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瘾 第100节(1/1)

怀野停了下脚步。

回头。

烟气缭绕,青白色的雾腾起,他的下颌线被勾得虚虚绕绕的,眉眼的棱角都柔化不少。

脖颈上的那只张牙舞爪的野鹫也仿佛陷入了长眠。

乔稚晚身上的白色小香风披肩的前襟,已经染上了一大块儿难看的红酒渍,方才泼的太狠,都渗进了她的裙子的领口里去。

点点滴滴的殷红沾惹在她白皙的皮肤。

黏腻异常。

她的眉心轻拧,似乎很不愿开口提及自己的窘况。

但她在他面前也没少狼狈过,她一向也不是个冒失的人,也许真的是今晚喝了太多了。

现在借由自己为数不多的清醒意识,她看着他,张了张唇:

“……帮帮忙。”

怀野这一瞬间萌生了嘲讽的冲动。

他的嘴角扬起,有点儿恶劣地笑了,看笑话似得看着她,不大客气地说:“找我给你帮忙,就这么顺口?我如果继续跟你装不认识呢。 ”

乔稚晚看着他,唇微启。

忍住了骂人的冲动。

她找了一圈儿没在包里找到纸巾,吧台附近也被保洁人员收拾得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了。

她总不能这么湿哒哒地走出去。

实在有点太狼狈了。

“我会给我的朋友帮忙,”怀野看着她,继续用那种恶劣至极又带着轻嘲的口气说,“但我和姐姐又不是朋友。”

“——我就想让你帮我找点东西擦一下,”乔稚晚有点不耐烦了,“你一定要这样吗。”

“哦,”怀野又笑了,“那不还是要我帮帮你?”

“……”

乔稚晚不想再同他多说了,彻底没了耐心,她从椅子上站起来,一瞬间的抽身,酒意汹汹地直冲天灵盖,她整个人摇摇欲坠,差点儿又栽回座位,勉强扶住面前的吧台才站稳。

她不打算与他像方才一样调笑,也不准备继续恳求他帮助自己。

开始四下搜寻有没有能解决她当下困难的东西。

一张纸巾就好。

但她实在喝太多了,脚跟都软,头顶的光落下来,登时头昏脑涨的,她这么站起来,正要向一边走。

忽然察觉,他接近了她。

仍然是那阵清爽的薄荷香气。

不知道为什么,和他碰面了这几次,她对他的感觉,自然是陌生和熟悉交杂着的——但总是熟悉的感觉更多一些。

他和他的乐队如今名气在外,她像他这样年纪的时候,几乎每时每刻都在享受光芒簇拥和外界的审视。

但他好像没太多的变化。

依然如此随性散漫,自由自在,随心所欲,她了解过一些他的传闻,据说他这人除了演出,平时很低调。

也没像那些早早成名的人一般肆意地挥金如土,就是这薄荷味儿的沐浴露的香气,廉价清爽的像是夏日的风,伸出手,随手可得,她轻轻一嗅,扑鼻沁心。

面前一堵人墙结结实实地拦住了她。

以至于她后退一步,差点被高脚椅绊到栽回去。

她身体向后一沉,半个人失了控,往后跌去的一刹那,左手的手腕儿被他的右手牢牢地抓住了。

看不清他手背的纹身是什么。

但好似野蛮的藤蔓,肆意生长,和他的气息一同,死死地缠绕住了她。

她几乎是被他这么拉到他的身前的。

牢牢地撞入了他的怀中。

他穿黑色衣服,都不介意她身上的红酒渍会弄脏他,只这么捏住了她的手腕儿,淡淡缕缕的薄荷香气和烟草味道倾压下来。

那双黢黑好看的眸子攫住了她,下巴却依然倨傲地半扬着,唇角一点肆意不羁的笑容,很是得逞:

“一般呢,要我给不怎么熟悉的人帮忙,求我一句就好了,”他戏谑地说,“你呢,不求求我?”

“……”

这什么人?

