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案本 第261节(1/1)

出门。

离去。

是的,这就是他封锁的秘密了——谢清呈在水库里和贺予说的事情是真的,但并不是完整的。他依然隐瞒了一部分真相——

一部分与他现状有关的真相。

谢清呈曾被判定活不过四十岁。后来美国研制出了特效舒缓药,他选择了放弃自己的能力,进行药物治疗,从而获得一个与普通人相差无多的身体,可以过上普普通通的人生。

但他没有说全的是,在秦慈岩死后,又过了一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李若秋与他离了婚,而谢雪考上了心仪的大学,陈慢也在努力后进入了公安系统。

他身边的那些人,或是魂归地府,或是走向了旁人,或是走向了独立。

他像一棵树,当秋冬来临,枝上所有的叶都离开了。

他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再是任何人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依赖。

而就在那阵子,出了两件意外——

第一件,秦慈岩留下的资料被破坏了。

当时那些手写档案堆了七八只纸箱,除了谢清呈正在整理的,其他都留在家中。

这些卷帙浩繁的资料对谢清呈而言是珍宝,是必须要替老秦整理完毕的著述,但对其他人而言根本没有任何价值,是以谢清呈当时根本没有想到这些东西会被人盯上。

然而,某天他回到家,却发现屋子里进过了贼,老秦的笔记本被扔得到处都是,入室盗窃的人似乎是想从老秦的资料里找些什么内容,但最终一无所获。

盗贼在愤怒和沮丧之中,恶意把秦慈岩的那些医学笔记拿火机烧掉了好几本,又丢了二十来本到浴室去,拿花洒将它们全部打湿。

等谢清呈发现的时候,上面几乎一个字都看不清了……

谢清呈那一瞬间觉得天都塌了。报案,抢救……可是最终还是不了了之。

刑事判决讲究一个刑事后果,谢家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遗失,损坏的只是一些让警方判断不出价值的医学笔记而已,虽能立案,谁会认真追查?

更何况,即便找到了人,凝结着秦慈岩生命的这二三十本笔记,也都回不来了。

谢清呈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撑过那段时间的,他那些天的夜晚,每晚都会梦到秦慈岩,梦到老人坐在书桌前伏案书写的背影。梦到秦夫人郑重其事地把这些资料交给他,送他到红砖墙楼外,含着泪微微鞠了躬,目送他离开。

他每晚都在这样撕心裂肺的愧疚感中惊醒,摸烟点烟的手都颤得厉害。

他不知道该怎么弥补这一切的损失,对秦老夫妇做一个交代。

他只能在对应时期的其他笔记中,不断地去推测秦慈岩残卷里究竟写了些什么,记录了些什么……但很多试验数据,缺失了就是缺失了再也找不回来。

那个入室的贼究竟是谁?

他们究竟想在秦老的资料中寻找到什么?

谢清呈在痛苦中,一直得不到一个答案。

直到第二件意外的发生。

——

秦慈岩远嫁美国的女儿遭遇神秘组织绑架,待警方将其救出,秦慈岩之女秦容悲已经被折磨到精神完全失常,被送往当地精神病院强制隔离治疗。

而在那个病院里,秦容悲常常重复一句话——

“不要问我,我不知道什么是初皇。”

第157章 我不触碰

谢清呈在赴美拜访了秦容悲后,意识到了有一个犯罪组织在寻找“初皇”。

秦慈岩当年为了保护他,杜撰出了一个计算机验算系统,说所有的数据档案都是由那个信息系统计算出来的,并给那个并不存在的系统起了个名字,叫做“初皇档案”。

结果有人信以为真了。

他们先是从谢清呈家窃取资料,发现没有任何与初皇相关的信息后,就认定谢清呈和秦慈岩的关系还没有到可以如此互通有无的地步,于是猜测秦慈岩是把初皇数据交给了他女儿报管。

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

秦容悲因此受累,对方组织在拷问她的过程中既使用了酷刑,又使用了药物,美国精神病院的医生认为她的神经系统已经受到了不可逆转的毁坏,终身都只能这样浑浑噩噩地度过。

她的丈夫非常爱她,将她接回了家悉心陪伴,可不久之后,丈夫发现秦容悲在被绑架期间,犯罪分子朝她体内注射了多种禁药,导致她的身体机能严重受损,各器官——尤其是大脑,开始逐步萎缩。

秦容悲的生命进入了倒计时。

而那一年,老秦的外孙女,也就是秦容悲的女儿,才只有八、九岁……

谢清呈正是在这两件事的催化之下,重新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找到了秦慈岩的旧友,美育私人病院的院长。

他说:“我需要请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

“我需要重新使用rn-13。”

其实,谢清呈在初皇的异能上,完全欺骗了贺予——正如贺予拥有血蛊异能一样,谢清呈作为精神埃博拉给药最完全的初号病案,他其实是有特殊能力的。

rn-13在夺取他正常生命的同时,赐予了初皇两样昂贵的礼物:

非同寻常的适应性。

以及,极高的大脑运算能力。

适应性的提升,能够让谢清呈进行那些以自己身体为样本的生命试验。而极高的大脑运算能力,则让他能拥有了同时深入好几个领域的可能。

在秦慈岩还活着的时候,谢清呈正是因为手握着初皇这两种特殊异能,才能将生化试验和医术学习同步进行。后来他为了当一个正常人,放弃了这样强大的头脑,选择了服用治疗药,回归到平静的生活中去。

