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5)(1/1)

【我没看到你。】

【你马上就会看到我了。】

【你到底在哪?】

【小骗子,我爱你。】

赵立将每天给他发的骚扰短信里都会有这么一条恶心人的话,周卑早已觉得习惯。他没放在心上,皱了皱眉正要再发短信过去问,突然听到不知哪里的一声惊呼:有人要跳楼了!

他猛地抬起头。

只见一个人影在住院部七楼一晃,跃过栏杆,落了下来。伴随着重物落地骨肉破碎的声音,他看到了赵立将变了形的脸和身体。

第20章 超级接盘侠(二十)

赵立将笔记本的首页上曾经写过一句话:如果一个人不被记得,那这个人便等于不存在。

当初周卑看见这句话时还不太理解,他是上过大学的,能考上大学的人早被马哲洗了脑,认为万事万物都是物质的,包括人。存在即是客观,客观那就一定会在这个世界上留有痕迹。

按这个理论无论被不被记不记得,人只要出现在世界上,即使是第二秒就死去,那也算存在过。

如此看来,赵立将的这句话就纯属唯心。

可有时候周卑也会想,如果一个人不被记得,那意味着他与这个世界失去了所有的联系,所以即便人真的存在过,可那又这么样呢?失去联系不就是等于不存在吗?如果说记忆能够保存所有的过去,那人死后立碑做什么呢?

他想不通,也不愿意再去深想,没有意义。毕竟他在十二岁那年就已经失去了自杀的勇气,自那以后,即使生活再痛苦,他也从未想过要去死他不想被遗忘。

赵立将是勇敢的,他选择了死亡;同时他也是懦弱的,他选择在周卑眼前将自己的死亡做成了一场让对方永生难忘的秀,至少在周卑死去之前,他都会被牢牢地记得。

两个多月后

今天想吃什么?写到本子上。宿郢把挂在墙上的小本子和笔递给周卑,周卑点点头,接过小本子在上面写了几个字。

宿郢站在边儿上靠着墙等他写完,拿过来一看:拍黄瓜?医生说你得好好补补营养,就想吃小黄瓜吗?唔算了,我还是给你做黄瓜小滑肉汤吧,拍黄瓜太简陋了。

周卑弯着眼睛点头,表示同意。

宿郢摸摸他的头,笑着亲了下他的脸,温声道:去看会儿电视,我做好了叫你。

周卑摇摇头,站在厨台旁边,指着菜比划了几下。

要看我做?

周卑点头。

行吧,那就看吧,等你看会了以后给我做着吃。宿郢说。

厨房里两个身影,一个人做一个人看,气氛和谐。时不时宿郢跟周卑说几句话,教他做菜的技巧或者聊几句别的,周卑则站在旁边乖巧地听着,配合地点点头,弯弯眼睛。

只是,一言不发。

除夕后,周卑就说不出话了。医生说他是受了太大的刺激,暂时失去了语言能力,虽然可以恢复但过程较缓慢,少则几个月,多则几年,并且需要以心理干涉为主要治疗手段。

虽然从周卑的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不一样,还是跟之前一样能说能笑,也不会拒绝与他做些亲密的举动,但不能说话就是最大的不一样。

宿郢怎么也没想到,赵立将对于周卑的影响力会大到这样。如果时间能倒流,他绝不会让周卑跟着他出门,天知道那天当他在住院部门前找到几乎被冻僵的周卑时是什么感受。

那时周卑的眼里没有一丝神采,即便看见他,也没有丝毫反应,像个机器人。他喊了十几遍才把周卑喊醒,他问怎么了,周卑竟然还冲他笑了一下。

笑得完全不像个笑。

后来回了家他发现周卑突然不能说话后,才跑去调查一番,知道跳了楼的那个人原来是赵立将。后来知道,赵立将是故意摔死在周卑眼前的。

警察跑来调查,查到了周卑这里,虽然周卑一句话没说,但对方还是通过周卑的手机短信内容总结出了一份报告,将这件案件定义为情自杀,交了报告继续过年去了。

刚巧案件现场有个记者的家属,听闻此事可能是一场男男恋引发的血案,且死者爱慕的对象还是个长相出色的、得了艾滋病的同性恋大学研究生后,发觉了此事的可炒作性,于是跑来采访周卑,想竭力把他塑造成一个花心滥交的可耻同性恋,将社会议论话题引到当前同性人士的腐烂生活上。

周卑还在病房中就被人如此骚扰,宿郢顿时一怒之下拿棍子把人打走了,那记者负伤回去后直接胡编乱造了一篇博文发到了网上,不过一个晚上,这篇艾滋研究生恶意传播疾病致人跳楼死亡,新欢同流合污打人欲掩盖真相的文章就传遍了微博,点击评论极高,上了首页热门。

