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棠 第20节(1/1)

叶青棠说:“不想来了。”

“……开什么玩笑。知道那蛋糕我提前多久帮你订的吗?你要不来,我跟你绝交信不信?”

“好了好了,我开玩笑的,在路上了。”

“那等你啊。搞快点。”

叶青棠从床上爬起来,对着镜子检查了一下妆容,冲自己露出一个笑,拿上提包,出门。

天已经黑了。

那别墅的草坪上支着长条桌,两侧支起架子,挂着灯串和透明波波球,星光一样璀璨漂亮。

叶青棠一露面就成为全场焦点,朋友一个接一个地过来打招呼、合影、送上礼物。

礼物拿不下,在一楼茶室堆了满满一桌。

到8点钟,韩浚请来的乐队,也是他的好朋友开始演唱。

大家拿了食物,或者去长条桌那儿,或者直接席地而坐。

叶青棠这时候才得脱身,去找伍清舒汇合。

伍清舒在三楼天台上。

那儿靠栏杆处支了张户外桌,陆濯坐在她对面,两人好像在聊场馆布置的事儿。

叶青棠笑说:“就你们两个人?”

“不然还有谁?”伍清舒反问。

叶青棠想了想,还是没问她和方绍的事,只说:“你们两个好敬业,现在还在聊工作。”

伍清舒朝对面瞥一眼,“拜托我也不想,他非要拉着我聊。”

陆濯一条手臂几分懒散地撑着椅背,笑说:“对,我拉着清舒姐聊的。”

伍清舒的盘子里还有很多食物,叶青棠拈了个小面包,咬了一口,说:“好累。”

“交际花能不累吗?”伍清舒一贯毒舌。

叶青棠笑说:“如果不是因为你长得好看,你已经挨过不知道多少顿打了。”

她在伍清舒这里躲了没到五分钟,就被楼下的韩浚发现了,招手叫她下去。

“我去一下。”

伍清舒说:“去忙吧花蝴蝶。”

等叶青棠走了,伍清舒掀眼看向对面的人,“还要聊工作?”

陆濯露出笑容,“清舒姐想聊点别的也行。”

“……你就不能自己去玩吗。下班时间不想跟任何人聊天谢谢。”

陆濯当即做出一个给嘴拉上拉链的动作,不再说话,拿起啤酒罐,起身往一侧栏杆上一靠,听底下的演奏。

叶青棠又一轮寒暄过后,离开人群去院子草坪那儿拿食物。

她拧开一瓶水喝了一口,目光越过正在演唱的乐队,看见对面角落里站着的身影。

她没引人注意地走了过去,笑问:“什么时候到的?”

“刚到。没错过什么吧?”应如寄笑说。

“没有,蛋糕还没切呢——要吃点东西吗?”

“刚从饭桌上下来。”

“应酬去了?”

“嗯。”

“难怪穿这样。”

他着正装衬衫,西裤和皮鞋,比平日里的装束更要正经三分,一种不可亲近的清贵之感。

应如寄也在打量她。

黑色挂脖的复古连衣裙,头发似专门打理过,呈现有规律的大卷,不像平常那样蓬松随意。脸上描了精致的妆容,浆果色的红唇,明艳非常,没有一丝瑕疵,但也因此缺乏一点生气。

应如寄盯着她看了会儿,轻声笑问:“你好像有点累。生日不开心?”

“没有。”她下意识否认。

“没有吗?”

叶青棠轻轻地咬了一下唇,不说话了。

默了一霎,她伸手抓住他衬衫的衣襟,将他往后一推。

应如寄不明所以,回头看了一眼,也就顺着她的动作往后退了几步,彻底退到了黑色栅栏上缠绕的蔷薇花藤的后面,没有灯光照及的地方。

叶青棠抬手,手指顺着他的下颔,慢慢地攀上去,轻触他的鼻梁、眉骨。

最后,又颓然地落了下去。

脑袋低垂,额头往他胸口一抵,不再动作。

昏暗中,只闻起伏不定的呼吸声。

片刻,应如寄抬手搂住她的腰,低头,温柔地问:“怎么哭了?”

