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怪物收容所做美食 第67节(1/1)

他在心里把这个名字默念一遍,嘴角悄悄翘起极轻微的弧度。

一些久远得几乎被遗忘的、仿佛属于另一个遥远世界的画面在此刻重新浮上脑海,在诸多破碎零散的碎片里,男孩辨认出那是当他生活在大海中时的记忆。

在很早之前,大概是被囚禁在黑市铁笼的时候,他就已经下定决心将作为鲛人时的记忆全都毫不留情地舍弃,把自己看作低劣的货物。所有回忆都支离破碎,此时却有两个熟悉又陌生的音节涌入喉咙,即将冲破舌尖。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轻轻开口,声音沙哑到连自己都觉得陌生:“……安乔。”

顿了顿,又用微弱得难以分辨的声线继续说:“我的名字是安乔。”

“安乔。”

林妧略微一滞,并没有追问他之前未曾告知姓名的原因,而是将它重复一遍后惊喜地弯起眼睛:“我以后就叫你‘乔乔’吧,多可爱啊。”

男孩子一双绿宝石模样的大眼睛又圆圆地瞪起来,露出茫然又受宠若惊的目光。

不像凶残狡黠的人鱼,倒更像只呆萌憨傻的松鼠,总是睁着圆溜溜的双眼,一见到风吹草动就惊讶得四处乱窜。

林妧低头抿唇,把视线再次聚焦在小鲛人伤痕遍布的身体上。

他之前一定没有接受过系统的治疗,或是说,在每次的暴力殴打后,他很有可能连哪怕最简单的伤药都得不到,只能硬生生地捱过一天又一天,直到伤口自行结痂。

因为没有及时治疗,许多伤口都留下了难以消除的疤痕,尚未结痂的地方则翻出浅红色血肉或是微微溃烂,看得她触目惊心。

林妧手肘下移,棉签挪到安乔右臂上的血痕。这道长条形状的痕迹与他小腹和后背的伤口一模一样,很大概率是由鞭子或粗绳造成,让她忍不住暗骂一句,那女人为了强制让他哭出来,还真是不择手段。

药物与这类严重外伤接触时,往往会引发难以忍受的剧烈疼痛。

林妧停顿片刻,忽然松开按在他后脑勺的左手,轻轻柔柔地叫了声男孩的名字:“乔乔。”

安乔应声抬头,视线穿过她侧开的身体,径直落在一旁洁白的墙壁上。

手机光线映出他们彼此间离得很近的影子,其中林妧左手上抬,指节弯曲变换间,居然将手掌倒影变成一只狐狸的模样。

狐狸的耳朵动了动,摇摇摆摆地扭动身体。

“狐狸在对你打招呼。”林妧说,“它很喜欢你,于是准备向你介绍自己的好朋友。”

她说着手指一动,手掌一翻,之前的尖嘴狐狸猛地变成一只长耳兔子,两只耳朵一张一合,好像是在向他示好。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戏法,一时间被吸引所有注意力,全神贯注地凝视着那道影子。

也正是在这一瞬间,林妧右手的棉签沉沉下落,不偏不倚覆盖在安乔手臂的鞭痕上。

烈火灼烧一样的疼痛迅速从一点扩散至整个身体,虽然注意力被分散后的感官并不算敏锐,男孩还是下意识吸了口冷气,咬着牙强迫自己不叫出声响。

“好孩子。”

林妧赞赏地看他一眼,低头继续涂抹药膏时忽然想,这或许是他最后一次得到治疗——电影在今夜就将迎来结局,到时候她会回归正常生活,这个内向腼腆的男孩子则会被永远困在这一天,这一段场景里。

这样想来,难免感到几分唏嘘。

大概是察觉到她情绪忽然低落下来,安乔怯怯地小声叫了句:“姐姐。”

“怎么?”

