掌事那儿有几分脸面,才能来咱们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