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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巾给小三洗脸。

两兄弟打碰触到小三的肌肤以后,心里反而静了下来,他们一心一意都放在把小三洗干净这件事上,两个大男人,还是练过武的,这会儿却目光专注力道轻轻地来回擦拭,连多下点力都不敢。

洗啊洗地,小三都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屁股和大腿间他们没胆子动,之后就小五扶着小三,小六细细地给小三洗头。

一连串下来,小六的表情有些高兴,嘴角都扬起,就差要哼出小曲来了。

「哥,你都不知道刚才我有多郁闷,师兄有好多事都瞒着我们没让我们知道。我们明明是一起长大的,但却对他的经历完全不了解。」小六说道。

小五不以为意。「你也别闷,师兄今日是喝多了,才会讲一堆我们不明白的事。他既然没有告诉我们,便是认为没有那个必要。而且你也说了我们一直以来都是跟着师兄长大的,我们喜欢的是三师兄这个人,又不是他的那些事,想那些做什么。」

小六搓着小三头发的手突然停了,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哥哥。「是啊是啊,我们喜欢的是三师兄这个人!哥你也和我一样喜欢三师兄对吧!我们两个人的喜欢是一模一样的喜欢!」

小五此时的内心突然有些苦涩,他看着小六欢喜的模样,想着这与他血脉相连一起从死里走出来的弟弟。

他对小三是全然的喜欢,甚至喜欢到见着小三和旁人讲话都嫉妒的程度。

小六和他不一样,小六太直了,心思也不似他弯弯绕绕。

有时他甚至会比较,小三同小六说话的次数为何比自己多。

也许如果有一天这张纸被捅破,也许有那么一天三师兄会喜欢上男人,他择他所爱之时,小六也比他有机会。

那种感觉,像是自己在嫉妒自己。

矛盾地希望对面的另一半有那么一天,却又不希望那一半独占这个人。

给小三洗好澡后,两人细心地帮小三穿上里衣,再用干布缓缓地把小三的头发拭干。

之后他们两人也迅速沐浴好,接着带着被热水烫过后的体温钻进棉被里,一人占据着小三的一边,就像以前天冷时总捱着睡一样。

即便屋外的雪越下越大,屋子里的大床上却是万分温暖。

小三睡得沉,从方才到现下都没醒过。面容安静而舒适,干净清秀的脸庞让人感觉他的年纪几乎都要比小五、小六小些。

房内的油灯还燃着,兄弟俩不知怎么地毫无睡意。

他们单手支着脑袋,一模一样的动作,将目光落在静静睡着,不会拿鞭子打人,也不会骂人的小三身上。

这样的小三真的是很美好、很美好。

兄弟俩心里想着的都一样。

☆☆☆

「阿横。」(此行变字体)

「我操!」

小三从梦中惊醒,额头上全是汗。

梦里头他见到苏谨华一身白衣,闭着眼站在他面前,然后睁开双眼,那对眼睛竟然是血红色的。

小三喘了两口气,突然觉得怎么这么热,往左右一看,小五、小六各占据一边,一个把手搭在他腰上搂得死紧死紧,一个长腿跨在他大腿上重得要命。

两家伙身体暖得像火炉似的,被这么压了一整晚,难怪会作恶梦。

小三挣了一下,想爬起身来,但两个人几乎把他困住,让他难以动弹。

三爷今日起床脾气就很不好了,当下就用力左右各踹了一下,小五、小六哼哼两声,松开了手脚,翻过身继续睡去。

小三离开被窝后跳下床,顿时觉得冷了起来。

他低头一看,「操,老子的亵衣呢?」

小三上半身是裸着的,只有下半身留着一条亵裤。

转过身去看了看小五、小六,那两家伙也没穿亵衣,三件白色的里衣缠成一块被丢在床脚难分难解,每个人身上都是赤裸裸的,见着这样的情形,三爷的脸色黑过来又白过去,最后变成青色,那表情……简直精彩到一个极致。

小三脑袋开始痛起来,小五和小六不是正在闹脾气,也有些日子没和他睡了。怎么今日一起来,三个人就又挤在一起了?