第14章 -14- 我没有那样坦率

他衬衫衣料上沾了淡淡的酒气, 被眼泪洇出一小片潮湿,温热的,像对着冬日的窗户玻璃哈出淡白的雾气。

叶青棠试着出声。

该怎么说, 那封信,那封请柬。

她比谁都清楚, 她独角戏的心事在三年前就已结束, 但哪怕已然知晓故事的结局,带着觉悟翻到最后一页, 看见句末的最后一个句号,依然会觉得怅然、失落和空虚。

华彩盛大落幕, 她被留在灯火熄灭的观众席, 甚至与这个故事无关。

叶青棠轻声说:“你有没有过这种体验, 特别热闹和开心的时候, 会突然觉得失落。”

“会。”

“有专业的术语描述吗?我自创了一个词, 后狂欢综合征。我可能,就是……”

“是吗?”应如寄不完全相信。

叶青棠眼睛发痒,想伸手去揉, 又忍住了。

她退后一步, 微微扬起头, 屈起指节去轻触面颊上的泪痕, 一边好似自嘲地笑了一声,“救命, 妆可能花掉了,我不想这样走出去,这么多人……”

她声音像泡过水,塌软而潮湿。

应如寄凝视她片刻,“你的包在哪里?”

“一楼右手边的茶室, 堆礼物的那张桌子的抽屉里,是一只黑色的chanel。你可以打开确认一下,里面有气垫粉饼和一只小号的帕尔马之水,蓝色的……”

“好。”

叶青棠抱着手臂,站在蔷薇花藤的阴影深处,看着应如寄穿过了一片煌煌的灯火,身影隐没于拐角处。

她仰起头,深深吸气。

过了一会儿,应如寄重又出现。

他走到她跟前,扬了扬手里的包,“是这个?”

“是。”叶青棠伸手去接,盘算着去哪里有亮光的地方补个妆。

手指尚未触及,应如寄手臂往后一撤,另只手伸过来,一把捉住了她的手腕,“走。”

叶青棠微怔,“去哪儿?”

“你想留在这儿?”应如寄看着她。

而不待她回答,他手指微一用力,紧扣,就这么牵着她,不由分说地朝花园侧门走去。

“应如寄……”叶青棠试图说服自己留下来,“我等下还要切蛋糕,我朋友专门为我定做的。”

应如寄仿佛没听见,脚步更快。

叶青棠跟得有两分踉跄,穿过花园时有几个朋友注意到了,问她去哪儿,她笑笑说等下就回来。

一直出了门,顺着那平缓的坡道往下走了一两百米,热闹的灯火被完全抛置于身后。

两侧垒砌的高台上,初夏树木扶疏。

他们站在树木投下的阴影里,应如寄这才松了手,转头看着她,“强颜欢笑有点难看。你一直是个坦率的人。”

不,我没有那样坦率。

叶青棠在心里反驳。

应如寄说:“你缓一会儿再回去吧。也免得叫朋友担心。”

“我不想回去了。你带我走吧。”

“想去哪儿?”

“……去哪儿都好,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那种难言的情绪又翻涌而起,她仿佛听见心底清脆的裂帛之声。

应如寄垂眸凝视片刻,伸手,再度攥住她的手腕。

“走吧。”

晚饭喝了酒,应如寄是打车过来的。此地有些偏远,打车软件上无人接单,便打算先往外走走,到稍繁华的路段上再试一试。

整条路上阒静无声,一颗颗昏黄的路灯泡藏在树叶间,水泥路上投落他们拖长得变了形的影子。

叶青棠忽然停下脚步,“我脚痛,走不动了。”

语气颓然又沮丧。

她穿七八公分的高跟鞋,细细的跟,这样的鞋只适合做华服的装点,而不是走路。

应如寄思索几秒,刚想开口,叶青棠又抬手一指,“那前面是不是有个篮球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