而现在,他为了尽可能地修复秦慈岩的实验数据,兑现诺言,完成给秦老的著述整理。又为了研制出能够延缓秦容悲器官衰竭的药物,决定重新服用rn-13。

他需要初皇的那两种异能。

可因为他曾经服用过治疗药,对精神埃博拉进行过完全性的压制,重服rn-13对身体造成的影响甚至比之前更大。

耐药性加重,他不得不多次服用,每一次用药之后,他都能获得一段时间异常敏捷的思维,以及还算康健的身体。

可很快地,rn-13的副作用就开始变本加厉地在他体内扩张,而重新衰弱下去的时候,他五脏六腑的情况会比服药前更为严峻。心、肝、脾、肺……视力,耐力,都会迅速地走向下坡。

他不得不加大治疗药的用量,来尽量地平衡rn-13对于脏器的伤害。

他的身子就像一个破漏的药罐,他在不住地往药罐里填入所需要的药物,拆东补西地,想要让自己活得更久一点。

毕竟秦容悲的情况还未完全好转,而秦慈岩的著述他也没有完全整理结束,他知道那些东西对于老秦而言有多重要,几乎就是秦慈岩的灵魂叠加着生命。

至于他自己——

他是算得很清楚的。

他是一个已经离婚的男人,没有孩子,不打算再婚,妹妹已经出落得很优秀,足以照顾日渐年迈的黎姨,至于对因为调查他父母死因而牺牲的陈黎生,他也有了一个交代,他已经让陈慢渐渐地从兄长死亡的阴影中走出来了。

生活中,所有必须由他完成的事情,他都已经完成。

再也没有谁,是不能离开他的。

所以,那个把自己东拼西凑,缝合完毕,回到了人间的破布熊偶,终于可以放心地离开了。

.

谢清呈回到教工宿舍楼时,已经很迟了。

他没想到自己家门口还坐了一个人。

“……贺予?”

贺予原本在他门口眯着眼打瞌睡,都已经睡着了,听到谢清呈的声音,立刻醒过来,起身道:“谢哥。”

“……你怎么会在这里?”谢清呈刚做完治疗,身子还很痛,又虚弱,实在没有办法应付眼前这个小鬼。

他下意识地扯了一下自己的衣袖,把手腕上的痕迹遮去了,他不想贺予看到他接受治疗时手铐的勒痕,否则还要面对贺予的诘问。

走道里光线黯淡,贺予没有注意到他的这个动作,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单肩背包,又提起手里拎着的塑料袋,朝谢清呈笑了:“晚上路过一家唯新奶茶店,和我们在清骊县去过的那家看上去差不多。我进去一看,哇,果然有卖两元一杯的珍珠奶茶。我就给你带回来了。”

“……”

男生半是埋怨半是玩笑地说:“也不懂这玩意儿哪里好喝。”

“……”谢清呈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治疗做完太虚弱了,连同心脏都变得无力,以致于它面对贺予,竟然有些承受不住的岌岌可危感。

片刻沉默。

贺予见他不说话,又问:“会开完了?”

“什么……哦。”谢清呈想起自己在治疗室内和贺予说的谎。

他说自己去开会,贺予就真的相信他去开会了。一点也没怀疑他,谢清呈在他眼里的形象是高大的。

他只在原地默默等他。

谢清呈心里那种分崩离析感就更重了,他觉得贺予今夜站在这里,就像要碾碎他的城防。

他说:“对,开完了。”

贺予又笑了,很温柔:“累不累呀。这么迟了,肯定累着了吧,饭吃了吗?”

谢清呈发现贺予一边说话,一边下意识地动动脚,他这才反应过来现在已经步入六月了,虫多,贺予又只穿着学生款运动裤,露出大半截小腿,也不知道在这儿喂了多久的蚊子。他一想,贺予还有点虫咬性过敏体质,于是也不和孩子站门口侃了。

他知道应该赶贺予走,这才是对的。

但对上男生满怀期待的一双明亮的眼,话到嘴边,到底还是没能说出口。谢清呈最后把门打开,对贺予道:“先进来吧。”

谢清呈一进宿舍就在沙发上靠着了。他太累,治疗后的应激反应一次比一次明显,贺予也不是什么外人,谢清呈便懒得招待他。

甚至还松了松领带结,使唤他:“能去烧点水吗?”

贺少爷倒是任劳任怨,把水烧了,连同奶茶一起递给谢清呈,然后站在沙发边,待机的大狗似的看他。

谢清呈是真不舒服,喝了口水,对贺予道:“你忙自己的去吧,我想躺一会儿。”

“你是开的什么会,搞得和跑完马拉松似的。”贺予叹了口气,他走过去,把谢清呈的居家鞋脱了,然后在沙发边坐了下来。

谢清呈微微睁眼,想把脚收回来,但是贺予已经握住了,他就那么低着头,把谢清呈的脚搁在自己腿上,然后慢慢地揉按,给他放松。

谢清呈他不喜欢让那些小姑娘半跪在地上收拾客人们的疲惫,那会令他感到极不舒适。

但贺予不一样,他和他的关系确实过于亲密,所以这件事他做起来,谢清呈的排斥感没有那么高。再加上贺予也不知哪儿学来的这么好的技巧,穴位按的很准,足底穴位给他拿捏住了,酸胀的感觉涌上来,实在也没什么挣扎出去的力气。

谢清呈因为做了治疗,这会儿身体的各种抵御力都弱,被按得舒服了,忍不住抬手遮额,喉结上下滚动,发出了一声闷哼。