小三捂着脑袋,用力回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只记得昨夜好像喝了点酒,接下来自己一直嗦嗦地讲话,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小六一直坚持想知道那一夜的事情。

因为他也想知道喝醉酒后自己究竟干了什么,为什么会被脱到只剩下一条裤子,还和小五、小六搂在一起睡啊混蛋!

外头的天还蒙蒙的,小三穿好衣衫后回头望向床上,小五、小六两人睡得正熟,小六微微打着呼噜,小五不知作了什么好梦嘴角弯弯地似乎在笑。

他都踹人了,两家伙还睡得这么熟,这要是在外头遇见仇家,一息之间就可以要了他们的命啊笨蛋!

本来想过去再给两个不成器的补上两脚,但心念一动那念头却就在见着小五、小六的睡脸时止住了。

「……除了神仙谷,也没哪个地方能让你们睡得这么舒坦了……」小三喃喃念了几声,便离开自己的房间。

长廊上积了一层雪,踏上去软软的。走到大厅前时小三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抱着脑袋蹲在地上,他走了过去,跟着蹲下,开口问道:「我们家的师父,这么早你老不多睡会儿,在这里做什么?」

「……」百里悬壶憋了一会儿后才说:「……脑袋痛。」

「……」小三无语。「昨夜喝酒喝太多了?脑袋痛你不会去药房取药吃吗?」

「……」百里悬壶又憋了一会儿。「……痛到想不起药放在什么地方。」

小三翻白眼。无语问苍天。

他先把百里悬壶扔在原处,跟着跑去药房里找能止疼的药,翻了半天后找到一罐写着「吃了就不痛」的天蓝色小瓷瓶。

那销魂的字眼肯定出自赵小春,除了那小子,没人会取这样的名字来当药名。

回去后取了水和药让百里悬壶吃下后,没多久百里悬壶就站起身来,而后长长吐了口气,终于露出了微笑。「一点都不痛了。」

小三心想,赵小八那些乱七八糟的名字,兴许就是向这人借鉴的。瞧那用词用句,两人都有八成像了。

「二师兄呢?」小三问。

「在闭关。」师父说。

小三点点头,说道:「你让他不要心急,慢慢来,我让小七去找大师兄,小七那小子人脉比四儿广,又是个细心的,肯定会有消息的。

小五和小六过几日也让他们出去找,顺道历练历练,成天待在谷里太不象话了,你告诉他们偷懒就把屁股洗好给我等着!

至于小春和云倾就不用了,这两个才在外面闹完刚回来,叫他们安分点待着别出谷实际些。」

百里悬壶听小三说这些话有些奇怪,问道:「你要离谷吗?」

小三点头。「我想我应该回去看看。这里距离京城也不远,看完了我就回来。」

百里悬壶知道小三这些话的意思,于是微笑着点了点头,等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太阳露出脸,小三去厨房做了几笼馒头后,才离开神仙谷。

他走就如同他来,没带包袱,没有累赘。

不,还有s龙索、鱼肠剑和乌木令牌这些师门所予之物。

啊,当然,也有宴四儿给的一大迭银票和一些碎银子。

☆☆☆

吃完小三准备的早膳后,百里悬壶把自己专用的躺椅从屋里拖了出来放在阳光下,然后闲适地躺上去,开始每日例行的边晒太阳边睡觉行程。

等睡了有一会儿,阿二也来到庭院,百里悬壶醒了一下,这时却听见阿二问道:「小三呢?」

「出谷了,怎么了吗?」百里悬壶打了个哈欠。

「……只是突然觉得心绪不宁,猛地就醒过来。」阿二的脸色还是和前几日一样不甚好。

百里悬壶问道:「是一直都心绪不宁,还是本来就心绪不宁了,然后又突然向被敲了一下头那样醒来。」

「后者。」阿二按了按额角。

「听起来不太好……」百里悬壶把脖子上的红线拉出,让镇魂珠现了出来,道:「本来早该跟你说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就一直忘记。你瞧这里,」