宿郢从不玩微博,知道这事时已经无法控制事态了。闻声而来采访的记者很多,但愿意倾听真相的很少,他们更愿意自己编造一个自认为合理的故事。

所以即便宿郢跟周卑一个字没说,那些记者也从周卑的学校、周卑曾经认识的人口中得知了他的过去,从这些肮脏的经历中,各自讲述着自己嘴中的真相,发表着模棱两可的引战言论。

一时间,网上尽是唾骂的声音,网友们都呼吁要把这个该死的传播艾滋病的同性恋者枪毙。

过去那些复古的反同言论又在这个国度复.辟,有的说同性恋本身就是罪恶,与人伦常理不合,违背社会繁衍规律;有的说同性恋人数太少,少数服从多数,是该合情合理蹲到墙角接受歧视的一个群体;还有的说最好让同性恋都染上艾滋病,在同性恋里互相传播,通过自然选择把这个群体彻底消灭。

其中,点赞最高的一句话是:上帝赐予你一杆枪,你却拿它当搅屎棍,万万没想到,这根搅屎棍也将成为狙击同性恋的一杆枪。

好在这段时间周卑一直在医院里隔离养病,没有看到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处理好周卑的事情后,宿郢花了大价钱找人安排了国家日报的记者采访,澄清了周卑跟赵立将的关系,并将警察调查报告和赵立将的染病报告拿出来,力证传播艾滋的并不是周卑,赵立将的死跟周卑没有关系,周卑才是受害者。

采访稿发了出去,也砸了钱推广,但是没有人信。网友们更愿意相信一个已死的弱者,而非一个有能力请国家日报来澄清事情的人。

更何况,这个人在名义上还是周卑的舅舅。能跟姐夫私生子搞在一起的人能是什么好货?

骂声更大了,活力又转到了宿郢头上,连宿郢公司的员工都知道了他的桃色逸闻,不少人看他的眼神都带了丝恶意的探究。

宿郢并不在乎这些,他并不是个脾气很好的,把那些说风言风语的人都炒了出去。被炒出去后,那些人就开始无所顾忌地造谣宿郢作为报复。

越是这种关键时刻越能体现人性。宿郢并不在乎这些言论,他活了太久,早就知道人类是怎样一个复杂的物种。

只是没想到最后挺身而出,第一个为他在网上实名发声的人会是之前那个打了蝉蝉、被他下派到分公司的女文秘。

女文秘发声后,陆续有其他公司员工开始为他发声作证,说他是个公平公正从不苛待下属的好老板。公司的公益项目记录也相继被展示在网络平台上,那些受过帮助的人自发出来声援宿郢。

事情的发展往往都是这样,反转又反转。不到最后一刻,你永远看不清真相。

网络的世界一片混乱,可于宿郢来说,这一切都不算什么。

他什么都不关心,只关心周卑。

他现在很少去公司了,除非极其要紧,不然全部都放给了副总解决。他将那个女文秘提拔起来做了副总的副手,作为之前为他发声的报答。

两个月以来,他每天都跟周卑在一起,给他做饭,陪他聊天,或者带着人出去散步、运动、旅游。

周卑自赵立将自杀事件后夜夜失眠,他就让周卑睡到他屋里去睡,跟他一个床,每天跟他聊天,聊到自己实在困到不行才抱着周卑睡去。

慢慢地,周卑也能勉强睡一阵了,他才渐渐安心下来。只要能睡着就是好现象,这代表事情总会过去。

有些事对于有些人来说过得去,但对于有些人来说过不去。过不去的就会像宿老爷子、像赵立将,说死就死了,不管不顾地抛下一切先行离开。他们解脱了,却留下一群痛苦的人。

直到这时,宿郢才意识到,周卑也会死的。他的剧本早就被写好,会死在十年后某一天,无论他想不想,都将无法抗拒地离开这个世界。

宿郢想,他也许真的是一个很残忍的人,利用一个人最后生命,来达成自己的愿望。

吃完饭,宿郢去洗碗时,周卑站在他身边突然发出了久违的声音。

宿郢一下子碗没拿住,摔到了洗碗池里,发出铛地一声。

你刚刚说话了?