乔稚晚简直又气又笑,对他这副无理取闹的模样熟悉无比,她执拗地扭着自己的手腕儿,妄图挣脱他。

他也没勉强,反而在她施力的一刻故意地松了手。

于是她整个人被身体后倾的力道甩着,一屁股就栽到了座位里,疼得她皮肉发麻,都暗暗地嘶了气。

她这样狼狈了,好像才满足了自己恶作剧一般的报复心,怀野笑着觑了她一眼,说:“等着。”

他说完,背过身,径直走到了吧台的另一侧。

直接进去了。

那里面还有收银机什么的这里的私人设备,保洁人员和刚才的酒保不知道这会儿去哪了,乔稚晚见他那么大喇喇地走进去,她张了张唇,想制止:“喂……你别直接走进去啊。”

怀野听见了,只抬眼看了她一眼。

依然我行我素,大摇大摆。

他这个人……

这的确是他的行事风格。

如果是以前的他,哪怕她今晚缺钱了,他可能也会大摇大摆地进去,带着她当一次午夜卷款潜逃的江洋大盗,搞定一笔就飞之夭夭。

但他没有。

几年过去,他终究是成长了不少,又因了现在专门搞乐队了,一举一动都在人的眼皮之下,行事多少有收敛。

乔稚晚也不知道自己幻想什么,想到那场景不禁心底暗暗发笑,一夜左右逢源的疲倦这才有所舒缓。

直到他把纸巾从吧台后拿出来,递到她面前,懒洋洋地拉长声调“喂——”了一声,她才回过神来。

怀野随手把那沓纸巾扔她面前,“擦吧。”

乔稚晚迎上他一眨不眨盯着她的目光,拿过来,还颇有点儿赌气地说:“刚才还不是让我求你?突然这么乖?”

怀野轻嗤,懒得跟她计较。

别开目光,不再看她了。

他的视线落在吧台各种精致又奇形怪状的酒杯上,时不时拿起来,看一看,观察观察。

余光透过玻璃,虚虚幻幻的光影倒映出她撩开披肩卷发的动作,展露出白皙修长的天鹅颈,每个动作优雅标志,如她在舞台上拉琴那般翩跹动人,侧脸清冷,眉眼因了酒意染上一层朦胧的媚色。

酒渍彻底干涸了,擦不掉了。

她又去擦胸口的。

裙子领口不高,那点点滴滴的殷红映在她雪白的皮肤,多了丝野性的美感,一湾莹莹绕绕,欲语还休。

怀野观察着一个锥形高脚杯的雕花杯底,乔稚晚看他那么入神,兀自清理自己,忽然问:“你回去上学了吗?”

“什么时候。”

他反问她。

“就是……我走以后。”

她说。

“你走以后,”他听到她这个说法,忽然笑了,沿着那弯弯绕绕的雕纹打量,轻轻地“嗯”了声,回答,“是啊。”

“读高三?”

她问。

“嗯。”

他答的简洁。

“然后考上大学了,”她说着,衷心地为他开心,“那你肯定很聪明,重新读了一年就考上了,真不错。”

怀野闻言一笑,有点不屑:“我本来就不笨,好吗,你以为谁都像你。”

“你说谁笨。”

二人这么你一言我一语。

好像先前的,今晚的那些隔阂,都不见了踪影。

披肩脏了彻底不能穿了,乔稚晚如此只单穿一条领口殷了酒渍的白色吊带连衣裙。

夜风从窗外吹进来,总有点寒了。

她瞥到他领口的那枚吉他拨片形状的吊坠,心下还是有点在意,如此没了其他外人,她顿了下,说:“之前我说,你的乐队正式成立的时候我会送你礼物,我把东西寄到了丁满家的店里,但我回国发现他家店好像不开了,所以你有没有收……”

正此时。

一串儿脚步声,匆匆地从外面飘进来。

迎面就是许颂柏风尘仆仆的身影,斯文的男人脸上多了几分显而易见的焦躁,语气也十分焦灼:

“——joanna,手机怎么打不通了?”

怀野闻声转头,看到了来人。

微微挑了下眉梢。

“哒——”的声轻响。

他把手里的杯子放回了原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