百里悬壶指着天蓝色珠子上头的一点,说:「小三和我的珠子都长了奇怪的东西在里头,几天前就发现了。这珠子你爹交给我后也没说怎么用,我以为就只给小三挂着便好,但这回莫名其妙自个儿起了变化,我也是觉得怪怪的,你看却是如何?」

阿二低头细看了一下百里悬壶的镇魂珠,伸手触碰了一下,而后摇摇头。「他们去时我也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婴孩,所有的卜算之法都还是师父您教的,天机门若有东西留在我的血脉内,不过也只是那份预警先机罢了。」

「……」百里悬壶像是突然想通了一般,「啊」了一声说道:「所以你心绪不宁,说不定就是和这变色的珠子有关!」

阿二看向远方,那条长长的竹林尽头已经没有了小三的身影。他皱着眉想大步追上去,但心绪才一动,就立刻被百里悬壶抓住手腕。

阿二低下头看着他家师父,只见百里悬壶摇了摇头。

阿二脸色显得焦急:「师父,我之前这样的情况是发生在大师兄离谷回家读书那年。我那时心里就有个念头要阻止他,可是却做了错事。」

百里悬壶依旧摇头,认真地说:「当初你是在石头要离谷前就有了那个念头,但这次是却是小三走了之后才醒来,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阿二不知道。

百里悬壶说道:「小三的命数你打小就算不出来不是没有原因。他是一个异数,也是一个定数。你改变不了,也无法改变。他只是去做他应该做的事情而已。况且你别看小三脾气坏,但他心地可好着。他这辈子没错过错事,私底下也爱帮人,他以为没人知道,但师父都看得出来。面由心生,小三单看面相就是个有福报的,你不要担心。」

百里悬壶字字珠玑,神色从容镇定,原本心底焦急的阿二见到师父这模样,也慢慢地静了下来。

「师父说的是。」阿二低声道:「徒儿本事都还没学好,是不应该在此时掺和小三的事。万一大师兄的事情又再重演……」

「那不是你的错。」百里悬壶柔声说:「师父知道石头一定会回来。我们只是暂时等不到他,不会一辈子都等不到。」

阿二静了半晌,才轻轻「嗯」了一声。

☆☆☆

小五和小六是在中午时分给饿得醒过来的。

他们饭都没吃,衣服乱七八糟地搭上,就四处找起小三来。

跑到大厅前的草坪上,那儿他们家师父正闲适地晒太阳看古书,而阿二则摆弄着个奇怪的乌金手环,其间手环不停发着细细的「口卡口卡」声,不过动静极小,若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来里头的机关变动。

「师父,三师兄哪去了,怎么找不到人啊?」小六说。明明昨晚还睡在一起的!

「噢,小三他回……」百里悬壶话还没说完,便被阿二打断。

阿二仍是专注在那个乌金手环上,他道:「小三出谷去找大师兄了。」

「咦?他自己一个人走了?怎么没捎上我们一起?」小五小六显得有些激动。

当然,他们觉得三个人都一起洗过澡还光膀子抱着一起睡了,三师兄怎么可以隔日起来便把他们扔下!这么伤他们的心!

「因为五师兄和六师兄你们两个睡得太熟了。」小春的声音从后头飘来。

两兄弟转头看,只见小春拿着个馒头,中间夹着咸菜和卤肉乐颠颠地坐在台阶上吃着。屈着的脚张得大大的,挺是豪迈的模样。

咬了一口馒头咸菜肉后,他那张脸突然整个皱了起来,而后猛地展开五官,大喊一声:「好好吃啊──」

「三师兄做的东西就是这么好吃!」接着又万分感慨地说:「呜呜呜,三师兄不在了,我就要吃不到这么好吃的饭菜了怎么办,小爷我最近才养起来的小肚腩肯定没几天又要消下去了。云倾昨晚才说我长胖了他很高兴呢,呜呜呜……」

小五、小六双双翻白眼。

小春接着笑道:「我刚刚经过你们房前喊你们的时候你们也睡得没听见,难怪三师兄独自一个人走,他一但决定事情就不会拖泥带水立即去做,谁让你们两个睡那么熟没跟上呢!」

小六说道:「我们天快亮才睡,所以才会睡晚了!」

「天快亮才睡?」小春的眼神亮了亮。「昨晚做什么了,怎么天快亮才睡?」

小六才想说话,小五立即用手臂撞了他一下,止住这个话题,免得小六被小春的话给绕进去。

小六有些疑惑地看向他哥,小五瞥了他一眼,心里想:总不能说他们是看三师兄的睡脸看到舍不得睡吧!