周卑看着他笑,努力地发出声音:哥哥。

再叫一遍。

哥哥。

继续。

哥哥。

宿郢沉默半天,摸了摸周卑的头:嗯。

周卑笑着扑到了他的怀里,两人搂在一起笑。

那一刻,宿郢的心突然莫名地猛跳了起来。

第21章 超级接盘侠(二十一)

在柳枝的茵茵绿色飘向蓝天的时分,周卑的失语完全好了,只是依旧不太爱说话、不爱见人。

周卑没有再去上学,他自己不想去,宿郢也不想让他去。本来宿郢提议让周卑去他的餐厅里弹琴,但周卑不太愿意,他现在很害怕人多的场合。

考虑到他的心理状态以及心理医生给出的一些建议,宿郢也就作罢,没有再强迫他去社交,只是经常带他去参加一些旅行社团,四处去逛一逛、看一看。

见的世界多了,周卑也逐渐地从自己的小世界里走了出来、活泼了起来,不说别的,至少对着蝉蝉和他说说笑笑都已经完全如常了。

可任务时间还有九年,宿郢并不能每时每刻都陪在周卑身边,周卑也不能只围着他一个人和一条狗转,于是宿郢提出让周卑去试着找份工作。

周卑从不拒绝他的任何要求,但这次却犹豫了。

不想去吗?宿郢问。

周卑抿着嘴:没有不想,我我能不能再等几天?下周可以吗?

为什么还要等下周呢?

我的病,没有人要我的。周卑说,我在网上投递过简历了,简介栏上写了我有艾滋病,没有人要我。

宿郢说:网上那些毕竟是少数,如果你愿意工作,我可以给你安排,之前说的去我的餐厅弹琴

不行的。周卑打断他,餐饮行业就职不是都需要健康证吗?我这种病是没办法在餐厅一类的地方上班的。

宿郢皱着眉:是,餐饮不行,服务类行业不行,那还有别的。

周卑不再说话。

其实现在社会上说是不歧视艾滋病患者,但是事实上,无论是就业、就医还是社交,都是被严重歧视和隔离的一个群体。这怪不了群众,可也不能说这些患者活该。

那你想怎么样?宿郢想了会儿,觉得周卑这性格和病情出去工作确实存在不少问题,一个不小心,受到什么刺激的话,他之前的努力可能就都白费了。于是他提议:要不你来我的公司做我的助理?

可是他的公司里的人都知道周卑的情况还有跟他的私人关系,只是怎么承受他人异样的眼神这一点,对于周卑来说就是个很大的难题。

果然,听到他的提议周卑又抿上了嘴。

宿郢看他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点了根烟,推翻了自己的提议:算了,不想去就不去吧,我其实也没别的意思,不是说你闲着觉得怎么样,只是我有时候也会忙,总不能在你身边一直照顾你,你又不愿意社交,一个人在家的话太无聊了,不是吗?

周卑嗯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宿郢拿他没有办法,换个人他肯定立马就训斥开了,年纪轻轻的整日不思进取、懒散度日,还消极内向的不行,最该朝气蓬勃的年纪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以后日子还有那么长,要怎么过?

可周卑不是别人。

一个妓.女的儿子;一个从小极度缺爱,没有体验过家庭温暖的孩子;一个被曾经喜欢的人故意传染了艾滋病、亲眼目睹对方跳楼的受害者;一个受尽同学歧视,在大庭广众下被辱骂过的人怎么指望他去乐观?

不恨这个世界,已经算是最善良了。

曾经,宿郢还没有穿越成人类时,他穿成过各种动物。猫猫狗狗还算好的,若是穿成那些被作为食物的动物,死亡是必然的,可也无所谓,至少死得痛快。

只有一次的动物穿越经历让他记忆犹新,那一次,他穿成了一只耍马戏的小猴子。

因为他本身有着人类的智商,所以各种表演动作也做的轻松,马戏团团长很喜欢他,带着他到处出演节目。

不幸的是,在一次演出中,他被一个肥头大耳的富豪看见了,重金买了过去。他以为这人是将他买去耍戏,却不想这人将他带去了餐桌。

他被捆得严严实实地放在桌子中间的大盘子上,被敲开了头顶脑盖,接着,一罐刚烧热的油就淋了下来。

失去意识前,他听得到四周的人赞叹嬉笑的声音,隐隐约约地,还闻到了自己脑花被烫熟了的味道。

那时候他就知道人类这个物种,最是残忍。

为什么人人都想寿命无疆,而他却这么迫切的想死,这就是原因。他从不认为他是人类,也不屑于做一个人类。至于他到底是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

*

一周后,周卑给了他思考的结果他想去做直播。

直播?

周卑点头:你觉得怎么样?

宿郢拧着眉头问他:你知道直播是什么情况吗?做直播受到的非议不比出去上班的少,你能承受得了?

周卑:我不露脸不就行了。

怎么不露脸?

我戴面具。

戴面具怎么直播?人家看不到你,也能吸引人气吗?他对这块儿不太熟,看过几次直播,以为就是靠脸蛋漂亮聊聊天就能拿钱的那种行业。

可以呀,我直播弹琴,不靠脸。周卑嘿嘿笑了两下,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道,前两天你没在家的时候,我就直播了几次,还有人觉得我弹得好给我打赏了呢,平台都跟我联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