林妧顺着这道声音迅速抬头,还没等对方有所应答,就晃眼瞥见一只白皙纤瘦的小手径直伸向她左侧脸颊。

安乔的指尖轻微颤抖,抚摸在她侧脸上时冰冰凉凉,如同一块散发着冷意的白玉。但它却又是软乎乎的,带了令人舒适的弹性,又轻又软地拂过时带来一阵清爽凉风。

男孩仰着头,动作轻柔缓慢且小心翼翼,等他红着脸收回手指,林妧才发现那里沾了腥红的血迹。

“你、你脸上的伤口流血了。”他被看得不知所措,磕磕巴巴地从嗓子里挤出这几个字,“姐姐,你先给自己擦药吧。”

说这句话时,安乔的身体姿势从头到尾没有变过,整个人犹如一尊僵硬雕像,只有碧绿的眼珠在不停转动,每当不小心触碰到她的视线,都会红着脸眨眨眼睛。

似乎,也许,好像,有些过分地可爱了。

林妧很认真地想,现在正值午夜,月亮从阳台上满满当当地倾泻下来,她面前的男孩子乖巧又可爱,一双圆滚滚的眼睛温柔得像是风平浪静的湖泊,蜷缩在沙发上的并非双腿,而是一条拥有漂亮鳞片的蓝色尾巴。

简直是童话故事里才会出现的情节嘛。

旁白:【重要的事情说三遍,不是不是不是。】

仿佛是为了验证它的这句话,旁白毫无感情色彩的冰冷声调堪堪落下,林妧就听见不远处某个角落传来猝不及防的咚咚声响。

那声音微弱却急促,不间断地叩击在她耳膜,一下又一下,似乎是有人在敲击墙壁。

林妧与安乔同时放轻呼吸,安静对视一眼。

在空旷寂静的废弃屋子里,这阵敲击声显得格外诡异。林妧循着声源走去,发现那声音居然来源于木柜之后。

可那里分明是堵硬邦邦的白色墙壁。

是密室。

她回头对安乔做出噤声的手势,尝试着从侧面将木柜推开。出乎意料地,柜身虽然看起来坚硬高大,想要将它移开却并不需要费太大功夫。

随着木材与地面摩擦的轰隆声越来越大,一股难以忍受的血腥味逐渐占据鼻腔,林妧屏住呼吸,终于看清密室里的模样。

那是个阴暗狭窄的空间,即使木柜被推开,也很少有光线渗进去,直到她打开手机电筒。

莹白光芒瞬间填满整个密室,原本洁白光滑的墙壁上尽数布满干涸血迹,远远望去如同朵朵艷丽绽放的鲜花。干净如新的地板被精心擦拭过,一个全身被紧紧绑缚、嘴上贴着胶带的女人无力躺倒在地,一遍又一遍用脑袋敲击地面,在见到亮光时动作停顿,颤抖着抬起头来。

林妧上前将胶带撕下,女人与她四目相对,泪水无法抑制地狂涌而出。她的声音哑得难以分辨,只能不停地哭着告诉她:“救救我!”

“这是怎么回事?”

林妧沉声靠近她,勉强将女人从地上扶起,让她靠坐在稍显干净的墙角。

她的面庞与衣物都很脏,想必被关在这里已经有挺长一段时间。因为身体被五花大绑,绳索还被系在密室角落的管道上,她的活动范围仅限于密室一半的范围,连那个木柜都够不到。

所以在听见有陌生人交谈的声音时,才只能用脑袋一遍遍敲打地板,试图发出一些声响。

“这里住着一个杀人狂……那家伙是吃人的!”女人一边剧烈咳嗽,一边用气若游丝的声音说,“快去报警,快去!”

她说完似乎又想起什么,颤着声音问:“现在是什么时候?”

林妧看一眼手机屏幕,一字不差地应声回答:“十一点五十七分。”

“十一点五十七……”女人眼底的血丝愈发浓郁,几乎把整个瞳孔染得猩红,整个人也因此蒙上几分癫狂与绝望的气质,“他每天都在午夜十二点准时开门,那家伙要来了,快跑!”

原来如此。

买下这栋屋子的房主并没有把它用作居所,而是在密室内进行无人知晓的屠杀计划。所以阳台上才会积满灰尘,木柜里则全是小刀和药剂。

不得不说,这座公寓还真是处处有惊喜,变态和杀人魔的触发几率高达百分之百,堪比死神小学生,走到哪儿哪儿就出事。

距离十二点只剩下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如果对方真如她所说那样准时,一定已经走到了距离大门不远的地方,逃跑绝对来不及了。

如果当真遇上非动手不可的情况,目前看来,最好的方法就是在对方进屋时直接将其秒杀。

旁白察觉到她的想法,在迟疑片刻后加快语速:【不行,按照剧情设定,你每到午夜都会间歇性地意识恍惚、神志不清,十二点左右正好是最虚弱的时候,到时候如果出了岔子,一切就全完了!】

林妧微微愣住:“这个设定不会是你临时编造的吧?”