师父和二师兄还在这里,不想活也不待这样的!

「对了!」百里悬壶突然想起小三的交代。「小五、小六你们两个也准备准备,离谷去找石头去。小三说要你们去找石头顺道历练,如果不听话,他会罚你们的!」

「咦?」双生子抖了很大一下。「我们也要去找大师兄?」

想起那前阵子好不容易才歇下的腥风血雨,小五、小六就背脊发凉。

大师兄很可怕的啊!

大师兄手底下的乌衣魔教更是可怕!

为什么不让四师姐和小七去找就好?

他们打小就抗不住大师兄的威压啊!

可是……三师兄偏偏也跑去找大师兄了……三师兄和大师兄小时候就互相看不对眼,要真的碰上了,三师兄很危险的啊……

两兄弟很挣扎,毕竟三师兄在他们心里万分重要。

这时有别于小五、小六的不安,小春倒是高兴地跳了起来,大声说道:「那我和云倾也准备准备,一起出谷去找大师兄!师父你知道之前是因为云倾重伤几乎没命,大师兄又失踪了我怎么都找不到,不得已只得先把云倾带回谷里来。现下大家都要出去找了,所以我也……」

百里悬壶微笑着直接打断小春的话:「你和云倾不行,小三说了,要你们乖乖待在谷里不能出去。」

「为什么!」小春不服了。

小五心里默默地想:『就因为你是个灾星啊……这些年外头江湖翻覆,就是你的云倾和大师兄大肆开打,加上你在中间瞎搅和搞的……』

小六也抓抓腮帮子:『听说大师兄还曾经喜欢过云倾呢……您老就别再出去乱了……』

「云倾来了。」阿二说了一声。

「啊,心肝儿你醒啦~」赵小春一看见他家的美人儿,就喜孜孜地飞奔而去,方才正在讲着什么也全被抛到脑后了。

整一个色令智昏的表率啊!

第四章

三爷出谷后没直接去京城,而是和以前一样一路吃吃吃,找老店、找好店,找能吃的店、找平民老百姓开的店。

这习惯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养成的,三爷忘了,反正这不重要。

和几个属下碰头后,三爷一路往北去,原来他最想看的那个人老早不在京城,而已经在先祖皇帝给苏家立的墓地──「将军冢」里。

冰天雪地,山脉蔓延。这里是苏家开国功臣,也是第一个将军出世的地方。

苏家人从这片冰封千里的饿穷土地上走出来,出了许多传奇之人。

若照百里阿二的说法,那是领了天命的。

三爷以前不信这些,现下也不是太信,他觉得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他的信条只有「拚命」,没有「天命」。

只是苏家人在出这片土地之前也是苦过来的,所以发迹之后秉着祖训,为军为将者,终生为保家卫国而战;为厨为商者,愿天下无一捱饿受冻之人。

三爷上辈子是这样过来的,死了一回以后还是记着这些事。没怎么想忘,也不怎么想忘。反正他行事向来随心所欲惯了,一切只要不违背他的「原则」就行。

至于何为「原则」?

三爷想干的事,通通称之为「原则」。

穿着灰色的厚重棉袄,三爷在一处结了冰霜的小山丘上坐着。前方摆着一壶酒,一个杯子,和几样老爷子生前喜欢的荤菜,他给自己的杯子跟对方的杯子斟满酒,慢慢地喝着。

前方远处山脉绵延不绝,白皑皑地一片,看起来漂亮,但要上去可不容易。

将军冢就在其中一座山脉深处。

三爷要进去是可以,但那不是普通的麻烦。尤其当他知道将军冢竟然已经封了起来、上了机关,这要闯进去陪老爷子喝酒,那不是脑袋坏了吗?

三爷神色淡漠,看似自言自语,又似说给人听。

「我记得你今年也不过八十多一些吧,大二爷都还活着,怎么你却那么早就走了?

