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她福运绵绵 第26节(1/1)

见周曜侧头觑她,分明藏有揶揄,又忙解释道:“就是觉得病去如抽丝,王爷这些日子恢复得快,气色也是愈来愈好了,让人瞧着高兴。照这情形,纵马弯弓指日可待。”说话间垂首理袖,免得被周曜看出她是在随口胡诌。

然而眼眸虽躲过了,神情却无从藏起。

周曜何等洞察的目光,当年在北地纵横叱咤时,多老练诡诈的斥候奸细到了他跟前都被治得服服帖帖,玉妩在他眼里实在剔透得很。随便扫一眼神情姿态,便知道这些话是仓促应付的,她方才想的必定不是他的病情。

这是害羞了遮掩呢。

周曜笑了笑,倒也没戳破,只朝玉妩招手道:“走,跟我去见客。”

*

谢清玄身在客院,此刻正负手而立。

借着花圃的围墙垫脚,他的目光越过客院的墙垣,徐徐扫过外面的亭台楼榭,游廊花木,便是随意堆叠的湖石也没落下。

淮阳王府这四个字,他曾从玉妩口中听过无数遍,却因北地和京城相隔千里之遥,从来不曾亲眼见过。

如今,却真的身在其中了。

即便只是客院,这座王府也是玉妩曾生活过的地方,比起那些怀念怅惘的言辞描述,眼前的一切显得更为真切。东南的方向是他初入王府时去过的映辉楼,女眷的居处自是在北边的内宅,她住过的清漪院似乎也是在东边?

谢清玄道袍磊落,远眺出神。

背后响起了院门被掀动的声音,夹杂着轻重不一的脚步声,他以为那是狄慎派来的人,并未理会,只管站着观景。

直到甬道上传来女子熟悉的声音——

“谢道长?他怎么在这里?”

柔和讶然,十分悦耳。

谢清玄身躯微震,猛然回头,就见周曜和玉妩并肩站在繁茂的槭树旁,没带半个随从。

院门已掩上了,树下却仍有风拂过,吹动女子的绣了细碎花枝的素雅裙衫。她站在身材颀长俊拔的周曜身旁,出了细汗的脸颊微红,姿态娇盈而小鸟依人。

谢清玄不由自哂而笑。

不得不承认,这两人是极为相配的。

哪怕此刻还只是名义上的夫妻。

谢清玄跳下花圃围墙,丝毫没觉得这般践踏王府矮墙有何不妥,只大步迎上去拱手施礼。比起先前在映辉楼里的僵硬,这礼却行得真心实意,神情姿态也透着恭敬,瞧起来十分的周全。

周曜不由扯了扯嘴角。

果然,这道士是个看人下菜碟的主。

不过这都是细枝末节,周曜也没去计较,只侧头向玉妩道:“我请他来做客。”

玉妩仍觉不解,“为何要请他?”

“这就得问谢道长了。”周曜抬目,目光落到谢清玄身上。

眼神相触,谢清玄当然知道周曜这话的意思。

他今日随狄慎进来时,就觉得这座王府的防守外松内紧,府门处的侍卫散漫偷懒,要紧之处却守得严密。此刻周曜亲自过来,谢清玄也无需担忧隔墙有耳,便坦白道:“贫道确实是为投奔王爷而来。”

是吗?态度瞧着可不太像。

周曜挑眉,并没言语,玉妩亦没在两人过招时掺和。

谢清玄遂退了半步,极认真地弯腰作揖,道:“贫道在京城沽名钓誉,是为吸引高门贵户的注意,为往后铺路。那日冒昧向孺人进言,却是想借孺人之口,敲开王府的大门。王爷不必疑虑,贫道确实是真心来投奔的。”

“本王如今遭父皇厌弃,自顾不暇。”

“王爷志向高远,何必自谦。”说这句话时,谢清玄的语气极为笃定。

玉妩闻言,心中暗自诧异。

须知太子被废时,朝堂上许多人便嗅到苗头,猜测元后的这双儿子彻底失了帝心。

后来淮阳王受责重病,卧床等死的小道消息满天飞,更是坐实了猜测。

上次玉妩回府时,钟固言虽只是粗浅说了几句,玉妩却也知道,朝臣中几乎没人觉得淮阳王能东山再起。就连钟固言都觉得,淮阳王虽性情倨傲,到底有将帅之才,落到这般下场着实可惜。

谁知谢清玄却会这样说?

玉妩下意识看向周曜,就见他默然不语,只管拿目光打量着谢清玄。

从头顶到脚尖,徐徐审视。

好半晌,他才道:“既是投奔,可有见面礼?”

“兵部的那个李盛,有把柄在信国公手里。”谢清玄稍稍凑近,低声说道。

周曜的脸上分明露出错愕。

李盛这个人,周曜实在是太熟悉了!

从前公事上的往来姑且不论,这回周曜因所谓的贪扣军资、勾结重臣而获罪,李盛便是其中攀咬最紧的人。为踩死周曜,李盛甚至不惜抖出自身罪行,以曾与周曜勾结合谋为由,捏造出许多罪证,将他为别人办的脏事栽到周曜身上。

乾明帝原本对李盛极为器重,见状岂能不怒?