【笨,我是在剧透!这本来是要你亲身体验才会揭晓的内容!】

旁白一咬牙,为了加强这番话的权威性,干脆换上公式化的语气,用播音腔感情丰富地念。

【旁白:你想先下手为强,但想起自己每到午夜都会神志恍惚、记忆错乱的病症,不由得生出了些许犹豫。】

求求了,对观众朋友好一点吧,主角如果演到一半就死了,简直是史诗级别的烂尾大烂片。

它好不容易遇到这么舒爽的剧情,这会儿看得正爽快,绝对不能让主演半路凉凉。

电影不可能无缘无故让主人公患上这样一种不明不白的病,她的意识恍惚一定与主线剧情密切相关。同样值得注意的是,午夜时分似乎是某种分界点,主人公病发、这间屋主开门与鲛人变换形态都处于这个时间点,或许其中也藏有猫腻。

但现在不是思考主线剧情的时候,如果不能硬碰硬,他们唯一活命的办法就是躲藏。

整个房屋空空荡荡,没有任何可供藏身的据点,除了某个他从来不会去的地方。

阳台。

林妧最后暼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陡然一变,所有数字重新洗牌,组合成崭新的时间点。

23:59。

作者有话要说:

我居然爆肝了(握拳抹泪)

第63章 真实电影(七)

钥匙插入门锁的声音突兀响起时, 林妧刚好抱着安乔藏进阳台。

木柜与药物都被放回原位,阳台门框与墙壁角落恰好形成了在外无法看见的视觉死角,她紧紧贴着墙壁站好, 心脏少有地开始剧烈跳动起来。

锁头被拧开时发出的转动声如同无形手掌攥住心口, 与此同时大脑猛地传来一阵剧痛。

她对于疼痛的忍耐阀值向来很高, 但由于很长时间没有受过重伤,一时间竟感到有些难以承受, 直到下意识咬紧牙关, 才勉强没有发出声音。

被抱在怀里的小鲛人察觉到她身体陡然一僵, 用脑袋小心翼翼地蹭了蹭林妧颈间。

男孩的声音低不可闻,说话时紧紧贴在她耳畔, 带来一缕轻柔如夜风的吐息:“姐姐?”

林妧没有出声回应, 抬手摸摸安乔后脑勺作为象征性安慰。

这部电影的背景时间应该是春秋季节, 夜晚温度虽然不至于冷入骨髓, 晚风伴随着丝丝凉气渗进皮肤时, 还是能感到难以忍受的寒意。

她忍着脑海里炸裂般的疼痛, 用单手把男孩固定, 然后以尽量小的动作迅速脱下外衣,仔细披在他身后。

成年女性的纯黑色牛仔外套在男孩身上显得格外宽大,下摆把尾巴遮住小半截。春秋季的衣物布料并不厚重,却可以感到对方残留的体温慢慢在皮肤蔓延,无声流入血脉之中, 最终把他的整个身体都层层包裹。

好温暖。

外套也是, 姐姐也是。原来被其他人抱在怀里是这样的感觉, 心里的快乐比身体的舒适更让他为之沉迷, 明明在不久以前,他所能拥抱的只有冰凉水花与自己的躯体。

因为两人几乎没有距离, 安乔能清楚感到林妧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心跳频率也加快许多,像沉重的鼓擂一次次敲击在他胸膛。

她的身体一定出了问题,可他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一言不发地抬起搂在林妧脖子上的右手,笨拙地摸摸她脑袋。

男孩的手掌又小又轻,加上动作极为拘谨轻柔,落在头上只有若有若无的触感,仿佛一只鸟轻轻飞过林间,只撩动几片零星树叶。

但那也足以令人感到欣喜且慰籍。

林妧轻轻吐出一口气,嘴角悄然勾起:“没关系,只是脑袋有点疼。”

头部剧烈的疼痛似乎减退了一些,无数凌乱纷杂的记忆涌上脑海,最终停留在某个她完全陌生的画面——

她定睛看一眼房间门牌上标记着的“404”,动作慌乱地推开房门。强烈的血腥气让她忍不住捂起口鼻,满地流淌的黑血如同涓涓不断的河流,一直蔓延到脚下。

血泊中央躺着四五个面目模糊的人,另一个女孩低头跪地,在听见开门声时满脸惊恐地猛然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