以前被你手把手教起来,做错事就让你京城、战场打着跑,他们说苏谨华都没我这个福气,你是谁啊,都快成神了的大将军苏凌,平生没有打过败仗,可怎么就死得那么早……」

三爷说话的语气不是感伤,只是陈述事实。

老实说苏三横的大爷爷苏凌纵横沙场多年就算从无败绩,私底下受的伤也应该不少,至于大二爷苏乱那是一辈子活在京城里吃好穿好享受好,养尊处优自然活得长。

三爷也没讲太多话,很多时候只是抬头看看远方的雪山,而后低头转转手中的酒杯,虽然觉得冷,可也没离开。

三爷酒量颇差,不,应该说是非常差,所以在外头时他鲜少喝酒,因为他曾有一次在饭馆里喝壶梨花酒,结果隔天醒来发现自己竟在那饭馆一里外的湖岸边泡着水差点没淹死,而且连自己怎么到那里的都不知道。

后来他就很少喝了。而最近喝得最多的一次,还是在神仙谷里喝的桃花酿。

只是那日醒来他也忘了自己是怎么回房的。

不过神仙谷里还有一个人酒量比他差,便是他师父百里悬壶。

想到百里悬壶,想到谷里的那些师兄弟,想到这些年恣意且无忧无虑的生活,三爷嘴角缓缓地勾起,绽放了一抹浅浅的微笑。

天色向晚,开始下起大雪。

雪花落进杯子里,轻轻晃了两下后融了开来。

三爷淡淡地说:

「这些年我过得很好,他们都待我很好,打我懂事起,就没这么自由自在过。我不知道你死后转世投胎了没,如果还没有那就赶快转一转,也去个能平平静静待着的地方吧!苏家我会回去看看,你放心……」