依律处死李盛之余,亦听信诬告,重惩淮阳王府上下。

周曜原先想不通李盛为何舍身攀咬,让狄慎去查时也没多少头绪。听谢清玄这话,李盛的背后竟藏了个信国公府?而这两家的往来太过隐蔽,即使是狄慎竭尽全力,拜月门鼎力相助,也没探到半点蛛丝马迹。

那么——

“你是如何得知?”他问谢清玄。

谢清玄终于露了点笑,却颇觉无奈,道:“高门贵户的内院里常常藏满了秘密,有些事情的关窍,也可能藏在不起眼的仆妇丫鬟身上。贫道凭着这点虚名出入内宅,从妇人口中,有时反而能探到蛛丝马迹。”

但在那蛛丝马迹前,必定已有了些眉目,才能有的放矢,揪住幽微而有用的线索。

否则,谁会傻到泄密?

谢清玄在入京之前必定已查到了些东西

但再问下去,谢清玄却不肯说了。

周曜虽说脾气不好,却也不至于无缘无故地对人刑讯逼问,见谢清玄捂紧了不肯说,便暂且作罢——反正这道士进了王府,除非他点头放行,否则插翅难逃。此人究竟是何来意,如何推断出这些隐藏极深的秘密,有的是时间慢慢查。

遂带了玉妩动身离开。

临行前,又当着谢清玄的面,极散漫地将手臂搭在玉妩肩上,是搂着她前行的姿势。

这自然是故意的。

来客院之前,周曜便觉得谢清玄在他跟前的态度着实古怪,方才带着玉妩一番试探,心中更是诧异。

明明居于淮阳王之位的是他,玉妩只是一介孺人,但谢清玄对他吝于行礼,待玉妩倒是恭敬有加,便连说话时的态度语气都迥然不同。

周曜甚至觉得这人之所以来王府,八成跟他的小孺人有些干系。

难道是暗中倾慕,故而寻机靠近?

不知怎的,周曜无端又想起了信国公府的那个陆凝。

所谓的青梅竹马,总角之交。

他不自觉收紧手臂,揽着玉妩靠在他身上,察觉谢清玄投来的目光后,更是将手臂下挪,揽在了玉妩的腰肢。

少女纤弱,细腰如柳,隔着夏日里单薄的衣衫揽上去,柔软之极的触感令他指尖都似有些酥麻,一路蔓延到心底。

夏日拂过的暖风里,鼻端也嗅到了少女身上的淡香。

娇躯在怀,满目柔旖。

周曜的心跳在那瞬间微微停顿。

而男人收紧的臂弯里,玉妩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他搂着她做什么?

*

回到映辉楼后,周曜便命狄慎传消息出去,让拜月门深查李盛跟陆家的事。

信国公府里,潘氏这两日也在念叨他。

自打在梵音寺碰见玉妩,潘氏最初的愤懑屈辱平复后,心里不免犯起了嘀咕。毕竟,据她所知,玉妩自从嫁进淮阳王府,就跟进了监牢似的,整日里困在内宅,想必跟那半只脚踏进坟墓的淮阳王一般,死气沉沉的。

直到后来,才强撑着回门、赴宴,到人前露面。

潘氏一直以为那是她在虚张声势。

但梵音寺里碰见后,潘氏又觉得不像那么回事。

毕竟,钟家女眷都没什么心机。

像玉妩那种自幼长在乡野的姑娘,除了长得还算出挑外,并无过人之处,论心机城府,更是半点儿都不及陆幼薇这种高门贵女。

小门小户的孩子未经历练,总归傻里傻气的,喜怒哀乐全都写在脸上,也极容易分辨。

那天狭路相逢,玉妩的气色明显很好。

若淮阳王当真重病不起,只剩半口气吊着命了,玉妩为前路发愁都来不及,哪还有心情说笑?若不是知道背后有淮阳王做倚仗,她一介任人揉搓的小官之女,哪来的胆量刁难与皇后交好的公府夫人?

潘氏觉得,淮阳王八成是有了转机。

若果真如此,那可大事不妙!

毕竟信国公府早就跟乔氏上了同一条船,淮阳王病愈对陆家而言,有百害而无一利。

因信国公和陆凝都不在,潘氏跟前没个能商量的人,思来想去,还是借着请安的名义进了凤阳宫,将此事说给乔皇后听。

乔皇后听了,将信将疑。

她只见过玉妩一面,不好轻易下论断。

但倘若淮阳王当真有了好转的迹象,这般战事吃紧的节骨眼上,可不是什么好事!

先前她借着乾明帝父子心生罅隙,在淮阳王亲事府安插了许多眼线。据他们所言,王府这阵子跟从前没半点不同,淮阳王更是毫无起色。

只因狄慎守得紧,里头仍密不透风。

乔皇后不放心,又召来给淮阳王照料身体的太医,连同药案都命人取来。

药案上写得分明,自正月至今,淮阳王的脉象虽时好时坏,总的来说还是渐渐好转的,按四五月份时用的药推断,淮阳王都快能下地走动了。据太医赵炳所言,淮阳王确实也在好转,虽还无力进宫问安,却也差不多了。

乔皇后听着,只觉头昏脑涨。

这药案她其实早就看过,入夏前也曾数次召见赵炳,询问淮阳王的病情。

赵炳一副极有把握的样子,说定会无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