坐到了天色昏暗时分,大雪几乎要将人埋起来时,三爷这才起身把头顶和肩膀上的积雪拍掉,然后转身离开这片极寒之地。

那时头也不回离去的他以为离开后就是永远的诀别。

却没想到将来还有回来的一日。

而且,还进到了打死不想进去的……自己的墓里……

不,应该说是苏三横的……

☆☆☆

百里三从极北之地又一路吃吃吃,终于吃回了京城。

京城繁华依旧,街上建筑美轮美奂,来往行人穿着华贵,偶有些腰挂玉牌态度雍容后又有其仆人蔟拥而过者,不用说也看得出来是哪家公子出来溜达的。

小三先绕去「天香楼」吃了一顿,天香楼的「天下第一锅」闻名京城,味道的确算得上不错。

住了一晚后,隔天睡到了大中午,接着他悠悠闲闲地在街上晃,最后晃啊晃地,晃到了一座金晃晃,每回见每回都觉得眼睛会被闪瞎的「将军楼」。

「将军楼」那块金字招牌是黄金打造的,上头拓的字是先祖皇帝亲笔挥毫,楼高三层,占地颇大,建得那叫一个豪华贵气、金碧辉煌。

就连大门口都立着两根跟人一样粗的盘龙玉柱,龙也是纯金打造。

因为「将军楼」是先祖皇帝御赐给苏家当年第一名厨的饭馆,所以极尽奢华之能事。这不,刚走到门口,稍看那门面排场而已,就每回看每回内心都会被震荡几次。

这得花多少金银财宝才镶得起来的啊──

先祖皇帝未免也对苏家那个厨子太好了吧──

小三穿得一身灰仆仆地从大街那端而来,脚步停都没停,直接走进「将军楼」里。

入内之后小二立刻过来招呼,小三指了指楼上,小二会意,麻利地将小三往二楼带。

小三点了个靠栏杆的位置,那处风景好,往下可以看到人来人往的京城大街。

「将军楼」是京城最有名气的饭馆,跑堂的小二自是特别挑选过,人品面相都差不得,而且还会看人。

跑堂的小二虽然觉得小三面生,应该是第一次来,但瞧小三熟门熟路的模样,倒有些摸不着头绪。

最重要的是小三穿着虽然普通,但气度落落大方,来这么顶级的饭馆不见拘束,又透露着微妙的气势。

依照小二的经验,这样的客人通常不是寻常客。

小三落座,态度一派轻松,跑堂小二连忙问道:「客倌想点些什么菜,第一次来吗?需不需要小的为您介绍一些『将军楼』特有的菜色?」

接着立刻有第二个跑堂的送来了一壶热茶。

小三倒了茶闻了闻,茶叶倒是挺不错,陈年普洱,苏谨华倒是和以前一样,舍得在这种小地方花大钱展示他的大气。

小三喝了口茶后悠悠地吐了口气,静了一会儿后,远眺大街缓缓说道:「爷也不挑嘴,就来个凤舞荷塘、金龙鱼首羹、胡涂鸭、宝红煨肉、雪酿豆腐、翡翠炒饭、最后上个八仙蟠桃果行了。还有陈普撤了,换白毫银针。」

小三这一开口,直叫两个在他桌边的跑堂小二都愣了。

小三见没人应话,便把头慢慢地转了过来,瞟了他们一眼:「怎么?」

点菜的小二一下子回过神来,连忙哈腰鞠躬地道:「这位客倌您点的菜式都是我们『将军楼』最顶级的功夫菜,只是这些菜每道煮起来都需要费点时间,您看要不换换……」

「爷就是来吃这几道菜的。」小三脸上表情没变,可说出来的话夹杂的气势差点叫两个小二软下腿去。他道:「要是厨子做不出来就说做不出来,做不出来的话,爷今天也直接把你们的招牌摘了。将军是将士之首,有本事叫将军楼,自然也要是所有饭馆之首。将军楼要是不将军楼了,那块匾额留着有什么用,摆着丢人现眼吗?」

跑堂小二的脸色变了变。先不说这将军楼是许久以前先祖皇帝钦封,连京城里的达官贵人都没胆子来捣乱,再说这儿可是苏家的产业,苏家那是什么世家,开国以来将军一堆一堆地列,御厨几打几打地生的豪门显贵,来这闹事那简直是不要命的,可现下却真有个不要命的来闹了。

二楼有些穿着精致华美的客人朝小三这里望,个个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小三连理都不理会,只是开口又说了声:「白毫银针。」

跑堂小二连忙去换了白毫银针茶给小三,然后两个人转过身后,神色忧虑地走了。

「怎么办,聂总管出门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还能怎么办,先去给那位大爷点菜啊!」

「可一上门就全点那种刁钻的菜色,该不会是来踢馆的吧?楼子里的老师傅这些年走得差不多了,这些菜名我也只听过、见识过几样,你看师傅们做得成吗?」

「这也不是咱们这样的身分该担心的……做事吧……」

小三耳力好,虽然听见两个跑堂的一路窃窃私语地离开,可也没说什么。

他看着京城大街,喝了一口白毫银针,心里只想着三个字:『京城啊……』

☆☆☆

「将军楼」上菜的速度并没有很快,最重要是因为小三点的这几道菜都是重刀工、重火候且手续繁杂的精致菜色。

是以半个时辰后,他才迎来第一道菜,凤舞荷塘。

跑堂小二将凤舞荷塘端上桌时,呈盘的是个精致华丽的盘子,盘子上头摆放着一包以青翠荷叶层层迭迭覆盖,捆上细绳的包裹。

小二小心翼翼地将细绳解开,而后一层一层地把翠绿色荷叶慢慢往外掀开。

荷叶每掀一层,香气便会多透一分,最后露出称之为凤的全鸡出来。

小二说了声:「客倌慢用。」之后便迅速离开,小三则是看着那只鸡好一阵子,才皱皱眉头拿筷子戳进鸡身里。

凤舞荷塘用的鸡是精挑细选的山养鸡,这样的鸡满山跑,原本的肉质比普通的鸡韧上许多。鸡不能久放,得现宰现煮,香料调味,慢火炸过后起锅塞入白果等等食材入腹,再把以技法处理过后的鲜荷叶一层一层包上,共包九层,之后入蒸笼蒸熟。

而这只是最简单的步骤罢了,有经验的老厨子能在烹煮的过程中让肉质鲜韧的全鸡变成既嫩且弹牙、带着荷叶与白果清香的荷叶白果鸡。

可当小三把筷子插入鸡身时他就觉得不对了。

这鸡多了点韧,少了点嫩。出蒸笼的时间晚了点。

小三使筷子很厉害,这也是打小练成的,因为在外头吃东西不喜欢沾手,所以只用两根筷子他就能办到别人不可能办到的一切。例如,将一只鸡边解边吃,吃到鸡只剩骨头,肉全进了肚子里。

隔壁的隔壁客人见到小三利落的手法时震惊了。他还没看过有人能不用手掰就能吃完整只鸡的。

吃完第一道后小三放下筷子,双手环胸往后靠在椅背上,脸上神色不变,静静地等着第二道菜上桌。

金龙鱼首羹在半个时辰后姗姗而来。这道菜在以前几乎是「将军楼」的镇楼之宝。无为乎如何,只为这金龙鱼便是传说中的鱼中之王鲟龙鱼。

而所谓的在以前、几乎是,则是因为鲟龙鱼难寻,要吃得上只能捕得到才有。鲟龙鱼近年少见了,可能再过几年,名菜将成遗菜。

鲟龙鱼的作法,是取鱼头与珍贵大鲍下锅同制,后蒸约半个时辰,再以大火收汁,洒上雕成珍珠般的小绿青瓜,最后豆粉做芡,上盘。

其脸颊肉最嫩,那是无上极品,轻挟一块置入口中嘴含而化,满腔鱼鲜味久久盈香难以散去,亦有人说尝过鲟龙鱼的鲜,余它鱼鲜便再也不可称之为鲜。

谁知道鲟龙鱼上来之后,小三只吃了一口便放下筷子。

小二还没走,见情况呆了呆。

三爷眉头皱了起来说道:「这不是鲟龙鱼!」

「这……那……」小二张口有些结结巴巴:「客倌,这是金龙鱼首羹没错啊……师傅做好给端出来的……」

「你当老子没吃过鲟龙鱼啊!」小三怒道:「食中菜谱里有记载,鲟龙鱼王俗称金龙鱼王,而这盘不过是只养了七年的大鲟鱼,敢拿普通鲟鱼来糊弄老子,不想活了吗──」

「这……这……」跑堂小二擦了擦额头上冒出来的冷汗,连忙把装鱼首的盘子端了,说道:「请客倌等等,小的立即去问问看!」

「简直乱七八糟!」小三深吸了几口气,差点把桌子掀了。

结果接着,鲟龙鱼头没下落,小二却端出了一盘八仙蟠桃果出来。

小三一看简直想要仰天长啸!甜食是最后才能上,中途就上是搞什么鬼最后,终于来了个让他难以忍受的了──宝红煨肉。

宝红煨肉所需时间最久,要切肉成方,用甜酱熬干水气,直至色泽红如琥珀,四角软烂,油脂尽化出且渗入下层肉里。

可这盘上面布满的那一片密密麻麻小红椒是什么东西?

筷子插进去,上皮不透、中层油脂是融了,但下肉稍硬无法以一只筷子分开。

把红椒拨走后挟起边角尝尝,三爷终于忍不住掀桌怒吼间咆哮:「这叫宝红煨肉吗?这是麻辣肉吧?这东西能吃吗?这肉跟你们将军楼有仇是不?竟然能把一块上等猪肉煮成这样!」

小二被吓傻了,二楼的几桌客人也看呆了。

有个常客忍不住朝小三说道:「喂,你啊,将军楼的菜色是京城一绝,从来只有吃饱喝足尽兴而归,没听过有人嫌的!」

「老子我今日就嫌了!如何!」小三脾气大,对谁都一样。「难吃就是难吃,火候不够、刀工不对、鱼目混珠、自以为是不照食谱来。如果是个寻常小馆,老子就认了,可这是哪里?天子脚下第一楼!要想留着那个名气,就要有那层谁都比不上的功力!现下这些菜色也能称为京城一绝,老子呸!」

「呸」一声还不够,三爷气不过,又连续「呸」了两声,一共三声。

这时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